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被物质填塞的空虚感又让我反感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摇摇头。一只手大弧度的划过整个房间的角度,然后再摇摇头。
“呵…”他把头轻轻靠在我脖颈。“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怕你嫌金银器俗气,都是特意挑的瓷器玉器和字画呢,虽然这两天都不能一直陪你,你也该明白我心里时时都挂记着你…反正再多的东西和你相比也不算什么,你喜欢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好了。但你听我说,凌儿…”
他把我扳正,有些忧伤的凝视我的眼睛:“我心里挂记着的,还有…你性子刚烈要强,我知道你在意你的身份低微,如今虽然…但是现在情势,我却不能给你名分。我不想委屈你,可是,不能接你回府,不能把你注册进我爱新觉罗家的玉堞,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我心中比你更不安,怕你倔强起来,又会出什么岔子…你现在就告诉我,你是我的了,再也不会有意外,再也不会离开,是吗?”
他在热切的等待我的肯定,他也会缺乏安全感?我轻轻颔首,偷偷笑了。我们在乎的其实不完全是同一个问题。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打定主意绝不会要任何名分,这样,今后万一…万一有了任何的可能,我才可以“进”“退”有据;另外,这样我也能永远成为对他最特别的存在。恍惚记得在热河我就提醒过自己过这一点,人心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么对于胤禛这样一个男人来说,永远不能让他放心的觉得已经安全、完全的占有,是否才能让他心中永远有丝丝缕缕的牵绊放不下呢?
那么就让我来试试吧?既然爱了,我当然希望我的爱情故事能更美一些…妈妈那失败的爱情留下的教训,就当是我的教材好了…
“身边没有你的时候,我总觉得缺了什么…总是提心吊胆的,怕又有什么会威胁到你的存在——你已经这么可怜了…”
“可是还要这样等两三年,才能万无一失的安排你回府,我…”
我已经在纸上写字。“凌儿什么都不需要,名分、珠宝首饰,一切都是身外物,只要你的心在,就够了。”
他深深呼吸,揽过我的头,看着我眼睛说:“你看看这满屋子摆的哪样东西不是我的心?我的心早就被你偷走了,还问我要?该死的小妖精…”
被他抱起来走向大床,我还不舍的看着纸上越来越远的那八个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会吗?
厮守
秋高气爽。踏云在我笨拙的驾御下不耐烦的摇头晃脑,小心抚摸着它桀骜的鬃毛,试图让它平静下来,我心里想着,你这个家伙架子怎么这么大呢?想着驯马的年轻人说的要点,双腿重新一夹马腹,满以为它会像胤禛骑着的时候一样飞奔起来,谁知踏云一蹶蹄子,我整个人都往后倒去,慌忙间抓紧了手中缰绳抱住马脖子。在碧奴和其他几个人的惊呼声中,眼前先晃过温柔的蓝天、碧奴和经常跟着我的那个性音的徒弟张皇的脸、远处的风景…还有胤禛带着李卫匆匆走来的身影…
坏了!我来学骑马胤禛并不知道,他这些天忙得团团转,我原以为他在这种时间根本不会出现呢。
还好踏云只是想警告我一下,很快就停下来在原地悠闲的转圈。身边的人早已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胤禛的怒“吼”响起:“你们当的什么差?啊?以为小姐有点什么事你们掉不了脑袋?!”
我慌忙从马上滑下来,胤禛顾不上教训人几步赶上来接住我轻轻放在地上,才又要开口训斥我,我已经摆好了哀求的样子抓住他手晃来晃去。
“你…”胤禛吓人的瞪了我几秒,看上去气得七窍生烟说不出话来,其实我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担心而已,无辜的跟他比划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千万不怪其他人,是我坚持要来的。
“今后我不在,不许让小姐独自出来骑马,你们都听清楚了,要再有一次,我拿你们试问!”眼睛看着我,他硬邦邦的丢下几句。
“是!是!”人们慌乱的磕着头。
一直把我带到很远的地方停下来,松开缰绳,胤禛突然抬起我的手。
腕间一凉,看着他给我戴上的镯子,一种温润通透的白,光泽含蓄内敛,却丝丝不绝,隐隐流转似有生命,这倒也罢了,那白中有殷红,丝丝渗开,仿佛有一只蘸了朱砂的笔刚刚洗过的水,那红,是活的。
这就是传说中只在西疆天山发现过的碧血玉?多年来为了找寻它在苦寒之地极稀少的蕴藏,多少人葬身雪域…
胤禛的气息有少许焦急,在我耳边问:“这几天事情多,都没怎么陪你,可是觉得烦闷了?怎么想到要出来骑马?”
我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却举起手腕,拿疑问的目光笑睨他一眼。他时常这样塞给我些“小”玩意,虽然我连房间里的那些箱笼都懒得去打开,但这些东西,他再怎么无所谓的样子我还是能看出些价值的,都说雍亲王多年礼佛,克己俭朴,怎么也会有这么奢侈的习惯?
“喜欢吗?…告诉我,你可是不开心了?皇上对太子拟定的贪贿名单一概准了,这几天便在票拟上百官员锁拿进京,朝野侧目,十三弟管着刑部,如今马齐又被太子挤兑得‘抱病在家’不肯做事,事情都落到我和十三弟肩上…”
伸手捂住他的嘴,罢了…他分辩着,语气有些小心,有些委屈,是怕我寂寞不满,那里还想得起介绍一下这个玉镯子。
只好笑着摇摇头,把头靠进他胸膛。
“不要看着我们骑马容易,自幼练了多少年才这样儿的,初学时危险,我们兄弟幼年学骑射都有多少谙达跟着,碍着身份,奴才们又不能近身教你…今后不要随意任性了,何苦叫我担心呢?”
我们已经漫步在枯黄的草地上,远远近近,北京的深秋景色一片明净空阔,蓝天上还偶尔有晚去的大雁排成“人”字或“一”字形飞向南方。这些日子来,胤禛和我的“蜜月期”过渡得非常顺利,只要他在这边的时候,无论是讨论机密还是无事闲坐,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其他人渐渐习惯,也开始见怪不怪起来。他不在时,我也完全没有什么孤单哀怨的感觉,因为我已经知道,他同样在意我的身份和寂寞,我们的爱至少是相互的,我不用再担心。反而因为时光静好,心中安稳,整个人都恢复了以前的活力,偶尔还轻飘飘的想笑,想跑,原来女人真的很需要爱情的神奇滋润。
没有忘记那些死去的人,和这个世界的残酷,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迫切的想要给自己制造更多美好的记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谁知道这安宁能维持多久?我很用心的珍惜眼前的一切,担心着美好的事物总是无法长久…今天想要骑马,立刻就不顾阻挠兴冲冲的来了,谁知道这样率性而为的机会还能有几次?
我知道最近朝中至少看起来很平静,太子继续胡作非为,人们懒得再去理他——连仍留在江南游山玩水的康熙都对太子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的奏折一律批准,别人还能做什么呢?只好静观其变。而胤禛和胤祥计划中,夺取“八爷党”手中那部记录百官隐秘把柄的档案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详情,但也能看出进展顺利,八阿哥他们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其实根本是防不胜防,胤禛这一着重创“八爷党”的妙棋就要成功了。
所以胤禛就有更多的时间和心情跟我在一起,每天缠缠绵绵的连我自己都快要嫌腻了…话虽如此说,但是心中满足安宁,时常偷笑看看胤禛,却发现他的目光也正粘在我身上——就像现在。
“看我做什么?要是你又摔了可怎么好?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还为你操心少了?”他故意沉着脸。
“…罢了罢了,不要这样儿看我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算是知道了…”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低头摆手。
“你不是要骑马吗?我来教你…”
我收起噘嘴蹙眉的可怜像,奸笑着拥抱了他一下,就急急忙忙要重新上马鞍。
“哎…慢些,脚镫子要踩进去,手扶好了,这样…”
胤禛陪我玩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到午膳时分我们才回去了。
“十三弟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去叫我?”刚踏进正厅的门,胤禛就笑呵呵的说。
“啧啧啧…四哥,早上在毓庆宫走的时候,你那样子,谁见了谁倒霉,可这才一两个时辰,怎么就‘拨开乌云见晴天’了啊?”胤祥懒洋洋的跷着二郎腿歪坐在椅子上,话虽是在说胤禛,眼睛却只笑咪咪的盯着我。
我虽然已经被他嘲笑得脸皮都厚了不少,还是羞了,恼怒的瞪他一眼——其实哪掩得住笑意?胤禛干脆笑笑没理他,向一直坐在书桌后沉静微笑的邬先生打起招呼来。
秋冬之交,景色愈发萧瑟起来,寒风动辄卷起遮天避日的落叶,除了那些长绿植物,树木都只剩下光秃秃枯枝的在冷冽的空气里随风颤抖。我去山顶眺望的时间少了,在胤禛的指导下,倒是学会了骑马,虽然技术不够好,但也足够与他并辔而行。
每次并辔策马在不远的山野间漫步,都是我最享受的时间,但这种难得的自在时光又总是会勾起我深藏心中的那个悠游江湖的梦想。如果…当然我知道那不可能…胤禛能和我一起远离这个权力争斗的漩涡,在青山绿水间厮守…
一想到这里,我总是不能呼吸的转头凝望胤禛,胤禛总是宽慰的、恋恋的看着我,默契的把我揽进他怀里。
十月初二,年氏在王府诞下胤禛的第三个女儿,众人又有一番庆贺忙乱,胤禛一连三天都守在王府没有过来。天色阴沉沉的,像要下雪,却老是下不下来,叫人心中憋闷。
相比康熙的“成绩”,胤禛的子嗣太少了,而爱新觉罗族的女儿又总是被忽略不计的。事实上,在现代就看到过的一个历史真实现象让我印象异常深刻:历史上,爱新觉罗族的公主格格们全部短命,没有例外,活过五十岁的只有屈指可数的三个。由于身份礼仪的束缚过多,而给她们的权利、自由、关爱太少太少,她们没有夭折的也大部分面目模糊,死在青春年华,远嫁和亲给蒙古和西藏各王公的更是没有一个活过婚后十年,也就是不满三十,就算留在京城指婚给贵族子弟,也因为连与丈夫见面同寝都不得不公开记档而终年苦守贵族高雅形象,活寡妇般郁郁死在高高红墙里。
其实,就算是身为最受瞩目的尊贵男儿又怎样?看看胤禛兄弟们的一生就知道了。不幸生在帝王家。
十月十三胤禛生日。康熙四十八年的第一场雪从十月十二就开始扯絮般下个不停,到十月十三早上胤禛离开时,地上已经积了有厚厚的一层,踩进去能陷住整个厚厚的靴底。
“忙了这么久的事今晚就该揭锅了,我要在府里设寿宴请皇兄弟们都来看出好戏,呵呵…若是闹得晚了就不过来了,你早些歇着,明早少不得还要和十三弟去太子那里…忙完了就过来…”
见我到了院门还要跟着他往外走,胤禛转身站定,拢了拢我身上的紫貂皮风毛昭君套说:“这天就不要出来踩雪了,后头梅花瞧着也要开了,屋子里地龙烧得暖暖的,你就把窗户开着看看梅花,写写字可不是好?回去吧。”
微笑点头,把怀里捂得暖烘烘的手炉子塞给他,眼看他的暖轿消失在不远的雪中,我才慢慢扶着碧奴回了房间。
因夏天住楼上是为取凉意,冬天却不便取暖,所以刚立冬我就搬到楼下早已打点妥当的西厢房。在正厅西间和我住的这西厢房,一推窗就能看见一小片梅林,原本只有黄色腊梅的,胤禛嫌不够好看,又叫人移了不少红梅过来。下雪这两天,大半梅花已经含苞待放,满院幽香。
日短人倦,刚入夜我就早早睡了。好梦正沉,外面又有人声,我正懒懒翻身,便觉得房内灯火亮起,眼皮本沉重得睁不开来,罗帐摇动,脚踝突然被人握住,一个冰凉累赘的东西绕上脚踝,一声清脆的“咔嚓”。明知是胤禛,我还是被惊醒,慌忙撑起身子,先看见脚踝上一圈儿璀璨夺目,胤禛握着我一只脚正低头欣赏。
他见我醒来,又赶紧扶了我的肩让我躺下,笑意微醺:“可巧今天才拿到的,总算是镶好了…十三弟亲自带人去抄了那《百官行述》来,我当着众兄弟把那东西一把火烧了,连人犯任伯安一起把案子善后处理推给了老九,呵呵…”
把九阿哥手中暗藏的王牌当众扯出来毁掉,再把这个烫手山芋塞回去给他,这次让八阿哥九阿哥受重创大出血还要憋着自己去悄悄处理伤口,果然好手段…
“…闹久了睡不着,还是想过来看看你…”
我好奇的重新坐了起来,靠在他怀里低头细看脚上,不知道他又弄的什么新玩意。
上次那颗星星样的菱形硕钻镶嵌在粗粗的金链子上,这金链子虽然粗,却打制得十分巧妙,表面细细的刻成繁复的镂空花纹,隐隐可见是中空的,节节相扣,灵活如蛇。相隔几个小节距离各镶了两粒碧绿流光的猫眼石,因我脚踝一围的长度有限,钻石和两粒猫眼石之间已经不能再放下别的了。除了钻石耀眼,那两粒猫眼石如深山幽潭般极蓝极绿,角度不同,颜色和光芒也如猫眼般变化流转,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整个链子虽因这三颗宝石而极尽奢华,整体却雅致精妙,毫无俗意,特别因为,这脚链接合的地方是一把小小的金锁,造型如同幼儿身上常戴的长命锁,古朴可爱,将它拈起细看时,金锁正反面还刻了字。正面是“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看胤禛,他正专心观察着我的反应,唇角噙着宠溺的笑意。低头再翻过锁的反面来,只有两个字“凌、禛”。
他见我看得发呆,得意的拥住我说:“这是找了最善制锁的祁州王家以精钢所铸,外头是看不见的,链子中间有一圈儿精钢为骨,镶起外头这些东西,连着中间锁芯也是精钢的,钥匙只有一把…”
他指间捏起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黑铁钥匙,随手往外头铺了香灰的珐琅彩瓷痰盂里一扔:“把你锁起来,不管你是海底龙宫来的人鱼公主,还是天上掉下来的小妖精,都跑不掉了…”
心中酸热一点点直冒到鼻尖,泪盈于睫,我像在做梦,迎着他压向我的胸膛,双臂死命搂紧了他的脖子舍不得放开…
半夜缠绵。我睡时胤禛还没睡,我醒时胤禛还未醒…看着他沉睡时的样子,浓眉仍旧浅浅的锁着,似有心事始终环绕,只有习惯性紧抿的嘴角轻轻扬起,一副满足的样子。满足…我侧身像八爪鱼似贪恋的环抱他,却又立刻为自己的动作害羞起来。
转眼想起他今天还有正事,连忙掀起帐幔一角看看窗户——窗纸上一片白亮,赶紧推醒他。
“凌儿不要闹…那是外头雪地的光映的…”他先是警醒的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懒懒的翻个身把我压到怀里,咕哝着。
但有人在外面咯吱咯吱用力的踩着雪,人声响起。按理说,胤禛还在休息时不应该这么响。
昨晚随胤禛过来的是坎儿,他清秀的声音在外面院子里谨慎的响起:“王爷,十三爷来了!”
胤禛惊醒,双目炯然和我交换一个“一定出什么事了”的眼神,坐了起来。
暗香
忙忙的帮胤禛整理着衣服,梳洗,一边想着,到底这时候发生什么事了?昨晚刚忙完大事,那么晚才休息,这一大早就算办事也该去宫里…
胤禛要我自己回去接着休息,自己帽子也不戴就大踏步走出门去,我仪容未整,不便跟出,但忍不住留一点门缝出来往外看。
胤祥仰天背手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已经跟雪人似的,胤禛显然和我一样惊了一下,趋身拉住他手臂:“十三弟!你这是怎么了?”
胤祥缓缓低头,随便晃晃头上的雪,突兀的冷然一笑,道:“呵呵…四哥,我到你府上听李卫说你不在,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同样是拥美赏雪,红梅傲霜,为何你这处是‘暗香浮动’①,‘绣被五更春睡好’②…我却是‘断魂只有晓寒知’③?”
胤禛声音猛的一冷:“什么断魂?谁魂断?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四哥,老八老九还手好快啊,你一定猜不到,我拼命十三郎差点就稀里糊涂的在梦里去见了阎罗王…”
“我们到里面去说。”胤禛不由分说的拉着胤祥进了正厅,听得他大声吩咐:“暖酒上来,坎儿叫上性音去接邬先生过来…”院子里很快忙乱起来。
我也急急忙忙梳洗整齐就要过去,碧奴取了我日常穿的白狐皮裘追出来,硬是给我搭在了肩上。
屋子下面地龙不分日夜烧得暖融融的,此时门窗大开,窗外红梅在一夜间开了好几树,分外妖娆可人。胤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但我看着,伤心倒多于愤怒。我进去时,他正瞪着窗外在自顾说着话:
“紫姑是从小就跟着我的,才十几岁时我收的第一个通房大丫头,虽身份低微…”说到这里目光怔怔的瞥了我一眼,“可四哥你知道我,从来不把她当下人看的,她比我还大着三岁,平日里嘘寒问暖照顾我最是精心的…我有次生病,她守着我三天三夜没合眼…皇上就要给我指嫡福晋了,我本都说好到时候一并儿给她开了脸抬了籍扶个侧福晋的…我不明白…”
这个平日里遇到什么事情都神采逼人的年轻阿哥此时委顿的摇着头:“…她什么时候也成了老八他们的人?就算我早知道全府上下都是眼线,也不相信她会…没这道理…可我马上就逼问了文三——四哥你知道的,我一向知道他是老八他们的人,只是一时懒得换新管家——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哼…才知道紫姑这阵子老回去给她母亲探病都是假的,她母亲早就死了!她去见的,就九哥府的管家。”
酒热了,我倒了两杯,先递一杯给胤祥。我还是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显然很需要倾诉和安慰。再递了一杯到脸色铁青的胤禛手里,轻轻捏捏他在桌下握紧的拳头,胤禛那愤怒与后怕交织的目光直直的移到我脸上来。
眼见我们两对视,胤祥一仰头把酒全倒进嘴里,突兀的干笑道:“四哥,我自小就最佩服你…你看如今八哥府上,整日车水马龙宾客满堂,可他那些门客心腹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邬先生;我府里头也有那么些女人,不要指望有个贴心的了——明知道都是为别人卖命的眼线,还那样待她们,可结果怎样?原来连紫姑都藏着身份,这么多年温柔情义竟是做戏?还想要我的命?可就算如此,我还是命人厚葬她…”
说着他又无缘无故瞥我一眼:“…要我说,若是我也像四哥这么…只要有了凌儿这么一个…我准把满府里头那些贱人都赶到黑龙江去给披甲人为奴!”我开始还侧耳听着,看样子是胤祥最信任的侍妾受九阿哥支使,昨晚试图暗杀胤祥失败。低头正为他们兄弟间的争斗已经到了要用暗杀手段的地步而惊心,却没想到胤祥说到我身上,不由一愣,先转眼看胤禛。
胤禛脸色在极短的瞬间微变一下,但我还没来得及为此不安,他已经开始绽出笑容,很快的搂了一下我的腰,看看我,神色间温柔无限,低头想想,笑叹到:“十三弟…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只是我十三弟人品尊贵,英武不凡,怎么为那些个无情无义的卑污奴才灰心起来?京城和外藩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小姐都眼巴巴望着你呢,我这就去给你物色几个品貌俱佳的,届时请皇阿玛一并指给你。笑话!我十三弟还愁找不到可人的红颜知己?”
“罢了罢了…我是再不敢相信了,这次侥幸躲过,还指不定下次躲不躲得过呢!要是天天都得防着枕边人要我命,那种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他们说话时,我想了一想,脸上已是微微热起来,这个十三阿哥,怎么还是如此粗疏率性,看来日后那场祸事是难免了…
见我有些尴尬,胤祥转而问到:“邬先生怎么还没到?”“雪天路滑,自然要慢些。”
“我方才所说真没一点夸张,邬先生真是厉害。”胤祥说道,“那样的心术智谋谁人不服?只是也太孤僻了些,不爱俗物,不沾名利…四哥,他好歹也该成个家吧?”
胤禛放下酒杯叹道:“十三弟,你还是不知道他啊。若不是我再三相请,他或许就在哪座山头削发为僧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又无缘无故乱跳了两下。望着屋后虬枝斜倚,艳光傲雪,突然重新披好狐裘,在他们兄弟的目光中出了正厅。
绕过院子一个小角门,又走几步才进了梅林,雪大,落到睫毛上就融化了,晶莹欲滴,我连忙把雪帽套上,碧奴已经赶出来给我打起伞。身后屋内,静悄悄的没人再说话。
正在细细玩赏哪一枝梅最适合插瓶,邬先生的笑声响起,转身看着他们重新坐下来,暖了酒在说话,我才重新回头,找了一阵,终于打定主意,折了一枝小心抱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