她被我弄得莫名其妙,也笑起来,说:“偏你长了这么个骗死人不偿命的样儿,谁知道你老是跟男孩子一样没个正经的。”
看着她娇嗔起来,花一样的笑容,又忍不住难过起来,她,还有我,命运似乎并不十分眷顾我们啊。
她急得拉着我的手摇来摇去:“姑娘你别吓我了!这么一惊一乍忽喜忽悲的算什么回事啊?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啊。”
我舒了一口闷气,静下来,看着微漾的湖水,却问她:“你随班子被特意请到京城来,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的终生大事?”
她全身一震,握着我的手松开,也转头看着湖水:“姐姐你反正是四爷府的人,好歹四爷会给你做主。我锦书不过是个罪奴,论身份,连姐姐一半儿也比不上。但姐姐,我们一样,命都在别人手里罢了。”
“罪奴?什么罪奴?!”
她惨然一笑,我悚然。她那脱离俗世般的微笑下面,藏着的是这个惨笑的灵魂吗?
她拉着我,绕了一圈儿,细细的看了一遍四周没人,才简短的讲了她的身世。她的父亲原是浙江的一个州道官员,但因政治风波牵连,做了上头大官的垫底,被革职流放到海南,而她被充作官奴三年。三年后,如果没有人要买她(卖她的钱归官府),她就恢复自由。
她原来是个官宦小姐,怪不得有这样的气质。和曹雪芹一样,先富贵而后败落的世家子弟,心里是最苦的。想着,我突然笑了,说:“这么说来,我们好象一个命的。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我把胤禛当日告诉我的那只有几句话的身世背出来,然后笑着说:“你看,我本来不过是个贱籍女子,还差一点就流落青楼,哪一点比得上你?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忘记以前的事了。锦书你也忘记吧。”
刚听完我的身世,她就猛的拉着我的手,泪光滢滢。到我说完,她又笑了。说:“是啊,是锦书不对,倒让姐姐去想起那些早该忘记的伤心事。你说的对,都忘记吧。等这一年过去,我就去海南,找我爹爹,服侍他一生。你呢?”
听到这里,我顾不得说我自己,连忙扳过她的身子,急急的问:“对了!你不知道吗?十三爷今天说,好象八阿哥要把你送给九阿哥。”
她显然也是刚听说,表情一下就凝固了,缓缓转过头,又看着湖水不说话。我担心的看着她,自己也是一团混乱,呆了一会,出了个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点子:“锦书,你有心上人吗?干脆和他一起跑掉吧?”
她又笑了,有点歇斯底里,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姐姐,我时常看你,看得糊涂。有时候你精细伶俐,利落得像男孩子,有时候你偏又…”
“姐姐你听我说,既然今日我们姐妹说了这么多,锦书就把心里的想头告诉姐姐,姐姐看我说得对不对。
锦书是肯定不能跑的,一则,自从我家获罪,原本定了亲的表哥就再也没音信;二则,我爹爹他还是犯官身份,我若跑了,不是给我爹爹加罪么?
还有,姐姐,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么?九爷真正看上的人,是你。当日你一进沁芳阁,我们班子的女孩儿们都在奇怪,你没看出来吗?她们都说,我们两个长的很像。后来听说九爷这些日子老在这附近转,却又不进来。还有今天,瞧九爷和十三爷那个神气,我心里就更清楚了——姐姐你想想,九爷他必定是对你有意,但是碍着你是四爷府的人,又与十三爷…交好,他才天天在这里转来转去,不得其法啊,可怜他一个堂堂康熙爷皇阿哥,居然为姐姐彷徨若此…”
她轻笑一声,“——所以,有姐姐在前,锦书自认无须担心。”
我脑子里极度混乱了一阵,但大概我的性格实在是太乐天了,首先从混乱中蹦出来的想法却是:当日在热河,十四阿哥看到我就是和十三阿哥在一起,今天他又特意来这八爷府看我…看来可怜的十三居然莫名其妙的代替胤禛成了绯闻男主角?
锦书也不等我说话,已经拉了我往回走,边走边说:“走吧,头发衣裳都要湿透了,要是被那两位爷看见,又要怪奴才们侍侯不周了。姐姐,不管怎么说,有人真心钟情于你,都是让人羡慕的福气啊…锦书我,最后不过是来去无牵挂罢了…”
“来去无牵挂…锦书,可是这繁华世界不是我的牵挂啊…听你这话,我倒是想起一首诗,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不过…”
“怎么?既然有佳句,为何犹豫?”
“唉,我只喜欢它意韵高洁,但太过于凄美,让人觉得…不祥。”
“原来姐姐还有这样的好诗藏着?那姐姐不能偏了我,一定要写给锦书!我还没见过姐姐的文采呢!”
眼看已经回到了沁芳阁门口,我苦笑,我那笔鬼画符似的毛笔字,老是抄别人的诗,也叫“文采”?老天,你一定要原谅我,这不是我故意的,都是误会,误会啊~~~
进了花厅,我们忙着换衣服,擦头发,锦书自己弄好后,过来从兰香手里接过我的头发,一边不做声的递给我一支毛笔。我眼睁睁看着丫鬟迅速的在桌上摆好笔墨纸砚,心里暗暗叫苦,连忙尴尬的转身拉着她的手:“好妹妹,你饶了我吧,我那笔字写出来真不是人看的,别叫我出丑了——我唱给你听,你来记,好吗?”
她像每次听我说我什么都不会时一样抿嘴笑笑瞥我一眼,丢下我湿漉漉的头发,亲自去搬了琴过来,然后坐到桌子对面,拿起笔,微笑的看着我。
我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才算把《葬花吟》的词想全了,汗一下,不能怪我水平差,实在是它太长了。于是慢慢试着唱起来,中间还很难听的打了几个顿,幸好它的词非常吸引人,我每次出错时偷眼看看锦书,她似乎丝毫没有觉得,一直在专注的奋笔疾书。
第一遍唱完,要重复唱“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之后的词,我刚唱顺了,准备投入的、不再出错的唱这高潮部分时,却看见锦书将笔一掷于地,痴痴的拿起纸看着自己刚记完的葬花吟,一串儿眼泪顺着脸颊直滚落下来。
我吓得把琴弦拨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连忙丢了琴,绕过桌子,拍拍她的肩膀:“你怎么了?没事吧?为什么哭啊?”
这一站起来,才发现沁芳阁的其他女孩子都在我们身后,愣愣的听着,有几个,竟然也在哽咽。锦书放下纸,抬头看看我,想笑,但是笑得…还不如哭呢,她指着那群女孩子说:“姐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个班子的姐妹,全都是江南一带没入苏州府的官奴…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扶着我的肩膀,她已经泣不成声,其他女孩子感怀伤情的,竟然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忙得拍着她的肩,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想她们“一朝漂泊难寻觅”的身世,“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还有这个连人权都没有,更不要说“女权”的世界,这群女孩子的命运是如此微不足道,连我自己,也是一样。黯然了又黯然,我的口才居然一点都发挥不出来,只好默默的陪着她们流泪。
第二天,我发现沁芳阁里唱起了一片《葬花吟》,锦书居然还编起了一个舞,正试演得全神贯注。
我大惊之下,连忙拉住她问:“不是说这诗不吉利,不要唱的吗?你…怎么还跳起来了?”
她停下来,好笑的看着我,似乎是我太大惊小怪了,说:“我们平日里唱的练的,都是给那些贵人老爷太太们看的,如今有我们自己喜欢的词儿,还不许我们给自己唱,自己跳?”
其他女孩子也一片赞同声,我不甘心,又说:“那,这样的曲子,肯定不能在娘娘寿诞那日演的!你们还是多练练戏,还有我们编的舞吧!”
锦书停下来,冷笑一下:“说是这么说的,不过姐姐你不知道,到时候演什么都是娘娘和主子们选牌子,他们选什么我们才能演什么。再说,娘娘她们那样身在宫里的女人,心里也说不定比我们好过多少,看看从古到今,多少宫怨诗,也不比这葬花吟差。”
我被她说得一呆——这个锦书,口齿脾气居然真的跟林黛玉一模一样了。
见说的没用,我也无奈笑笑:“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这么说我竟说不过你。眼看已经是暮春时节,你是不是还要亲自去葬花呢?”
“正是!我们已经准备了花囊花锄,姐姐你不一起吗?”
我彻底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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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
北方的春天渐渐暖和起来,八爷府后花园里桃红柳绿。看着几只燕子低低掠过湖面,重又轻盈的冲上天空,我却茫然的靠在湖水上的栏杆边,原本没什么心事可以难倒的我,现在却在为自己的未来忧心重重。
眼看离现代的生活越来越远了,古代的生活却仍然应付得手忙脚乱,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实的感觉到过对自己生活的毫无把握,难道就这样应付一天算一天?在这“万恶的旧社会”里,不管胤禛还是胤禟,我总感觉自己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看上眼了的好东西而已。他们有自己完整的世界,妻妾儿女,心腹大臣…最重要的是,权力和事业,相比之下,一个女人算什么?我就算付出所有感情努力,恐怕在他们心里百分之一的位置都占不到。这种不平等的感情我绝对无法忍受,我永远不会、不能忘记妈妈的教训…可是我能到哪里去呢?像锦书说的,反正我是四爷府的人,四爷会给我做主,这种感觉真是太不好了…
这么绕来绕去总想不出个头绪,我一整天都在唉声叹气,锦书她们排演的戏曲我一句也没听懂,反倒让我觉得自己像在演一个荒诞剧,把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混合在了一起,我闭上眼睛埋着头,真希望再睁开时,已经回到了和妈妈度假时的阳光沙滩。
“姐姐。”是锦书。还是在这里…唉。
“什么?”
“你看啊。”
我抬头顺着锦书正在望着的方向,看到湖水对面,是何公公带着几个人匆匆走过,立刻全身紧张起来。
我们默默的等了一会,何公公果然进了沁芳阁。他仍然笑嘻嘻的,也不嘘寒问暖了,说道:“锦书姑娘,咱们爷说,特意托两广总督杨大人进京述职时给捎个令尊大人的信儿,今日杨大人来了,要你速去见见,好亲手把信交给你。”
“哗啦”一声,锦书左手边架子上的文墨笙萧落了一地,她也不管,只颤抖着嘴唇,道:“杨大人在哪?烦请公公带路!”
“锦书姑娘不要着急,八爷留了杨大人在岸芷轩品茶呢。凌姑娘,”他突然一转头叫我,本来听得呆呆的我没想到还会有我的事,连忙看着他:“因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并几位大人都在,叫你去试演曲子看看。”
他们够狠!拿着正式点的场面压我,我再没有理由不唱了。想着,我恨恨的拉起锦书就走,忙得兰香她们连忙拦着我,给我们好生整理了一番服饰妆容才放我们走了。
一路上,锦书紧紧的捏着我的手,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她心里紧张,毕竟,胤禩现在可以轻易的左右一个被贬谪犯官的命运,也就是锦书的命运,这一去,不知是凶是吉。可是我也想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只好轻轻的拍拍她的手背。
我们两个都有些紧张,也没注意路,跟着何公公很快就来到一座轩敞的花厅。低头进去,请安。一个小厮过来叫锦书:“姑娘,请这边走。”
看着锦书进了一间偏厅,我顺便扫了一眼这里面的人。除了胤禩兄弟四个,还有四个没有见过的人,都穿便服,看不出身份,但观其形色,这里坐的应该就是“八爷党”的核心成员了。一想到上次见他们的情景,又想到自己身份是“四爷”那边的,我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几个“大人”只拿眼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但那都比不上胤禟的眼神,直勾勾的让我发秫。
胤禩开口前先对我温和的笑了笑(我已经发现了,这一定是他对人最常用的表情),说:“今日请你和锦书来,是想问问你们,我见你们找裁缝要布料忙得兴冲冲的,这些日子排演得怎么样了?”
我先行了个礼,规规矩矩的回答:“回八爷的话,奴婢们早已演好了一首新曲子,锦书姑娘歌能裂石,舞似天魔,此舞定不至于污了娘娘和各位大人的眼的。”
“呵呵,听你这么说,我们还真想开开眼,过会你们就演给我们看看吧。”一个留八字胡,约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说。
“回这位大人的话,我们这舞,非到娘娘寿诞那日不能演。”
“哦?为什么?”胤禵感兴趣的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些人里面,胤禵对我是很善意的欣赏,所以我也笑着回答他:“这舞是精心编排了场面的,届时服装、灯光、伴舞、配乐…都要在一起营造气氛,才是最好的效果,若现在看了个雏形,到时候反而看不好整体效果,就请各位爷、各位大人放心等到娘娘寿诞那日吧。”
他们立刻神态各异的交换着眼色,笑起来,胤誐大着嗓门笑道:“我就说四哥在外头怎么老不笑呢,原来府里已经有了你这么个丫头——怎么偏生你就花样多?”
我连忙跪下来回答:“既然八爷要了奴婢来做这事儿,请八爷相信奴婢。奴婢能以性命担保。”
一个看上去才三、四十岁的“大人”冷笑一声:“你一个丫头的性命也敢担保?不知天高地厚!娘娘的寿诞,八爷的一片孝心,弄坏了一丁点,搭上你九族还不够!”
这是我最痛恨这个时代的一点,动辄把人的性命分成几等,此时心里一团火直往上蹿,我跪直了身子看着他们,也冷笑一声:“奴婢本就是四爷花几两银子从死人里拣回来的,没有九族可灭。”
那个人一愣,一张长满横肉的阔脸渐渐泛红,知道他要生气了,我才不怕,也不示弱的盯着他。
一直不说话的胤禟突然大笑几声,站起来叫声:“好!”说着转身看看他的几个兄弟,问:“我们哥儿几个府里,哪有这么稀罕人的丫头?”
胤禩也连忙打圆场,说:“老阿,你是武将,不是最欣赏风骨硬挺的人吗?呵呵…凌儿你说的有理,那我们竟等齐了娘娘寿诞再看你的大作。今日即已来了,就拣你喜欢的唱一曲吧。”
胤禟突然低头凑近我的脸,眯起眼细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又扯起一道弧线:“看看你又能唱出什么不一样儿的?”
我被他危险的笑吓得心脏不听话的乱跳一阵,直到他走回座位坐下来,我才从地上站起来,麻木的看着有人把琴桌和琴在我面前摆了起来。
坏了!被这个胤禟吓得一首歌都想不出来,我坐到琴桌后,慌乱的看了他们一眼:微笑和一个人小声说着什么的胤禩,咧嘴笑的胤誐,仍然直勾勾看着我的胤禟,似乎对我充满信心和期待的胤禵…
这时候,偏厅的门打开了,锦书跟在一个朝服官帽打扮整齐的官员后面走出来。这一定就是两广总督杨大人了,他看上去倒是一副斯文的书生样。但是锦书看上去很不对劲,眼圈红红的,眼睛亮亮的,脸上似有泪痕。他父亲出什么事了?…我更走神了。
我又慌乱的转过头来,那个被胤禩叫做老阿的武将正非常不满的瞪着我。我知道他刚才被我顶得很火大,是有“主子”说话了,他才不敢把我怎么样的。看他现在脸气得通红瞪着我的样子,活像个电视剧里的张飞,我连忙低头忍住笑,却突然想到一首很适合唱给这群人的歌。
试着抚弄琴弦定下调子,我看着杨大人和他们点头示意坐到一边,锦书也退到我身后站定,好好酝酿了一下情绪,才曼声唱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楮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我尽量让自己想着从这个时代直到我生活的21世纪间的历史巨变,人事沧桑,心里渐渐充满曹雪芹似的历史虚无感,把琴弦拨得嘈嘈切切,似在笑他们执迷繁华,又似在替他们不值。
两遍唱完,我仍然拨着弦,让音乐渐渐消失,才抬头看他们。
他们显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唱一首这样气氛的词,一时都愣的愣,沉思的沉思,胤誐干脆皱着眉,歪着头,一脸不解的看着我。那个刚才活像张飞的人,现在又滑稽的轮流看看我,看看几个阿哥。
我很满意这个效果,站起来,行了个标准的福礼,等待他们开口。
胤禵笑着先开口:“这果然是你才能唱出来的曲子,这词儿虽是古的,却和我当日听到的你的慷慨陈词一样有警世醒人的效果。好!——你若是我府里的丫头,早该赏你了。”
胤禟仍然是那种危险的笑,说着话,眼睛只看着我不动:“老十四,这样的丫头,你怎么赏?银子?嫌俗;衣裳首饰?看她也不爱穿戴;赏其家人?她没有家人…真是为难了的。”
胤禵一听,也乐得点头称“是”,呵呵的笑起来。
杨大人击节叹到:“这是前朝杨慎所做临江仙,原为感叹汉末三国人物的,老夫还从未听过有人把这词唱进曲子里…”
最能影响全场气氛的主人胤禩此时突然叹气,道:“凌姑娘此情此景,让各位想起什么?唐宋盛时,人皆云,柳永词,只好十七八岁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东坡词则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疑惑表情凝视我:“可如今凌姑娘这娇滴滴的模样身段,却慨然歌之‘大江东去’,足令我辈须眉汗颜啊!”
那个杨大人连连拈须点头,道:“凌姑娘和锦书姑娘这样的人物,我今儿才算是见着了…”
想到锦书,我连忙回头看她,她怔怔的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又自顾掉文评论感叹起来,我却已经无心听他们的评论了,躲避着他们各式各样惊异的目光,悄悄退到锦书身边站着。
又闲话了几句,叮嘱我们好生排演,需要什么就问何公公要,又特别对锦书说“要放宽心,我自会照应”之后,胤禩让我们退了出来。
又侥幸过了一次关,我急着想问锦书的事,但一路上时常有人,我只好急急忙忙的走路,想回去了问个明白。
刚走到一个假山石的转弯处,一阵清脆爽朗的女子笑声远远传来,烘托它的是一片嗡嗡的女人声音:“福晋您真是菩萨心肠…哪里能见着福晋这样的人物啊…谁不夸福晋您…”
阿谀声里显得那个女子的笑声分外志得意满。我正在发愣,锦书已经敏捷的一把把我拉到路边,拽拽我示意我和她一起跪下。我已经反应过来,遂乖乖的在路边跪下,低头等着这位福晋走过。
果然很快就香风阵阵,我只看见一群各式各样的女鞋簇拥着一双大红绸面绣彩蝶逐花踏花盆底儿的宫装鞋子走过。一路环佩叮当,煞是好听。
眼看花盆底儿已经走过我们,我松了一口气,正要抬头看,却听得脚步声停了,一个青年女子的声音说:“哟,这好象是锦书姑娘嘛。”说着花盆底儿退回几步到我们跟前。
锦书恭顺的说:“给福晋请安。”我也连忙跟着说了一遍。
“起来说话吧。”
我们站起来,仍然低着头,我只看见她穿着一身大红底滚黑边绣百鸟朝凤花样的旗装。
“这是从哪儿来啊?旁边这位…好象不是你们班子的?”
我不想在这样的女人面前显得怎么样,就没说话,锦书说:“回福晋,这是四爷府上的凌姑娘。八爷刚刚叫了我们去问话。”
“哦?就是那个四爷府的凌姑娘?抬起头来说话嘛。”
我只好抬起头,看看眼前这个康熙儿媳妇里最出名的八福晋。
和初见四福晋时一样,她也有一群丫鬟老妈子簇拥着,吊梢丹凤眼,菱形小嘴,眉飞入鬓,二十岁还不到的样子,神采飞扬,表情总像是在笑,但这笑意并没有延续到她眼里。
王熙凤!这是我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飞快的对比了一遍她和王熙凤样貌气质和身世的相同点——特别是身世命运,都是出身名门,以其能干在公公兄弟妯娌内是出了名的,靠了一座冰山而不自知,有精明而无智慧,以致于落得个…
还在垂着眼帘出神的想着,她已经吃吃笑着,开口了:“凌姑娘和锦书姑娘真是一对儿玉人儿似的…”
突然有轻微的悉索声响起,一个人影已经出现在近处,胤禟正从我们刚才来的方向走过来。
“哟,九叔!”八福晋笑得好甜的行了个礼,“九叔你这又是打哪儿来啊?”
胤禟一见她,已经是一脸不羁的笑,看了我一眼,才说:“八嫂你这架子好大啊,是上哪巡幸去了?我就不能跟着沾沾光儿?”
说着竟不等八福晋回答,转头问我们两个:“刚才出来就不见了你们人影儿,跑得这么快作什么?难不成知道我在后头,怕我吃了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