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忙接了称谢,又忙忙的送了春纤出来。
春纤回了潇湘馆,见黛玉仍在睡觉,便到了偏屋,跟雪雁和紫鹃把王夫人房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紫鹃听了垂泪到:“可怜我们这些下人,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反倒落一个糊涂的名声。”
雪雁则怒道:“好一个慈善的宝姑娘,好一个吃斋念佛的二太太,真是比侩子手更狠毒。”
青鸾却说:“我觉得,金钏不止是打坏了一样东西这样简单,其中定有蹊跷。”
春纤小声的说:“前几天金钏被撵出来后,我听太太屋里的绣鸾说那日宝玉到太太房里请安,恰逢太太睡了,只有金钏一人在跟前伺候,宝玉见了,见机会难得,便拉着金钏欲行非礼,金钏挣扎,惊醒了太太,太太见了那种情景,以为金钏勾引宝玉,便打了金钏,叫了老白媳妇进来,把金钏撵了出去,那起小人见了金钏出去自是讽刺作践,百般凌辱,金钏一个好好的女孩,哪里受得了这些。”
紫鹃雪雁听了,方明白了事情的真伪,于是各人感叹,青鸾却怒道:“这些年一个宝玉,惹了多少闲气,今儿撵这个,明儿打那个,从茜雪,到良儿,今又有金钏,以后还保不定谁再受屈呢。”
雪雁道:“这些事情,咱们懒得管,只是这个宝姑娘如此轻视人命,帮着二太太遮天盖日,这一番大道理自然是蒙骗了老太太去了。我却忍不下这口气,定要教训她们一下方好。”
众人听了,正要问她如何教训,只听正屋里晴雯叫道:“姑娘醒了,打洗脸水来。”
一时大家忙散了,紫鹃去打洗脸水,雪雁收拾了针线,进来伺候。青鸾忙跑出去采荷叶了。
黛玉本是醒来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谁知到了前院,只听见贾政的书房里哭叫连天,却是不知在打谁,黛玉一时紧走几步,欲进贾母的荣庆堂,之间贾母扶着大丫头鸳鸯,后面跟着凤姐儿等人,去喘吁吁的走出来,黛玉见了忙上前搀住问道:“老太太这是去哪里?”
贾母哭道:“你舅舅要打死宝玉了!”
黛玉听了不便答言,只扶着老太太一起往前面走去。
进了院子,便听见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喊道:“苦命的儿,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听见王夫人哭贾珠,别人犹可,唯有李纨把持不住,也呜呜的哭了。贾母见了,不觉也气的哭了,颤颤巍巍的说:“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
黛玉在旁,不好多劝,见舅舅出来搀了老太太进去,知道宝玉被打,自己不便进去,便悄悄的出来,抬头看见贾环在外边站着,便叫至后面屋里,悄悄的问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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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相许:【080】多情拈酸]
黛玉叫着贾环到了后面屋子里,叫贾环下首坐下,又叫雪雁到外边看着,方问道:“舅舅为了什么打二哥哥?”
贾环忙回道:“林姐姐,您很少出门,又常去宫里住着,这个家里的见不得人的事情都不知道也是有的,不知道也好,知道了生些闲气,气坏了身子倒不值了。”
黛玉笑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着这些歪话,还不照实说明白了,小心我叫十三爷打你。”
贾环笑道:“实在是为了姐姐着想,姐姐若问,实在是不敢隐瞒的。”于是方把宝玉在王夫人房里逼淫金钏不成打了一顿,金钏含羞,出去跳了井,吓得家里的丫头婆子到处乱跑,被贾政撞着,前几天宝玉跟忠顺王府上的戏子相逢,彼此倾慕,便唆使那戏子私自逃了出来,在外边买了房子,恰逢今日正白旗忠顺王爷家派人来寻宝玉,闻讯那戏子的下落,二者加在一起,把老爷着实气了个半死,方才下狠手打了宝玉。
黛玉听了,心中更加鄙视宝玉,又见贾环越发的出息了,笑道:“你们兄弟二人,见他挨打,怎么不去劝劝,反倒在外边看热闹?”
贾环冷笑道:“我才不去劝呢,且不说二哥哥做得这些实在让人生气,单只他把姐姐们平日写得诗词拿出去胡乱显摆,就该狠狠的打一顿。”
黛玉听了惊道:“怎么,我们平日里写得诗词竟被传了出去不成?”
贾环道:“姐姐别生气,去年兄弟跟宝亲王福晋的弟弟傅恒公子一起的时候,见公子的扇子上提着一首诗,因见写得好,便问是那个名家手笔,谁知傅恒公子却说是林姐姐的诗。”
黛玉忙问:“是什么诗?”
贾环回道:“是一首咏白海棠。”
黛玉听了不禁恼怒,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贾环见了,不敢多说,只劝道:“姐姐不要生气,好歹以后多防备着就是了,不只姐姐的,就连宝姑娘的诗也被那些公子哥儿们竞相传诵呢。”
黛玉听了,暗自思虑,宝玉并没有什么机会近亲,而傅恒与宝亲王亲近,自己的这篇白海棠诗曾被弘历拿了去,说不定傅恒在弘历书房里见了,也未可知。因此笑道:“如此可能也是我的不是,以后少作诗词便罢了,咱们在这里说了半日,我也乏了,且去吧。”
一时凤姐等人叫人抬了春凳,把宝玉暂且安置到贾母房里,黛玉见贾母无事,便自回了潇湘馆。紫鹃等人端了荷叶莲子粥来,黛玉进了半碗,又吃了两块山药糕,便说饱了。雪雁紫鹃等人接就着都吃完了,便撤下去。朱雀跟蓝鸢准备了洗澡水,请黛玉去沐浴,黛玉便自去了后间。这里雪雁见无事,便悄悄的叫了嫣红二人出了潇湘馆。
黛玉沐浴完了,换了纯白的茧绸睡衣,套上软底睡鞋从侧门回了卧室,此时圆月渐渐升起,屋子里也凉了下来,冰盆早就撤出去了。紫鹃端了一大盘子水果放到原来放冰盆的架子上,黛玉见了说道:“这会子要睡了,谁还吃这个。”
紫鹃笑道:“宝亲王那日吩咐了,姑娘临睡前卧室里多放几盘子水果,苹果的香味可以安神,姑娘每每睡不好,放了这个,时间长了,姑娘可以睡得香甜些。这里还有红莓,是西洋人带来的,据说最是生津润肺的,只因是个凉性的东西,不敢晚上给姑娘吃,奴婢闻着这味道是好的,也放一些,比那些熏得香好些。”
黛玉听了,只笑笑,并不多言,自拿了一本平日里看的诗集来看。
忽听外边笑道:“紫鹃丫头弄这么多好吃的放在这里,只许对着看吗?”
紫鹃笑道:“这个时辰,王爷怎么来了。”
黛玉因海棠诗的事情,心里怪着宝亲王,于是扔了书,躺进床里,说道:“我睡了,叫王爷明儿再来吧。”
紫鹃正欲劝时,宝亲王弘历自己掀了帘子进来了,紫鹃见了,忙上前问安,弘历笑笑,摆手示意紫鹃出去。竟自到了黛玉床前,笑道:“别装了,我早听见你说话了。”
黛玉忽的掀开薄被,坐起来道:“如今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还这样。”
弘历笑道:“怎样?又有什么事情,这样恼我?”
“如今我竟成了四哥哥跟那些公子取笑的了!”黛玉说着,红了眼圈,自拿帕子遮住了脸。
弘历见了,忙道:“谁敢拿妹妹取笑,可是不要命了吗。”
黛玉道:“去年你拿了我的诗稿子去了,怎么传与别人?”
弘历奇道:“你的东西,我何曾叫外人见过?件件都是我自己收着,连英琦也不曾见过的。”
黛玉听了,便问:“那首白海棠诗怎么到了傅恒的扇子上了?”
弘历听了因早就为这事吃了一大缸子醋呢,此时还提这个,于是冷笑道:“原来是这个,那次见了也觉得奇怪,问傅恒他又不肯说,想来傅恒必是想着什么法子跟你要了去的,也未可知。”
黛玉听了弘历此话,一时气怔了,翻身朝里躺下,呜呜的哭起来。
弘历见了,自知言语过激,惹恼了黛玉,忙上前赔礼道:“好妹妹,原是哥哥说错了话,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别哭了,好吗?”又把好妹妹叫了几十遍。
紫鹃刚端了银耳羹来,见黛玉自向里面哭着,宝亲王在床前陪着不是,于是笑道:“王爷如今做了父亲,倒不会说话了?又是怎么得罪了姑娘,这会子在这里赔不是。”
黛玉听紫鹃取笑,便起来哭道:“堂堂亲王,怎么会得罪了我?我不过是个贫民丫头罢了,这里屋子小,还请王爷快离去吧。”
弘历听了,不由得也加了气,说道:“妹妹这样说,可见我白操了这些心。”
黛玉冷笑道:“你既是白操了心,何苦还来讨没趣,叫我说,不如趁早丢开手,各干各的去吧。”
弘历听了,因想黛玉竟然这样无情,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在椅子上坐着发呆。
紫鹃见了,想劝又不知如何劝,想起平日里他们两个拌嘴都是雪雁在一边劝解,因找雪雁时,又不知去了哪里。于是便急得在一边掉眼泪。
这里黛玉因跟弘历拌嘴,早就哭得抽噎成一团,一时晚间吃的荷叶莲子粥便一口一口的都吐了出来。一时朱雀等人都忙进来收拾。弘历在一旁看着,此时见她又是泪又是汗,脸色苍白,连额上的头发都湿透了,自己又替不了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一炷香的功夫,雪雁回来了,见了这番情景,知道二人又拌嘴了,自拿了湿毛巾给黛玉擦了脸,又扶着黛玉歪倒床上,拿了大枕头靠在黛玉背后,方回身对宝亲王说:“王爷平日里怎样心疼我们姑娘,今儿是怎么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姑娘一连劳累了几日,觉也不曾好好睡过,这会儿反倒气成这样。”
弘历听了,因想起这几日一连朝中有事,黛玉也因此左右周旋,护得自己和方苞的安全,今日本来是要来瞧她身体如何的,自己倒没来由的吃起醋来,于是陪着笑道:“我也糊涂了,不知怎么了,听了傅恒两个字便没来由的生气,都是我的不是,,妹妹看在皇阿玛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了。”
黛玉听了,心知弘历因傅恒而心里不自在,原本也是在乎自己的缘故,于是啐了一口笑道:“你心里不自在,只管拿我撒气吗?”
雪雁在一旁听着,明白是那首海棠诗引起的,于是在一边笑道:“那日老福晋邀请了姑娘跟几个姐妹去那府上,宝二爷也是跟着去了的,说不定就是宝二爷一时高兴,把姑娘的诗说了出去,也是有的,王爷跟奴婢起小儿一起长大的,奴婢最是知道王爷的,这事绝不是王爷所为,真真是姑娘错怪了王爷。”
黛玉和弘历二人听了,暗合心事,都赞雪雁机智。紫鹃在一边见二人无事了,便悄悄的拉着雪雁关了房门出去准备宵夜去了。
这里弘历见丫头们都出去了,方走到床边,拉过黛玉的手说:“我浮躁了,你怎么也跟着浮躁起来了。”
黛玉欲抽手,无奈被弘历紧紧拉住,于是只扭过脸去,不说话。
弘历有陪笑道:“今晚外边大大的月亮,本想来同你赏月,不想倒惹你生了一场闲气,真是哥哥不好了。”
黛玉道:“好不好,只不与我相干。”
弘历笑道:“怎么不与你相干?我不好了,难道你不是跟着伤心的?”
黛玉忙伸手掩住弘历的嘴说:“呸!什么不好了,也不知道忌讳,在这里胡说。”
弘历见了,微笑着把黛玉揽进怀里,幽幽地说:“黛儿,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黛玉听了,心中发酸,垂了泪道:“我能怎么样呢,如今你有了女儿,心中自是疼爱她的,我这个可怜之人,少不得也要往后退罢了。”
弘历听了,噗嗤一笑说:“好小气的丫头,跟个才出生的孩子争,也不知羞。”
黛玉也破涕为笑,说:“我就是这样小性儿,你嫌弃,以后别来了。”
紫鹃端了银耳羹和莲子糕走到门口,听见里面喃喃私语,便住了脚步,慢慢的退出去了。

[第二卷 相许:【081】冷心至祸]
宝亲王弘历陪着黛玉说了一会儿话,见黛玉心情好转,便叫紫鹃端了宵夜来,自己陪着黛玉用了一些,见黛玉困了,便欲告辞,黛玉叫住道:“你且等一下。”又叫紫鹃把平日自己绣的荷包扇带拿出来,说道:“我瞧你带的荷包竟是旧年做的,英琦姐姐如今不方便,你身边的那些嬷嬷们也老了,越发在你身上用的东西上不上心了。”
弘历笑道:“她们何尝不予备了,只因这几件都是妹妹做得,实在舍不得丢下,因此还带着。”
黛玉笑道:“你还是这样挑剔,谁做的不都一样吗?”
紫鹃自去找了一个荷包,一个香囊,一个扇袋并扇子上的结子一并都是素色,一同给弘历换下,笑道:“这些还都是先帝爷驾崩时带的,如今皇后的丧事,难为王爷还能找得出来。”
黛玉听了,也用帕子掩着嘴偷笑。
弘历却笑道:“妹妹身子弱,哪敢劳动她许多,别人做得,我又不耐烦用,只好将就着罢了。”一时紫鹃收拾妥当了,自收了旧的下去,弘历又对黛玉作了个揖笑道:“多谢妹妹了。”
黛玉只转过脸去笑道:“这会儿该去了。”
弘历笑道:“天晚了,妹妹定是也乏了,明儿再来瞧妹妹。”说完告辞出去了。
黛玉看着宝亲王出了院门,方回屋歇下,一宿无话。
第二天黛玉早起,在院子里伸了伸懒腰,回来洗了脸,用了半碗参汤,便跟王嬷嬷说早饭还要清淡的,把前儿从宫里带来的老君眉叫人给妙玉姐姐送些过去,便带着紫鹃雪雁去给贾母请安。
出了大观园,从凤姐儿的院门口经过,过了东西穿堂便到了贾母屋子的后院,黛玉瞧了一眼自己原来住的小院,见房门紧闭,便知道自自己搬出去了,这里一直空着。于是从后门进去,穿过大屏风,到了贾母起坐的东里间。
此时贾母刚刚起来,鸳鸯正在给她梳头,见黛玉来了,忙回身请安道:“请公主的安。”
黛玉笑道:“鸳鸯姐姐如今也调皮了,只管取笑我。”
贾母见黛玉来了,自是喜欢,笑道:“这是正理,别说你现是公主,就是原来,她们见了你请个安也是应该的。”
黛玉笑道:“老太太知道我是最不耐烦这些的。”
一时鸳鸯伺候贾母梳洗完毕,丫头报王夫人来了。黛玉便躲进了碧纱橱里,贾母见了知道黛玉一是不愿受那些虚礼,二是不愿与王夫人多话,便不多言。王夫人进来,脸色有些憔悴,贾母只当是昨天宝玉挨打,王夫人一日没有好吃好睡的缘故,也不计较什么。给贾母请安毕,又问了贾母夜里睡得可好,一应客套话,都是大家子教出来的那些。贾母见左右没有人,便问王夫人昨儿为了什么打宝玉。
王夫人回道:“恍惚听说是金钏丫头不小心掉到井里死了,环儿给老爷说是宝玉强奸未遂给逼死的。”王夫人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因宝玉比贾环生的相貌好些,又会说话,素日里老太太偏疼宝玉多些,又加上宝玉挨打时贾环正在边上,竟然一句不劝,心里实在是气恼。
贾母听了,便生气的说:“环儿这个下流种子,竟是这样可恶,回头叫他来,我倒要问问他。”
王夫人忙回道:“环儿现在怡亲王府上听差,平日是是难得在家的。”
贾母听了,只得罢了,又问:“好好的,金钏儿怎么会掉到井里去了?”
王夫人便把宝钗昨天说得那些话说了一遍,贾母听了,便无话说,又问:“我恍惚听说昨儿宝玉挨打还为了他在外边霸占戏子,可有此事?”
王夫人忙到:“媳妇儿也听说有此事,宝玉顽皮,也着实该管教管教。”
贾母道:“你们管儿子,我何尝不支持你们,难道我不知道儿子是要管教的?只是当初上面有旨意下来,叫姑娘们去园子里住着,你们竟以叫宝玉进去读书为名,也叫他搬了进去,如今姑娘们都大了,他还整天在园子里瞎混,成个什么道理。”
王夫人听了,忙答道:“这是娘娘的意思,叫宝玉进去好生读书。”
贾母笑道:“你们只当他进去好生读书,上次咱们去园里逛,你瞧瞧宝玉的屋子收拾的,哪里还有一副大家公子住的屋子的样子,都是一些胭脂花粉,奇香异气的,像一个小姐的闺房一般,倒是三丫头的屋子里,还有些读书的样子罢了。”
王夫人听了,不敢答言,一时贾母见王夫人脸色实在不好,又想起黛玉尚在里面,说道:“你且去吧,早饭不必来伺候了,只叫凤丫头来罢了。”
王夫人听了,忙答应着出去了。
黛玉听王夫人去了,方从后面转出来坐在贾母身边笑道:“老太太,今儿早饭请到外孙女的屋子去吃如何?”
贾母听了更加欢喜,只是黛玉现是公主,她的屋子里不是随便去的,便叫鸳鸯传话,把早饭送到三丫头那里,自己跟黛玉都去秋爽斋用早饭,一边拍着黛玉的手说:“你三妹妹那里宽敞,咱们去闹她。”
黛玉自是喜欢,于是搀着老太太出了门,叫了竹椅小轿,贾母坐了,一路往园里去了。
探春见贾母同着黛玉来了,自是非常喜欢的,忙忙的请了进去,又忙忙的去端茶。黛玉笑道:“我早晨不吃茶,你只给老太太端罢了。”
一时朱雀等把黛玉的早饭送来,另有几个清淡小菜和两样细粥是多准备的。贾母和探春的早饭也送了来,贾母叫抬了一张大桌子,把饭菜都摆上,黛玉跟探春一边一个坐在贾母身边,黛玉笑道:“这么多饭,咱们吃不完的,不如叫鸳鸯姐姐一同来坐吧。”
贾母平日疼鸳鸯与自己的孙女无异,于是叫鸳鸯坐,鸳鸯不肯,探春一把拉了,坐在下首。四人对坐一时用了早饭。贾母便要出去转转,黛玉跟探春便跟着贾母出了秋爽斋,到了外边的水榭上吹着凉风。远远的而忽见莺儿忙忙的走过去,好像是朝前面去了,贾母便问:“这孩子不是跟着宝丫头的那个莺儿吗?这会儿忙忙的哪里去?”
莺儿听见贾母问话,忙上前请了个安说道:“老太太恕罪,奴婢只顾着走路,没瞧见老太太在这里。”
贾母淡淡的笑道:“没什么,你这么忙忙的,哪里去?”
莺儿忙道:“今儿早起,我们姑娘便觉得脸上有些痒,拿了镜子照了,才见脸上起了一些小红疙瘩,因不知是什么缘故,所以去请姨太太来瞧瞧。”
探春听了,知道进来薛家凡事有事便找王夫人,王夫人每每接济他们家,已经赔进去了上千银子了,此时莺儿去找王夫人,定是请王夫人想办法找太医给宝钗瞧病的,于是笑道:“宝姐姐病了,不去请太医,怎么倒是找起太太来?”
贾母跟黛玉听得明白,也不搭话,只看着莺儿。
莺儿见问,红了脸,低头说道:“我们家老奶奶想着姨太太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未可知。”
贾母不欲多事,便道:“既如此,你且快去吧,迟了倒是误了事。”
莺儿听说,忙福了一福,匆匆的去了。
贾母坐了一会儿笑道:“只是不知那宝丫头得了什么病,想是他们家没有法子,才来找二太太,不如咱们这就去看看。”
黛玉笑道:“老太太慈善,我们也少不得跟着去瞧瞧罢了。”
于是跟探春二人扶着贾母起身,一路边走便观赏园中景致,慢慢的到了蘅芜院。
蘅芜院里原是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黛玉见了笑道:“这里的景致,倒是配的宝姐姐的人物。”
探春听出黛玉口中的反义,于是笑而不答。几人进了屋子,早有丫头报了进去,薛姨妈和王夫人忙迎了出来,笑道:“宝丫头一个小人家,怎么敢惊动老太太。”因见黛玉也来了,更加惶恐,忙欲行国礼参拜,黛玉含笑止住了,说:“在自己家里,姨太太跟舅母都是有年纪的人了,那些虚礼就免了吧。”
众人寒暄了,贾母在一边坐下,见屋子里雪洞一般,一应摆设全无。心中纳罕薛家本是皇商,怎么竟到了这种地步。便叫鸳鸯来,说把自己的几样股东摆设找来,给宝丫头摆在屋子里。薛姨妈掩饰的笑道宝丫头从不爱这些等话。
黛玉远远的看向床上歪着的宝钗,之间宝钗脸上红红的米粒大小的小疹子起了一层,严严密密的满脸都是,宝钗眼里满含泪水,说不尽的痛苦之情。
黛玉本性纯良,见宝钗这样,实在不忍,又不知是何缘故,只劝了几句,说叫人想想办法等话。
贾母因只黛玉生性爱洁净,见不得这样的境况,且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太阳也升高了,屋子里人多气味很杂,便借口说再去瞧瞧宝玉,便带着黛玉和探春出了蘅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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