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先回京吧,老爷子的灵柩要往西陵运,我不能缺席。”芷云珠心中有些烦闷,总是隐约感觉到,那两个女人不只是消失这么简单。
“嗯,那我们明日就走,抓紧时间的话,还能赶上。”
“好,不过要让他们多注意,发现那两个人的行踪,一定要报上来,千万不要为难了她们,上次的事情,你处理的太草率了,才让我们这样被动。”
“是。”云晖答应着,转身下去,他心中亦很烦闷,杀掉替身那件事情,实在是没想到会给芷云珠带来这样大的困扰着,真是后悔,但却来不及了。
停留几日,没有消息,芷云珠几人便加快速度往京城赶去,为的,至少还要及时的赶上康熙的葬礼,能和众位皇子一起,将他的灵柩送到西陵去。
劳累了十几天,终于从西陵回来,芷云珠坐着车,回了自己的祥云居。
春节将至,祥云居里早就打扫好了,等待主人的归来,一晃十年的光景,世事变迁,只有这里,还是当初的老样子。
胤祥亲王府还没修缮完毕,所以也住在这里。因为要给先皇守灵,他亦是第一次回来。
风尘仆仆的两个人,手牵着手,在祥云居的门口站了好久,胤祥猛然间转身,将芷云珠拥在怀里,像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然后霸气的吻住她,歇斯底里。
冷冷的东风,像是也懂得就别人的心,竟然呼啸着,绕过了这里,悄悄的远去了。世界精静止,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此时的胤祥只能听见怀中妻子的娇吟之声。
“十三,......这里是......门口。”芷云珠在热吻的缝隙里,说出了事实。
“嗯,知道。”胤祥意犹未尽的放开她,再深深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久渴之人终于见到了清泉一般,不只是想喝两口,而是想全身浸泡在里面。
“走吧,回家。”芷云珠将手臂挎在胤祥的臂弯里,想和他依偎着,走进去。然而胤祥却不想这样,他一弯腰,打横抱起了芷云珠,一如年轻的时候,大步往里走去。
“十三,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跟你在一起,我一直都是二十六岁。”胤祥轻笑一声,加快了脚步。
二十六岁,那一年,他在养蜂夹道里,和她结成了夫妻。
祥云居的丫头们都在紫薇的吩咐下各自干各自的去了,胤祥抱着芷云珠一路走来,竟然没有遇到一个闲人。
将她放到柔软的沙发里,胤祥半跪在沙发前柔软的地毯上。
“十三。”芷云珠伸出手臂,将他拥尽自己的怀里。
当金色的阳光再次透过厚厚的粗麻窗帘缝隙,落到芷云珠的卧室里时,大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却依然一动不动的卧在那里,悠长的呼吸此起彼伏,散落一地的衣裳凌乱不堪,屋子里依然残留着欢爱的气息。
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小鬼头从门缝里探进来,看了看一地的凌乱,皱皱眉头,然后轻轻地挤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
胤祥双目紧闭,稳稳地睡在那里,一只手臂还搭在芷云珠的胸前,似乎是要霸占着她,不许离开的意思。
“阿玛好霸道,额娘会喘不过气来的。”九岁的弘皎皱皱眉头,不满地说道。
胤祥被吵醒,睁开眼睛,看见儿子站在床前,正对着自己探究的看着,脸上还带着不满的表情,于是问道:“弘皎,你怎么进来了?”
“阿玛,早饭时间早就过了,你们怎么还不起来?”
“呃,这就起来,你先去跟哥哥姐姐们去吃吧、”胤祥在孩子面前有些尴尬,不露痕迹的拉了拉被子,将自己的胸膛盖住。
“阿玛,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都吃完了。”弘皎撅着嘴,说道。
“那你呢?”
“我要等额娘一起吃,我好久好久没跟额娘一起吃饭了。”弘皎说着这话,眼睛里还带了泪珠。
“呵呵,瞧你,这么大了,还离不开你额娘,阿玛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陪着先帝爷去打猎了。”胤祥伸手擦去了弘皎的眼泪,笑道。
“阿玛,我也要去打猎。”
“嗯,等阿玛闲了,带你们去打猎,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怎么能不会骑射呢。”胤祥说着,便坐起来,伸手拾起床畔的白衫,穿在身上,“你先下去,我叫你额娘起来,就下去吃饭。”
“好。”弘皎答应着,转身走向房门,临出门时,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芷云珠早就醒了,因怕弘皎又缠着自己,便装做睡着,一听到房门关上,便张开了眼睛,看着胤祥依然英俊的脸,笑道:“以后晚上睡觉,要关门了,那些小鬼头若是闯进来,看见不该看的,可就不好玩了。”
“那边王府要抓紧修缮了,这里房舍太少,孩子们住不开。”胤祥笑道,想着搬进怡亲王府之后,院落深深,他们就不会早期悄悄的进来了吧?这些毛孩子,真会扰人清梦。
“真不想起来,还没睡够呢。”芷云珠说着,又往被子里蜷缩了一下,打了个哈欠,继续闭上眼睛。
“不行了,今儿要进宫去见皇上,皇后娘娘听说图雅跟着进京了,一定要见见,咱们怎么能不陪着呢。”胤祥说着,便靠向芷云珠的身边,一边将手伸进被子里,说道。
“你先去吃发吧,我睡一会儿。等你吃饱了,再来叫我。”芷云珠耍赖,把胤祥的手推开。
“不行,回来再睡。”胤祥一边说着,嘴又去芷云珠脸上梭巡。
“嗯......”芷云珠回身,推开胤祥,嗔道:“还说有正事呢,又胡闹了。”
“你不起床,我就闹你。”胤祥一脸的坏笑,看着睡眼朦胧的妻子。
“讨厌,亲王府建好之后,你一个人搬过去吧,省得我总没好觉睡。”
“不行,我可不想再过那种日子。”胤祥说着,把芷云珠从被窝里拉出来。
“我要睡觉嘛。”芷云珠被拉起来,坐在被子里,不满的看着胤祥,似怒非怒。
“不能再睡了,乖,起来了,晚上我不闹你了,让你好好睡一晚,好不好?”胤祥一边拉着芷云珠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哄着她,“今天还有好些事呢,咱们要进宫去,过了这几日,我天天在家陪你。”
“好了,我知道了,云晖的终身大事嘛。”芷云珠从床上下来,一件件穿着衣服。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是这样美。”胤祥看着芷云珠错落有致,苗条动人的身材,光洁的肌肤如同处子般晶莹,这小女子身上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
“你不要穿衣服吗?还是,就打算这样进宫去?”芷云珠穿好了月白色靠身的薄惨死棉袄,又在腰里系上一条西瓜红色湘绣马面裙,转身看着依然穿着茧绸睡衣的胤祥。
“我在等你给我帮忙嘛,我都不知道我的衣服放在哪里。胤祥慵懒的靠在床上,耍赖一般,因为自从成婚以来,只要芷云珠在,他穿衣换衣这样的事情,别人就没碰过,不是胤祥不许,是芷云珠不许,开玩笑,她的丈夫,怎么可能让别的女人染指,即便是家里的丫头换衣服也不能忍受。”
[年过春回心依然:010 雍正]
换上了一品大红朝服,芷云珠消瘦的身材在宽大的朝服中摇摇摆摆,在雍容华贵中透出一股妩媚风流之气。紫萍已经嫁到纳兰府上给福格做了妾侍,如今跟前只剩下紫薇还在张罗,在就是几个年龄小的宫女了。
“福晋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瞧瞧这一品朝服,也就咱们福晋能穿这个韵味来。”紫薇一边打量着芷云珠,一边赞道。
十三亦换了朝服,转头再看芷云珠是时,亦为她的风采所打动,虽然那些家常的衣服更合身些,但满人还是喜欢旗装,十三过来,给芷云珠整了整衣领,笑道:“紫薇得罪可是得了你的真传了,说起话来不容别人置喙。”
“回头给她寻个厉害的男人,好好管管。”芷云珠看看紫薇,笑道。
“福晋没正话,奴婢都说了,一辈子不离福晋,还这样打趣奴才。”
“紫萍也说一辈子不离我呢,这会子跟纳兰还不正卿卿我我的?只怕把祥云居都忘了呢。”芷云珠穿戴好了,转身去接过滋味手中的雪白的帕子,将一角掖在衣襟里,标准的清宫装扮。
“主子,可别说自评了,福大公子娶了个比河东狮还厉害的福晋,紫萍可有的罪受了。”
“什么?”芷云珠眉头皱了起来,原以为,凭福格的性子,紫萍就算是做了妾,他也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回护她的,却为何会是这样?
“您还不知道呢?原本您事情也多,这也是紫萍命罢了。”紫薇想想,叹了口气。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这是回来再说吧。”十三戴上了帽子,过来拉着芷云珠的手往外走。
“嗯,回来再说吧。”芷云珠想想,这是要弄明白了再说,福格这家伙,如今怎么变了一个人?
出门,带着装扮好的图雅一起上车。豪华的马车拉着胤祥夫妇二人往宫里走去。
门口处都认识怡亲王的马车,车没有停留,直接进去。
坤宁宫,皇后那拉氏正焦急的等在那里,说好了十三弟妹要带草原上那个姑娘来的,说是晖儿一眼瞧上的姑娘,当额娘的,真想早些见见她,那个将来一直陪伴在儿子身边的人——有好多话要嘱咐,好多,好多......
“娘娘,怡亲王福晋求见。”宫女一成不变的语气,却让皇后那拉氏蓦地欢喜起来。
“快请。”那拉氏甚至掩饰不住心里的惊喜,从暖炕上站了起来。
芷云珠亦步亦趋的扶着图雅的手,进了坤宁宫的门,跟在宫女的身后,转向左边,进了西暖阁。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芷云珠见了那拉皇后,和图雅一起工工整整的行了清宫礼。
“哎呀,好妹子,还不快过来坐。”皇后那拉氏连忙起身,上前拉起了芷云珠,然后那眼睛看着边上的图雅。
“皇后娘娘,这就是十三爷提起的图雅,蒙古土谢图汗的女儿,原是十三的表侄女,所以今儿特带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嗯,是个标志的孩子。”皇后放开芷云珠的手,拉起了图雅的手,细细的看着她娇媚的脸庞。
“娘娘,您觉得这孩子怎么样?”芷云珠见那拉氏的眼睛里洋溢着惊喜的光彩,生怕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在一边提醒道。
“年轻真好啊,弟妹,你看着孩子长得多水灵?一点也不想草原上的女儿,倒是像江南水乡里出来的姑娘。”那拉氏放开了图雅的手,转身又拉着芷云珠一起坐到炕上,又让图雅在下边椅子上坐了。
宫女端上茶来,芷云珠喝了半盏,又道:“臣妾想着,十三爷母族离京城很远,我们也少个亲戚往来,所以将这孩子带来,想求皇后个恩典。”
皇后心里非常明白,但此时也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笑道:“弟妹说话不如原来随意了,没有那股子亲热劲儿,听着总是这样别扭。什么恩典不恩典的,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了,凭什么大事,只要我做的了住,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娘娘说笑了,如今事关国体,我们怎么敢放肆呢。论理,图雅这孩子是要参加今年的选秀的,可臣妾想着,将她求了来,放在自己的身边,就是十三爷见了,也放心。只怕她从小娇纵惯了,或是选进宫里,或是给了别的贝勒亲王的,倒是伺侯不好,坏了规矩,反而不美。”
“罢了,弟妹为我大清江山出了不少力,受了不少苦,十三弟又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图雅这孩子,进宫待选也不过一个修女而已,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本宫这就下谕,她的婚嫁凭他父汗自己去选吧,可不必进宫待选了。”皇后那拉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心里却对图雅暗许了一半。
图雅闻听此言,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忙离座给皇后磕头,连声说:“图雅谢皇后娘娘恩典。”言辞恳切之意,到让那拉氏听着心里发酸,若不是真切的情谊,一个女孩子又如何会这样向往这一纸诏书,向往这一句婚嫁自由?
“起来吧,将来好生听你十三婶的话,不要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疼爱之心就好。”皇后的话似乎是对着图雅说,又似乎是对着云晖说,做母亲的那颗永远盼着孩子幸福的心情,此时是那样的昭然于众。
芷云珠待要劝时,却听外边宫女高声道:“皇上驾到!怡亲王驾到!”
那拉氏忙离了坐位,和芷云珠一同迎到门口,芷云珠见了雍正爷,忙弯腰行礼,口称:“皇上圣安。”后面图雅和宫女们跪了一地。
胤禛此时是登基以来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芷云珠,她一身大红诰命服饰,衬托的原本清洁高雅的她是那样雍容华贵,他此时多想跟原来一样,说一句:茉儿,跟四哥还这么多礼?可是境况不同,此话他亦不敢出口。那拉氏见雍正沉默不言,芷云珠弯腰行礼的姿势亦不敢改变,便上前笑道:“皇上怎么了?竟然不认识十三弟妹了不成?”
“啊。弟妹请起。”雍正被皇后的一声:十三弟妹惊醒,是啊,她是自己的十三弟妹,十三弟是自己的生死弟兄。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竟会如此失态?
“皇上,请这边坐。”皇后搀扶着雍正的手,顺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图雅和宫女们,又道:“你们都起来吧。图雅,你过来。”
雍正顺着那拉氏的目光看到了图雅,这个将会是自己儿媳的女孩,清纯而明净的眸子,因紧张而羞红的面颊,跟云晖很配。
“你父亲好吗?”雍正看着图雅,淡淡的问道,如今他成了万人之上的皇上,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失去了原来做皇子时的洒脱和温和,无论对谁,说话都是淡淡的。
“谢皇上关心,我父汗身体很好。”图雅亦是有礼貌的行礼回话,一丝不苟。
“嗯,你婚嫁自由的谕旨,皇后说了吧,你阿玛是十三弟的表兄,朕才给了这个恩典,你要知恩图报,将来好好的孝敬你十三叔和十三婶。”
图雅忙答应着,雍正便叫她下去了。
雍正皇上留下他的十三弟夫妇二人一同在宫里用了午膳,午膳时大家都非常谨慎,再也没有了当初兄弟姐妹之间的随意,芷云珠知道,胤禛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四贝勒,雍亲王,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清皇帝了,皇帝的尊严不容挑战,尽管大家原来是那样的亲近,原说再给十三和芷云珠举办一次婚礼的,可是如今却也开不了口,只好食言了。雍正帝在心里又轻叹一声,原来做皇帝亦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因公事繁忙,也只能如此,不过芷云珠已经很满足。
怡亲王府邸很快就修缮完了,占地近千亩,空前的一座大宅子。前面房舍整齐利落,后面花园山水优美,足见雍正对这个弟弟的宠爱。
搬新家的那一天,雍正换了便装,悄悄的去了怡亲王府的花园子,一同去的,还有果郡王允礼和原来康熙也身边的太监李德全。
“皇上圣安。”芷云珠带着丫头们给雍正行礼,已经改了名字的允祥亦从前面院子里匆匆赶来,把那一帮大臣都丢给了管家。
“十三弟,朕悄悄的来,就是不想让那些人知道朕来了,你又跑过来,可不是叫他们又来打扰朕的清闲?”雍正轻声笑道。
“没事,皇上,我玩别的不行,玩金蝉脱壳还可以。”允祥笑笑,被雍正拉到身边,芷云珠忙张罗吃食茶水。
这边刚坐定,喝了不到一盏茶,管家何亦俊匆匆忙忙的跑来,到了芷云珠的身边,站住不敢说话。
雍正和允祥正在评说着花园里的花木,芷云珠便悄悄地走远了几步,问道:“什么事?惊慌成这样。”
“有两个女人,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找到前面了,后边还跟着内务府的人。”
“什么?!”芷云珠心中一惊,该来的还是来了,兰葵和锦娘终于路面了吗?“把她们两个带到后面来,就是花园子西北角上的那一处房舍吧,先安顿下来,说我和王爷都在陪皇上,晚上自然会去见她们。”
“是,如果她们不依,怎么办?”
“皇上在这里,你叫内务府的人过来就是了。”芷云珠心一横,这件事若不能私下了结,便只好让皇上出面了,反正替身的事情,皇上原本就知道。
“好,奴才去说说看。实在不行,就抬出皇上来,前面好些官员都在,她们说的话也不好听,哎!”何亦俊不敢多说,芷云珠知道,她们定是在指责十三嫡福晋是一个妒妇,容不得妾室和她们生的孩子,但终归是皇室血统云云......
芷云珠看看碧蓝的天空,一场争斗又要到来。
[年过春回心依然:011 血溅]
何亦俊跟随芷云珠多年,办事十分的老练,三言两语便把兰葵锦娘和内务府的几个人带到了后面花园子的一所僻静之处。
芷云珠已经跟雍正面前告了假,说是到前面照看一下客人,便去了那所小院子。
毕竟是怡亲王的嫡福晋,内务府的人见了芷云珠,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行礼磕头,请安毕,芷云珠请大家都坐了,方拿眼睛瞟着下边的两个女人,每人怀中都有个襁褓,想必就是她们的孩子。
“两位今天是来认亲的?”芷云珠开门见山,倒是让兰葵和锦娘有些意外。
二人怔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便起身离座,跪在了芷云珠的面前,“求福晋开恩成全,我们二人罪有万重,但孩子是没罪的,她们总归是十三爷的骨肉,福晋总不能忍心看着他们流落在民间。”兰葵还是大方些,索性替锦娘一起说出来。
芷云珠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内务府的几个人。
“福晋,怡亲王府中,总有些现成房子,即便是留下她们又何妨,福晋总不是养不起她们,好歹也是十三爷跟前的人,如今又有了骨肉,说出去,福晋的面上亦不好看吧?即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会以祖宗江山为重。当初十三爷被禁足养蜂夹道,可都是这两个奴才在跟前伺侯的呀。”内务府的副总管是个姓董的满人,芷云珠不认识他们,不过听这话说的,亦和软有理,不知内情的人,几乎会被打动。
“嗯,董大人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芷云珠淡淡的一笑,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你们二人,确实在养蜂夹道里呆了十年,亦很辛苦。不过当初十三爷被先帝爷赦免,放出来的时候,应该对你们做了安排,虽然那时我不在京城,但这事我后来有问过,养蜂夹道里剩下的那些东西,还有一些银票,加起来也有几千两,你们二人敢说没有拿?”
“是,奴婢二人是拿了那些钱财,可是当时爷只看了我们一眼就走了,后来发生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奴才二人连爷的面也没有见到,奴才不拿那些东西,怎么活命至今呢。”锦娘心中气愤,说话的口气亦有些冲。
“是吗?当初你们二人到养蜂夹道的时候,十三爷和我也没给你们银子,你们是怎么生活的呢?那里面,可是连一副铺盖都没有的。”芷云珠接过了小丫头递上来的茶,又示意众位大人用茶,她神情自若,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我从九爷府中过去,身上自然是带着银两的。”锦娘心急之下,口不择言。
“你呢?”芷云珠淡淡一笑,看向兰葵。
“奴婢从八爷府中过去,这是过了明路的,当初八爷和九爷估计兄弟情分,将奴婢二人送进养蜂夹道,是为了照顾十三爷的身体。”兰葵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气短,可是此时芷云珠问起来,她又不得不说。
芷云珠不说话,看看边上坐着的几个人,她在等。
“福晋,虽说当时她们两个是被八爷和九爷送过去的,或许福晋和王爷心里不舒服,但已经有了骨肉是事实,而且十三爷在养蜂夹道里一呆就是十年,这孩子总不会有假吧?”
“呵呵呵......”芷云珠轻笑,这淡淡的笑声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绪。
锦娘更是气愤不已,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指着芷云珠骂道:“你这个贱人,也不知道你是谁的野种,冒充了兵部尚书的千金,混到了十三爷的府上,愚弄迷惑十三爷,如今却连人家父子相认的机会也给抹了,你心如蛇蝎,天地不容!”
芷云珠眉头一皱,外边的云晖早就冲进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啪给了锦娘两个耳光,锦娘嘴角带血,怒视着云晖,却被他冰冷的眼神给吓回来。
“把原来养蜂夹道里的那两个太监给我叫来,再去前面,把李德全李公公给我请来。”芷云珠淡淡的,接过后面丫头怀中的银狐,悠闲地抚弄着它身上光洁的皮毛。
何亦俊转身而去,内务府的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怡亲王福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锦娘被掌嘴,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芷云珠是怡亲王的嫡福晋,她这样破口大骂,掌嘴两下是最轻的刑罚了,换了别人,只怕要掌嘴致死了。
有了锦娘的教训,兰葵更加不敢放肆,因为此时此刻,毕竟人家才是嫡福晋,即便是自己赢了,进了这怡亲王府的大门,以后还要在她手底下过日子,芷云珠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兰葵心中一遍遍劝自己,这事坏就坏在,自己和锦娘竟然在最后的时候,迷恋上十三爷,而且还有了他的骨肉,不然八爷府里,好歹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哪怕是做个粗使的下人也好。
其实,她们二人真的很可怜,她们没有想到,无论如何,八爷府里,她们是回不去的。而十四将她们带回了京城,也不过是让她们的伤口上,再撒上两把盐而已。
屋子里很静,直到外边何亦俊说了一声:“回福晋,李公公来了。”
芷云珠忙道:“快请进来。”
李德全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一边给芷云珠行礼,一边口中请安。芷云珠忙起身含笑问候,,又让人搬了椅子来,请李公公坐在自己的身边。后面跟着原来养蜂夹道里的两个公公,规规矩矩的站在下边,等着主子问话。他们两个人,在十三爷被放出来的那一刻起,就自动到祥云居报道去了,芷云珠给了他们那么多钱,别人无论如何也使唤不动的了,再说,芷云珠就是防着有人会旧账重提,所以才养了这两个人。
“福晋叫老奴来,不知有什么吩咐?”李德全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笑问。
“公公,有件事情,只有你说出来了,大家才会相信,所以不得不请您老人家来,澄清一个事实。”芷云珠淡淡的笑着,说道,“康熙五十九年,先帝爷有一道密旨,是单独给我的,说是想十三了,要见见他,让我想办法把他接出来。”
“是,那时万岁爷身体不好,正病着,每回总是想起十三爷,便唉声叹气的,说迫不得已圈禁了他,亦是为了保全他。”
“我说没有办法,老爷子说是想儿子,何不明着将他放了,可老爷子说不行,这样十三会有危险,激流之中,难保其身。还是找个人将他替出来吧。”芷云珠一句话说出来,把在座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是啊,所以,后来福晋找了个替身进去了,十三爷出来呆了将近两年。这两年,他们爷俩时常悄悄的见面,先帝爷临终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这件事情,别人不知道,梁公公两个人是知道的,当初皇上亦有密旨给这二人,是不是?梁公公。”李德全一边说着,一边掉下了眼泪。
梁公公忙上前打千儿了,连声应着。
锦娘和兰葵傻了一般看着上面芷云珠和李德全一唱一和,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们说找个替身把十三替出来?这不是开玩笑吗?自己天天在养蜂夹道守着,什么时候有外人进去了?
“我们说这话,或许大家都不相信,以为我跟李公公在说玩笑话,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兰葵,我问你,你自打十三爷进养蜂夹道起,一直到康熙五十九年,我跟十三爷吵架摔烂了所有的东西止,前后将近九年的时间,十三爷可曾碰过你一个手指头?”
兰葵恍然大悟,原来自打那一天之后,养蜂夹道里的主子便换了人。
锦娘亦瘫软到地上,确实,自从那一晚之后,十三爷前后判若两人,全怪自己沉迷情色之中,没有好好的考虑,反而中了人家的金蝉脱壳之计。
看着两人颓然的表情,在座的人都相信了李德全的话,毕竟李德全跟在康熙身边多年,康熙的生活上,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不瞒他。再说,这种事情,就算是李德全说谎了,也没有人再去考证去,康熙已经死了,雍正爷跟十三爷是铁杆儿的兄弟,闹出来,只怕这两个人女人要落下一个讹诈的罪名。什么爱新觉罗家的血统,此时内务府的几个人亦不敢再多说一句。
“不过,大家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怕都不得好好的过了。”芷云珠淡淡的一句话,又把内务府的几个人给吓的半死,惶惶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芷云珠一个眼色,云晖便转身出去,不多时的功夫,便听见外边一声沉闷的声音问道:“李德全呢?怎么跑这里来了?”
众人忙回头看时,却是雍正爷和怡亲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芷云珠忙离座上前给雍正爷行礼,怡亲王允祥看看跪在地上的众人,心中全然明白。
“你们都起来吧。”雍正爷一边坐在了刚才芷云珠坐过的椅子上,一边冷冷地说了一句。
内务府的那几个人哪个敢起来,都筛糠一般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今天是朕的十三弟乔迁之喜,朕实在是不想发火,你们几个人受人挑唆,做出这等蠢事,让朕说什么好呢。”雍正一叹气,转身看看李德全,又道:“李公公,你说当年先帝爷为什么把穹庐里那些太监都用药毒哑了喉咙,用针刺穿了耳膜?”
“回皇上的话,是有些事情,永远也不能泄露出去。”李德全忙下去跪下,恭恭敬敬的说道。
“很好。那这些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又该怎样?”
“奴才等全凭皇上发落。”李德全依旧跪在地上,等候雍正爷的话。
“李公公,你起来吧,先帝爷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瞒你,朕自然也不会治你的罪,这件事情牵扯到皇家的脸面,不管你们受了谁的指使,但却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传旨,内务府这四个人,玩忽职守,着革掉顶戴花翎,发配宁古塔与皮甲人为奴。这两个女人嘛,赐三尺白绫好了。这两个孩子却是无辜的,十三弟妹,你就把他们两个送到神父那里去吧,让他们终生侍候在那个主耶稣跟前,也好清洗他们母亲一生的罪孽。”
雍正发落完了,便起身走出去,允祥跟在后面,在路过锦娘身边时,身上的佩剑突然被抽走。
来不及细想,允祥转身要夺剑时,却见那剑尖已经刺入了挡在自己身前的芷云珠的小腹上。
“茉儿!”允祥失声叫道,连忙扶住了因疼痛难忍而倒下的芷云珠。
云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震惊了,当他瞪着通红的双眼,飞身上前正要挥剑刺杀锦娘,却不防锦娘扔掉怀中的孩子,再一次把手中的长剑一横,当场血溅三尺,自刎身亡。
“茉儿......”允祥抱着疼的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却不肯吭一声的芷云珠,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快传太医!”雍正高声喝道,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把芷云珠扶起,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深如黑炭的眸子里,带着忧伤,带着仇恨,嘴唇在不停地颤抖,双手攥的咯嘣嘣直响。
众人都不敢动芷云珠,生怕会牵扯她的伤口,徒增她的痛苦。唯有云晖,撕裂了长袍,过来将芷云珠的伤口缠住,然剑伤很深,血止不住。
早有人过来,把锦娘的尸体抬出去,把内务府的众人和兰葵也被压下去,屋子里的血迹犹在,腥甜的气息撞击着雍正,云晖,李德全几人的心扉,允祥傻了一样,拥着卧在地上的芷云珠,大大的眼睛空洞洞的吓人,都忘了掉眼泪。
不多时,太医便来了,叫众人都出去,换了丫头过来,给芷云珠解开了衣衫,露出了一寸多长,不知多深的伤口。
允祥抱着芷云珠的肩膀,在清理伤口的时候,芷云珠不止一次的疼昏过去,然后再疼醒,然后再昏过去。
允祥的心,如同被千万只细针刺一般,痛的都没了知觉。
半个时辰的功夫,伤口处理好了,芷云珠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允祥呆呆的拿着帕子擦拭着她苍白的脸上渗出来的汗,眼睛空洞无神。
“王爷,福晋只是失血过多,只怕要昏迷一阵子,等她醒来,要多喝些补血的汤,奴才下去开了药方,等福晋醒了之后吃几剂。王爷放心,福晋的性命没有大碍。”
“下去吧。”允祥终于说出了话来,声音却沙哑暗淡。
“嗻。”两个太医忙磕头出去,雍正等人才进来探视。
“十三弟,没事的,弟妹会好起来的。”雍正坐在十三的身边,轻声劝道。
“嗯,四哥,我知道。”
“我已经让人查清楚了,是十四把她们从山西带过来的,收留了她们两个,这些日子,她们都住在李煦家在京城的宅子里。你放心吧,这几天好好的陪着弟妹,朝中的事情,有哥哥我呢。”雍正说完,在允祥的肩膀上拍了拍,转身离去。
[年过春回心依然:012 相约来世(大结局)]
芷云珠昏迷中,只觉得浑身疼痛,火烤着一般,痛的歇斯底里,痛的找不到方向。
她想拼命的喊,想喊十三,可就是喊不出来。十三不在身边,找不到他,找不到他......
允祥坐在芷云珠的床前,看着她干裂的嘴唇不断的蠕动,不知她想要什么,于是握住她的手,一遍遍的叫她:“茉儿,我在这儿......十三在这儿......”
“王爷,水。”紫薇端了半盏白开水来,着急地说道,“福晋这么烫,一定是在发烧,快给她喂点水。”
“啊,好。”允祥接过碗,拿着白瓷小汤匙,一点点往芷云珠的嘴里滴着水,半个时辰过去了,一碗白开水才算滴完。
芷云珠似乎得到了满足,又恢复了平静,安然的睡去。
“阿玛......”孩子们从大到小排了一溜儿,站在允祥的身后,焦急的看着床上昏迷的母亲。他们从小适应了没有父亲的生活,但是却都离不开母亲。
允祥第一次单独面对孩子,心中的酸楚排山倒海而来。再想想十来年,茉儿不但是一个人分娩,并且一个人带大了这几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自己只一夜的时间,就已经手足无措,可茉儿一下子就是十年。
允祥再一次转过头,看着昏迷中芷云珠苍白的脸,眼睛里的泪水便汹涌而下。他暗暗地骂自己没用,就在咫尺之间,妻子受伤而且伤害妻子的,还是自己的佩剑。真是没用!允祥的拳头攥的咯嘣嘣想,猛地一下子擂到了床侧。
“阿玛,额娘什么时候醒啊?”弘皎冷冷的看着床上的额娘,第一个问出了话。
“阿玛不知道......阿玛对不起你额娘......”允祥沙哑的嗓子把孩子们吓坏了。
“阿玛,您还是先去歇息一下,一天一夜了,您也是滴水未进,让儿子在这里守护额娘一会儿吧。”十一岁的弘暾最大,他上前一步,站在了允祥的身边,修长的身影同允祥如出一辙,已经有了顶天立地之势。
“不用了,你带着弟弟妹妹先下去吧,额娘醒了,我叫下人叫你们。”允祥颓然的伏在芷云珠的床侧,把脸埋在她的臂弯里,不再多说一句话。
“是。”弘暾不敢违背阿玛的话,心中虽然不舍,但还是带着弟弟妹妹离开。
允祥的脸贴在芷云珠的手臂上,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亦沉沉的睡去。
猛然间,允祥感觉到脸颊贴着的胳膊动了一下,于是他在睡梦中惊醒,抬起头来,看芷云珠时,她依然还在昏迷。
“茉儿,你好狠心。”允祥苦笑一声,“茉儿,快醒来......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我们还要坐着自己的商船去西洋,我们还要看着咱们自己的绸缎和瓷器成为贡品,我们还要看着孩子们成家立业,还要抱孙子。茉儿......这些你都忘了吗?你自己说过的话,你忘了吗?......
茉儿,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抛下我一个人,及时在养蜂夹道里,那寒风刺骨你亦跟我一起承担。如今是怎么了?所有的风雨都过去了,你为什么不醒来?......
茉儿,不要耍赖,不要耍赖......”
允祥握着芷云珠的手,声声念念,喋喋不休地说着,从黄河决口把她从水中将她救活,这个丫头便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和他同吃同睡,同起同坐,二人的血液早就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无法分开了。
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却总是不醒来?
门外有脚步声,稳健中带着匆忙,允祥不想知道是谁来了,便没有回头,依然握着芷云珠的手,静静地看着她。
“茉儿!”第一个说话的,是康昀,他刚从西边战场上回来,带着年羹尧接手了原来十四爷所有军队的消息,原是给雍正爷报喜,却听到了芷云珠被刺的消息。
“茉儿!”第二个说话的,是福格,他原是去了江南,陪着沈宛回乡去祭奠家人,并暗中查访方苞方先生的下落。因听到了芷云珠被刺的消息,便和沈宛一起匆匆回京。
“你们不要吵,茉儿在睡觉。”允祥没有回头,却淡淡地说道。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康昀焦急的看着昏迷的妹妹一脸苍白,毫无血色,心中焦急,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
“王爷,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福格更加激动,上前拉扯允祥。
“福格,你冷静些。”康昀看着激动的福格,忙上前阻止,毕竟允祥现在是怡亲王,这样对他很不妥。
“我不能冷静,茉儿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妹妹......允祥,你答应过我,好好保护她的,她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每一回生孩子,都要去阎王爷那里走一遭,哪一回你陪在她的身边了?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男人像你这样,妻子生了六个孩子,你都不在身边?她生命垂危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这个没用的男人!福格非常激动,满脸通红,揪着允祥的衣领,大声呵斥。”
“对不起......对不起......”允祥无言以对,福格说的都是事实,都是他在心里忏悔了千百遍的事实。
“福格!”康昀上来拉开了福格的手,将他拉到一边,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胡说什么?茉儿是我的妹妹,怎么又成了你的妹妹?她肩膀上的胎记是我们家的标志,这种事情,也能乱说嘛?”
“我没有乱说,那是纹身的师傅给她刺上去的,生下来第三天,就刺上去了,你不相信,可以去问茉儿的娘,或者宛姨。”福格淡淡地说道,仿佛说着太阳从东边升起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
“你胡说!”康昀大声叫道,要知道茉儿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当初他早就把她抢过来了,天知道他有多么爱她,到如今还单身一人,跟着皇子阿哥有什么好?吃苦受累,那么多委屈到如今还是被人陷害。若是茉儿跟了自己,说破了大天也不会受这么多苦楚。
“他没有胡说。”一个温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福格和康昀回头看时,却是沈宛——纳兰容若的爱妾。
“宛姨?”康昀亦认识沈宛,知道她跟茉儿的关系很好,跟茉儿的额娘曾经是姐妹。
“他没有胡说,那孩子是容若和碧莲的女儿。这不过是一个错误罢了,容若当时喝醉了酒,进错了屋子,碧莲姐姐那晚正好得了风寒,独自一人在房里歇息。那时的碧莲,已经被赎身,只等三五天之后主人家来接她而已。”沈宛简单的几句话,说清楚了芷云珠的身世——不过是一个风流公子酒后走错了门而已。
“不许你们这样说!”康昀眉头一皱,恨恨的看着福格,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这对他的妹妹茉儿来说,太残忍,有一个青楼出身的娘已经很不光彩了,为什么还要一个眠花宿柳的爹?
“容若,你在天之灵保佑你的女儿吧,她是最优秀的孩子,应该是你的骄傲才是。”沈宛慢慢的走到窗口,对这外边双手合十,喃喃的祈祷。
“好吵......”芷云珠皱着眉头,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是允祥憔悴的面容。
“茉儿!”允祥欣喜若狂,一下子握住了芷云珠的手,伏在她的面前,“你终于醒了,要喝水吗?饿不饿?”
“好吵,你们不能安静些吗?我还要再睡一会儿。”芷云珠虚弱地说着,嘴角带着一个昙花般的微笑。然后又一次闭上眼睛,再度昏睡过去。
“好啦。”允祥转过身来,看着福格,康昀和沈宛,“你们都出去争吧,茉儿醒了,但她说了,好吵,要睡觉都睡不好,你们还是出去说吧,反正不管茉儿是马尔汗家的女儿,还是纳兰容若的女儿,对我来说都一样,她只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额娘,其他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们,都出去吧。”允祥说完,又转过身去,坐在芷云珠的床前,看着她安静的面容,继续俯下身去,趴在她的耳边。
福格和康昀对视一眼,心中纳闷,什么时候拼命十三郎怡亲王爷,竟变得这样沉得住气?
“她没事就好,我们走吧。”沈宛看看两个愣头愣脑的家伙,转身出了房门。是该去给容若上香了,有这样一个好女儿,他在天之灵也应该欣慰吧。
第二天,芷云珠终于睡饱了,原来苍白的脸色,亦有了一点血色,不再像纸糊的那样吓人。允祥三天两夜的守候,终于等来了喜悦的时刻,慌忙让人端了红枣桂圆莲子粥来,亲自一勺勺喂着她,又一边赔礼道歉,说千不该万不该,那一天身上带着佩剑,佩剑也罢了,不该从那个该死的女人跟前走过,更不该慢了半拍,没能阻拦那个贱人等等。
芷云珠一边听着,一边喝完了碗中的粥,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十三,怎么我睡了几日,你到是变了个人?”
“啊?我变了吗?”允祥摸不着头脑,不知福晋大人在说什么。
“你原来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人,怎么这会子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的?若是觉得自己错了,以后好好表现就是了,何苦来,在我耳朵根子边上说个个不停?”
“呃,我有吗?”允祥的心中乐开了花,他的茉儿又回来了,苍天保佑!
孩子们听到额娘醒来的消息,全都一窝蜂一样跑进来,从大到小排了一溜儿,规规矩矩的站在床前,向母亲问安。
“嗯,还不错,这几日你们表现如何?”芷云珠精神似乎很好,再看看孩子们,此时的心里,感到是那样的幸福。
一个月后,芷云珠的伤口痊愈的差不多了,天气转暖,后面花园子里姹紫嫣红,莺歌燕舞。
允祥陪着她坐在凉亭里,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金鳞鲤鱼,轻声问道:“茉儿,你喜欢的纳兰容若是你的父亲,你知道后心里怎么想?”
“无所谓,我原本就是借了这个躯壳而已,是谁的女儿,有什么大不了,你不在乎就罢了,我反正不在乎。”芷云珠笑笑,拿着手中的鱼食喂鱼。逗引的那些红红的鲤鱼纷纷的向这边游来,你争我抢。
“呵呵,是啊......”允祥亦淡淡一笑,是谁的女儿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二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无忧无虑的,过着自在的日子。
“十三,皇上抄了江南李煦家?”
“是啊,李煦收留了兰葵和锦娘,和十四串通一气。皇上知道了,很生气,并且他们家多年亏空,欠着国库几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事。”
芷云珠点点头,良久,方道:“他什么时候会抄曹家?”
“早晚的事情。”允祥叹了口气,如今曹寅已经去世,剩下的两个儿子很不争气,总是拉帮结派的,要知道雍正爷最烦这个,若他们老老实实的办差,倒也罢了,可若是非要暗中给这个送点东西,跟那个求点情,妄图抹了那一笔糊涂账,只怕是不能的了。
“曹家欠了国库多少银子?”芷云珠依旧淡淡的问道。
“这个不好说,听说他们又挪用了今年的织造费用。皇上很生气。”
“抄就抄吧,只是有一个人你要拉一把。”芷云珠扔掉手中最后一点鱼食,转头看着允祥。
“谁?”
“曹寅的嫡亲孙子——曹霑”芷云珠静静地说着,心中却波澜起伏,来到这里,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起码给这个伟大的人一点富足的生活吧。
“怎么啦?”
“以后再说吧,希望曹寅的事情,罪不及他,无非是抄没家产而已,若是皇上动了杀心,你一定要想办法劝住。”
“好,我记下了。”允祥笑笑,走到她跟前,“坐的时候长了,咱们该回房去吃药了。”
“一个月了,怎么还要吃药?”
“伤口太深,不能大意。”允祥笑着,弯腰抱起了芷云珠,转身往前面走去。
一池碧水,一群游鱼,宁静的依然宁静,自在的依然自在,只是那清纯的碧水里,曾经倒影过一对相爱的人......
御花园里,此时的水池边,亦坐着一个孤独的人,此人正是伟大的皇帝——雍正爷,他手中端着盛鱼食的玉钵,一点点向水中撒着鱼食,心中默默的念叨:“茉儿,你好了吗?若是有来生,我一定不要做皇帝了。我要当一回十三,我要跟他换一换,我要你——守在我的身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