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闹元宵凑巧寻紫鹃

水溶临走前看了一眼黛玉,虽然有几分不情愿,但毕竟宫中的事情非比寻常。他又拍了拍梅瑜泽的肩膀,看着梅瑜泽点头后,方疾步离开。
“妹妹,咱们再坐一会儿吧,这会儿街上人多,下去了也是挤着走。”梅瑜泽看着黛玉,微笑着说道。
黛玉无可无不可,自想此时自己不过是依附于北静王府,自然要服从人家的安排,便点点头,继续靠在椅子上,看着外边的繁华喧嚣。
梅瑜泽给她斟茶,又静静地看着她淡然的神色,心中不免更加称奇,这女子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淡然处之,她与自己第一次见面,水溶走了,她却一点都不慌张。果然与众不同。
梅瑜泽和黛玉相对而坐,黛玉不说话,梅瑜泽找了许多话题都勾不起黛玉闲谈的兴致,不过是寥寥数语,应付他而已。但梅瑜泽也知道了她的大概身世,又想水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她留在北静王府,倒真是难为了这个素来有冰山少年之称的北静王爷。
于是梅瑜泽对黛玉的猜测便更加多了起来,更加想知道关于她的其他事情,所以尽管黛玉不怎么理他,可他还是没话找话跟黛玉不停地说。
对于梅瑜泽,黛玉说不上什么,只是觉得他既然是北静王的朋友,此时北静王又把自己托付给他,可见他跟北静王原是亲厚的。但也只限于他们之间,对于黛玉自己,梅瑜泽只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已。
元宵灯会闹到三更天的时候,街上的人渐渐地少了。杂耍的戏班子把最压轴的好戏都表演完毕后,也陆续收了。梅瑜泽便说剩下的也没什么好玩的了。不如就回去。
黛玉便点头应着,扶着丫头的手起身。黛玉早就疲倦,只是梅瑜泽不说回,她便只是硬撑着而已。这会儿起身后却有些头晕,少不得半靠在杜鹃的身上,慢慢的下楼。幸而家人早就把车牵到了这冠云居的门口。黛玉上了车,便半靠在锦垫上歇息,杜鹃跟进来陪着她坐,马车没走了多远,黛玉便昏昏的睡着了。
梅瑜泽自骑着马跟在马车左右,马车拐出繁华的街道,在一个十字路口处拐弯,往北静王府的方向走时,却听见外边有个男人高声的喊人,别的倒还罢了,只是这人大声的喊的,却是“紫鹃”二字。黛玉便从半睡半醒中猛然惊醒。坐直了身子,对杜鹃说道:“外边那人喊的可是:紫鹃?”
“嗯?”杜鹃初时没注意,毕竟上元节出来看花灯的人很多,大家走散了几步,家人呼喊也是平常事,但黛玉一说,她便急忙细听,果然听到是一个男人在叫:紫鹃。于是点点头,应道:“是的,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你快叫人过去问问,那个紫鹃是什么人…”黛玉此刻心中又惊又盼,多么希望这人叫的紫鹃便是自己身边的那个紫鹃。
杜鹃忙转身掀开帘子,跟梅瑜泽回了黛玉的话。梅瑜泽便笑道:“这有何难?”顺手找过一个家人,叫他循声去找,又说自己在前面的空地停车等着。
那家人急忙寻去,不多时果然带着一个男子过来,回道:“公子,就是这人在找紫鹃。”
梅瑜泽便问:“你找的紫鹃是你的什么人?”
“是小人的妻子。”那男人一身青布衣衫,长得倒也干净。因在灯影里瞧清楚了梅瑜泽的脸,急忙打千儿请安道:“小人给梅公子请安。”
“哟,你认识我?”梅瑜泽意外的笑道。
“小人是骠骑营的人,因跟着我们千夫长在衙门里见过梅公子,所以小的认识公子。”
“哦,如此说来,倒不是外人。”梅瑜泽笑笑,骠骑营属于西山大军的序列,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太子掉骠骑营进京驻扎,无非是害怕万一皇上驾崩,自己登基受到阻挠的意思。梅瑜泽的父亲因是文官,所以跟这些当兵的素来不怎么来往,但也没什么嫌隙。于是又笑问:“你这妻子的名字,倒是与我一个朋友的名字一样。只是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哟,公子折杀小人了。拙荆不过是下贱之人,如何敢跟公子的朋友相提并论?”那男人急忙躬身,陪笑说道。
“你也别急,且把你妻子带来给我瞧瞧,若跟我那朋友不是一人倒也罢了,若是一人,少不了你的好处。我寻她寻了许多时日,总不得见,可巧就听你在叫她。”梅瑜泽也怕话说的太硬气反倒叫着小子使诈,便捡着和软的话说。
“哎!不提也罢,不让她出来吧,她偏偏要出来,说是要看花灯,你说这会子跟小的走散了,若是叫人贩子拐了去,岂不麻烦。”
“嗯?天子脚下,岂能有等恶人作祟?你们速速同这位兄弟一起去找,务必要找到这位叫紫鹃的女子过来见我。”梅瑜泽闻此言,立刻皱起了眉头,吩咐一声左右,水安为首,都是北王府的家人,众人只道这是林姑娘要找的人,岂敢怠慢?水安一声招呼,十来个侍卫便一起上前来,同那男子一起往繁华的大街上寻去。
梅瑜泽在这里等了片刻,见有两个侍卫回来,说众人沿着这条大街找到了头,也没见着那位紫鹃姑娘,兄弟们已经分散开到各处的小巷子里去找,特教他们两个回来跟梅公子说一声。
梅瑜泽便叹道:“如此你们便去找,找到了人自带回王府去。姑娘累了,我先送姑娘回府歇息。”
两个侍卫答应着,又转身去找。水安和梅瑜泽二人同着马车一起回府。
黛玉心思不定,总觉得紫鹃未必就死了。又想她果然死了,倒也免得一场罪受,重新投胎做人,只到那平常百姓家,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倒也罢了。
回到王府,黛玉依然回竹影阁去。梅瑜泽却不急着回府,只在王府前院的书房坐等,一是等水溶的消息,再就是等紫鹃的消息。
天亮之后,宫里便有消息传出来。说皇上已经与凌晨三更时分驾崩,太子悲痛欲绝,领着众皇家子侄在毓庆宫停放大行皇帝,又命内阁大臣太子太傅左丞相王守业主理大行皇上丧葬事宜。王守业作为太子的舅舅,先皇后的亲哥哥,在先皇驾崩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太子登基,以新君之尊,主理朝政大局。
太子悲戚满面,但依然要依左相所奏,宣布即日登基,国号天硕,改纪元为天硕元年。
皇宫里白幡林立,上至太后,下至宫监,满朝文武皆换了素服。举国哀丧,漫天皆白。
水溶自然同其他郡王一起,看着先皇的灵位安置完毕,灵棚搭建妥当,又劝慰了太子一番后,方退出宫外,等回到王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一日一夜未睡,水溶丝毫不见疲倦之色。进府后直接去书房,梅瑜泽依然等在那里。
梅瑜泽待水溶换了家常素服,下人奉上参汤后,方跟他说起紫鹃之事。此时紫鹃已经被带到了北静王府,送去了黛玉身边。主仆二人数月未见,此时意外相逢,自然是痛哭一场。
后黛玉问起紫鹃如何就嫁了一个骠骑营的兵勇,紫鹃方说起当日自己碰壁寻死,当时昏迷,后被这男子扛出去原是要扔掉的,谁知半路又醒了。那男子便把她带回自己家里,请了医生给她治了伤,紫鹃便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因举目无亲,又没有什么依靠,那男子要娶她为妻,紫鹃不愿意,跑了好几次都没跑掉,反被那男子抓回去打了几顿。紫鹃哭了几回,又寻死了几回,那男子终究没能如愿。
原是上元节这晚,那男子欲讨好紫鹃,带着她出来逛灯会,紫鹃便借着拥挤的人群逃开那人的视线,原想着能逃出去,寻个尼姑庵做个尼姑,干干净净的了此一生,谁知又被捉住。原想着今日是必死无疑了,不料他们却把她送进了北静王府,恰好又是黛玉寻她。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主仆二人皆是死里逃生,如今见面,更比亲人还亲。二人哭一回,说一回,连饭都忘了吃,知道天色已晚,外边的丫头在门口回了一声:“姑娘,王爷来了。”黛玉方擦干眼泪,坐直了身子,紫鹃也忙站了起来,立在黛玉身边。

第21章 暗夜冷风溶玉出府
水溶进的门来,先看黛玉哭的通红的双眼,眉头皱了皱,却没说什么。只再看紫鹃时,见着丫头生的倒也干净,只是脸色蜡黄,脸上带着泪痕,想必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的折磨。
屋子里的丫头已经福身给水溶请安。紫鹃少不得也从黛玉身后走出来,跪在地上给水溶磕头。
“你叫紫鹃?”水溶淡淡的问道。
“回王爷话,奴婢叫紫鹃。是林姑娘的丫头。”
“嗯,以后就住这儿吧,伺候好姑娘,是你份内的事儿。别的事儿一概不用你管。姑娘要什么东西,你只管跟水安去说,你是姑娘原来贴身的丫头,姑娘的事儿你原应该很清楚。若是姑娘在这府上有什么差池,你的命可就难保了。”水溶看着跪在地上的丫头,淡淡的说道。
“是,姑娘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必当以性命报姑娘的大恩。”
“该用饭的时候就用饭,你们抱着哭一天一夜,事情该过去的也过去了,该发生的也一样会发生。”水溶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冷了的饭菜,不用说话,边上的丫头便急忙撤下去,换了热的再端上来。
“用了饭就歇着吧。明儿一早我带你们去个地方。”水溶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也不等黛玉问什么。
紫鹃见水溶已走,屋子里的丫头们也端着冷饭下去了,便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回身看着平静的黛玉,心中纳闷,这个王爷似乎很关心林姑娘,可这脾气怎么这么坏?
“你不用害怕,没事儿的。”黛玉看紫鹃愣愣的,便淡淡的笑了笑,又道:“你去端洗脸水来吧,先把脸洗一洗。”
“是。”紫鹃忙答应着出去,端了洗脸水来。小丫头们忙捧着手巾,香皂等立在一边服侍。
黛玉只净了面,又重新梳了头发,方觉得果然饿了。紫鹃忙出去自去洗脸,回来后众人伺候黛玉用饭。因寻到紫鹃的缘故,黛玉虽然哭了一回,但心中却敞亮了许多。所以晚饭用的也香甜,竟然一次用了半碗饭。那鸡丝酸笋汤也用了半碗。剩下的饭便叫紫鹃和杜鹃等丫头端下去分着用了,只说这里不用人伺候,自己静静地躺一会儿,叫紫鹃用了饭还进来,余者都自去休息。
杜鹃见林姑娘终于不再是原来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可见这个紫鹃还是不能少的,如今有了她,自己将来少落多少罪过?所以杜鹃对紫鹃十分的客气,礼让有加,只盼着她能服侍好黛玉,王爷高兴,少寻自己几处错儿,便也值了。
饭后紫鹃依然进来,便又管家的婆子拿了一大包袱衣服送来,说是给紫鹃姑娘的份例衣裳,虽然不是可着紫鹃的身材量身定做的,但也都是素日多做出来的新衣服,等过了这几日,再把外边的裁缝叫来,量了尺寸,再去做。
紫鹃因见北王府这样待自己,自然明白皆是黛玉的缘故,于是又把伺候黛玉的忠心更加了一层。自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再进来服侍时,黛玉已经抱着一本书,歪在床上睡着。
紫鹃忙上前拉过锦被给黛玉盖好,自己便在一旁守候。
待到四更多天的时候,外边有人叩门,杜鹃忙披衣出去开了门,却见是大总管水安,水安身后站着一身墨色衣衫的水溶,杜鹃不知这个时候王爷如何来了这里,忙请安时,水安吩咐道:“快进去叫醒了林姑娘,说王爷要带她出去一趟。赶时间,要快。”
杜鹃忙答应着转身回来,先叫醒了紫鹃。紫鹃来看黛玉时,却见黛玉已经醒来,因问紫鹃:“什么事,如此紧张。”
“是王爷亲来,说要带姑娘出去一下。”
“嗯,”黛玉虽然不知水溶要做什么,但却知道在这座府邸里,他是说一不二的。自己不听他的,只能是给他理由让他轻薄自己而已。所以便扶着紫鹃坐起来,穿了衣裳,随意绾了头发,只洗了脸。便要往外走。杜鹃忙问:“姑娘可用些脂粉?”
“罢了,一概不用。”黛玉不喜一般的铅粉胭脂,因这北王府没有女主人,这些东西都是丫头们外头买来的,黛玉闻到那些味道便不舒服,所以一概不用。
披着点黛色雀金羽缎斗篷,越发显得黛玉素颜如玉。全身上下清凉如水,全无一点雕琢粉饰的痕迹。
水溶自然是喜欢的,他一贯不喜欢女孩子身上的脂粉味,只要闻到就浑身难受,若是气味浓了,身上还会起红疹。跟黛玉在一起就从没有过,因为她自从进了北王府,便没用过任何脂粉,其实这也是水溶跟黛玉在一起时,没有不自在的重要原因。只不过水安和梅瑜泽尚未发现而已。
黛玉出门,见车子已经备好,便也不多话,扶着紫鹃上了车,径自坐进去,水溶却吩咐紫鹃:“你不用去了,在家里等着吧。”说完自己上了车,水安一摆手,赶车的人扬起马鞭,马车慢慢离开,连水安也不曾跟着去。
紫鹃虽然担心,但却不敢多言,因见水溶带着黛玉出门,只带一个赶车的家人,想来必然是十分机密的事情。于是便默默转身,回了竹影阁。
水溶的马车出了王府,走在冷清的大街上。此时四更天,最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连更夫都去睡了,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月色昏黄,黛玉靠在车里,听着外边的风声,忍不住瑟缩了身子。倒不是冷,只是感觉有些怕。
“怕吗?”水溶的声音从耳边轻轻的传来,黛玉心中一怔,才觉得他竟然离自己这样近。
“不怕。”
“又逞强。”水溶从她轻颤的声音中听出了她的内心,便一抬手臂揽住她的肩膀,“以后别跟我逞强,你那犟脾气对别人耍去。”
靠在他的怀里,虽然不自在,但却有种莫名的心安。黛玉原是要挣扎的,但想想挣扎也没用,说不定激怒了他,又会有什么过激的动作,所以还是乖乖的坐在那里,任凭他揽着自己的肩膀。
车子里没有光亮,黑乎乎一片,二人紧紧相偎却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有轻微的呼吸和外边的马蹄声,连绵不绝的传进耳朵里,宁静的黎明,风云暗涌。
马车走了很久,久到黛玉几乎要靠在水溶的肩头睡着了,忽然觉得马车停下来,黛玉便打起了精神。
“到了,先说好,见了他们,你可不许哭。有话快说,我们要在五更天之前回去。”水溶握着黛玉的手,轻声叮嘱。
黛玉一阵茫然,不知水溶说的他们是谁,于是愣在那里,水溶拉她起身时,方醒悟过来,明白水溶是冒了危险,要带她去见贾府的人。于是往回抽手,轻声道:“见也无益,何苦又连累了你?”
此言一出,水溶心头一热。忽然觉得,这么久了,自己冰冷的心终于见到了一丝曙光。她怕带累自己,心中便是有了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似乎也足够了。
“你那天不是说要见他吗?除夕之夜,你的要求我怎会不满足?可你要知道,如今跟他关在一起的,可是薛家的姑娘。他们已有婚约,有官媒为证。还有,皇上驾崩了,宫里没有人会护着贾家,所以这一面,很可能是最后一面。既然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
黛玉闻言,心中一阵酸楚。不过又想,纵然是赴刑场,宝玉身边也有宝钗相伴,也不算个孤独鬼了。宝钗原来总是劝他去学那些经济仕途的学问,如今终究葬送在这一场里,真真是天命使然。

第22章 探牢狱宝黛断前盟
黛玉也分布清楚这是何处的牢房,只见守门的牢头见了赶车的老人,点头哈腰的让开路,水溶便扶着黛玉的手慢慢走进去。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黛玉脚步一顿,忍不住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昏暗的灯光中,水溶的脸色也不好看。握着黛玉的手紧了一下,回头看一眼被斗篷蒙的严严实实的她,点点头,亦拉了啦拉自己斗篷上的风帽,二人继续往里走。
牢狱里很多受刑的犯人因伤口的疼痛,晚上睡不着觉,或高或低的叫着,声音十分的惨厉,黛玉听了,又忍不住瑟缩。
终于一步步挨到一间僻静的牢房,黛玉站在粗粗的栅栏式牢门前,看着里面蜷缩在草堆里的宝玉,一身灰色的囚服脏兮兮的。不过因为并没有受刑,他身上没有伤。这间牢房倒比别处略干净些,看来是有人特别关照过。
黛玉只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沉睡中的宝玉,片刻之后,黛玉转身,便往外走。水溶不防,她的手便从他手中挣脱,于是水溶忍不住叫了一声:“哎——”
宝玉惊醒,睁开眼睛看着外边站着的两个黑衣人,一个身材修长,一个娇小玲珑,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奇香勾起他沉睡的记忆,他便从地上站起来,模模糊糊的叫了一声:“林妹妹?”
黛玉便猛然止住了脚步,背对着宝玉站在那里,只觉得心里发酸,却总也没有眼泪。
水溶便躲到一边,此时他不愿让宝玉认出自己,毕竟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之事。贾府的事情撞到了太子气头上,太子欲报当日元春邀宠,皇上冷淡他母妃的仇,此时谁也挡不住。
“林妹妹,是你吗?”宝玉慢慢的走到牢房门口,双手扶着挂着铁锁链子的牢门,对着黛玉的背影,痴痴的问道,“你是不是要来带我走?她们说你死了,可我知道你不会死,纵然你不在潇湘馆了,你也不是死了,妹妹必然是去了天上…妹妹,你带我走吧,我要和你,和晴雯,鸳鸯,你们在一起…”
“鸳鸯?”黛玉诧异的回头,不解的看着宝玉,鸳鸯也死了吗?
“老太太归天了,鸳鸯也死了,紫鹃也死了,还有晴雯,还有你…天啊,天啊…你何其不公…”宝玉说着说着,有些疯癫的样子,竟然呵呵的笑起来。
黛玉皱着眉头,看着他这一副落魄的样子,摇摇头,又问道:“二哥哥,那年因为一个荷包,我们怄气,我剪了,后来你又央告我补了起来,又拿去戴上了。如今,你那荷包可还收着?”
“荷包?”宝玉愣愣的看着黛玉,良久方道:“妹妹是来责怪我来了?这原是我不好,一直都带在身上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掉了。”
“也是,旧日的东西掉了,自然有新的来带。有道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二哥哥想开了,也就好了。”黛玉淡淡一笑,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在他的心里也不过如此,小时候的话,等到大了,也就随风而散了。原来说过,他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的话,其实早就应验,只是黛玉痴心,总一直埋在梦里而已。
“妹妹可是要带我走了?”
“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纵然你要走,也不会跟我走。”黛玉摇摇头,转身看了水溶一眼,往外走去。
水溶原以为她会哭一场,却没想到是如此的淡然。意外之时,却见她已经走出了十几步,便急忙跟上去,伸手握住她,但觉她的手冰冷冰冷的,握在掌心里,许久都暖不过来。
出了牢狱,冷风吹来,黛玉只觉得沁骨的冰冷,黎明前的黑暗更加浓重。站在冷风中,黛玉只觉得双腿麻木,全身僵冷,当赶车的家人放好了梯蹬,她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来。
水溶发现了她的异样,便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我…我…”黛玉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便被水溶抱起来,踩着梯蹬上车,直接坐进车里。老家人牵着马,慢慢的往前走起来,车子一晃一晃,黛玉便伏在水溶的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水溶也不劝她,只任凭她把眼泪都抹在自己身上,静静地抱着她,一言不发。
黛玉哭了一路,后来哭累了便沉沉睡去,马车停到北王府后花园子后,水溶依然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老家人见主子没动静,亦不敢造次,只把马儿拴在一棵芙蓉树上,自去找了块青石,坐下来闭目养神。老人大概五十多岁,精瘦身材,花白头发,身上披着一件驼色毛毡斗篷,坐在那里看似清闲自在,实则却是耳听八方。
天色渐渐的亮了。黛玉睡了半个时辰,便睁开了眼睛。因为哭过,眼睛红肿,睁开时又痒痒的,涩涩的,于是睁了睁,便索性又闭上。
“这里冷,不如回房睡吧?”水溶却一直看着她没有合眼。因见她醒了,又拖懒不说话,便从心里微笑起来。又怕她恼了,只好还装作冷冷的样子。
黛玉不语,水溶便当她应了。依旧抱着她下车,这里跟竹影阁很近了,水溶也不叫人准备软轿,只一路抱着她送到竹影阁去。
紫鹃见水溶抱着黛玉进屋,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黛玉怎么了。后见水溶并不着忙,只把黛玉放在床上,吩咐紫鹃照顾好姑娘,便转身走了。
紫鹃见黛玉哭的眼睛红肿,忙拿了毛巾来给她擦了脸,又用冷毛巾敷在眼睛上。过了片刻再拿开,复又换了热毛巾来。冷热交替着敷了几次,黛玉的眼睛变好了许多。
“姑娘,您没事吧?”紫鹃因见黛玉始终沉默不语,心中只当是水溶把黛玉怎么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痛,却又不敢明问,又试探着问道:“虽然外边天冷,但这屋子倒也暖和。姑娘若是身上不舒服,奴婢叫人准备热水,姑娘泡泡如何?”
“不用了,你且把我身上的大衣裳脱去,叫我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罢了。”黛玉终于开口,声音却极为平静。
紫鹃便扶着黛玉起身,慢慢的解开斗篷上的带子,又把黛玉身上的沉碧色银鼠长袄脱下来,另拿了一件柔软的蚕丝棉袄给她穿上,方扶着她又慢慢靠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