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熙见柳雪涛说的热闹,心里原本还有些怀疑,见母亲决口称赞,心里又有些隐隐的不服,想着无非是点心而已,哪儿就能像母亲说的那样?不过是给这新进门的媳妇几句好话罢了。于是满不在乎的接过柳雪涛亲自递过来的小蛋糕放进嘴里,不料的确是意想不到的美味。
柳雪涛见卢俊熙初时虽然微笑着附和王氏的话但眼睛里依然是不在乎的目光,心里有些微恼,但当她看见卢俊熙脸上惊讶而满足的神色时,便知道这小男人也是喜欢的,于是轻笑一声说道:“相公堂堂男儿家,恐怕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嗯?”卢俊熙抬眼看柳雪涛,微笑着问道:“娘子怎么知道为夫不喜欢吃甜腻腻的东西?”
王氏便笑道:“你那臭毛病谁不知道?也是雪涛有心,想是前几次你去你岳父那里也曾留下用过饭,必然是叫下人留意了你的口味。不过我瞧你这会儿倒是喜欢得紧,恐怕从此也变了口味呢?”
卢俊熙淡淡一笑,神情自若的说道:“人会慢慢长大,性情会变,口味自然也会变。儿子原来不喜欢甜腻腻的东西,那是因为没遇到这样好吃的糕点。如今既然有这等美味,如何还不喜欢?”
这句话说的看似普通,但在柳雪涛听来又别有另一层意思,于是心思一晃便忙转过脸去,掩饰了自己的一抹羞涩。
饭桌上,王氏和卢俊熙相视一笑,继续用饭。这顿饭却是其乐融融,谁也没再提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话题。直到饭后,管家林谦之进来向王氏请示赵姨奶奶的事情,王氏一下子又拉长了脸,沉默了一会儿却看了一眼柳雪涛对林谦之说道:“昨儿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以后家里的事情别来烦我,只管请示少奶奶就是了。哎呀!我也乏了,一会子吃了药还要躺下,你们到前面花厅里去商议吧,我懒得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林谦之闻言,只对着柳雪涛欠了欠身子,恭敬的说了声:“奴才去小花厅候着少奶奶。”
柳雪涛侧脸看王氏,王氏已经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俨然一副大权下放的样子。于是她也只好对着林谦之点点头,慢慢的起身对着王氏福了一福:“母亲若是想睡,还是安安稳稳的安置到床上去睡吧。如今天儿越发的冷了,还是小心莫要受凉的好。”
“我略坐坐再去躺下,你去忙你的去吧。家里大小事情繁杂,你且得操劳一阵子呢。如今刚进十月里,等你上了手,也该过年了。咱们家里虽然不比那些大家族,可里里外外也有几百口子人呢,年底这帐也该好好地拢一拢,这两年我身子不济,纵坏了下人。如今你当家,定要给我管出个样子来才行啊。”
柳雪涛见王氏歪在榻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自然又多了几分打算。忙告退出来,带着两个丫头往前面的花厅来。
进门后还没落座,便听见门口的丫头齐声请安:“大少爷早安!”
柳雪涛便站在花厅中间的地毯上回身,等卢俊熙进了门管家林谦之给他请安毕,二人方一左一右在花厅中间的太师椅上坐下。

第20章 犀利
柳雪涛原本是想小小的发挥一下自己的,可是却发现卢俊熙跟着过来了,于是她便轻声的咳嗽了一下,接过丫头们递过来的茶慢慢的品,反而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了。
卢俊熙见柳雪涛不说话,而管家林谦之也只是站在下手原地待命。于是轻轻皱起了眉头对林谦之说道:“怎么,我一来你们就没事儿了?不是有事要跟你们少奶奶说吗?”
林谦之忙回道:“是,奴才是想请示一下少奶奶,张姨奶奶不肯出城去庵堂静修,昨儿奶奶也说了让她在家里的小佛堂念一个月的佛经,可小佛堂那里屋子狭窄,本来供着菩萨已经很挤了,张姨奶奶白日里礼佛念经还可以,可晚上…”
林谦之的话说到这里便自动自发的停下。这若是在原来,王氏肯定会立刻说话,给出明确的指示告诉他怎么做。可是今天他却意外的发现,这位少奶奶却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抬一下。
接下来怎么办呢?
林谦之悄悄地抬眼看卢俊熙,卢俊熙便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的高几上,轻声的咳嗽了一下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轻地扣着,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等待。
显然,卢俊熙这位大少爷也在等柳雪涛这位新上任的少奶奶说话。
柳雪涛却十分不解的样子抬起了头,波澜不惊的看着林谦之,半晌方才开口:“说完了?”
“呃…这…”林谦之顿时头大,忙又接着说道:“佛堂屋子狭小,没办法安置张姨奶奶休息,所以请少奶奶示下。”
“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佛堂的屋子到底怎么个小法?佛堂可有偏殿或者耳房或者厢房?那里平时打扫的人有谁?张姨奶奶静修吃斋念佛要几个下人伺候?这些事儿你怎么不回?我今儿第一天问家里的事儿,大管家故意的不说,是有心要考我吗?”柳雪涛一口气儿问了一大堆问题,一直把林谦之问得面红耳赤,连一旁停着的卢俊熙也替林谦之暗暗地紧张,心想,这个柳雪涛果然有些厉害,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的样子,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姐们绝不会有这样的气势,母亲真是好眼光,没看错人。
柳雪涛很平淡的扫了一眼低头站着的林谦之,又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卢俊熙,看见卢俊熙眼睛里的诧异之色她一点也不惊讶。
林谦之不能沉默下去,忙开口认错:“是奴才失职,请少奶奶责罚。”
“责罚什么?你只老老实实的跟我回话就成了。”柳雪涛心想你乃是这个家里当家女王眼前的大红人,明知道责罚你我会受到那位婆婆的刁难,还用激将法对付我,哼。
“奴才谢少奶奶不罚之恩。”林谦之能在卢家稳坐大管家这么多年,也是有些手段的。此时他见柳雪涛聪明伶俐又有气势,不是任凭人拿捏的软柿子,于是便打起精神来小心应对,三言两语回明白了柳雪涛的话,然后又恭敬的说了声:“这事儿还请少奶奶定夺。”
柳雪涛满意的点点头,微微一笑说道:“这事儿也不用我怎么定夺。既然大奶奶已经吩咐了要张姨娘在小佛堂静修一个月,那就没有随意进出的道理,不然那菩萨也是会生气的。既然小佛堂里东耳房只放这些香火蜡烛,那就叫人立刻收拾打扫出来,下午让张姨奶奶搬进去住。嗯——既然是屋子狭小,那就别让张姨奶奶带下人了,我好像听说她贴身的下人是个嬷嬷?夫家还不是咱们家的人?”
林谦之忙答应着回道:“是,张姨奶奶的贴身嬷嬷原来叫香芸,原是卖进来的丫头,后来她们家人替她替她赎了身另行聘嫁出去,跟了城东胡氏绣坊的伙计,是张姨奶奶被她服侍惯了离不得身,才又叫人训了她来伺候,月钱按照二等丫头例,后来张姨奶奶生下景少爷,香芸恰好刚生了个儿子得了急症死了,她奶水好,所以便做了景少爷的乳母。”
柳雪涛眉头微皱,天生对这种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便熟稔于心的她有点不明白,自己那个婆婆也算是厉害的了,怎么就容得下张氏小妾身边留这么个成了精的下人?她们两个这样离不开彼此,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有秘密没什么,只是一想到她们之间的秘密跟自己身边这个男人有关,柳雪涛心里便不舒服。因为卢俊熙此时对于柳雪涛来说,可是有用之人。将来她能不能自由,还得要这卢俊熙一句话呢,所以此时此地,她是绝对要站在他这一边的。
于是柳雪涛便要趁机切断她们两个,希望能从这中间找到什么破绽。
‘打草惊蛇’有的时候也是必然的一步。不然的话,将来一步步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少奶奶,那屋子倒也可以容得两个人住,张姨奶奶身边总要有个人照应着不是?”林谦之一听柳雪涛要把张氏身边的香芸踢开,忙上前提醒她香芸可不是能随便踢开的人。
“那是不是这个香芸也要随着张姨奶奶在小佛堂里住上一个月不出来?”柳雪涛淡淡的问着,她心里思忖着这个香芸既然找的是外边的男人,晚上肯定是要出去的。或许这就是张氏特别仰仗她的原因。柳雪涛是个现代人的灵魂,古代妇女的三贞九烈她只相信三四成,而张氏那样的女人她见过一面,若说她能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寡妇日子,柳雪涛时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那个张氏,绝对不是一个能安于寂寞的人。就算她为了名节在外边不招惹男人,可她绝对有她自己的天下,否则她早被正房大奶奶给挤兑死了。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今天,肯定是她太高明没有被王氏抓住把柄而已。
自从进了小花厅这道门还是,柳雪涛的脑子就高速运转着,一丝也不敢怠慢。所以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她能一下子找到打压对方的七寸之处。
“这恐怕不行。毕竟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那小的也才五岁多,香芸晚上要照顾孩子呢。我们卢家向来是慈善人家,绝没有害的人家母子分离的事情。”林谦之为难的看了柳雪涛一眼,如实回答。
“那不就结了?香芸每天出出进进的,叫张姨奶奶怎么静心礼佛?若是菩萨怪罪让老爷在地下受苦,这责任谁能担待得了?”柳雪涛不悦的瞪了一眼林谦之,摆明了事情不按她说的去做就是对地下老爷子的亡魂不恭似的。
林谦之一肚子的理由都说不出来,心里暗暗地叫苦——这个少奶奶比大奶奶不仅仅精明,而且办事更加毒辣凌厉,索性连外边的脸面名声都不要了呢!俗话说,无畏者无惧,这样的人才真是可怕。
而实际上这就是柳雪涛作为现代高层白骨精穿越的犀利之处,所以林谦之和卢俊熙此时相对无言有些惊讶,但根本猜不透柳雪涛的真正想法。

第21章 感慨
林谦之很为难的看了看卢俊熙,发现这位少爷此时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新进门的少奶奶,根本没注意自己求救的眼神,于是暗暗地咬了咬牙,应道:“少奶奶说的是。请少奶奶示下,另派何人去服侍张姨奶奶礼佛静修?”
“大管家又给我出了个难题。”柳雪涛笑得云淡风轻,慢慢的抬起左手来理了理右手衣袖上繁复华丽的百合莲子花纹刺绣,“我刚来,别说家里哪个奴才妥当那个奴才毛躁,就连我和大少爷住的旭日斋里的奴才都认不全呢,哪里知道派谁去合适?”
“这…”林谦之心里那个恨啊,心想亏了昨儿自己听说这女人身上不舒服心里还过意不去,总觉得是昨天自己无意间撞上了她引起的不自在,此时看看她如此为难自己,心里原本的那些内疚啊什么的全都烟消云散了,而且对这位新来的少奶奶更多了一层自己的看法。
“你总管家里的大小事务这么多年了,这点小事儿自然知道该怎么安排。”柳雪涛心想你休想把这坏人的帽子给我一个人扣上,今儿我还非得拉你下水不可。不管你派谁去,只要不是香芸,恐怕张姨奶奶都会心里不痛快,她心里不痛快自然要寻事,可人是你做主派去的,也怨不到我一个人头上。你想躲得干干静静的,休想!
林谦之原本心里还在忐忑着,又听见柳雪涛这样说,似乎是暗暗地出了一口气,再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忙应了一声:“是,奴才安排大奶奶房里的杨四家的过去伺候张姨奶奶,杨四的女人跟了大奶奶好几年了,也是个稳当妥帖的人,必然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如此甚好。你这就去安排吧,给老爷祈福乃是大事,片刻也耽误不得。安排完了这些事儿后,你把家里人的花名册给我送过来,我要挨个儿的认认家里这些人。”柳雪涛说着,便转身看向卢俊熙,就像是看着办公室里的直属领导一样,温言款款的问道:“相公,你可还有要说的话?”
“没什么,我也不过是担心奴才们不服娘子管制,挑拨事端罢了。如今瞧娘子办事既稳妥又公正,以后家里这些繁琐家务可就劳烦娘子多多费心了。”卢俊熙客套话也说的十足,像极了那些当领导的打官腔。
柳雪涛应了一声,又说要回房去,卢俊熙便因外边约了同窗有事,便和柳雪涛在小花厅里分别,各干各的去了。
柳雪涛回房后,说了声‘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便把屋子里的四个小丫头和两个嬷嬷都轰了出去,只留下碧莲和紫燕二人在身边伺候。而她自己则把手中的帕子一扔,抬起手臂来让紫燕把身上的丝绵长襦解下去,只穿着蜜合色软缎夹袄和石榴红马面长裙歪在软榻上,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是要睡去。
碧莲忙拿过一床薄被来盖在她的身上,轻声劝了一句:“少奶奶若是歇歇也就罢了,若是想睡还是去床上。这软榻窄小,恐怕睡了会不舒服。”。
“嗯。”柳雪涛只哼了一声,依然闭着眼睛不说话。
两个丫头便不敢多嘴,只悄声站在一边静候吩咐。
过了许久,紫燕听着柳雪涛绵长轻微的呼吸声还以为她睡着了,便悄悄地转身想去取一条毯子来给她加上,却忽然听见柳雪涛问了一句:“碧莲,你知道小佛堂在哪儿吗?”
碧莲原本安静的站在那里想心事,被柳雪涛忽然叫了一声吓得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霎时苍白起来,吞吞吐吐的回道:“奴婢…知道。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天越发的冷了。”柳雪涛并不说什么事儿,只是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目光清泠,美丽的眼睛黑白分明,深深地眸子里是叫人捉摸不透的目光。
碧莲应了一声‘是啊’,便站在原地等,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当她等的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时,柳雪涛又叹了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的样子,看着屋子顶说道:“小佛堂里的炭火供应也不是小事。你去小佛堂里说给那边管事的人,如今张姨奶奶在给老爷念经祈福,若受了冷气身子病了,我定然不会饶了他们。”
碧莲福身应了一声,便要出去传话,却又被柳雪涛叫住,“碧莲。你且慢些。”
“少奶奶还有什么话,请吩咐。”碧莲自从早晨被柳雪涛看见她和卢俊熙独处的那一刻起心中便忐忑不安,在见了这位少奶奶如何指点大管家做事之后,心里更是慌乱不堪。
“没什么了。你原是跟着少爷的人,能做到书房的大丫头,必然是有心人。你去后小心留意那些下人的神色,若有不恭不敬的,要仔细的回我。”柳雪涛想了想,又嘱咐了这样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碧莲答应一声出了卧室的门,急匆匆往小佛堂去传话。
柳雪涛看着紫燕,紫燕看着屋门口。碧莲的脚步声从外边的长廊下消失许久后,紫燕方转过身来幽幽一叹,无奈的看着柳雪涛:“小姐,您别难过。明儿咱们回家去跟老爷说说。让老爷想想办法。这刚进了门就这样,将来可怎么好…”
“死丫头,说什么呢?”柳雪涛忽的笑了,伸手拉了紫燕在自己身边坐下。
“这个碧莲…我原来还以为是个好人,没想到却早就和少爷…”紫燕说着,脸色一红头低下去。
“这算什么?你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总比那些小门小户的人有见识。这话只可在我面前说说罢了,若叫旁人听去了,又该嚼舌头了。女人不可生妒忌之心,这可是在七出之内的。”柳雪涛抬手捏捏紫燕的脸蛋,玩笑似的说道。
“怕什么,凭怎么说,小姐是明媒正娶进来的正房少奶奶,没个新婚燕尔洞房花烛新郎官儿独自一个闪了,然后又和个丫头鬼鬼祟祟的道理。就算是七出之条里有这一条,可小姐别忘了朝廷的规矩还有一条不准‘宠妾灭妻’呢!就算他们挑小姐的理,自己也要先站的正了才行。”紫燕气呼呼的,深深的为柳雪涛抱不平。
柳雪涛叹了口气,纵然紫燕这丫头并没猜中她的心事,她也算是个难得的忠仆了。于是柳雪涛抬起手臂把紫燕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肩膀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小姐…”紫燕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小姐在家里那样娇贵,就算是二夫人见了她都是笑脸相迎,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由此紫燕心生感慨——这女人一辈子还是不嫁人的好,尤其是像自己这样的,原本就是个下人,若再嫁个男人整天端着架子等自己伺候,这辈子可真的是当牛做马了!
第22章 芳菲
碧莲出了旭日斋闷闷不乐的往小佛堂的方向走去,刚到小佛堂门口忽然举得眼前一暗,来不及收回脚步,便咚的一下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这丫头,只顾低着头想什么?”林谦之抚着被碧莲撞得七荤八素的胸口,又气又笑的看着碧莲,“我这把老骨头都被你撞的散了架了!”
“林叔,是我不好,您没事吧?”碧莲忙给林谦之道歉,在卢家,林谦之这个大管家的权力仅次于当家人王氏,有些时候连少爷都不能奈何他,碧莲更是不敢得罪他。
“原来是碧莲呀?”林谦之一看来人,心里的火气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你不是在少奶奶身边服侍吗?这会儿跑这里来是不是少奶奶有什么话要吩咐?”
“可不是嘛。”碧莲见林谦之问,忙把柳雪涛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
林谦之听完愣了一下,盯着看着碧莲看了片刻又环顾左右见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便忽的一笑:“行,我知道了,回头吩咐他们多送些上好的碳来也就是了。张姨奶奶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况且又是为老爷念经祈福的,少奶奶真是心细如发想得周到,到底还打发你跑一趟。这天儿真是冷,刚才我从茶房里过来,见小六儿在那炭火里埋了几块白薯,这会儿恐怕该熟了。”
碧莲闻言气的一跺脚,恨恨的说道:“呀,这个小猴崽子,昨儿我还跟他说叫要几块东山岭上的沙土地里长的白薯,偏他说一直忙,没工夫去庄子上,这会儿却偷偷地吃独食。不行,我得找这猴崽子算账去!”
林谦之笑着拉了碧莲一把:“哎——你这丫头真是性急,到底也等我一下。我这会子口渴的厉害,同你一起去喝口热茶。”
碧莲嫣然一笑,把刚才来时的苦恼尽数丢到一边,和林谦之一起往茶房走去。
林谦之一边走一边有意无意的同碧莲闲聊,待拐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后忽然轻声一叹,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咱们家这位新来的少奶奶恐怕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啊!你这丫头以后在少奶奶跟前当差,要多长个心眼儿才行。”
一句话猛然提醒了碧莲,早晨柳雪涛那一记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的眼神如一记重锤一下子敲在她的心上,她便下意识的随着林谦之叹了口气,摇头道:“终归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命苦,上头的主子一个也不能得罪,有时候也真实不知道该怎么拿捏。”
林谦之同情的看着碧莲,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原本是少爷的丫头,少爷对你原本是与众不同的。这我都能看得出来。前些日子少爷还跟大奶奶说要了你在跟前伺候,大奶奶也是同意的,只是当时少爷已经定下了亲事,这收房的事情总不能办在娶亲的前头…嗨!瞧我这张破嘴,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林谦之说着,便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又干笑两声对碧莲说道,“碧莲哪,林叔老了,耳朵眼睛都不怎么好使了,记性也越来越差。刚才那些话我也没听真切,你只当我什么也没说。那什么,以后你跟在少奶奶身边,路还长着呢。好好地侍奉主子,尽心尽力,总有你出头的机会。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提携你林叔我呀!”
碧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听林谦之说完这些话便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林叔说哪里话,碧莲一个女孩子家,父母亲人都不在这里,平日里多亏了林叔照应我,便如我的亲叔叔一样。芳菲妹妹同我也亲,我从心里没把林叔当外人。只是——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总之林叔对碧莲的好,碧莲谨记在心。看我也糊涂了,少奶奶差我来传话,我却惦记着什么白薯,若再不回去,恐怕少奶奶又该打发别人来寻了。”
“嗯,说的也是。那你快些回去吧,替我回少奶奶,那红罗炭回头我叫人抬进来给少奶奶过了目再送进小佛堂里来。”
“嗯,林叔,我回了。”
林谦之点点头,看着碧莲原路返回身影在转角处消失后,方淡淡的笑了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卢家内宅上房,王氏平日起居的院子里,两个仆妇抬着一个箱子慢慢的往外走,边上一个身材高挑脸色白净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压低了声音吩咐着:“轻着点,吵到了大奶奶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杨四嫂,你放心吧。”两个仆妇点头笑着,又悄声打趣道:“你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可得好好地跟咱们张姨奶奶学学,据说当年老爷活着的时候,对她可是千依百顺的。你好歹学两手绝活,回家好好地伺候你们老杨,也省得他整天招猫逗狗的瞎折腾不是?”
“呸!我把你们两个黑了心的骚女人!你们整天家嚼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们发骚回家找你们的男人去!小佛堂里除了两个尼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能有什么绝活可学的?老爷死了七年了,张姨奶奶也不再是当年的那朵花,什么绝活三天不练,不都他娘的生了吗?再说了,我们家老杨怎么招猫逗狗了?招你了?还是招你了?还是招你们家小姑子大姑子了?再胡说八道老娘我大鞋底子抽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