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孟浪了?凌儿,你就当我发酒疯呢,可千万别恼我…”这家伙倒也知道自己说的是混帐话,居然还厚着脸皮自己凑到我面前来,嘴里头好象在讨饶,脸上却还带着笑,像是知道我根本没办法对他生气,“若是我说什么胡话恼着凌姑娘了,您就打我!狠狠的打!但我胤祥发誓,若对凌儿有半点亵渎之意,叫我皇阿玛和四哥都不认我!”
胤祥瞪得圆圆的一对虎眼近在眼前,避也避不过,无奈轻轻推他一下,他又借机“嗳呦”一声一个筋斗翻到雪里,站起来已经糊了满头满脸的雪,我被他无赖样儿逗得忍不住笑,终于忍不住放缓了神情,“你瞧瞧,真是玩野了,越来越没个样子,好端端的采什么雪莲?”
“你问过了嘛,就知道你喜欢,嘿嘿…”胤祥又跑去要摘那雪莲,我揣度着他必定喝了不少酒,担心他又想出什么花样来,连忙阻止他:“不要摘!”
“什么?”他转回身来,我连忙笑道:“你若真是因我喜欢,就不要摘它,让她好好长在这里吧。”见他一眨不眨看着我,又补充道:“真要摘了她,可怎么处呢?难道把她放到寻常花园儿里头与牡丹芍药之辈为伍?无论怎样,我不愿看着她枯萎至死,徒然烦恼而已。我既然已经见过她了,与她有过这千里万里终得一见的缘分,不如就让她继续干干净净生在这清净地,我们各自去罢!”
说着,我已经拉着他往下走去,胤祥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问:“凌儿,你是说,‘不如相忘于江湖’?”
还来不及回答他,见多吉“嗬嗬”叫着往我们这里跑来,一脸恐慌。此时正好有沉闷的“隆隆”声从脚底传来,就像多吉平时在屋子里走动引起的震动感,我一时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觉得好象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情急之下,多吉用的像是藏语,我听不懂,胤祥却浑身一震,回头往后面山上一看,大叫一声:“坍雪了!”
我也回头看时,雪屑已经扑面而来,整个人被胤祥抱住滚倒,眼前顿时漆黑,只听见轰隆之声一阵一阵铺天盖地,似乎永无绝断。
等了许久,耳边还嗡嗡直响,但周围似乎已经停止震动了,眼前是胤祥压在我身上的胸膛,心立刻被恐惧攥紧。
“胤祥…胤祥…你醒醒啊…”并没觉得冷,我声音却有些发抖。
“哎?我醒着呐!你可别哭啊!”胤祥的声音正常无比,“幸好这块山石在这里…”他抽出环抱着我的头的双手,用力往两旁扒雪,然后一翻身放开我,指给我看。
我们头顶和上半身的上方都在刚才看雪莲的黑色岩石下,除了这一点小小的空隙,四周都被雪塞满了,“你没事吧?”胤祥一边问一边从靴子里摸出常备的匕首,使劲往前方划雪,有时候好象长长的双臂都已经没入雪中,却还是不停有雪塌落下来,塞住空隙。
“你呢?刚才被雪砸伤了没有?”我也伸手去扒拉雪。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不过…就是有点腰酸背痛…”他夸张的呻吟一下,嬉皮笑脸的抓回我双手,“别扒啦,省点力气,雪落了有几尺深,咱们从下头是没办法出去了。”
“你…背上受伤了?”
“哎!可千万别哭,就凭我这身板,没事儿!你还好吧?可有压到哪里?”
刚才我整个人都被胤祥挡在下面,他抗住了所有的落雪冲击,我自然没事,而我担心他背上被砸伤,此时困在雪下也束手无策。胤祥反而还安慰我:“没事,有多吉在,这点儿雪也埋不住他,他肯定能找到咱们的。”
我们的位置比多吉高,他虽然一般在我和胤祥独处时都呆在稍微远一点儿,又视线能及的范围内,但适才他全力往我们这边跑来,一定也没躲过,且越到下面,雪的冲力越大,不见得处境就比我们好。只是胤祥这么说,总算是点安慰,我没说话,有些发愣起来。
“多吉!多吉!”胤祥扯开嗓子吼了几声,在小小的空隙里声音大得震耳欲隆。
这样叫几声然后静下来细听一会,反复了好几次,才听见多吉嚎叫般的回答,声音很小。
“听起来,这是隔着雪了…”胤祥想了想,“如今只有等着了,凌儿,怪我…”
我当机立断捂住了他的嘴:“越是这样的时候儿我越是听不得怪谁这样的话。世事无常,能怪谁去?我们不远万里来到喀尔喀蒙古,又来到这雪山,能怪谁?再说,要怪,不也得怪我?是我偏要提起什么雪莲的。不过也怪你,听听就罢了,偏生还真的跑来了,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
“哈哈…”胤祥仰“天”大笑,“好…这才是凌儿呢!可惜酒都喝光了!不过,你真的一点也不怕?”
话题渐渐没有了,我开始觉得每次开口都像是在散发掉全身仅有的热量,又吸进了一块冰,头顶上方原本淡蓝色的冰层也一点一点接近深蓝,外面一定天黑了,不知道阿依朵她们知不知道我们来了这里?
“凌儿!”胤祥的脸突然凑得很近,神色紧张,“你可是冷了?唉!刚才那酒要是分你一半儿喝就好了!”
“一点儿都不冷,就是想睡觉…不如我先睡一会儿…”被他这么一呼喝,才觉得精神恍惚,懒懒的想睡觉。
“不能睡!你醒醒,跟我说话!”胤祥居然毫不留情的猛摇我肩膀,不让我睡,“就说…刚才我喝的绍兴花雕!你不是也喜欢吗?”
“是啊…醇香低回,缠绵不尽,呵呵…”我昏昏然胡乱答应着,觉得自己迅速的跌进一个温暖的地方,环抱着自己的都是温柔的被褥…胤祥的声音在身后、耳边、肩头或焦急或哀伤的诉说着什么,我只能在朦胧中偶尔的一阵清醒里抓住身后这个人的胳膊,在他怀中睡得更安稳一些…
“凌儿,这里是不是你讲的,冰雪皇后的宫殿?…如果是,要怎么才能写出‘永恒’两个字?…”
这带着冰封般深刻忧伤的疑问让我迷惑…一时间,觉得自己是在乌尔格温暖的宫殿里,正在熊熊的炉火边对小王子讲冰雪皇后的童话:“…冰雪皇后说,只有小男孩和小女孩用自己的身体摆出‘永恒’两个字,他们才能离开这无边无际的的冰雪世界…小伊达流泪了,小格尔达轻轻擦开他的眼泪,让他睡在自己腿上,当他们睡着的时候,雪地上就留下了‘永恒’两个字…”
我讲故事时,小王子听得入神,阿依朵一边点头一边又不耐烦,胤祥总是陷在厚厚的皮褥子里,好象在打瞌睡,等我讲完了才大大的伸个懒腰:“凌儿,你可真能编,今天竟还讲不完…”红红的火光跳跃着映在宫殿坚固的、挂了美丽壁毯的石墙上,外面的世界被冰雪封冻,这种单纯避世的生活其实很合我的心意…
…
耳边的长啸与粗野的呼喊一声迭一声的呼应,震得我烦躁慌张。那个温暖的画面少了些什么,让我觉得寂寞?
有一个人,他轮廓深深的脸,永远沉默坚毅的孤独背影,从冥冥中唤我回人世的那双不顾一切的眼睛…胤禛,我不是没有想过,就此离开。你可会怪我?我总是那么自私软弱。但我心里有根无形的线,随着你的牵动而痛,没有你的消息时,它就拧着心,等待。
…
冰碴飞溅,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多吉粗重的呼吸和狂乱的叫声在夜空里回荡,我睁眼,看见夜空中一轮残缺的明月,全身盖着白雪、发狂般的多吉向我伸出鲜血淋漓的双手,身后,一双有力的手将我举向月亮…
一阵颠簸之后,我隐隐约约看见雪山下,采莲人简陋的小屋子前燃着一堆高高的篝火,那场景俨然是最精美的油画。那屋子里有烧得热腾腾的大炕,只可惜,我已经睡不安稳,一时躁热得辗转反侧,一时又冷得瑟瑟发抖,陷在在冰与火的反复折磨之中,我不再有梦,也不太清楚那一声声呼唤是来自身边的人还是脑中幻觉。
有人轻轻环抱住痛苦不安的我,在耳边呢喃安抚,我惊奇的感受到那胸腔中的心跳正伴随着每一声对我的呼喊,模糊中好奇的倾听让我平静了少许。不知何时,温热的气息慢慢落在脸颊、额头,肌肤能感受到那唇疼惜的轻触,滚热得带着微微的颤抖。
这是那个永远等待着我的亲切怀抱吗?我也急切的攀住他的脖颈,满足于他的大手轻轻穿过我的头发,双臂紧紧拥抱,箍得我呼吸困难…只要有你在就好了,你总是这样不惜一切保护我们,然后一个人留在那里承担所有…“胤禛”,我轻唤出声。
那个怀抱瞬间就僵硬了。为什么?我不满的伸手出去,他却离开了我,有一瞬间我听见门外风雪呼啸,然后再也没有了动静,任我怎么呼唤…我又独自回到痛苦的挣扎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时,屋子里面空无一人,没有窗户,昏暗中能看见,用粗糙石头砌起的低矮屋顶下,随意放着很多石制的生活器具。努力的回想着昨天的一切,怎么都有些糊涂,那热烈的吻和拥抱是梦吗?胤祥呢?多吉呢?
推开门,雪片在狂风中卷成一团一团,打得我差点无法呼吸,昨夜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的?我用沉重的头努力回忆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雪人…
雪人?
跌跌撞撞踩着积雪转到雪人面前,拨开冰雪冻成的眉毛胡子,胤祥青紫的脸想冲我笑,却只抽搐了一下:“凌儿…下…下雪了…”
天地间白雪乱舞,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的泪刚涌出眼眶就被冻在了胸前的斗篷上。什么都不能说,连忙握住他的手往屋子里面拖。
活动了好几次,胤祥才从雪里彻底拔出了两只脚,风雪中,还先往前两步,动作艰难的踢了踢一个雪堆,那雪堆中露出一截深色的木头,看样子雪下掩盖着的是一堆木柴。我不解,但胤祥一定要弄开那雪堆,不肯挪步,我无计可施,只好先胡乱帮他蹬开那雪。
厚厚的雪下面,是用极高的技巧堆起来的一大堆篝火木柴,蹬开最上面一层已经烧焦又被雪打湿的木头,风雪中赫然见到,在柴堆的最中心,几根木柴居然还燃得通红。一见空气,那火迅速扑腾成了明火,但又因为温度太低风雪太大,刚蹿起的火苗很快就被盖灭了。
我见胤祥还痴痴的瞧着那火,便用尽仅剩的力气将他拖进屋子,他浑身僵硬得坐不下来,我只好拿起炕上粗糙的毡毯往他身上裹。
他由着我摆布,只是傻笑:“凌儿你瞧见了没有?我看了一夜…这满天满地的雪,竟灭不了那样一星火。”
相对站在因没光源而黑暗的小屋子里,我用发烧得滚烫的手心暖着胤祥结冰的脸,终于忍不住把头抵在他胸膛上,为我的迟钝、为他的傻,哭了。
多吉在风雪中跋涉一夜,终于叫来了人。阿依朵声势浩大的带着几辆牦牛大车和许多卫队奴隶,见到我们的第一件事,竟是“啪”的甩了胤祥一个响亮的耳光!我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胤祥毫无反应的受了这一耳光,却向着我笑。
回到宫殿,我和胤祥自然都病倒了。这场风雪一停,阿依朵就从乌尔格请来了最有名的蒙医、藏医、汉医。我的病,无非是身体虚弱又受寒引起的,只要慢慢驱寒,再加以温和调理。胤祥却病得出奇的重,最初还瞧不出来,过了些日子慢慢就显出不好的症候,脸色潮红,时常咳喘。医生当中,蒙医和藏医虽然也都有各自精深的传统医术,但我听不懂,只有那汉医说了些话我听进去了:“ 爷这症候,内外夹攻,来势不好啊…其内忧,郁结于心而伤肺腑,如今外受风寒侵蚀关节,趁虚上行伤及心肺,不易调理。不用药,自然是不能好,用药之后,恐有损寿数也未可知啊…”
“怎么可能!什么叫有损寿数?我不也是忧结于心、外受风寒?他平日里比我身体好多了,怎么反而他的身子受损更重呢?”听这老大夫慢条斯理说出这么可怕的论断,我急怒攻心。
“这…恕奴直言,小姐你想必天生有些不足,故平日里精于调理,且心胸豁达并无执念,故易于散发,这便是大幸啊!再加上,小姐你受寒也比那位爷轻得多…”
那些话当然是背着胤祥说的,我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什么心胸豁达?只不过我经历了时空逆转,几次生死之变,面对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时,更容易接受些罢了,胤祥是草原上的千里驹,怎么会就此被那功名繁华绊住了心,还在心中郁结成病?
听说藏医中有一味配方极珍贵的药材,驱除体内寒湿最是有效,阿依朵派人出去寻找,直到来年开春才找到藏医中很少的一些收藏。这时候,我的病早就完全康复,胤祥仗着自己身体硬朗,服了药硬撑着好转了一些,但时常出现咳喘燥热,明显是病根未除,我心中忧虑,每天细心照料他饮食药物,只盼他能早日好起来。
自从那场意外之后,胤祥对我的态度看似没有变化,却总像有些羞惭之色,我很不忍心。因为我觉得,彼此了解了对方的感受,心中反而很坦荡。我们本来就友情甚笃,长久相处有些分不清的感情其实是很正常的,但是胤禛一直是我心中最特殊的唯一,而胤祥也发乎情、止乎礼,用那样近于自虐的方式惩罚自己,我很疼惜胤祥这一直至真至纯的心性。因为担心他又多一样心事,对恢复身体不利,我自己刚能起床活动就开始每天过去看着他吃药,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他渐渐像是明白了我的心意,尴尬渐消,越发对我乖乖的言听计从起来。
天气刚刚开始转暖,冰雪还未完全消融,胤祥就吵着要回乌尔格去,我知道,他是想着胤禛或许会有信儿,或者胤禛自己什么时候就来了也不一定。我何尝不是这样想,但因为胤祥还未痊愈,不能颠簸活动,所有的人,连我,死活关着他不让他出门。这样又过去两三个月,老奴隶阿拉巴图被派过来问我们,今年去不去看“那达慕”,摔跤大会,阿依朵见实在拦不住胤祥,态度有些活动,而我也开始徨夜难眠,总觉得看见胤禛在乌尔格的夏夜的皓皓月华下徘徊着,向西方久久遥望…于是一行人又起程向东,回到乌尔格。
性音就等在乌尔格,我们大队人马还没安顿好,就被他找到了,阿依朵对每次京城来人见惯不管,她刚带了所有人出去,性音就对我和胤祥唉声叹气道:“好我的主子哎!要是早个两天就好了!咱们王爷刚到这儿,一打听到十三爷和凌主子都病了,急得连夜就要骑马过去!都到了乌尔格西边儿那什么木耳山才被奴才我死活拉住了,王爷等了两天,没日没夜的转悠,瞧得和尚我心里都刀铰似的疼…”
于是乌尔格西边,穆尔博拉山下,多了两个不分日夜骑马徘徊的身影,一直到这年的冬雪降临。
离散
那是康熙五十四年,胤禛没有再来,但我和胤祥的医案和药方被带回京城,然后带回邬先生亲笔细细写成的医案、方子,以及按分量、次数、日期精心包好的药材。
康熙五十五年,刚刚开春不久,胤禛来了,我纵马飞扑出三十里,在草原上接到了他。我们没有进乌尔格,就在草原上搭起敖包,漫游了六天。胤禛好象突然变老了,我总想抚平他额上平添的几道皱纹,他总是连熟睡时也将我抱得很紧很紧,害得我整夜不敢动,每天都全身酸痛。胤禛和胤祥忧心的谈起京城的局势,在我听来,那里就像一个蓄势已久的炸弹,包括康熙在内的各方都累积了越来越大的力量,总有一天这被强行压制的平静会被打破,那时候各种力量的爆发会有多么惊人,可想而知。
临走时,胤禛对我和胤祥说,要小心南面准噶尔部的动静。准噶尔部包括了漠南蒙古的一部分和青海西藏的东边,准噶尔部现在的头领,封号额尔德尼卓里克图珲台吉的策妄阿拉布坦说起来也是胤祥的娘家亲戚,与策凌等级品次一样,却很有野心,一直与朝廷不合,去年,他派兵袭击了哈密北境五寨,虽然算是蒙古人内部纷争,但这种擅自动武,不由朝廷出面调解的做法很是狂妄,康熙已经对他不满。
“听说阿拉布坦暗中还在挑唆蒙古其他各部,我看,他日若力量成熟,准噶尔部必有些麻烦。胤祥,策妄阿拉布坦与策凌也颇有些渊源,你要留心了,若策凌有什么异动,你切不可莽撞行事…”
“当年皇阿玛御驾亲征,平定了准噶尔部才二十年,他敢造反?!”胤祥狠狠的回头瞪了一眼乌尔格方向。
“胤祥!”胤禛沉肃的喝转他,“你也明白,以你身份目前切不可出头,你还怕京里头那些小人没话说么?!”
“千万记得,若有不妥立刻就走,派两个可靠的人从不同的路进京给我送信儿,你带好凌儿直接往东走,进了呼伦贝尔草原,我自会安排妥当。但这只是万一,阿拉布坦短期内不至于就有那个本事策反,若有,必是联合了其他各部的力量,我必然也能得到消息。总之,你要时时留意,我也会有信儿给你…”
这次的离别,就在胤禛的千叮咛万嘱咐中过去了。稍稍不安的等待中,康熙五十六年的春天平安到来,好象一切都很平静,策凌照样去自己的领地“春游”巡视,阿依朵照常召集了各部头人开摔跤大会。但是奇怪的迹象还是一点点表露出来,京城那边断了信息,摔跤大会上也没了几个往年常见的西藏头人、喇嘛的身影。直到摔跤大会结束后的一天,胤祥怒气冲冲的拉着我来到乌尔格街道上,胤禛曾来过的那所宅地,我看见一身蒙古人打扮,戴着大毡帽的性音脸色沉重,心中已经明白大半。
“我们竟是被策凌悄悄软禁起来了!你看看,东边过来的人都被他们拦截了,见是京城来的一律不让进喀尔喀,性音竟是先在漠南蒙古混了两个月,才得和蒙古人一道进了乌尔格的…”
策妄阿拉布坦入侵西藏,企图挟达赖喇嘛号令“众蒙古”,等于是向康熙宣战了,而策凌今年春天的“春游”中,竟是集结了三千蒙古铁骑,派去准噶尔部帮助策妄阿拉布坦。因为草原广阔,骑兵集结都在南方,所以我们在乌尔格居然毫不知情。
“王爷让我留在这里,想法子帮你们离开喀尔喀。”
“现在能有什么法子?在人家的地盘上…好在策凌只敢暗中襄助,还不敢明着出头,应该是在观望,毕竟要管辖诺大的喀尔喀草原,没有朝廷力量撑腰,你舅舅和外公也不是那么容易弹压的…”我快速的说着,慢慢坐下来。
“我外公那样儿你也见着的,知道什么?必定是策凌的主意!当年皇阿玛刚收服喀尔喀草原,为何苦心把我皇姐姐嫁给他?公主去世才几年,他就不安分,竟是个白眼狼!若不是大札萨克在这里,我一准儿烧了他这破宫殿!”
“唉,他们毕竟是你母亲的亲人,大札萨克也不一定完全不知情,只是策凌这举动不过是驱利避害的贪心眼,也是人之常情…”
“他是我舅舅!皇阿玛还是我阿玛呢!”
“好个忠肝义胆的十三爷,好个明白的凌主子…”胤祥脸红脖子粗的还要说下去,性音脱下帽子,摸着自己的光头站起来,沉声赞到,“说句砍头的话儿,皇上这么委屈十三爷,咱们都为十三爷抱不平啊,十三爷这句话,真该让皇上听听…只是眼下,凌主子当真想得明白,邬先生也是这么说:策凌明白自己没有朝廷的帮助坐不稳喀尔喀蒙古,可是又像狼一样贪心,这次暗中襄助策妄阿拉布坦,并不敢大张旗鼓,他出了兵的消息,也是草原上有人泄密,眼下朝廷为着安抚喀尔喀蒙古,还没有把这个信儿张扬出去。邬先生的意思,十三爷和凌主子眼下也得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再尽快想法子离开。”
“装不知道容易,要离开却难,只有一个人,若能得到她的帮助,我们就一定走得了!”我不假思索的说道。
“谁?”胤祥立刻问道。
我刚才是一时嘴快,现在却有些拿不定了:“只是…不知道策凌出兵,她是否知情?…”
“你是说…阿依朵?”
阿依朵神采奕奕高踞马上,看着马场里面的卫队训练这两年才长成的小马,给它们上笼头。我也略看了看,才驱马来到阿依朵身边,不等她先说话,闲闲问了一句: “今春 ,台吉大人在西藏试了马,不知这些年战马培育成效如何?”
阿依朵一愣,眯眼看看天,突然打马在原地转了个圈儿,笑道:“哈哈,你们知道了。”?
没想到她不但知道,而且还如此无所谓,我心中一沉。因为担心胤祥和阿依朵都是直率火暴的性子,言语若不和就会坏事,我好不容易劝服了胤祥,才独自一人前来。果然,现在阿依朵的样子如果让胤祥看了,恐怕姐弟两个立刻就能打起来。
“你笑什么?阿依朵,你难道愿意草原又起刀兵,草原子民受苦?”??
“嗯…不好…你知道了,就是说大可汗也知道了…不过也不一定…”阿依朵没理睬我,叉着腰望着天自言自语起来。过了一会,她往四周看看,见近处无人,突然向我诡秘一笑,把身子凑到我旁边来小声问道:“这消息,必定是你那个‘他’传来的了?不错,还算有本事,不过他是从朝廷知道的呢?还是自己先知道的呢?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大可汗的京城,不是那么回事儿,大可汗的儿子们,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