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菲干脆停了筷子,端坐在桌边,什么也不吃了。
趁着酒壶干了的时候,拿着酒壶起身去换酒来,出了无意斋。
走出无意斋的大门,莘菲才松了口气,跟这三个人吃饭,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吩咐紫菱拿了酒进去,自己躲到无意斋的前院的回廊里坐了,静静地赏会月。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莘菲才起身回到无意斋的正堂,桌上的三人不知怎么的已经都喝得有点多了,东倒西歪地趴在桌上,嘴里还有说着话的。
莘菲上前扶了周士昭,周士昭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样子,看见莘菲,搭着莘菲的肩,“让培茗进来,把皇上送到府门口,门口有侍卫候着呢。”
莘菲听了,忙让紫菱去唤培茗扫药进来,周士昭便吩咐培茗和扫药二人扶着赵宣洵出去,自己也跟着送出去。
再看看趴在桌上还在要酒喝的姬无缺,莘菲便让紫菱叫了两个婆子来,将姬无缺架回了听风居,让他歇在那里。
第九十二章 游园赏花,故人之心
莘菲安排好姬无缺,回到菡笑堂,刚准备好沐浴的东西,周士昭送了赵宣洵回来。
莘菲扶着周士昭进了净房,帮他脱了外面的衣裳,将他扶进沐浴用的大木桶,自己正准备去将他的衣物拿来,不妨被周士昭拉住手,用力一托,莘菲便掉入木桶,正坐在周士昭的身上。
莘菲惊呼,全身的衣服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曼妙的曲线玲珑毕现。周士昭的眼神仿佛是夜空中璀璨的星光,哪里还有醉意。灼热的呼吸贴上莘菲的耳际,滚烫的大手抚遍丘林壑谷,连带着莘菲的呼吸也滚烫了起来。
不自觉地挽上周士昭的脖颈,莘菲将自己的红唇送了上去,唇间滋味柔软,夹杂着些许芳香的一斛春的浓烈,二人扣齿缠舌,攻城略地,抵死缠绵,无尽春光,和着轻轻摇动的波光…
第二日起身,莘菲通体舒畅,连日来的劳累仿佛都一扫而光,等周士昭晨练回来,二人用了早膳,便一起去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请了安。周士昭出门后,莘菲还是先驱了畅观堂,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便带着紫菱紫樱去看李氏了。
李氏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已然有些模样了,正躺在榻上歇着,得知莘菲来了,在身旁蓝田和蓝燕的搀扶下,起身迎了起来。
莘菲赶紧上前,按住她,“弟妹莫要动了,当心惊动胎气。”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大嫂快坐吧。”李氏脸红红的,本身皮肤就白,这么一来,更加显得唇红齿白,珠圆玉润的。
“身子还好吗?我那院里事多,总也没功夫过来看你。”莘菲说道。
“我都听说了,大嫂,也多亏了你,要换了别人,早就撑不住了。”李氏感叹地说道。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不提这些个了,现在二爷待你可好?”莘菲问道。
李氏脸上的红意更深,笑容也更盛了几分,“上次傅姨娘的事情过后,他好像也被吓到了,现在对姨娘们也都淡了很多,连我有了身子,他也是都宿在我房里的,赶都赶不走呢。”
“那就好,你就只当心自己的身子,好好静养着就好了。”莘菲拍着李氏的手说道。
二人又提起第二日要去赴的国公府的宴席,李氏因身子不便,这次便不跟着去了,只太夫人带着莘菲和三姑娘去。二人说了会京城贵妇圈里的趣事,莘菲见时间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菡笑堂,偏院里,古嬷嬷正带着八个新买的丫头学规矩呢,莘菲站在偏院门口看了会,才回到正房。
刚换下衣裳,穿了家常的天青色长裙,披了件红色夹衫,坐在书案前,准备看看书,紫菱来回,说是妙姐儿带了朗哥儿过来请安。
莘菲连忙起身,走到外间,妙姐儿满脸笑容地带了乳母抱着的朗哥儿近来了。
“母亲,母亲,您快来。”妙姐儿急步过来,先草草行了礼,便拉着莘菲的手,走到朗哥儿面前。
朗哥儿今日一身宝蓝色的绸褂绸裤,手上还抱着莘菲给他做的叮当布偶,经过一段日子的调养,嘴边的口水已经越来越少,眼神也清亮了不少。
妙姐儿引导着朗哥儿,“弟弟,弟弟,你看,这是谁?叫什么?”
朗哥儿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往莘菲身上看,莘菲也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朗哥儿,朗哥儿随即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竟然伸了双手要莘菲抱,口中还含糊地喊了一声“娘…!”
莘菲被朗哥儿的这一声“娘”喊得呆若木鸡,喊得马上眼泪横流,喊得心头一软,接了朗哥儿过来,抱在怀里,长长地“哎…”了一声。
一旁的妙姐儿也湿润了眼眶,强强忍住,才没有滴下泪来。
紫菱紫鸾在旁边也都看得眼眶泛红,还是紫樱转移了话题道,“夫人,今儿中午让大小姐和二少爷都在这用午膳吗?”
莘菲这才转过神来,吸着鼻子道,“对对对,快叫古嬷嬷去传膳来,叫厨房再加两个清淡点的菜。”
莘菲又忙叫紫菱去拿了自己和丫头们一起动手做好的几个芭比娃娃来,紫菱去里屋拿了出来,妙姐儿早已高兴地跳了起来,接过来看,果然是几个穿这各式衣裳的娃娃布偶,因为有些原料没有,莘菲便做得比较简易,头发用黑色的丝线做成,发上的首饰倒都是货真价实的,妙姐儿高兴地揣在怀里,“母亲,都给我吗?”
“当然都给你,还有很多,等日后有空,咱们一起做。”莘菲抱着朗哥儿笑着点点头。
朗哥儿也被这和睦的气氛感染,一直啊啊呀呀地牙牙乱语着,小手小脚还不停地乱动着。
午膳摆了上来,莘菲将朗哥儿交到乳母手里,叫乳母坐在自己身边,自己亲自动手喂着朗哥儿吃皮蛋瘦肉粥,朗哥儿以前被张姨娘下的罂粟粉刺激了一段时间,因此很长时间内都食欲不振,胃口不佳,营养严重缺乏,这样才会长久以来都不会开口说话,不会下地走路。现在尽管已经好多了,但是还是不怎么敢下地走路。
莘菲特地请的太医结合了自己现代的养生学,给朗哥儿定了很多的食谱,这皮蛋瘦肉粥就是其中一道。
朗哥儿很乖,尽管看得出来,并不是很想吃,但莘菲用小银匙喂过来的,他就张口吃掉了,吃了大半碗,莘菲才放下来,喂了些水给他喝了,吩咐乳母抱他在正房外的院子里玩去。
这才端了碗,自己开始用饭。
用完午膳,交待了紫鸾紫槐好生送了妙姐儿和朗哥儿回春意堂去午歇,自己又去看了紫书一回,紫书已经慢慢能够坐起来,偶尔也能下地走走了,硬是赶了紫篆回莘菲身边,莘菲拗不过她,只得再吩咐了两个小丫头,好好照顾着,自己带了紫篆回了正房。
第二天,国公府来接她们的马车巳初三刻到的,莘菲正好把家里的事都嘱咐好。
太夫人自己上了第一辆马车,莘菲便和周士芳上了第二辆马车,古嬷嬷和青芸、青、紫菱、紫樱上了第三辆马车,跟着周士芳的几个丫鬟嬷嬷上了第四辆马车,国公府派来接她们的妈妈和侯府几个粗使婆子坐了第五辆和第六辆马车,加上三十几个护卫,浩浩荡荡地出了侯府的胡同往荷花里国公府去。
到国公府的时候,正是午初。
下来马车,莫夫人已经带了人等在二门了,见了太夫人,连忙迎了上来,二人见了礼,莫夫人今日穿了件大红色遍地金的通袖袄,梳了牡丹髻,当中插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右戴一枝映红宝石的大朵,打扮得十分华丽。看见太夫人身后的莘菲,眼睛一亮,莘菲也忙上前向莫夫人行了礼。
莫夫人也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莘菲今日打扮得稍稍郑重了些,穿了件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梳了堕马髻,插了金步摇,戴了蜜蜡石珠花,耳朵上坠了对赤金镶紫瑛坠子,一副温柔妩媚的样子。
莫夫人上前执了莘菲的手,“这孩子,越发出落得好了。你母亲可好?”莫夫人的语气平和温暖,毫无虚浮,听得莘菲心头一暖,“多谢夫人记挂,家母一切尚好。”
“嗯,果然太夫人调教得好,举止气度比以前更盛了。”莫夫人回头又笑着向太夫人说道。
太夫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眼睛却盯着莘菲身后的周士芳,冲莘菲打了个眼色。
莘菲明了,便将身后的周士芳拉了过来,“莫夫人,这是我的小姑,士芳。”周士芳便上前向莫夫人行了礼。
周士芳今日穿了件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梳了高髻,插了三枝上次莘菲送的景泰蓝镶红珊瑚如意金簪,耳朵上坠着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坠子,华丽中带三分庄端。
莫夫人放了莘菲的手,拉住周士芳的手,“哎哟,好标志的人儿,太夫人真真好福气,媳妇和女儿一个赛一个的漂亮,都是天仙一样的人物。”
太夫人一改刚才冷漠的态度,笑着说道,“叫夫人见笑了,我这个女儿自小最是听话端庄的,今儿也带她来开开眼。”
莘菲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眉眼都是慢慢的骄傲和高兴的太夫人,带着几分羞涩却依然大方端庄的周士芳,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几人说笑着进了正堂,正堂里,西定侯府的张夫人,北全侯府的韩夫人,现下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了,还有一直用阴贽的目光盯着莘菲的南安侯府的傅夫人都在,还有几个莘菲不认识的贵妇,大家见礼坐下,丫鬟们上了茶点。
就有笑语声从门外传来:“我来迟了,贵客休怪。”话音一落,一群丫鬟、媳妇簇拥着个二十来岁的贵妇人人走了进来。
她身段婀娜,穿了件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梳了桃心髻,正中插一枝赤金满池娇分心,右边偏戴一朵大西洋珠翠叶嵌的宝花,柳眉杏眼,粉黛略施,神采奕奕,爽利干练。
莘菲细细看去,却不是那韩丽芸是谁。
众贵妇忙忙起身,要行跪拜之礼,被韩丽芸一手止住,“今日是家宴,我不过是奉了太后之命前来赴宴的,不讲那些个虚礼,各位请坐吧。”
见皇后娘娘都如此说了,众人只得依命坐了。
看见了莘菲,韩丽芸点头冲莘菲笑了下,坐在了莫夫人身边。
莫夫人笑着说道,“大家在这听我闲话,估计都饿了吧,咱们去后头的花厅吧。今儿个尝尝我从江南请来的厨子,尝尝江南风味罢。”
众人便起身跟着莫夫人往后边的花厅走去。
韩丽芸走在莫夫人身边,莘菲默默地跟在太夫人身后,只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抬头对上一个身形微胖的贵妇的探询质疑的眼神,莘菲不认识这人,也不好怎么样,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那妇人却迅速转过脸去,再不看莘菲。
莘菲正讶然时,身后传来周士芳压低的声音,“大嫂,她是我大哥的前头夫人的母亲。”
莘菲心下顿时“哦”了一声,原来是侍郎张夫人,前夫人张芷清的母亲,张姨娘张芷若的嫡母。
一边轻轻地捏了捏周士芳的手致谢,一边想着刚才张夫人的那记回眸的审视。
花厅里有地龙,温暖如春。桌子摆在花厅西次间,早已布了碟、箸,服侍的丫鬟、婆子都肃然地立在一旁。
莫夫人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
你推我让一番后,莫夫人、韩夫人、张夫人、侍郎张夫人、傅夫人坐了一桌。
皇后韩丽芸自请带着莘菲、周士芳还有莫家的两个姑娘坐了一桌。
有丫鬟们端了泡着桂花的水给大家净了手,给莫夫人一桌上了君山银针,给莘菲这桌上了庐山云雾。然后丫鬟们点心、拼盘、小菜、冷碟、热菜、火锅…络绎不绝地捧上来。
莫夫人在一旁给太夫人、张夫人等人斟了金华酒。
莫夫人客气地对众贵妇们说了句“家常便饭,各位太太不要嫌弃”,然后举杯敬了大家一小盅。
太夫人和各夫人回敬。
宴席正式开始。
莘菲这边菜虽然多,但谁也不好意思往远处盯着看——旁边帮着布菜的见了,定会伸了长长的筷子夹了过来,不免给人贪吃之感…所以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吃着自己跟前的菜。
韩丽芸也端庄地吃着,这一见面与莘菲并没有话,莘菲觉得好奇,也不好问,也只是低头吃菜。
至于莫夫人,推说身体不好,又陪了一小盅,遂放下酒杯不再喝酒,由西定侯府的张夫人代陪。莫夫人虽然看上去和太夫人差不多年纪,实则已是年过五旬的人,大家不敢多劝。傅夫人就盯了太夫人不放。几杯酒下肚,太夫人已面红耳赤,傅夫人却神色依旧。
没想到傅夫人竟然有副好酒量!
莘菲直觉地认为好戏就要开场了。
不一会儿,太夫人说话都不利索了。
莫夫人看着情况不对,连连对张夫人使眼色。张夫人端酒盅就要为太夫人代酒,傅夫人也不想在太后娘家的宴席上闹出事来,这才罢休。
一顿饭下来,已是末初,大家就移到西稍间喝茶。
或是喝了酒的缘故,傅夫人的话特别多。
“…能和您做亲家的,都是有福的。别的不说,就说那李家。要不是有您这个婆婆,她嫁出去的女儿,怎么能婆家住半月,娘家住半月。”
太夫人呵呵笑,见众人满脸困惑,解释道:“那李尚书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如珍似宝般的,能和我们家结亲,就是看中了我们家儿子听话,以后女儿女婿能常到娘家走动。我也是养儿养女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就让他们在家里住半个月,去红灯胡同尚书府住上半个月。两边都图个新鲜劲。傅夫人太抬举我了,不过都是为了儿女吧。”
“如今,夫人又得了个郡主儿媳,想来,这郡主可是太后当年亲封的,必是高贵得不可给夫人您尽孝的吧?”傅夫人笑着话音一转,直刺太夫人。
太夫人一愣,挂在脸上的笑意来不及收回,僵了半晌才说道,“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何况你我?再说了,我们郡主可是一等一的贤惠人,自从嫁到我们家,就再也不让人喊她‘郡主’。亲戚朋友间素来大方,人人都喜欢…”
莘菲也很无奈,再想不到自己如此安分地坐在这里,还是中枪了,身边的韩丽芸斜睨着莘菲,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是说,“怎么,还不还击吗?”
莘菲无奈,只得理了理衣裳,起身,缓步走到太夫人这桌,正面,直视着傅夫人,“夫人此言差矣,莘菲无才无德,承蒙太后娘娘抬爱,封为郡主。莘菲不敢忘记太后她老人家的教导,嫁到侯府,循规蹈矩,侍奉翁姑,教养子女,从不敢有半点疏忽。不知夫人的不知尽孝的话从何而来?若是莘菲有不当之处,还请夫人指教!”
莘菲这一番客气明理的话噎得傅夫人脸色通红,气闷胸中,开玩笑,你是在说太后娘娘没把郡主教导好吗?郡主的家教那可都是太后教出的,这个郡主也是太后亲封的,她还敢对太后指教吗?
见傅夫人气闷的样子,莘菲又接着说道,“夫人自是教养出众,高贵大方的,只是不知贵府的傅如玉傅姑娘现在在法济庵过得还好?”
傅如玉被侯府除了名碟,送到法济庵的事早在京城就传遍了,傅夫人正因这个庶女的不成器生气,听得这话,哪里还禁得住,怒喝,“你…要不是你,我…”
莘菲不待她缓过气来,又接着说道,“夫人,还是莫要多喝了,有些话出口可就收不回去了。莘菲退下了,不打扰夫人雅兴了。”说罢,看也不看脸色铁青的傅夫人一眼,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了。
身边的韩丽芸附嘴过来,“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的,不过,我喜欢!”
莘菲淡淡地笑了笑,开玩笑,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地位卑微的贫寒西席女先生吗?你若不惹我便罢了,你若惹我,我也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傅夫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莫夫人看得分明,在心里暗叹一口气,笑着站起身来:“不如去看看新盖的戏台子,也好消消食!”
傅夫人倒也知道莫夫人这是为她解围,感激地望了莫夫人一眼,一行人去了新盖的戏台。
戏台很小,两间,粉墙灰瓦,屋檐四角如飞燕般高高翘起。戏台屏墙用五色填漆绘了大朵大朵牡丹花,十分的华丽。戏台后面是一排七间的厢房,左边是三间的厢房,右边是个穿堂,对面七间正房,四面出廊搭了卷棚。
莫夫人笑道:“这是我们爷的主意。夏天在卷棚檐上垂了帘扇,边听戏边扇风,清风徐徐,可解夏暑。冬天可挂夹板帘子,或垂或卷,再升了火盘,烤了地瓜豆子,嘻戏玩耍,逍遥自在…”
太夫人连连称赞:“实在是奇思妙想。”
众人也都说“好”。
周士芳目露艳羡,韩丽芸淡淡地笑了笑,莘菲则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
门栏窗槅皆用五彩销金,或雕了花卉,或雕了鸟兽,或雕了百婴,或雕了博古。与常用的五蝠捧寿或是五子登科之类的纹样大不相同。热闹中透着庄重。看得出来,很花了些功夫。
莫夫人呵呵笑:“为了这戏台子,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说着,指了戏台后面七间厢房:“不是建了这一排,就直接通到花园子了。”又指了穿堂,“把我们四爷的书房也给拆了一半。侥是他脾气好,要是遇到老国公爷,只怕要吃一顿排揎了。”
大家都笑起来。
莫夫人索性领着她们进了穿堂。
里面小小一个院子,只有坐南朝北正房三间,灰瓦粉墙黑漆落地柱,糊了白色棂窗纸。院中点衬几块太湖石,左边种几枝修竹,右边种几株芭蕉,清静雅致。
莘菲赞了一声“好地方”。韩丽芸也微微点点头,她今日相当低调,只随着大家走动,丝毫不露皇后的架子。
大家笑着出了院子,出了戏台后的厢房,上了一条青石铺成的甬道。甬道左边是漏窗墙,砌成或圆或方或海棠花式样的窗,可以看见花园里的山嶂叠翠、清泉奇石,一路走来,颇有些一窗一景的江南园林味道。
跟着走过了这个院子,看见漏窗墙有一三间正门,左右还各有个侧门。正门和左边的侧门紧闭,开了右边的侧门,两个婆子正坐在门前的春凳上说话,看见莫夫人,立刻跑了过来请安。
莫夫人和气地和两个妇人说了几句话,笑道:“走了这一会,不如进屋喝杯茶!”
太夫人就望了走在莘菲身边的韩丽芸,怕皇后娘娘累着,笑应道:“好啊!”
她们沿着刚才莫夫人指的粉坦朝南,到了莫夫人的住处。
莫夫人的住处五间四进,比侯府在弓弦胡同的宅子还大。粉墙灰瓦,黑漆如意门,倒座隔成了书房和花厅,迎面是穿堂。进了穿堂,十字青石甬道,种了芭蕉、杏树,搭了花架子。三间正房带耳房,抄手游廊连着东西厢房,院子里种玉兰树和松柏。第四进是后罩房。
她们在莫夫人住的堂屋里喝茶。
清澈明亮的淡金色茶汤,碧绿的叶片点缀期间,飘着缕缕馥郁的桂花香。
莘菲微怔。
轻轻啜一口。
龙井特有的豆花香和桂花的甜味交织在一起,醇厚甘润,唇齿留香。
是桂花花茶。
虽然味道独特,但她并不特别喜欢。
莘菲喜欢乌龙——茶各有禀性,有其他掺杂其间,总觉得少了原来的纯粹。
她思忖着,已有人赞道:“真是好茶!”
莘菲循声望去——是周士芳。
“这可是灵秀楼今年新出的花茶!”她妙目微眯,表情满足。
韩丽芸这会儿笑道:“妹妹真是雅人。不过,这不是灵秀楼的茶,是伯母去年秋天亲自采了花园子里百年桂树所结之花窨制而成。”
莘菲望向莫夫人,没想到这个高贵的贵妇竟然也会制花茶。
莫夫人淡淡地笑着,“没想到侯府的三小姐也懂花茶。”
周士芳红了红脸,“不过是略知皮毛而已。”
韩丽芸煞有介事地看着周士芳,嘴角噙了一丝丝莫名的笑意。
不大一会儿,韩丽芸起身,暗中拉了拉莘菲的衣袖,莘菲知意,便也起身,服侍着韩丽芸往后堂走去。
到了后堂,韩丽芸屏退了二人身边的丫头,只带了莘菲往后堂后面的山坡走去,山坡旁有个八角黑漆凉亭,亭楣上写着两个鎏金大字“春妍”。
亭子的栏椅上铺了大红云龙捧寿的锦垫,韩丽芸自上前坐了,莘菲也自上前坐在韩丽芸身边/
“姐姐今天怎么了?怎么不爱说话了?”莘菲问道。
韩丽芸没有回答莘菲的话,只抬头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前儿他深夜才回宫,满身酒气,满口胡话,闹了半夜才躺下。第二天又吵着叫御膳房做一道叫什么‘雪花糕’的点心,御膳房的人做了来,他略尝了下就大发脾气,重重罚了御膳房的人。又时时要人泡了各种花茶喝,他从前从来不喝的,泡了端来他就砸掉,脾气大的不得了。”
莘菲听了心一惊,“难道是那天在侯府里吃了雪花糕的原因吗?”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韩丽芸又接着说道,“你知道吗?”
她转过身来,看着莘菲,眼神中充满了忧伤、无奈、羡慕、又有几分怨恨,“后宫之中新晋的一些妃嫔,或眼睛像你,或声音像你,或身形像你…每个都是宠上个三五天,便丢开手再不问了,我,我堂堂的皇后娘娘,只是跟在他后边,帮他收拾,帮他打发一个又一个女子,他,却始终不肯回头看我一眼。”说罢,眼中滴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