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亲王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此事皇阿玛已经知晓,一夜之间定是有所安排,想到这些,弘历忽然觉得心里畅然,安定下来,便躺在春凳上闭目养神。
畅春园里,却比宝亲王府更加热闹,方苞一早起来在露华楼整理先帝爷留下的史书典籍,忽听外边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就听见太监宫女们大呼小叫的跑进来说:“方先生,不好了,有一批的兵勇闯进来了。”
方苞一听心中骇然,这是畅春园,皇上接见外臣处理国事的地方,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擅自乱闯,但是方苞毕竟是老学究,他稍一迟钝便有了主意,稳稳地说:“你们慌什么?什么兵勇闯进来了?不要胡说,皇上出巡要回来了,这定是按照旧例,着人进来净宫而已,咱们干咱们的,不用理他们。”
众太监见方苞沉稳安静,也都不再慌乱了,站在一边规规矩矩的侍候着。方苞正拿了一本书要看,就听外边一声娇笑:“方先生好清闲!”
方苞听着声音有些耳熟,细想之时之间黛玉一身玉色素服,扶着丫头雪雁摇摇摆摆的走进来了。于方苞忙上前施礼道:“老臣参见公主。”
黛玉微微一笑,搀住了方苞说:“方先生不必多礼,我因天热,夜里睡不好,便带着丫头悄悄的来这里乘凉,不想今儿一早就被人吵了好梦,心中实在是不痛快,这才要来找老先生下下棋,静静心。”
方苞何等聪明,听黛玉说得风轻云淡,便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于是笑道:“这是公主高看老臣了,老臣那两下子哪敢跟公主对弈啊。”
此时宫女们听黛玉要下棋,早就摆好了一副沉香木的棋局,黛玉拉着方苞的手到了炕上,笑道:“方先生不要谦虚了,我带来了好茶,叫他们去泡上给先生解暑。”
这里二人刚刚坐好,还没开局,畅春园的侍卫总领便红着脸冲进来说道:“方先生,九门提督的人要来接管畅春园。您老知道吗?”
方苞哼了一声说道:“你没看见公主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侍卫统领忙向黛玉跪下请罪道:“奴才不知公主在此,惊了公主大驾,请公主降罪。”
黛玉微微一笑说:“你起来吧,你并没有惊了我,我也不怪罪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三等侍卫统领赵铁山参见公主。”
黛玉笑道:“原来是赵统领,你刚才说九门提督的人要来接管畅春园,他们可有带着圣旨来?”
“奴才没听见有圣旨来。他们各房各殿,到处乱窜,也到处乱搜。这不是要造反吗?”
“他们总共来了多少人?”
“回公主话,听九门提督的头儿说他们有两千人。”
“既是这样,九门提督的头儿在哪里?你叫他进来。”
赵铁山听了,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九门提督厄尔春是隆科多的抱一奴才,听到传唤便仗剑进了露华楼。他已经接到了隆科多的授意,即使节制不了宝亲王也好把方苞这个老东西给见机处理了,省的他总是碍事。谁知进来却见一个妙龄女子一身玉色素白旗装稳稳的坐在方苞上首,稍一迟疑,便猜想此人就是雍正的掌上明珠固伦公主,于是大礼参拜道:“奴才厄尔春参见公主。”
黛玉也不叫起,只接过雪雁递来的茶呷了一口淡淡地说:“你就是九门提督?”
厄尔传跪在地上,心里恨道:他娘的,老子在廉亲王面前也没这样大礼参拜,一个小丫头片子,老子给你跪下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你还得了意了,叫老子跪着回话。心中这样想,嘴上不免回话慢了些,雪雁见厄尔春跪在地上不说话,怒道:“你这狗奴才,没听见公主问你话吗?”
厄尔春心里一个激灵,忙磕了个头回道:“奴才现是九门提督衙门任职。”
“既是九门提督,就应该明白,畅春园和紫禁城是禁苑,那里更是至尊至贵、神圣无比、任何人都不得亵读、不得轻慢的地方,那里的规矩也是不能差之毫厘的。步兵统领衙门的职责是防护九门禁城,它的权限也只在九城之内。紫禁城和畅春园历来都是由上书房和领侍卫内大臣负责护侍的,没有圣旨,连一兵一卒也不得擅入。难道这些道理你的主子没有教导给你吗?”
厄尔春心中一窒,立即答道:“回公主话,奴才是奉了领侍卫内大臣隆中堂的将令来接管畅春园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这小丫头片子的“擅入”二字用得很不妥。
方苞在一边刚要说话,黛玉便冲他摆摆手,笑道:“你既是奉了老国舅的命令,我也不为难你,你把你的手令拿来给我瞧瞧。”
厄尔春被黛玉这一笑,给笑糊涂了,便从身上拿出了隆科多给的手令递上去,早有太监接过来递给雪雁,雪雁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黛玉。黛玉瞧也不瞧便放到一边说道:“既是这样,你们辛苦了,大热的天,你先带着你的兵找个凉快地方略歇歇儿,雪雁,叫人给厄大人弄点消暑汤来请大人偏殿里凉快凉快。”
雪雁听了便到门口拍了拍手,早有换了侍卫衣服的林家管事林啸雨、林啸霜和林啸风带着林家家人悄悄的缴了厄尔春带进来的几十名亲兵侍卫的刀剑,悄声的关到角落的屋子里,只待厄尔春出了门口,林啸雨便点了他的哑穴,和林啸霜二人便一边一个夹着他走了,厄尔春脸吭都不吭一声。剩下的两千兵勇因没有了厄尔春的命令,又见固伦公主出面,公主说这大热的天,大家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是到那边大堤上柳树底下凉快凉快去吧,回头叫人多煮一些绿豆汤送去,大家不要中了暑气。黛玉因见畅春园里没有什么事了,便叫赵铁山好生守护畅春园,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准进来。
这里林啸雨又叫侍卫备了车,把方先生送到了丰台大营,黛玉方才带着雪雁和三个管事直奔京城包亲王府来。
谁知六月天,说变就变,黛玉刚上了车,便有一股凉风吹起,西北方向一片乌云涌上来,片刻之间烈日被乌云遮住,收起了万丈光芒,一时电闪雷鸣,眼看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黛玉叫人快点赶车,众人终于在大雨倾盆之时到了宝亲王府的门口。林啸雨撑着打伞。雪雁扶着黛玉下了车,早有包亲王府的人报进去,弘历慌慌张张的接了出来。
黛玉见弘历安然无恙,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还是这样慌张,英琦姐姐怎么样了?”
弘历拉着黛玉的手道:“这个天儿,你怎么出来了?”
黛玉笑笑,并不答话,众人都随太监到偏院歇息,雪雁搀扶着黛玉跟宝亲王一起沿着游廊进了正厅。雪雁见问,笑道:“王爷不知道,姑娘带着我们打畅春园里来呢。”
弘历听了惊问:“你怎么跑到畅春园去了?那里很危险啊。”
黛玉笑道:“我是担心方先生才去的,皇阿玛不在京城,方先生出了事,你可不好交代。只是你这里怎么这样安静,难道他们没来闹你?”
弘历笑道:“八叔和老皇舅在来我这里的路上被十三叔传了圣旨,都去丰台大营见架去了,这会儿只怕是在那里听训呢,哪里还能来我这里呢。”
二人说着刚进厅里,便有老嬷嬷跑来报喜:“恭喜王爷,福晋添了个小格格,母女平安。”
黛玉和弘历听了,都喜欢的不得了,忙说:“咱们快去瞧瞧。”


[第二卷 相许:【078】雨过天晴]
宝亲王福晋的正房里,弘历接过奶娘手中的小婴儿喜爱的看着,婴儿紧闭着双眼睡得正香,乌黑的头发一点也不像新生儿,红扑扑的小脸圆润可爱。熹贵妃在弘历身边说这话。黛玉则进了里间,英琦虽然虚弱,但精神还好,两只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喜悦的光彩,见了黛玉轻声说道:“这里味道不好,你进来做什么?还是外边坐坐罢了。”
“我瞧瞧姐姐就出去,虽说产后怕着风,可这大热的天,你们也应该想想办法,很该弄些厚点的纱遮了窗户,打开雨挡透透气,那些香也免了,花瓶里供的花也搬出去吧,小心花粉进了孩子的眼睛鼻子里,可不是玩的。”
众人听了,忙按照黛玉的吩咐去收拾,黛玉便在英琦的床前坐了一会儿,说:“想吃什么,告诉我,只要是能弄来的,我变着法的去给你弄来,也很该把老福晋接来陪姐姐说说话。”
英琦听了甚合心意,便叫人去报喜,顺便请老福晋过来住几日。因知道黛玉素来闻不得血腥气,便催着黛玉出去了。
黛玉到了外间,看见弘历仍抱着孩子看,便凑上前来笑道:“我瞧瞧咱们大格格。”
弘历听了,笑道:“这孩子,很该请你给取个名字呢。”
黛玉笑道:“应该请皇阿玛赏名才富贵呢。”
熹贵妃在一边笑着说:“请你皇阿玛赏,你皇阿玛还不是把你请了去,叫你取了,再由他赏了?何必拐那些个弯儿呢,我看公主还是直接取了更好。”
众人听了都笑,黛玉见无法推脱,便走到窗子前边,看着外边正好雨过天晴,院子里空气清新,花香怡人。于是笑道:“正是雨过天晴的好时辰,不如叫雨晴如何?”
众人都细细品味黛玉的话,暗自称赞。弘历笑道:“就是这两个字好,雨过天晴——雨晴格格。”
下午时分,雍正爷便在怡亲王廉亲王张廷玉和隆科多的陪同下进了紫禁城。宝亲王弘历料理完了府上的事情,便协同黛玉一起进宫面圣。
乾清宫里,雍正爷先问了廉亲王的病,又责怪他差事办的不好,叫他回家好好读书去,回过头来,雍正爷又斥责了隆科多,身为皇舅竟然不知勤于王事,每日里竟像种了魔一般跟那些闲散的阿哥们混搅在一起,什么意思。
怡亲王和张廷玉在一边听得清楚,皇上对隆科多被三阿哥弘时要挟利用的事情了如指掌,只是现在不是在这事上较真的时候,年羹尧即将奉旨回京,皇上怎么着也要先安排完了年羹尧才能回来闹家务,于是二人都默不做声,听着雍正雷声大雨点小的数落隆科多。
雍正爷一时说完,便撵着大家都走了,总管太监李德全颤颤巍巍的进来跪下道:“给万岁爷道喜,宝亲王福晋刚刚生下了一个小格格,母女平安。宝亲王和固伦公主在殿外等候皇上赐见。”
雍正听了这话,立刻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叠声的说:“快叫他们进来,朕当爷爷了!哈哈…”
宝亲王弘历跟黛玉并肩而入,二人双双给雍正爷请安。雍正一手一个拉了起来,笑道:“弘历啊,如今你也当上父亲了,朕听了真是高兴啊。”
黛玉则在一边笑道:“皇阿玛,您就只高兴吗?还不赏点什么给您的宝贝孙女?”
雍正笑道:“赏啊,哎,你们看,朕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只管开口说好了。”
黛玉笑道:“皇阿玛好小气,不想赏就算了,干吗这样说,明明知道这乾清宫里的东西没人敢乱要的。”
雍正听了,怔了一下,笑道:“黛儿说的有理,哎,有了,小格格有了名字了吗?”
弘历刚想回话,却被黛玉抢先说道:“还没呢,请皇阿玛赐名吧。”
雍正听了,想了想说:“嗨!朕老了,文采才思一点也没了,还是黛儿想一个好的来吧。”
弘历和黛玉听了,都噗嗤笑了。
雍正奇怪的问道:“你们笑什么?”
黛玉掩口笑着说了在宝亲王府里时熹贵妃说的笑话,雍正听了,也不禁失笑:“你们既然知道,何不叫黛儿直接取了就是,又来套朕。”
弘历笑道:“妹妹早就想好了,皇阿玛听听‘雨晴’二字如何?”
“雨晴,雨过天晴。好名字。”雍正听了,暗合心事,便连口说好。
当日雍正把弘历撵回宝亲王府去了,独留了黛玉一起用晚饭,弘历临走时还抱怨说:“皇阿玛这样疼林妹妹,怎么不分给儿子一点?”
雍正笑道:“你不回去偷着乐,还在我面前发什么牢骚?”说完竟自拉着黛玉的手往养心殿去了。
养心殿的大桌子上,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苏州菜,雍正拉着黛玉的手说:“好孩子,今天这事幸亏有你,方先生若是有点差池,我百年之后如何向先帝爷交代啊。”
黛玉笑道:“皇阿玛言重了,女儿多蒙皇阿玛疼爱,做点子事也是应该的,女儿不能向亲王贝勒一样领兵打仗,出去建功立业,还不能耍点小聪明为皇阿玛分一点忧嘛。”
雍正笑道:“果然好样的,不愧是我胤禛的女儿。来,今天皇阿玛特意叫御膳房做了这些苏州菜,好好的犒劳犒劳你。”
黛玉指着一大桌子菜笑道:“皇阿玛,黛儿就是一头牛,如今也吃不下这么多,不如捡几样皇阿玛跟我爱吃的留下,剩下的赏了这些宫女太监吧,她们从早到晚的伺候皇阿玛,竟比我们辛苦了很多。”
雍正本就是一个崇尚节俭的皇帝,听了黛玉的话,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饭后,雍正因知道黛玉很累了,便吩咐宫女去收拾屋子,今晚留黛玉在宫里住下。一边又拉着黛玉往御花园里走走。
御花园里沿着游廊小路,一遛点了风灯,灯光闪烁,浓荫繁花,芬芳怡人,雍正长出了一口气道:“黛儿,为父如今只有一件事不知该如何办才好,本来想找了你父亲林如海来商量,谁知商量来商量去,这位老兄竟是不给朕出一点主意,你说皇阿玛如何是好呢?”
黛玉听了,笑道:“不知皇阿玛说得是什么事情,这样劳神?”
雍正看着黛玉清澈的眼睛说:“明年就是你的及笄之年,你说,皇阿玛该把你的终身大事怎么安排呢?”
黛玉听了,羞红了脸,转过身去。
雍正又长叹了一口气道:“叫你进宫吧,实在是委屈了你,不叫你进宫吧,你又如何能跟弘历在一起呢?”
黛玉听了,低声说:“皇阿玛,黛儿自小便喜欢王维的诗句,只想过平凡百姓家的日子,况且黛玉的身体自小就弱,请皇阿玛放黛玉去山林田园修养吧。”
雍正笑道:“若皇阿玛真的让你走了,弘历岂不要恨死朕这个阿玛了?只怕你孤身在外,也不会开心快乐,好孩子,做人要坚强一些,皇阿玛瞧你现在就比前几年坚强多了,遇到事情,知道保护亲人,保护自己了。这还不够,你还要学着防备别人。将来的日子里,定不会是风平浪静,说不定他们已经把你划进了这个圈里,有一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行的,你要学会勇敢的面对。”
黛玉听了,沉思了片刻,缓缓的说道:“黛玉只想在民间生活,做一个隐士而已。”
雍正笑道:“小隐隐于山,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吗?”
黛玉笑道:“孩儿小时候还立志要游遍大清的山山水水呢。”
雍正笑道:“这好办,这个愿望也曾经是孝庄老祖宗给先帝爷的意旨,朕在位这几年,会为弘历攒下足够的银子,以后叫弘历陪你替先帝爷完成这个心愿如何?”
黛玉听了,又羞红了脸道:“皇阿玛拐着弯儿的套黛玉,孩儿还没答应呢。”
雍正笑看着黛玉跑开的身影掩到花茵下,不由得开心的笑了,人生在世不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幸福,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个一称心如意的儿子,一个甜美多才的女儿,一个贤惠聪明的儿媳…
雨后的御花园里,一种泥土的清香伴着花香,真是让人心旷神怡。雍正在这样醉人的夜晚,坦然的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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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走。

[第二卷 相许:【079】金钏含冤]
黛玉在宫里住了一晚,第二日便辞别了雍正回到了潇湘馆。潇湘馆里的翠竹经过昨日大雨的洗礼,更加青翠茁壮,竹荫里今年新冒出来的笋芽早就拔了节,长出了鲜嫩的竹叶,真是“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黛玉见了,吩咐紫鹃说:“把这些新叶芽采一些下来,放在大月亮下晾干了,封存好了。紫鹃答应着,知道黛玉每年都要炮制一些竹叶茶的。
众人迎了黛玉进了屋子,又换过了衣裳,黛玉笑道:“昨儿累了一天,今儿还没歇过来,浑身酸痛,你们只干你们的去,我还要歇歇儿,等过了晌午,大太阳下去了,我再去给老太太请安。对了,青鸾去弄些新鲜的荷叶来,做点荷叶莲子碧梗粥晚上给老太太用些。”吩咐完了,自躺倒芙蓉榻上睡去了。
雪雁自拿了一些针线去偏屋里忙活,紫鹃则同着晴雯黄鹂捡着新鲜嫩绿的竹叶细细的采些;青鸾收拾了,自去园子里采撷新鲜的竹叶去了。
却说青鸾出了潇湘馆,过了沁芳桥,沿着竹篱斜径直奔凹晶溪馆去采撷荷叶。谁知刚走到缀锦阁下边,便看见一个小丫头子慌慌张张的跑来,一边喊着:“不好了!不好了!那边井里淹死人了!”
青鸾听了,心中暗自诧异,便拉住问道:“是谁淹死了?”
小丫头说:“不知道呢,那边井里淹死一个丫头,头被泡得那么大,哪里还能看出是谁呢。”
青鸾忙问:“在那边?”
小丫头指指东南角上说:“在那边。”
青鸾听了,忙往回走,因东南角上是潇湘馆一带,因怡亲王关照过贾政,平日里潇湘馆附近不许闲杂人等走动,是何人这样大胆,竟跑到这一带来寻事。青鸾往回一路走来,远远的看见袭人和宝钗站在树荫底下说话,正欲近身细听,又见一个婆子跑来,只听那婆子说:“这是那里说起!金钏儿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袭人似乎一时反映不过来,问道:“哪个金钏儿?”婆子说:“那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儿不知为什么撵他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他,谁知找他不见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南角上井里打水,见一个尸首,赶着叫人打捞起来,谁知是他。他们家里还只管乱着要救活,那里中用了!”宝钗却道:“这也奇了。”
青鸾就在树荫的而另一面,听得清清楚楚,于是等宝钗跟袭人散了,便径直回了潇湘馆来。
此时黛玉尚在睡着,紫鹃已经把采的竹叶晾到一个大竹簸箩里,放到游廊上,不叫日头晒着。因见青鸾空着手回来,便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采的荷叶呢?”
青鸾拉着紫鹃到了偏屋里,关了门小声说:“我在路上听说金钏儿丫头跳井死了,觉得奇怪,所以回来了。”
紫鹃听了,一时怔住了,哭道:“怎么好好的就跳井了?可怜我们起小一起长大,她一向是个心细的,太太跟前也没出半点错,怎么好好的去跳井?”
雪雁在一边听了,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起来劝道:“你这会儿哭有什么用呢,不如悄悄的去打听一下什么缘故才好。”
一时雪雁叫来春纤,小声吩咐道:“今儿姑娘从宫里来,带了几瓶子香露,想着要给这里各处送点,其他的地方都有人去了,这里的两瓶子,是给这里的二太太的,姑娘吩咐我去,我因讨厌太太那里的那些势利眼,所以懒得去,好妹妹,你拿了去悄悄的送给太太屋里的丫头,不必多话,只悄悄的看看那些人都做什么呢,就回来。”
春纤本是黛玉自小儿的丫头,因秉性纯良,年纪又小,多以大观园里的人都喜欢她,听了雪雁的话便拿着两瓶香露去了王夫人房里。
此时王夫人正因金钏的事情在屋里发愁,荣国府几代人从没有苛待过下人,别看贾政凡事不放在心上,其实耿直着呢,还有老太太,问起来怎么回话呢,房里众丫头婆子都不敢多话,王夫人便闷坐着垂泪。一时宝钗来了,王夫人便问:“你从那里来?”
宝钗道:“从园里来。”
王夫人道:“你从园里来,可见你宝兄弟?”
宝钗道:“才倒看见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那里去。”
王夫人点头哭道:“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
宝钗见说,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
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
宝钗叹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王夫人听了便点头称是,外边春纤悄悄的听了,笑着把两瓶子香露交给彩霞说道:“太太有事,我就不进去聒噪了,回头姐姐帮我禀告吧,公主只怕就醒了,叫人伺候时找不到我,又要说了,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