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要命了,自己明明是个心如枯井的重生之人,经过那一场噩梦她应该把这时间的情爱都看淡了,怎么还会有如此小女儿的神态呢!
一边暗恨自己的不争气,陈秀脚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跟在她身侧的陈酆关在门外。理由是,她累了,要睡觉。
睡了半日的光景,陈秀便被陈酆给吵醒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她打了个哈欠从卧房里出来,身上月白色的睡袍外披了一件紫色狐皮斗篷,整个人看上去懒懒的,对什么都不耐烦的样子。
“阿姐,贺家出事了。”陈酆上前来搀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去榻上坐下。
“嗯?”睡意醒了大半儿,她惊讶的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老夫人病故了。”
“老夫人?病故了?”陈秀这会儿真的清醒了,暗暗地想一想,上一世老夫人死的没有这么早啊,她应该是贺敏嫁给谢燕文三年多之后才死的,死因自然是重病,但也卧床两个多月,请医延药折腾了很久才死的。这一世怎么死的这么快?
陈酆摇了摇头,说道:“是王灵息的事情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老夫人气的昨晚便吐了血。今日一早一副药没喝完便闭上了眼睛。”
她们姐弟二人对王老夫人没有什么好感,之前陈酆的心里倒是感谢王老夫人把他们姐弟从义兴郡接到了洛阳,但后来贺公彦把他赶出家门让他在街上流浪,差点跟叫花子一起要饭去的那段日子,陈酆便从心里恨透了贺家的人,尤其是老夫人。
若不是老夫人说他是个祸害早晚要害了全家,贺公彦怎么会把他赶出家门呢。
相比之下陈秀反而有些伤心,那个银发苍苍的老人就是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实际上她心里的孤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想到这些她抬手拍拍陈酆的手背,低声劝道:“她都死了,你也别恨她了。”
陈酆点点头,说道:“阿姐放心,我早就不恨她了。虽然没有她我们跟娘亲还好好地在义兴过日子,可去了一趟洛阳又来到了建康,长了这么多见识,也做成了几件事情,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陈秀宽慰的点点头,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仇恨是一把双刃的刀,在伤了对方的时候也会伤了自己。我们活在世上不仅仅是为了报仇,还要自己活得潇洒痛快。”
说完,她的嘴角又露出几分冷笑,补充道:“当然,那些害过我们的人,我们也不会轻易地放过。”贺敏,老夫人一死,你的婚期恐怕又要拖延了吧?你和谢燕文的婚姻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在温泉山庄住了几日,除了休息之外她便每日练鞭。负责教陈秀鞭法的护卫很懂得变通,他教过陈秀几日后发现她力道不足,便让她尽量发挥长鞭的灵动性,以巧劲取胜。
陈秀一心想学成,她知道在这个乱世之中就算是最好的护卫也不会保证自己万无一失。为了能够安全的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强大。不管是财力还是武力都要强大,强大到比敌人更强才行。
陈酆则一心致力于商事中,陈秀把自己的计划详细的说给了他,他便带着阿信祝叟等人一一去办。
半月之后,陈秀姐弟离开温泉山庄回王博私邸处。在进南城门的路上陈秀忍不住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官道两旁。时至二月初,建康城外的郊野中已经带了一层淡淡的新绿。想起当时九公主的人忽然袭击自己车队的情景,她依然有些后怕。
陈酆看她的脸色有些不好,忙伸手去把车帘放下来,低声劝道:“阿姐,不多想了。”
陈秀点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次若是没有孙将军,我如今早就盛了一堆枯骨了。”
“所以我们这次北去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他。我按照阿姐的吩咐准备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这些可比朝廷发放的那些药材好多了。”
“嗯,晋庭重文不重武,那些士大夫们一个个耀武扬威的,见了胡人只知道哭。说心里话,这个世上真正有傲骨的人可不多了。孙将军算是一个。”
“可是,阿姐…”陈酆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跟阿姐我还不能直说?”陈秀抬头看了陈酆一眼,自己这个弟弟跟在自己身边这段日子,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原本他处事很是卑微,尤其是面对王博桓裕这样的高门士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更别说跟他们对话了。如今他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却已经自如了许多。
陈酆压低了声音,说道:“阿姐,我们北去的事情真的不跟王九郎说么?”
“怎么,你的意思是跟他明说?明说了我们还能走么?”
“可是不明说的话,我们前脚走也难保他不后脚跟来。”
“怎么会呢,他是王家的嫡子,身上有多少大事担着呢,怎么会为了我丢下家族的使命追来?北去过了彭城便不再是晋庭的地界,有多危险他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阿姐若是直接走了他会不顾一切的追过来。想想他为阿姐做的这些事情,他一定不会放手的。”
陈秀有些无奈的捂住了脸,摇头低声叹道:“可是呆在他的身边真的很危险,不知道哪一天便莫名其妙的死了,而且尸骨无存。我不想死,我想好好地活着,看着他,看着你,还有娘亲,我想我们都好好地活着。”对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阿姐,王九郎那里你不说清楚,怕是不妥。你好生想想该怎么跟他说,王九郎是通情达理之人,说不定他会同意呢。相反,你如果说都不说一声便走了,这本身便是对他一番情意的辜负,阿姐你说是不是?”
陈秀一怔,看着陈酆轻笑出声:“酆儿,你真是长大了。九郎还说你在外边很稳重,我看他说的没错。”说着,她伸出手去拍了拍陈酆的肩膀,鼓励的一笑。
陈酆不好意思的笑了:“阿姐,我不能总让你操心,我是男儿,我总要成为你的依靠。”
华灯初上时,王博私邸,后院卧室内烛火通明。
王博却一脸的愤懑,抬手推开陈秀在他肩头揉捏的小手,哼了一声,说道:“你撒娇也没用,我就是不许。”
说尽了好话的陈秀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地往后一靠,跟他离开两尺的距离。低声叹道:“好吧,算我没说。”
听她委屈声音他的心里又软了,转身来把她拉到怀里,低声叹道:“北边多乱?我们费尽了千辛万难从北边逃到建康,难道这一路的惊险你都忘了吗?真不知道你这颗小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夫主…”她靠在他的怀里,伸出双臂去勾住他的脖子低声唤着他。
“既然叫我夫主,那就要听我的话,嗯?”他心神激荡,忍不住低头吻住她的樱唇,辗转吸吮之后,又轻声一叹,“你想做什么都好,只是不能离开建康城。你必须在我的身边,知道吗?”
她的脸颊在他的脖颈和肩窝里轻轻地蹭着,寻找最舒适的位置枕在那里,低声问道:“以妾氏的身份呆在夫主身边么?”
王博一怔,低头看着她娇媚的面容,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抚摸着,良久才说:“阿绣,你还是计较这个名分么?可是做我的正妻会有更多的麻烦更多的危险的。因为你的身份,那些人会视你为仇敌…我不想把你放在那个危险的位置,因为你在那个位置上,有些事情我想帮都不能出手…”
是啊,对于妻室,夫主便是再爱护也只能是站在道义上,那些家族礼教上的事情,作为他的妻子就必须正面去面对,正妻宗妇的尊严要有强大的靠山和强硬的手腕来维护的,而不是靠丈夫来支撑的。
靠山,陈秀如今是个身份不明的人,连个普通的家庭都没有,更别说可以依靠的家族了。庙堂之上,丈夫们讲究出身背景,后院之中,妇人们又何尝不是依靠娘家的势力?
强硬的手腕?她或许是精于商事的,或许也知道些兵法,但跟那些有家族支撑的女人斗,恐怕她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更何况做他王九郎的正妻将要面对的首要对手便是来自皇室家族的那些公主郡主还有妃嫔们。
这些再世为人的她又如何不明白呢?只是,她不甘心,也不能够——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呆在他的身边等着那些女人来算计自己,然后被动的防守,终于有一天她稍一疏忽便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夫主,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那些。我不要做你羽翼下苟活的鸟儿,你是王家的九郎,不是我一个人的保护神。我终究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而且,我不想一直拖累你,不想终有一天陷夫主与两难之地。”她缓缓地从他的怀里坐起来,平静的看着他,目光坚定语气坚决,“夫主,你若爱阿绣,就应该给阿绣一个机会。让妾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许终于有一天妾累了,妾自然会回到夫主身边来;但谁也不能保证妾不会成为最强的那一个,成为足可以与夫主匹配的那个妇人。”
听了这番话,王博许久没有说话。
似是经过一场漫长的争斗,苦苦思索之后他终于轻叹一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声说道:“若是累了,就尽快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唔…”想不到他竟然答应了,他竟然真的答应了,他是真的宠自己啊!陈秀心中一阵激动,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自动送上红唇去吻住了他的。
火种被点起,在重重吻她的同时,王博烫人的大手灵巧地滑至陈秀胸前,包裹住那令人血液沸腾的柔软,他呼吸的热度再次攀升。
然而这样的亲密依然不能满足男人的渴求。当陈秀难耐地将头微微抬起,王博放缓了力度,以温柔的姿态将星星点点的细吻印在她颈侧、锁骨、然后挪动身体,在肌肤相贴的情况下低头含住她那绽放的桃花一点。
那里被他或轻或重地吻吮着,是与手掌抚摸完全不同的感觉。陈秀微有些疼,可那丝丝疼痛之外的陌生快感,逼得她抑制不住地轻哼起来。
她低低嘤咛之声刺激得王博愈发激动,他急促地呼吸,仿佛昭告天下般用力地在她身上烙下一枚枚暗红色的痕迹,同时急切地扯下彼此身上最后的屏障。袒呈相向的那一刻,烛光柔和地落在她白皙细嫩的身体上,显露出一种与她单纯性格截然相反的销魂蚀骨。
一想到她会离开自己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还不准自己一起,他的胸口便升腾起一股怒气,动作也因为这股莫名的怒气一下比一下狠戾。
随着他节奏的变化,她被原始而狂野的欲望淹没,在极至的甜蜜和快乐面前,在意识越来越混沌之时,她清清楚楚地听到耳边粗喘的男人轻却坚定地低喃了句:“卿卿,我爱你。”
漫天烟花瞬间绽放,朵朵耀眼。王博扣着陈秀的手指,以更深入的姿势霸道地占据她的温暖,体会着一种叫作“销魂”的享受。
星光璀璨的夜里,旖旎一片的室内,透着阳光满地的暖意。
陈酆为这次北去做足了准备,颗粒饱满的稻种,干净的粮米,各色锦帛,胭脂水粉,瓷器玉器等等凡是北边缺少的东西他都准备了几车,其中稻种最多,粮米和锦帛次之。
除了这些到北方极受欢迎的货物之外,他还准备了几车上等的药材,均以硬伤外伤的药材为主,还专门找了精通医术的人写了方子带着,这是陈秀给孙尚阳的礼物,为了那次人家的救命之恩,更为了漫长的将来。
出发的日子定在三日后,王博原是不同意的,但陈秀说再晚了就耽误那些佃户们耕种了。
北方经过这一年的多战火的焚烧和铁蹄的践踏,大片的土地都已经荒芜,大半的佃户沦为流民。
如今春暖花开正是耕种的好时候,陈秀选择这个时候北去,便是打定了主意趁着战乱之中的小和平为自己谋得更大的利益。
往大了说,这是安定流民的好举措,实际上她的私心是自己可以通过这个途径建立自己的势力。
陈酆吩咐阿信,叫他带着车队在城北门集合等候陈秀出城一起走。
王博吩咐把马车上的徽记去掉,一大早起身便亲自送她出城。马车里他攥着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一脸的郁闷之色。
陈秀见了只得笑着哄他:“夫主,妾这一去多则半年,少则四个月也就回来了。光阴如箭,不过是须臾之间,夫主乃是大丈夫,何必做此小儿女之态?”
“哼。”王博不悦的扭头,半晌才别扭的说道:“我尚未及冠,不算什么大丈夫。”
“哦?”陈秀被他逗的咯咯笑,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楚。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去千难万险,说不定还真落得个马革裹尸,只是他在这里闹别扭,她也只好耐心的哄他,“夫主,夫主…人家这就要走了,你就不能抚琴一曲,送送妾么?”
“不送!”王博冷哼着,忽然抬手把她摁到自己的怀里,手劲儿大的吓人,“我已经给孙尚阳送了书信去,你到了边境他会照应你的。还有,你这次经过临州和彭城,临州太守和彭城太守都是我王氏门下的人,若有难处,只管拿着我给你的玉佩去找他们,记住了?”
“嗯,夫主放心,妾都记住了。”
“还有,长垣的武功虽好,但若是遇到大股的军队,你们也是寡不敌众…”王博说到这里又皱了皱眉,抬手掀开车帘吩咐跟在外边的阿骢,“你传我的话,再调二百护卫随长垣一起走。”
陈秀伸手拉过他的手臂来抱在怀里,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好了,到了临州和彭城那些稻种和粟米基本都散去大半儿了。那些布帛等物也是给临州城的店铺准备的。到了孙将军那里,那几车药材也就有了主儿。我身边没有那些财帛了,还要那么多人跟着做什么呢?”
王博冷哼一声,说道:“我不放心。”这些他自然知道,但知道归知道,心里别扭有时候另一回事。
出了北城门,看见长垣阿信等将近二百人守着八十辆马车排成队等在官道上,王博的手臂一紧又把她抱在怀里。
她转头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吻,低声说道:“郎君放心,妾一定安安全全的回来。妾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跟郎君相守到老,而且,妾也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郎君要相信妾。”
王博无奈的点点头,缓缓地放开了她。
陈秀不舍的起身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掀着帘子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把纱帽带在头上,一咬牙转身下了马车。
一路跑去不敢回头,憋着一口气她一直跑上了陈酆为自己准备的那辆马车才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往后看去。
王博的马车依然停在那里,似是没有回去的意思。
看着那紧闭的车帘,想着他一脸的别扭,陈秀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抹掉腮边的眼泪,低声说道:“九郎,等我回来。”
第98章 初谋划
更新时间:2013114 11:14:29 本章字数:13205
卯初时分天还没亮,深广的屋宇中黑沉沉的。爱豦穬剧角落深处一双鹤顶蟠枝烛台,烛台上的通臂大烛燃了一夜,烛泪堆积,如绛脂珊瑚,垂垂累累,兀自缓缓凝结。
上夜的婢女听得王博唤:“来人。”忙走至帐前,尚衣的婢女上前替他换了薄绢中衣,方穿上浅黛色凤纹裳服,另一名婢女跪下来替他束好绣双螭戏珠纹腰封,并细心的整理好了挂在腰间的玉佩。
捧着铜盆的婢女上前来跪在地上,玉珥转身去绞了帕子又展开递给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捏过玉珥听见他轻轻一叹,便劝道:“郎君昨晚睡得很晚,今日何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王博把脸上的帕子拿下来丢进铜盆中,转身往窗下的榻几走去。
昨晚又梦见她了,那缠绵的情谊,无尽的欢爱,娇声软语唤着他‘夫主’的样子,无一不在梦中浮现。有时候他也想沉浸在梦里也好,可再好的梦都会醒,醒来时的那份失落重重的撞击着他的心坎,那种酸涩的滋味让他怎么睡得着?
“郎君,这是长垣将军送来的书信。”一个小婢女从外边进来,恭敬的把手中的书信递到王博面前。
王博抬手拿过书信,摆摆手示意小婢女可以走了。
慢慢地撕开书信,看见那清秀的字迹慢慢地写了整片绢帛,他冷峻的嘴角微微的弯了起来。看着看着,他忽然轻声说道:“还算有良心,知道想我。”
贪恋的看了两遍才把绢帛折叠起来放回信封里交给玉珥,“好生收起来。”
玉珥接过书信,转身去放在王博床榻里面的小暗格子里,又转身回来接过他手里的水杯,轻笑道:“郎君,陈家二位郎君都安好吧?”
王博轻声一笑,说道:“玉珥,你学坏了。”
玉珥偷笑着跪坐在他身后拿了雕花象牙梳给他梳头,轻声说道:“奴婢是看郎君高兴才敢问的。”
“唔,他们很好,已经到了临州了。”微笑再次在他冷峻了半月有余的脸上绽开,跪在他身后的玉珥不小心瞥了铜镜一眼,再次低下头去偷笑。
二人都对着铜镜,这丫头的表情自然逃不过王博的眼睛,他长眉一挑,淡淡的问道:“你笑什么?”
终究没逃得过她家郎君的慧眼,被质问的玉珥再次微笑起来,低声说道:“奴婢这心都悬了半个多月了,郎君不知道,这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战战兢兢地,最怕见到郎君了。”
“嗯?”王博不解。
“陈家郎君走了这半个月来,郎君的脸上就没有一丝笑,大家谁不怕呀。生怕有个闪失被郎君打一顿赶出去了。”主子笑了,做奴婢的自然也没那么担心了,话也敢多说两句了。
想想还是之前阿绣姑娘在的时候好啊,最起码郎君看见她总是会笑的。
“哼…”他轻哼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
朝食过后,有仆妇进来回道:“郎君,今日是贺府王老夫人出丧的日子,郎主打发人来说我们要安排一个人去路祭。”
“王老夫人出丧?”王博这才想起这位老夫人死了一个月了,停灵吊唁折腾了一个月,今日也该下葬了。他修长的手指扣着案几,沉思片刻之后说道:“去叫人安排吧,再把十一郎给我找来。”
王老夫人的丧礼很是隆重,贺家在建康城已经站住了脚跟,他们这一家从江北迁徙到江南的大士族总不能让江南的士族看了热闹去,所以贺公彦和贺公易兄弟二人可以说为了这一场葬礼倾尽所有。
王家的路祭棚自然拍在首位,身份使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低调了,人家会以为是对贺家的讽刺。虽然王博也很想讽刺一下贺家,但终究还是顾念着阿绣的面子,给她留下一条后路。
自从萧媛死后,王麟整个变了个人,原本就多病的他更少出门,连平日的聚会都推脱了。这次若不是王博叫他出来,他定然还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一个人闷着呢。
王麟坐在王博的身侧,看着外边官道上拥挤的庶民推推搡搡,便觉得心里刺拉拉的疼,可怜阿媛中了奇毒,连丧礼都是那么匆忙。
“九兄,这样的事情你叫我来做什么?”王麟一脸的倦色,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
“死者已矣,你不能一味的消沉下去。”王博坐在路祭棚里安静的品茶,看着外边越来越热闹的人群,微微蹙着眉头说道:“等会儿你上前去路祭,给死者送一副挽联吧。”
“嗯,知道了。”王麟点点头,对于他这个九兄的脾性他自然是明白的,因为阿绣一事他心里是恨着贺家的。但如今建康城里刚刚稳定下来,江南的士族和江北的士族之间的矛盾也已经有所调和,这一系列的政令皆是出自王家,身为王家嫡子的他们,必不能跟家族的意愿背道而驰。
尤其是路祭这样的事情,最能让那些中下等的士族们细细的琢磨一回了。
送丧的队伍终于过来了,王家的家丁早就上前去通报过,王麟便款款起身带着一个小童端着酒壶酒杯走上前去。
贺公彦带着族中子弟给王麟行礼,王麟轻叹一声,劝道:“死者已矣,贺公要节哀顺变。”
“贺家全族人谢王家和十一郎。”说着,贺公彦带头跪下去,他身后贺公易以及贺康等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王麟打眼一看,贺家男丁竟不下二十几人。
王麟忙弯腰将贺公彦搀扶起来,劝慰两句,方转身端过酒杯,把酒缓缓地洒在地上,另有人端着笔墨上前来,王麟又挥笔写了一幅挽联:女星沉宝婺,仙驾返瑶池。
贺公彦命人把王麟写的挽联高高举起,又朝着王麟拱手一揖。
王麟摆摆手,目送车队缓缓离去才转身回了路祭棚。
前面是谢家的路祭棚,谢家跟贺家是姻亲,又是至交,路祭的场面自然也小不了。
等长长的送葬队伍缓缓离去时,太阳已经渐渐地西沉了。
王博同王麟一同上马车,王麟因问:“九兄,回城么?”
“不,天色晚了,这里离温泉山庄不远,今晚你同我一起去泡温泉去。”
王麟刚说了一声‘好’,便听见身后有马蹄声疾驰而来,并有人连声喊道:“十一郎,十一郎…”
是个女子的声音,王麟不由得皱眉回头,却见穿着一身骑装的十公主策马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护卫。
“她来干什么!”看见十公主王麟的火气便忍不住涌上来,自从萧媛死后他再也不见这位十公主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