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完胜。北胡将领中箭而亡,手下两千精兵死伤大半,被俘六七百人。
陈秀原想着把这些俘虏弄来使唤,但阿言却说妇人之仁不可有,这些都是胡奴,生性顽劣,祸根不可留,于是一声令下,俘虏尽数被诛。
这次一战,陈秀又得良驹千匹,兵器两千件,还把那些被杀死的马匹都抬了回来,洗剥干净后装车,送到了粱凯的军营之中。美其名曰:犒劳士兵的战功。
粱凯的老脸通红,对着这几百车马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事自然传到了建康城,王博的眉头皱的更深,王昖却难得的笑了。
这日早朝,一位二品文官朗声上奏:“彭城北陈家铺庄主陈酆胸怀仁义,三年以来曾有六次主动捐粮送往军中,共计两千余车。还有牲畜肉食无数。此等忠义之士,请陛下嘉奖,以示陛下中正仁爱之心”
元帝阴沉的目光扫过殿中众臣,良久之后才问:“众卿以为如何?”
当下,响应者过半。
元帝便道:“此事就交给王公来办吧。”
王昖便闪身出列,拱手道:“老臣遵旨。”
“陛下。”宰相谢公翥闪身出列,拱手道:“老臣几次听说陈家铺的庄主深知战事,曾两次大败胡奴。剿杀胡奴数千人。我朝如今缺少能征善战之才,此人虽然出身寒微,但却又此等军功,何不重用之?”
此言一出,王昖立刻皱眉。谢公翥这一番褒奖实则是提醒朝中众人,那个姓陈的小郎不过是个寒微之士罢了。而且石赵跟晋庭明着是修好的,虽然胡奴屡次偷袭,但终究双方没有明着开战。若因陈酆歼灭胡奴数千而嘉奖他,这不等于对胡宣战了么?
站在王昖身后的王博亦微微侧脸,冷冷的看了谢公翥一眼。
王家父子二人身侧的重臣立刻赶到阵阵阴寒,悄悄地缩起了身子,低下头去。
元帝冷声哼道:“你也知道他不过是寒微之士。我朝从来都是‘礼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他一介草民,朕嘉奖他一番也就罢了,何谈什么军功?”
谢公翥虽然被斥责了,但一颗心却暗暗地放了下来。粱凯的将军之位还是保住了啊。
庙堂之上,后宫之中,谢家已然有平分秋色之意,下一步就是要扶植五官,拥有一定的兵权才是当务之急。
第112章 待相逢
更新时间:2013130 11:24:57 本章字数:5036
因在私邸,王博只穿了家常的便服,福字如意锦缎袍子,衬得面若冠玉,仿佛寻常士族人家公子,唯有腰际的白玉扣带,显出尊贵无匹的身份。爱蝤鴵裻举手投足之际,袍袖间隐隐有瑞脑香气,微苦的香味甘冽醇正。
玉珥递上香茶,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王博亲手打开竹筒,把里面的画卷拿出来细细的看。
六月二十四日生,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了。这小家伙如今该是什么模样呢?
如玉的指尖从画卷上的女子和婴孩儿的脸上缓缓地抚过,脸上温柔的笑容前所未有。
“九郎,十一郎君来访。”门外,玉珥的声音低柔轻缓。
王博把手中的画卷轻轻地卷起来,放入竹筒之中,方轻声咳嗽一声说道:“嗯,十一弟来了,快快请进。”
王麟入内,见王博慵懒的靠在榻上,因问:“听说九兄今日来身上不好,特来探望。”
王博笑了笑,指着身边的榻说道:“这边坐。没什么的,受了点风寒,歇息一下就过去了。”
“九兄这脸色倒还不错。”王麟在王博身边坐下来,接过玉珥递上的茶,轻轻地吹了吹茶末,又问:“听说桓四郎回建康述职了,九兄可曾见过?”
王博摇摇头,说道:“他明日才到建康呢。哪里能见。”
王麟抬眼看了一下玉珥,玉珥欠身悄悄地退了出去。
王博脸上的慵懒渐渐地收敛,清泠的目光看着王麟,低声问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九兄可听说谢家的事情?”
王博一怔,看着王麟脸上的紧张神色,缓缓摇头道:“他们家的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
“可是事关阿绣,九兄不得不防啊。”王麟压低了声音,气愤的说道:“贺康不知从哪里听说阿绣在彭城,已经暗地里派人去查询了。阿绣的事情虽然瞒得紧,但若真是用心查访,也不难找到陈家铺的。”
王博放在案几上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冷声哼道:“他们也太过分了。”
王麟又低声把贺康寻找阿绣的缘故说出来,无非是谢燕文的妻妾争宠,互相倾轧,贺敏得知贺绣还活着,且与谢燕文见过面,心中的愤恨无处发泄,便暗地里要贺康找到阿绣,并带回来见她。
至于见她的后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王博听完后一拳砸在案几上,青着脸说道:“他们也太猖狂了些!”
“九兄,不如我再去一趟彭城吧?”王麟看着王博的脸色,低声说道:“或者我们派人把贺康的人给拦回来…”
“拦回来?”王博冷笑,“太便宜他了。应该叫他们有去无回。”
这话虽然有些狠,有些血腥,但王麟却丝毫不觉得过分,只应道:“九兄不方便安排,就交给我吧。”
王博半晌不说话,脸色渐渐地缓和下来后,幽幽的说道:“十一,我想去看看她们母子。”
王麟叹道:“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家中诸事繁杂,九兄只怕走不开啊。”
“不过是找个理由罢了。北方战事吃紧,如今冰天雪地的,朝中也该有个人去安稳一下军心了。”王博的手指在装了画卷的竹筒上拂过,心中被那对母子的笑容给充盈的满满的。
王麟想了想,点头说道:“九兄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只怕大伯父不准。也罢,我去跟舅舅说说,让他劝劝大伯父,然后我跟九兄一起去。”
王博轻笑:“既然这样,你就速速去办。我们后日出发。”
“好唻。”王麟笑着起身,匆匆而去。
王麟的舅父萧方和王昖乃是至交。自从萧媛死后,王麟淡看一切红尘中事,萧方对这个外甥很是心疼。
所以当王麟说想要随王博一起北去彭城查看军情,恐怕家中父亲和大伯父不准时,萧方几乎想都没想便同意帮他了。
王家因为老族长第一年孝,所以并没有什么准备,只跟寻常一样素素静静的过罢了,酒席宴会等一概皆免,上至王昖,下至各房子弟也都不去参加其他家族的宴会。
王博和王麟北去的事情也因此没有费什么周折便被元帝陛下和王昖准了。
出建康城这日,天色放晴,远山上如火枫叶趁着白雪皑皑,分外妖娆。
出城后王博便令护卫把马车上王家的徽记摘掉,只做寻常客商模样北行。一路上马不停蹄,只想快快抵达彭城,见到自己魂牵梦萦之人。
建康城内,贺敏带着自己的乳母婢女等回娘家,和温夫人说了会儿话之后便找贺康。
贺康从外边进来,兄妹二人在偏厅小叙。贺敏便向贺康叹息:“真真不知道三郎从哪里弄了那么个人来,简直是哪个狐媚子再生。整日里把三郎迷得神魂颠倒的。”
“傻妹妹。”贺康无奈的扶额,“你是正室,怎么跟一些姬妾争锋吃醋?那些人若是不好,你便做主处置了就是,或打或卖,不过是些奴才而已,你处置了她们,难道谁还能挑你的不是?”
“可是打发了她,还会有别人。”贺敏无奈的叹息,“大兄,我的命可真是苦。”
的确命苦,谢家阿瑛比贺敏晚出嫁两个月,人家都有了身孕。连贺绮都已经怀上了孩子,而她这个正室的肚子还没动静,这在大家族里可是很不好的开端。
最重要的是,谢燕文与贺敏并不恩爱,二人可以说是相敬如冰。想到之前因为婚期的事情谢燕文一拖再拖,凭谁也难免多想。
贺康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他比谁都清楚,贺敏如此的处境无非是因为一个人——那就是阿绣。
若是当初贺家答应把阿绣作为媵妾陪嫁过去,谢燕文绝不会是如今这种态度。这个谢燕文,因为阿绣真真是着了魔了。
兄妹二人正在发愁之际,门外有人回道:“回大郎君,属下有要事禀报。”
贺康猛然抬头,低声道:“进来说话。”
“是。”一名黑衣护卫应声而入,看了一眼坐在贺康身侧的贺敏,请了安,方才回道:“郎君,我们派去彭城的人都失去了音信。据属下断定,那些人怕是糟了不测。”
“什么?!”贺康顿时惊呆,“如此隐秘之事,如何会出了这样的差错!有没有查出来是谁做的?”
“回郎君,那些人没有一个活口,皆是一剑毙命。属下无从查起。”
“混账!”贺康拍案而起,指着那名护卫怒道:“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
护卫应声而去,贺康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究是愤愤不平。贺家养的人总也不至于如此白痴,八个人尽数被杀死,还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手,这样的事情能不叫人胆寒么?
“大兄。”贺敏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缓缓地站起身来劝道:“大兄先别着急。早起我听说,王九郎和十一郎请了陛下的圣旨往北境查看军情去了。你说这事儿跟他们有美誉哦联系?”
贺康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贺敏,良久才抬手拍拍额头,叹道:“若是王博出手,那就无可厚非了。”贺家再怎么样也还不是王家的对手。何况,凭着王博对阿绣的宠溺,当初的九公主和十公主都被送去了和亲,如今为她杀几个人根本不在话下。
“阿敏。”贺康为难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别再打阿绣的主意了。”
“大兄!”贺敏蹙眉跺脚,“可是三郎他…”
“就算阿绣还活着,她如今也只能是王九郎的人。三郎也无可奈何。”
“难道就为了一个残花败柳,他就这样冷淡我…”贺敏终是不甘,背过身去抹泪。
贺康无奈的劝道:“总要从别的地方想办法才好。你也不要一直端着架子,总要放下身段来让三郎对你上心才好。对了,母亲不是替你弄了一个方子么?记得每日都要吃,不要怕苦。等将来有了孩儿,你才算是有了依靠。”
彭城,陈家铺。
如冰似玉的盖碗里碧绿的一泓新茶,茶香袅袅,正是今年新采的碧玉尖。太烫,陈秀轻轻地吹了口气,轻声笑道:“今年也算是大丰收了。若是那些人知趣,便消停几日,我们且过个好年。”
陈酆,阿言,阿信几个人都坐在下手,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起来。陈酆也吹着香茶,看了阿言和阿信一眼,说道:“他们接二连三的损兵折将,应该长些记性了。”
阿言笑道:“眼看着过年了,他们想来也该消停几日的。只怕过了年开春之际,青黄不接,他们还要来骚扰的。”
阿信哈哈一笑,说道:“来就来。咱们如今还缺着两千匹快马呢。他们能给送来,咱们就笑纳了。”
众人都笑起来。连身后服侍的婢女们也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
陈秀等大家笑过了,又继续说道:“我看了一下账册,我们今年最大的成就便是有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两千人的步兵,另外还有一千弓箭手。去年的时候我说,用一年的功夫建一支五千人的卫队。如今非但完成了,而且还超出了三千人。这都是阿言和阿信的功劳。今年你们二人的奉银翻倍。其他各队首领的奉银都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五成。各队兵勇,奉银皆涨二成。米粮也加十斗。”
身为卖身奴的阿信有些不好意思,涨红了脸,拱手道:“夫人待我们不薄。我等皆是刀尖上嗜血之人如今也都有了家眷。这奉银米粮之事,还是按旧年的例好了。”
陈秀轻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单单是给你们的,也是给你们的家人的。你们再推脱,便是瞧不起我了。”
“不敢。”阿信忙躬身道,“夫人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今生誓死追随夫人。”
阿言和其他几个卫队的教头原本就是王博的手下,如今跟了陈秀和小郎君,自然没有二话,也立刻表忠心:“我等今生誓死追随夫人。”
陈秀把手里的账册递给陈酆,笑道:“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就按我说的,把钱米都发下去吧。快过年了,叫大家都好生热闹热闹。”
陈酆接过账册,和阿言阿信等人一起出去。
明珰上前来给陈秀添茶,悄声笑道:“去年我们整个庄园加起来不过一千五百人,如今却有一万多人。真真是出人意料。”
“嗯,的确出人意料。”陈秀的眉头微微蹙着,手指在案几上一下一下的敲。
明珰看着她沉思的模样,心里一酸,暗道夫人这动作跟九郎如出一辙。九郎想事情的时候,手指也是这般在案几上敲,敲得越慢,他心底的事情便越是沉重。
如今分别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不知道九郎到底是什么心思。
一阵婴儿的哭声把明珰的心事打乱,她忙放下茶壶说道:“奴婢去看看小郎君。”
陈秀也收回了思绪,说道:“把他抱过来吧。”
小小皓儿已经五个多月了,此时穿着大红锦缎小袄,被包裹在杏红色的襁褓里,两只小胳膊不停地挥舞着,白白嫩嫩的小脸,秀气的长眉,狭长的凤目,无一不是王博那张脸的小小翻版。
“皓儿。”陈秀从明珰的手里接过孩子,低头亲了亲他圆嘟嘟的小脸,笑道:“哭什么哭啊?要过年了呢,皓儿哭什么呢,还有两年就可以见到父亲了。皓儿应该高兴才是啊。”
小娃娃到了娘亲的怀里就不哭了,摇着小脑袋往陈秀的怀里拱啊拱的,把陈秀给逗得呵呵直笑。
明珰见了便笑道:“夫人,小郎君怕是饿了。”
“饿了吗?”陈秀笑着背过身去,解开了衣衫上的带子给孩子喂奶。
明珰忙去拿了一架藤编的四扇屏来挡在陈秀的身后,又凑过去悄声笑道:“家里有乳母在呢,夫人何必亲自给小郎君喂奶。”
陈秀笑道:“这样他才跟我亲呢。说心里话,我如今想起来最大的遗憾就是小时候没有在你娘亲的怀里吃奶。”说到这里,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珰笑道:“夫人真是的,有了小郎君,您倒是像个孩子了。”
第113章 喜相逢
更新时间:2013131 13:03:56 本章字数:7631
王麟来过陈家铺一次,所以还算是轻车熟路。爱蝤鴵裻
但当他和王博的马车停在那一栋青砖垒砌的城堡跟前时,依然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之情。
“九兄,你看!”王麟掀开车帘,不顾寒冷的北风呼啸着灌进驮轿里,指着那道拱形大门,“这里的防御比彭城还好。”
王博的手在袖子来慢慢地攥紧,看着青砖垒砌的女墙上还站着灰布棉衣的护卫,缓缓地点头:“阿绣果然胸怀奇才。”
“九兄,我们进去。这道门之内是一座瓮城,那更是严防死守,别说胡奴,怕是连一只鸟雀都飞不过去。”说着,王麟便吩咐驭夫:“走。”
王博则摁住王麟的手阻止道:“停车,我要走进去。”
“九兄?”王麟诧异之时王博已经起身下了马车。
玉珥忙拿过鸦青色的水貂大氅来给他披上,自己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下车后,视野更加开阔,王博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青色砖墙外围正在开凿河流。王博轻笑,原来她还想弄一道护城河。
门楼上的护卫早就看见了王博的车队,人人都警惕的看着那辆两驷大马车里下来的翩跹玉郎,心里猜测着这人是何等身份,为何会来陈家铺这乡野山村?
等王麟也从马车里下来后,一个兵勇才对身边的兄弟说道:“那个穿紫色衣服的郎君好生面善,是不是半年前曾经来过的十一郎?”
“十一郎?琅邪王氏的十一郎君?”另一个兵勇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忙道:“很像。我说,快快叫人去禀告夫人吧,十一郎君是贵客,怠慢不得。”
“嗯。你在这里守着,我这就去。”
看着身旁的兄弟飞奔而去,那个兵勇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个穿青色衣裳的人是谁呢,竟比琅邪王氏的十一郎还好。”
“不管是谁,看他们的神色好像很是亲近,既然十一郎君是贵客,那个穿深青色衣裳的郎君必然也十分尊贵。哎呦喂,这眼看着要过年了,咱们村儿是不是要热闹起来了!”
“既然是贵客,我们便不能失礼,是不是下去迎接一下?别叫琅邪王氏的人笑话咱们不懂礼数。”
“说的是,小虎,小豹,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跟老康下去一下。”
两个年轻的小兵答应一声,手中长枪握得更紧。
那个叫老康的老兵大概三十多岁,一脸的胡子茬,满身憨厚的样子,和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兵勇一起下了女墙,正好和进拱门的王博王麟走了个对过。
老康忙上前拱手道:“敢问二位郎君从何而来,来我陈家铺有何贵干?”
王博不惯于跟这些山野村夫说话,只是抿着唇蹙眉看他。
身边的玉珥便上前说道:“我家郎君是从建康城来的。敢问你们家陈酆陈郎君可在?”
“哦,对不住了。我家郎君不在。”不是老康说谎,今日陈酆的确不在,他去了山里给那些看守粮仓的兵勇们发酒肉钱帛去了。
王麟看王博脸上有些失望,便问:“那你家夫人可在?”
“我家…夫人?”老康一下子紧张起来,陈家铺的人都知道,面对外人的时候,陈家铺没有夫人,只有郎君。
王博终是忍不住了,淡淡的开口:“叫阿言来。”
老康一怔,阿言?阿言可是这里的总教头,大家见了他都毕恭毕敬的,怎么这个年轻的郎君像是唤自家奴仆一样的口气?
王麟轻笑:“我们是琅邪王氏的人。快去禀报你家夫人,就说我们来看望她了。”
此时的陈秀也刚好听到下人的回禀:“夫人,村口的兵勇来报,说有两个仙人般的郎君到了咱们村口,他们的车队人虽然不多,但马车很大,马匹也很强壮,定然来头不小。”
明珰听了这话便皱起了眉头:“怎么人家都到了村口,你们居然连人家的身份都没弄清楚?”
陈秀却觉得心里忽然一下乱了,那种纷乱如麻的感觉让她坐卧不安,她知道这一年来自己做了些事情是瞒不住的,这种时候有人悄悄地找到这里还真说不准是好是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两口气才对明珰说:“你带着几个人去看看,弄清来人是谁,速速来回我。”
明珰答应一声要出去时,又被陈秀拦住:“算了!你别去了。你进去和老夫人一起看好皓儿。我亲自出去看看。”
“夫人…”明珰显然不放心,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贵人十有八九是朝中之人。朝廷的人找到这里,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陈秀抬手把松散的发髻打开,拿了把梳子随意梳了几下,在头顶绾了个独髻用桃木簪子别住,又拿过紫色兰芝纹抹额勒在额头上,起身抓了自己的长鞭缠在腰里。明珰忙去衣架上拿了那件素面黑缎水貂披风给她披上,又轻声劝道:“夫人,阿言和阿信都不在,您千万要小心。”
“嗯。难道会比当初在建康城西的那一场更惨?”陈秀淡然的笑了笑,就算比那次来的人更多,但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久若都不能保住这些人的安全,也没什么脸面去见九郎了。
收拾利索之后,陈秀带着那十二名练了一年鞭法的姑娘出院门,上骏马,策马向着村口疾驰而去。
街道上忙活着过年料理鸡鸭鱼肉的村民见着夫人带着女护卫一路疾驰,还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大家纷纷把手里的东西拿回去,出来的时候手中便多了棍棒铁锹锄头等农具。
那情景,简直是全民备战。
而相间的那一瞬间,是怎样的情景呢?
许多年后陈秀回忆起这日,心底依然是一片清明。
那日的阳光很好,虽然北风呼啸刮过人的脸颊带着钝钝的痛,但他穿着鸦青色的大氅立在街道上,微微抬着凤眸看向自己,还离着十几丈远,她便能感觉到他深潭似的黑眸紧紧攫住自己的眼睛。两两对视,像是隔了几生几世那么长久。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跳下马的,也听不见身后女护卫惊讶的娇斥,心不由己,脚步亦不由己。
一步步向他走过去,最后还是变成了奔跑。
在他的面前硬生生顿住了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明眸,忍不住喟然一声低叹,缓缓地低下头去,掩饰住两滴清泪。
“卿卿。”他湛然的眸中流溢着许许温柔,眼波微漾,好似冰山上的一汪湖,“我很想你,所以来看看你。”
好似被蛊惑一般,陈秀不由自主地应声:“嗯,九郎,我也很想你。”
俊雅的微笑,似春风一阵,抚过她的心底:“卿卿,我们要在这大街上让他们看个够么?”
“呃…”陈秀的脸蓦的红了,忙侧身看了一眼街上全民备战的场景,素手一挥,哑声道:“没事了,大家都忙各自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