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我听得呆了,脑中已经浮现出一个浑身沾满人血,拎一把鲜血淋漓的大刀,腰间缠着一圈人头的魔鬼形象。看看胤禛,他气得脸色有些发白,站在原地背手想着什么,没有说话。
邬先生往椅背上轻轻松松一靠,胸有成竹的说道:“王爷,善御天下者,善御人,只要把合适的人用在合适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这次这趟差使,年羹尧便是不二人选!”
胤禛这才活动了些,点头说:“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委给别人,十三弟已经把刑部手札着戴铎亲自递过去了,瞧着罢,八月十五之前就该有消息。”
他语气突然变得阴冷:“这次若不能干干净净断了老九的左膀右臂,他也没脸受我夸他的‘胆大心细’,还好意思叫什么‘年魔王’?”
没几天就进了八月,细细洒过一层秋雨,又凉快了不少,渐渐进入北方最怡人的季节——秋。有一天,我觉得自己见到了楼后绿树上第一片变黄的叶子,滋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绪来,便有些愣愣的,这个身体,到底多少岁了?17?18?我竟不记得,而且身份卑贱得连个生日都没有。
一直到晚饭过后,我还懒懒的,抱了一本《景德传灯录》,研究起禅宗来。天已全黑,胤禛一直没有出现,这郊野农庄安静得能听到树梢在风中轻轻点头。
不知什么时候了,碧奴已经睡眼朦胧,刺绣也不绣了,拄着头在发呆,她一向如此“死心眼”,我不睡,赶她都赶不走,都怪胤禛把她吓的。
翻了一页书,门外突然响起胤禛的声音:“凌儿,还没睡?”
我和碧奴同时被吓得全身一震,这声音怎么像从空气里突然出现的?幽灵?
见没有答应,胤禛敲敲门,又叫了我一声,碧奴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打开了门。果然是胤禛,一身亲王服色穿戴整齐,只没有戴帽子,此时背着手站在黑暗的背景下,脸色和话音都带着一点笑意和醉意:“吓着你了?”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想起去年重阳夜,我笑了,他偶尔还真是幽默。我故意不理他,嘟着嘴,从他身边挤出门来到外面廊下,好奇的往院外张望,胤禛亲昵的拿手从身后圈住我:“小心些,别歪出去了,看什么呢?我让轿子直接过来的,怕你睡了,嘱咐他们都不要出声儿。”突然被他抱住,我有一点紧张,特别是一回头看见碧奴低头暗笑着,蹑手蹑脚的贴着墙退走,正要下楼。转过身来想回房,但发现这样更暧昧,他不松手,我就正被他搂在胸前。还好他并没有作弄我,一手搂了我的腰回到房间,放松的往椅子上一靠,端起桌上我刚才喝的茶杯,就便喝了一口,我阻止不及,见他看我一笑,显然是故意的,顿时脸发烫。他又翻翻书,没话找话的说:“看传灯录?小脑袋里装的不少,呵呵…”他笑得很轻松自在,我却还在为他刚才暧昧的举止窘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谁知他又说:“过来帮我更衣。”笑得好坏啊,我瞪了他两秒钟,最后还是乖乖的帮他脱去外头的大衣裳往架子上挂,一边听他说:“今晚又喝酒喝过了,睡不着,嗯…我方才见朗夜风清,繁星满天,不如…我带你去骑马?”
出去总比两个人在室内好,而且这可是他自己提出的建议,我连忙用力的点头。
“怎么,你早就想去骑马了吗?怪我怪我…”一边说着,他已经拉起我的手出门了。
不知道从哪叫过一抬软轿,他又抱着我坐在了轿子里,但他这次一点也不安分,一会抓一缕头发在手上绕着,一会闻闻我的脸,小小的空间里我被他“骚扰”得全身燥热,正尴尬时,一缕似有似无的清香钻进我鼻子里,仔细闻了一下,我连忙跺脚“叫”停轿。
“怎么了?”下了轿四处寻找,胤禛在身后问我,性音和他的一个徒弟也急急忙忙的赶上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总是会跟着的,真是没隐私。
很快找到了,此时我们在山脊上,几户农家后面并没有用篱笆围着,种了有七、八株桂花,差不多都是含苞待放,暗夜里的花朵一颗颗细白米粒儿似的,透出清幽的香气。
“呵呵,这几株桂花着实打理得好…”胤禛说着,也绕到这树边来,目光灼灼的明明只瞧着我,嘴上却也在说着桂花。我怀疑他根本没有看上一眼桂花,只觉得整个人笼罩在他目光的无形束缚下,无可遁形。
“这边也不远了,你们回去吧。”轿子走了。
“你们去前面马场,把两匹马叫踏云和小枣红的牵过来。”性音和他徒弟也走了。
我们都默默无言,我看着花,他看着我。我有一种第六感,虽然这段时间以来胤禛总是对我有一些细微的亲昵举止,都点到为止而且非常自然,我几乎已经有些习惯了,但是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样,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酒气…我不由得发愁,他应该又是上哪儿赴宴去了,喝了些酒就直接过来找我…只好祈祷这夜晚的凉风多吹一会,把他吹吹醒。
性音他们很快就把马牵过来了。踏云纯白的鬃毛在夜晚凉风中飘拂得像一副画,尽管是在看不清楚的夜晚,我又无法发出声音,小枣红还是在几个人中直接走向我,亲昵的用脸蹭我。拍着她的脖子,我为之前这么长时间没有想过来看看她有些羞愧——她还记得我,我却…
身子一轻,转眼我就坐在了踏云背上,胤禛似乎向性音他们挥了挥手,自己也一跃上马,稳稳坐在我身后。马儿撒蹄飞奔起来,我才发现今夜深蓝天幕上好象镶嵌了无数的钻石,在眼前平缓的草地上方展开了一幕瑰丽的图景,亮得如此耀眼的繁星在现代的城市里早已绝迹。
舍不得眨眼睛,被风吹得泪水涌上眼眶,于是星星变成了一条条银色的线,跃动、划出杂乱的轨迹,恍然感觉我们正向远在天上,却近在眼前的那片银色的天河奔去。它此时只是我眼里的一条银亮光带,由无数的光点组成,仿佛蜿蜒在什么极乐仙界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绚丽的光芒看得我头晕,我们才停了下来。被胤禛抱下马,我转眼看他,天上的星光神奇的倒映在他眼里,他的眼睛也亮得像一颗星,此时正专注的看着我,不知道倒映在我的眼里的星光是什么样子。
雪白的踏云和温柔的小枣红在斜斜的草地上漫步,吃草,偶尔甩甩尾巴。在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美丽星空下轻轻坐下来,前方是清晰可辨的银河,那骄傲挺拔的猎户星座悬在西天,蜿蜒曲折的北斗像一串儿反射了太阳光芒的水珠,永恒展翅的天鹅座以那耀眼夺目的十字形描绘出星空中最为浪漫美丽的图案。
我要在这样的星空下,才能想起,还很小的时候——那却是在几百年后,曾经住在老家的乡下,那里的星空也和这一样璀璨夺目。满天星斗下,外婆给我讲的是牛郎织女,妈妈却会给我讲《小王子》,我一直最爱的,圣艾修伯里嘱咐满世界人在沙漠里帮他留意的小王子,虽然最后,他也像小王子一样消失在了沙漠的天空,但大家都知道,他一定是和小王子一样,在一颗又一颗星星上旅行去了。
“如果有人爱上了在这亿万颗星星中独一无二的一株花,当他看着这些星星的时候,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他可以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
“如果你知道我就在其中一颗星星上,每一颗星星对你都有了意义,当你仰望星空的时候,所有五百亿颗星星都在向你微笑…”
眼前只剩下模糊的银光,对于妈妈来说,我和外婆是不是也在其中某颗星上?我们仰望的明明是同一片星空,但我们相隔的时间只够这颗星发出的光芒走很小、很小的一段距离——对于它们来说。所以小王子告诉我们:“路太远了,而这身躯太沉重,我无法带他一起走…”
所以只有我的灵魂在时空中飘荡远游。宇宙和时空,这神秘无垠的苍茫意象让我为自己的渺小滑下一滴眼泪。
但我还是笑着的,这种感情,是震撼,不是悲伤…不过,也许,有一点点伤感。胤禛悄悄搂住我的肩,不知什么时候也已坐在我身边的草地上。
他的肩膀是此时唯一让我觉得踏实可靠的存在。此时的我,是从宇宙规则中失控的一缕游魂,随便在一个时代借用了一具身体;此时的他,也不是什么亲王,未来的皇帝,在这星空下,他也不过是一个渺小的,和所有人一样有喜怒哀乐,有血有肉的凡人。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这美得让人窒息的一幕直接透过了我的眼睛,烙进我的灵魂里。
安静中,反而像有许多无形的东西丝丝环绕在我和他之间,缠绵不绝,只是那些感受在我们彼此心中都已通透明了,不再需要语言。
踏云甩着尾巴悠闲的绕到我们面前,打破了我们的沉默,胤禛突然把我的头顺着他的胸前放到他的腿上,我几乎是枕着他的腿仰躺在地上了,然后他的脸就在漫天星斗的背景下向我俯近。
有种温热恍惚的气息包围我们,我努力想自然的迎接他的吻,如果一切都已经这样发展了,我希望我能还算主动的去接受,而不是被动的去承受。
他的气息越来越急促粗重,我不得不用手托住他的脸来分解一部分压力,他的脸滚热。我感觉到他的脉搏快得有些紊乱,似乎流过血管的血液在拼命的奔跑着,为了一个极其热切的渴望…
但是我的灵魂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因素,仿佛有两个小人在里面争执:
——这样的情节不是很浪漫吗?他的心跳是真的,我愿意接受。
——不!男人的欲望就是这样的,这是可怕!难道你忘了那个夜晚,胤禟的吻难道不是如此真实的热切渴望?
——不一样的,绝对不一样!胤禛爱我。他为我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
——胤禟也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冒天下大不韪,只是为了争夺你而做的最后挣扎。他伤害了你。爱情!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
——不是这样的…
——你的身体已经在反感了!难道你还不承认吗?
——不是的…如果这样还不行,这样的感情还无法相信,那我还能依靠什么?
——不要强迫自己接受了,想想吧,想想邬先生,想想你向往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想想胤禛王府里那些姬妾,裹着繁琐沉重的头饰和绫罗,把脸涂得白的白红的红,在小小一片院子里算计着,怎样从他心里分得小小一块地方,今后也许困守紫禁城,仰他鼻息终结一生。想想良妃的眼泪。你能接受吗?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胤禛的手已经沉重的滑向我的脖颈、胸前…没有理会我摇得越来越否定的头。灵魂里的一方已经完全占了上风,加上身体上的反感不适,好象灵魂和身体在剧烈的争斗,我无法控制自己,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双手捂脸猛的挣脱他的怀抱,在草地上直滚出好几圈才停下来。顾不上看他,我蜷缩着坐起来,拼命摇着头想把这个大脑里的争吵都赶出去。
“凌儿!”
胤禛先是惊得僵在原地。当我终于无助的摇头看着他,他才慢慢走过来,蹲下,看着我,他的激情完全被打断了,此时的眼里,居然有一点点不敢相信的委屈。
“你…还是不能接受我?我以为…”他好象突然泄了气,目光有些无神的望向前方天幕上的点点繁星。
“还在宴会上,我就一直想着你,所有的人都在装腔作势,勾心斗角,只有你…急着想见到你,路上看见星星这么好,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就献宝似的带你出来看。你身子污了,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只是痛心你受的伤害…救活你,冒了多大风险,我自己都不能估计,但一点都没有犹豫,我控制不了自己…这些天,每次碰你我都小心翼翼,因为我看不到,看不到你雾蒙蒙的眼睛下面藏着的那颗心…”
他低头,张开自己的双手,在我眼前紧紧的握成一个拳头。“结果,还是什么都抓不住吗?你的心…究竟在哪里?”
他的脸色苍白,语气极淡极淡,但那语气里,都是握了一手空气的空虚,失落,心痛…还有,愤怒。
我吃惊的望着他,他却没有再看我,站起来缓缓走了两步,背对着我。“凌儿…你还想要什么?…我,还能给你什么?”
在我的震惊中,他飞身上马。雪白的踏云带着他远去了,他丢下了我。小枣红和我一起望望他们,低下头凑近,拱拱我,我却只能像一具雕像般凝固在那里,在漫天星光下,看着小枣红纯净的眼睛,脑中只剩下胤禛最后的问题。
他在问我的心。但是我,真的就知道自己的心吗?
春宵
四周都是无人的旷野,早已看不到人烟,只有明亮星空下秋日略显衰败的浅草在微风中轻摇,夜很深了。
也许真的会有魑魅魍魉夜行于此,那么我希望路过的他们能在星光下显形,让我好好看看清楚,和鬼魅精灵相比,胤禛离开,他可能不会再宠我、爱我这个现实,哪一个更让我害怕。
夜凉如水,我轻轻仰天躺下,张开双手,神秘的天穹上,大熊、小熊、仙女、猎户、人马、天鹅、水瓶…无数星星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如果妈妈在,她一定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但是她不在,而我也该长大了,不论古代现代。穿越了茫茫时空和那无尽的黑暗,以为自己看明白了一切,却看不清楚自己。
我的灵魂不过是正好路过这里,这不过是个借来的身体,短短一生,电光火石,白驹过隙,早该放开心胸,为何还被红尘俗事蒙了眼,对尘世中的得失如此狷介起来?
如果在此时,此事,命运只给了一条路,为什么不勇敢些,去走,去爱?哪怕只是…去尝试?如此胆小怯懦,这个千疮百孔的命运还能怎么继续下去?我不喜欢悲剧,为什么不能努力去把今后的故事走得轻松一些,开心一些?
我从来没有反感过他(虽然偶尔会害怕),但我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他的爱,对于他的思想和处境来说,做到的这些几乎已经超过他所能。而他绝对的感情、和绝对的可怕,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无法想象的奇妙组合,至少我此时的人生,已经完全屈服在他手里。
…但我只是,因为预知了他们的结局,而过多的计算着自己的结局,这是自私吗?如果这样继续,我还能有爱吗?如果没有爱,绝对的自由是不是只等于空虚?
我们自以为长长的一生,那些曲折的欢笑、泪水、失去和拥有,对于头顶这些永恒的星辰来说,都渺小得如此不值一提。如果放开那些心心念念的计较呢?我已经是个不能见光的“死人”,也许永远无法成为他的妻妾,我们对于彼此都永远会是最特别的…如果硬要追求完美无缺,世上哪有什么人、事经得起审视?…
胤禛!你专制、霸道、小心眼…口口声声说不在意我的失身,那为什么后来过了那么多年,你还对已经被你打败的八阿哥九阿哥那么绝情残忍?我不过是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他们是你的亲兄弟…我只能用最老土的理由安慰自己说,这也许是因为你非常在乎我,但你们兄弟的在乎都让这个身份卑微的我难以承受。
既然你等了这么久,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一小会?你也是个被宠坏的人,没有过被拒绝的经验?当然你更从来不会、不需要用心去了解女人,所以你看不到我的心…你想得到你理应得到的,无可厚非,可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而已…
小枣红不安的围着我转圈,用嘴拱我,时而在四周急促的转上一圈又回来,怯怯的朝空气中打着响鼻。
没有用的,这里不会有人。
望着星空,周围的一切渐渐不真实起来,我好象漂浮在宇宙中,四周都是星星,透明、纯净的白光笼罩着一切…
“小姐——”许多人杂乱的呼喊声,脚步声响起,在安静空旷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我悄悄笑了,如果胤禛都不再要我,你们还找我做什么?
“小姐不能说话,你们要仔细留心!每根草都给我翻过来找!”性音的声音急得有些凶狠。每根草都翻过来,我是拇指姑娘么?我又笑。
小枣红紧张的奔向那个方向,跑出一段之后似乎又不放心我,折回来围着我团团转,看人们还没有过来,又奔出去,又折回来…
呵呵,小枣红,我爱你。
“那匹马!”“快!快过去!小姐——”
我被塞进轿子抬了回去。碧奴和李氏惊恐的呆在楼下,看着手忙脚乱的一大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性音在冲她们吼:“去准备热水,我这就去煎药汤,你们要用药汤兑了热水给小姐沐浴,她不能受寒…”我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啊,眼看也有四更天了吧,何必扰得大家都不能睡觉呢?
但根本没有人打算来“听”我的意思,他们各忙各的。我最后还是坐在了大木桶里,泡在一桶药水里。其实药香很好闻,但是碧奴怕我不喜欢,又特意往里面加了不少香花瓣,混在一起味道怪怪的,反倒让我大皱眉头。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胤禛。无论我想与不想,要与不要,你全都给我了。
皱着眉,眼泪终于一颗颗滚下来,滑落进厚厚浮着的一层花瓣底下,褐色的药水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的声音渐渐都消失了,有人推开门,进来,关上门,绕过屏风——
胤禛脸色发白,死死看着我,我从未听过他说话如此无力:“凌儿…我居然丢下你…我气糊涂了,我只让他们去把你弄回来,看到王府侧门才想到他们不知道你在哪,你又不能说话,野外还可能有野兽…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直睁大了眼睛望着他通红的眼眶,眼泪还一颗一颗的往下滑,视线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看着他脚步迟迟的不敢走近我,看着他握紧拳头砸自己的头…
“…又狂奔回来,一路上心都像是被揪起来了,你为什么总是能让我失去理智?我不能再失去你,你听我说…”他小心的、乞求的、一步一蹭的走向我:“一切都没关系…只要你还在就够了,我会照顾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哪怕我最后也不能得到你…我…”
他终于也有所屈服和让步了吗?这个承诺,不管它是否有可能实现,但对于专制霸道小心眼冷峻刻薄高傲的他来说,是不是说明,他终于肯放低姿态,去正视感情无关身份贵贱只在于心灵这个事实?
为混乱的一切摇摇头,不想再伤脑筋。我们这不过是第一次争吵,虽然有一方始终无声但却矛盾激烈,我刚才还已经成功的只把他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呢,为什么要把一切用语言变得复杂?
他的语无伦次被我打断了,当然我无法用有声的语言。
“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来,我一手拉住他的拳头,一手掩住他的嘴。我知道自己全身赤裸,还一身的药水,沾满了花瓣…但是谁管那么多,我已经在吻他,虽然笨拙,但这毕竟是我的第一次尝试。我被一种近乎卤莽的勇气鼓动着。
他全身还带着外面夜晚的冰凉,愣了有好几秒,呆呆后退一步,捧起我的脸,急切的、询问的、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的眼睛,在得到我的眼神肯定后,他不顾一切的搂紧我水淋淋的身体回吻我。我身上的水和他身上光滑的衣料潮湿暧昧的摩擦着,这气氛爆发得太激烈,压得我踩在木桶底的脚滑了个踉跄,还好我双臂绕着他的脖子,他的双手也抱着我,只是木桶歪斜,洒了一地药汤。
没有人去理睬药汤,胤禛一把抱起我——这次不是横抱,他用一只手扶着我的背绕到胸前,另一只手托着我的臀,这样,我们的嘴唇就可以不用分开了。但是这样的接触…不用他舌头的吮吸和挑逗,我已经全身软得跟没有骨头似的,羞得双手抱紧了他的脖子不敢睁眼。
把我放在床上,他仍然舍不得离开我,急迫的在我脸上、胸前印下他的吻,一只手胡乱扯下帘子。外面的锦缎帐子落下来了,里面的纱帐也飘下,我顾不得满身的水和花瓣,扯过被子想盖住自己的身体,胤禛一把用手压住了我那只正在扯被子的手。
“不要…让我好好看看你…”他声音嘶哑。
被他吻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火辣辣的燥热起来,被他的目光侵略下,赤裸的身体像被无数极细的针在轻扎,麻、痒,如卧针毡,无地自容。
我害怕自己想起什么不好的东西,破坏了这良辰美景,宁愿他不要停下来,不要给我时间思考…还自由着的那只手紧张拉住他的手臂,哀求的望着他摇头。
“不要害怕…凌儿…不要怕…”
唇舌再次交缠,他胡乱蹬掉靴子,脱掉衣服,拿双手反复摩挲着我的全身,动作越来越急迫。感受到他胸膛结实鼓胀的肌肉的压迫,我难堪的扭动身体,哪里避得开?他的吻滑向我的脖子、胸前…一直往下,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着,我恍惚的抱着他的头,绞紧双腿。
“放松些…不要怕…凌儿…我爱你…爱你…”他含混不清的安慰着我,滚烫的嘴唇没有一刻离开我的肌肤,双手捏住我的双脚,轻轻分开我的腿,他居然!居然吻到那羞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