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虽然毫无变化,她的心,却似真真正正经历了一次重生。
逛完自在城,便去找哥哥吧!他又怎会放弃生命?他是最不喜轻视生命的了。是怕她挣扎吧,是怕她不好做,于是想出那样的法子让她以为他死了吧。她早该明白的!
脑海中,忽然浮出槿木权峥愤怒又受伤的脸,浅陌不自觉地嘴角一抿,对不起了呢,阿玄,又错怪你,又胡乱对你发脾气。放心吧,这就回去和你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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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大内,楼宇重重。
最为雄壮的蟠龙殿的金瓦上坐着一个人。
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京城,满目繁华。
他的心,却似早已凋零。纵使盛景盈目,心中依然一片死寂。
这个世界好像失去了色彩,也好像失去了声音,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飘渺虚幻,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她走了。
真的走了。
彻底的走了。
再也看不见,再也触摸不到。
不是他去追就可以追得回来,不是他霸道一下就可以锁在身边。
他永远地失去了她!永远!
胸口阵阵疼着,犹如万千的细针在扎着一样,抬头望天,满眸的血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槿木权峥!”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似是很愤怒的声音,还夹着些哭腔。
槿木权峥身子一震,缓缓转头,看到预想中的人,只觉心中更添难过,“花姑娘。”
花月容一个翻身跳到他身前,望着他,强咬着唇忍着满眶泪水,“我听到一个消息…”
槿木权峥沉痛闭眸,“是真的…”他竟似不敢听花月容把话说下去。那话每听一次,都似生生将他的心凌迟了。
花月容一个颤抖,退后一步,摇着头不肯相信的样子,眼眶中的泪再也忍不住,豆子似的砸下来,忽然,她猛然瞪向槿木权峥,眸中满是愤怒,“你,怎么不保护好她!不口口声声有多爱她吗?!”
槿木权峥不做声,眸子仍然闭着,身子微微地在颤。
咻地,银光一闪,花月容抽出鞭子,颤抖着指着槿木权峥,“你倒是说话!”
槿木权峥缓缓睁开眼来,那双眸几乎是血色的,“是我不好。”
“你!”花月容泪落得凶,一扬鞭子便向槿木权峥抽去!
“噼啪——”
槿木权峥的脸上立时现出一道血痕,前襟的布料也被那鞭子抽破了。
血,顺着槿木权峥的脸,淌下,淌下。
“你…”花月容似是一惊,“为什么不躲?”她以为他会躲的,他的功夫也绝对躲得开。
槿木权峥又闭上眸。
为什么要躲?
皮肉之痛,比起心里的伤,又算什么…
花月容却是激灵灵身子一颤。
他落泪了。
那横着一道赤红血痕的脸上,透明的液体正在冲刷着那血红。
无声却沉重。
花月容的心剧烈一震,她甚至被冲击得向后跌了一步。
这得是多么痛苦啊,要多么伤心才会有像他现在这样的神情。
腿一软,她忽然半跪在地上,她在做什么啊?她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打这个人?为什么要来戳这个人的伤口?他对小陌的情,自己不都看在眼里的吗?就算有多难过,也不该找他来发泄啊…
抬首望天,“小陌,你个没良心的——怎么留我一个在这世上,自己先走了——”
67涩痛的心(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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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上漂泊了三日才到了自在城。自在城依山而建,很多房子空中楼阁一般,巧夺天工,壮阔斑斓,令人叹为观止。如天行吟少所说,自在城几乎全部都是男子,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整座城池都散发着一种其他地方所不具备的雄浑之气。
天行吟少有要事在身,没什么时间陪浅陌,而自在城又是必须有城内人陪伴才可进出,所以浅陌只在自在城逗留了一日,就在天行吟少的护送下出了城。虽意犹未尽,但有此机会来此一遭,浅陌也算满足。
这个时候,浅陌并不知道,日后,她还会重返这里,而在这里,她将会遇上对她的命运有着至关重要影响的两个人。
离开自在城之后,浅陌北上返回京城。在去寻找哥哥之前,她决定先回家一趟。宫中发生那样的事,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她有些担心。
回到家,发现整座王府一片白色,显然是正值大丧,浅陌吃了一惊。难道是在办她的丧?可是,她明明只是被掳走。既没有尸体,又如何就断定她已死了?
带着吃惊和疑惑,浅陌来到了父母居住的院落,刚跳上墙头,便看见母亲呆呆站在一棵梨花树下,望着梨花,神思哀伤。浅陌的心颤了颤,她还从未见过母亲这样,这个一向清冷孤傲的女子,原来…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十八岁…没躲过去…终究没躲过去…当真十八岁…”冰素吟望着梨花,声音低低的,似乎在自言自语。
浅陌正要跳下墙头,听到这话心中一惊,顿时止住了身子。十八岁…这不正是她的年纪,娘亲是在说她?
冰素吟掏出一块锦帕,拿在手里,举在半空中,迎着阳光看着,身体微微颤抖,“我已经按照你说的话做了啊…”捏紧锦帕,脸上现出极度痛苦悲愤的神情,“风尘子,你不是号称天机尽晓?既是高人,既能算得小女十八岁有大劫,为何所说排劫之法却是不灵!如此这般,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百般逼迫女儿嫁给我最不希望她嫁的人!这些年,我受的苦,女儿受的苦,又都算什么!”
似是听到异样风声,忽然,冰素吟美眸一凛,锦帕一收,“谁!出来!”话音未落,一条白色丝带已如蛇一般飞出直奔蹲于墙头的浅陌,缠上她的腰就将她扯了下来。不过眨眼的工夫,浅陌便被那条白丝带拉到了冰素吟面前。
冰素吟惊了,望着眼前的人儿,半天都说不出话。
浅陌亦是呆呆的,伸手拿过冰素吟手心里的锦帕,展开来,看到上面的文字,面色一变,片刻后,苦笑,“原来如此吗?”
冰素吟回过了神,伸手去摸浅陌的脸,发现是热的,又是惊又是喜,却仍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浅儿?”
浅陌抬起头来,看见娘亲的模样,心中一酸,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是我,娘。”
冰素吟激动得眼中甚至都涌出了泪花,“浅儿没事。”
浅陌点点头,“嗯。”
冰素吟忽然笑出来,“苍天有眼。”
浅陌也笑,看着娘亲,感慨万千,突然抱住她,“娘,你会为女儿伤心,女儿真的很高兴,原来娘是这样在意女儿。”
冰素吟身子一颤,沉痛地闭上眸子,没有言语。一转眼,已经这么些年了啊…
想到什么,浅陌离开了冰素吟的身子,拿出那方锦帕,看着她,“就是因为这方锦帕吗?就是因为这方锦帕,我才必须嫁给帝君?这么多年,我始终不懂,为何你们明明知道我不愿意,还那么逼我,以前以为是你们太冷漠,为了家族就不顾我的幸福,今天,我才知道,原来…”
看着那被送到自己眼前的锦帕,冰素吟脸色变了变,良久才点了点头。看向浅陌,似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过往,她握起拳头,身子暗暗发抖,“娘当年也是极力反对你和帝君之家的姻亲的。如若不是这方锦帕,娘不会让你承受这样的宿命,不会让你小小年纪就郁郁寡欢,不会让你小小年纪就生活得毫无童趣快乐被圈禁着毫无自由,更不会让你嫁进帝宫!”
浅陌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能理解,“不过一方锦帕,不过几行小字…”
冰素吟也摇了摇头,似是无可奈何,“这却是高人风尘子给你批的命。”
浅陌握紧锦帕,“那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如若让我知道这个原因,这些年,我也会好过些。”
冰素吟望望浅陌,忽然笑了笑,“浅儿,娘亲太了解你。”
浅陌一怔。
冰素吟望着她,“浅儿会信吗?这样的话,即使是风尘子这样的高人所说,浅儿会信吗?就算浅儿信,你会为了这个就甘愿嫁给帝君吗?娘知道,你定然宁愿选择顺由天命,就算真的会死也绝不会屈从。”
听到这样的话,浅陌先是怔了片刻,随即却是一笑,忽然间都懂了。她娘亲说得没错。
锦帕说,她命中带煞,若不挡煞,难活过十八岁,而挡煞之法便只有嫁给这天地间至尊至贵之人。她是向来不信什么命的,就算信,也的确不会愿意为了活得长些就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对一辈子。如若让她知道了,只怕让她嫁入帝宫只会更难,娘亲既是这样熟知自己的性子,也难怪这么多年不肯告诉她。
“对了,娘…” 扶着冰素吟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浅陌看着四周屋檐上的白布,“为什么你们以为我死了?”
听浅陌如此一问,冰素吟看了她一眼,似是想到什么奇怪的事,脸上浮出迷惑的神情,“说起来,这件事也真怪,浅儿既然安然无事,那么,那孩子抱出的那具烧焦的尸体又是谁?”
浅陌一惊,“娘,你说宫里找到了我的尸体?”
冰素吟点点头,“是小帝君亲自从火中抱出来的,那尸体就在浅儿的房间,身上还放着浅儿的凤印。”
浅陌蹙起眉来,这可真是奇怪了,她根本就没死,为什么却会有她的尸体?
听娘亲提起槿木权峥,浅陌心里忽然浮出一丝担忧,低低问,“他…小帝君,怎么样?”
冰素吟表情一变,眸子里浮上一些有些复杂的神情,抬头看向摇曳的梨花枝,语气有些感叹,好似在自言自语,“说起这孩子,他倒是和那个人不太一样…”
“那个人?”声音虽小,浅陌却听到了。
冰素吟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道:“来放火的那几个武林高手都已经被抓住,可惜还未待被拷问,就都已经服了毒死了。这件事暂时断了线索。不过,看样子,小帝君似乎并不肯作罢,一直都还在查着。”
浅陌又是一惊,放火的人被抓了?心下泛起嘀咕,怎么会?倾云独上既是亲自动手,怎么会失手让自己的手下被抓…
“浅儿,回去宫里看看吧,那孩子似乎是生了病。”冰素吟忽然握住浅陌的手,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浅陌的心咯噔一下,睁大着眼看着她娘亲。
冰素吟又说了一遍,“听说那孩子生了病。”
这回,浅陌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抽出和母亲相握的手,转身一跃就离开了。
望着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冰素吟缓缓闭上了眼。
她又何苦再因此痛苦?
那孩子,和那人是如此的不一样…品格既如此不同,她就不要再一直介怀了吧…如若女儿可以和他好好生活,就大方地接受吧…一些事情,该想开,也是时候想开了…
第二十八章权峥重病
生病?
那个人竟然也会生病?
年轻的年纪,高强的武艺,旺盛的精力,这样的身体应该很强健才对,竟然也会生病?
心,奇怪地揪着,浅陌竟克制不住自己想去探望那人的心情。一路上,她的速度奇快,她似乎无法让自己停下来,完全本能地拼命奔着。很快,她便赶到了圣华宫,轻飘飘落下,抓来一个太监打昏,扒了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悄悄跟在一群太监宫女身后混了进去。
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耳目,浅陌溜进了槿木权峥的卧房,刚踏入便听见内室传出成串的咳嗽。
“唉…”不知什么人在叹气,似是有人向外走来了。
浅陌赶紧躲了起来。
内室的珠帘被撩起,几个穿着太医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君上的病始终不见起色,却是越来越重,如此下去…”又是重重的叹气声。
“可如何是好?君上这显然是思念帝后娘娘太甚,才得了这身病,我等的汤药又如何治得了这心上之伤?”
“是啊,可不是吗?”又是一声叹息,“俗语有云,心病还须心药医。帝后不复活,却又哪里去寻这心药?我们几位老臣,纵然医术无双,此时此刻,也只能自叹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啊…”
浅陌的心一涩。他的病…是,是为了她吗…
真傻…
真傻,真傻,真傻!
她有什么好,哪里值得他这样对待。有什么不顺心的,她的气总是使到他身上,在他面前,她给的刻薄嘲讽就够多,笑脸温暖却是少到可怜,离开前,她还用那么过分的话怀疑他逼死哥哥,她这么坏,他…竟然还这样念着她,惦着她…
“几位太医言重了,只是小病,朕没事。”珠帘再次被撩开,却是槿木权峥走了出来。
正要离开的几位太医听得这声音,可吓坏了,慌忙回身,紧张兮兮地过来扶他,“君上怎能下床!”
槿木权峥甩开他们,身子摇晃了几下,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稳,“朕还有事,不能不起来。”
“君上!”几位太医着急地上前一步。
槿木权峥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多言,“退下吧,朕了解自己的身子,朕无碍。”
“君上!”几位太医又齐齐上前一步,面色焦虑。
“退下…”槿木权峥咳嗽两声,背转过身。
“君上,李廷宪回来了。”正当几位太医与槿木权峥僵持之际,门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
槿木权峥脸上明显一阵震动,“快请!”
几位太医见槿木权峥意志坚决,不禁都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默默退了出去。
房门开了,一个劲装打扮的男子几步跨了进来,单膝跪地,“参见君上!”
槿木权峥忙上前一步,欲搀扶起李廷宪,“李卿…”
李庭宪却不肯起来,抱拳将头扭向一边,好像有什么事令他愧疚难言。
槿木权峥面色一暗,似是已明了。
李庭宪脸部的肌肉颤抖着,道:“臣无能,查不出那几个刺客的真实身份,请君上降罪。”
槿木权峥退后一步,沉痛地闭眼,半晌,待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冲着门口摆摆手,示意李庭宪退下去。
“君上珍重,臣告退。”李庭宪见槿木权峥这般,也不再多逗留,服从地退了出去。
“参见太后!”房外,忽然传来一众人等跪地请安的声音。紧接着,房门便被打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她摒退了所有人,只独自一个进了槿木权峥的屋子。
来人正是太后雷夕若。
听见那声音,槿木权峥几乎是立刻睁了眼,眸中现出痛色。
雷夕若几步走到他面前来,看了看他,脸上好像突然现出很心疼很怜惜的神色,“看看,看看,我们峥儿都憔悴成了什么样。这脸惨白得一张纸似的,这唇上也一点血色见不着…”
槿木权峥微微颤抖起来。
雷夕若摇摇头,好像有些不能理解他,“天下的女子何其多?峥儿堂堂一国之君,三宫六院,三千粉黛,犯得着为那么个丫头如此伤神?”
槿木权峥闭上眼,似乎不愿再看雷夕若的脸,身子仍旧微微颤着。
雷夕若忽然笑了,语气带着丝幸灾乐祸,“就说那丫头是个祸水,看看把我们峥儿闹得。”
槿木权峥握起拳来,唇齿似在嘶磨,“不许你这么说她…”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沉重悲痛,显然内心正纠结着无比痛苦的强烈情感。
躲在一边偷听的浅陌,心,剧烈地收缩在一起。不远处,那个身体单薄得就似纸片,只是普通的站立,看起来也那么吃力…他…他…竟会变成这样…印象里,他高大伟岸,总是神采奕奕,总是容光焕发的,而如今…这都是为了她…为了她…阿玄,直到现在,仍然这么在乎她的阿玄…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不论她对他怎样,他都时时刻刻维护着她,明明已经病成这样,却还要撑着调查她的事…
“生气了?心疼了?”雷夕若看着槿木权峥,眸光里竟闪过一抹似是发泄了什么恨意的淋漓畅快,忽然,她又笑了,表情松弛下来,道:“不过,就由着峥儿吧,也就这些日子了,以后,也没机会了,毕竟那丫头已经死了啊。”说到“死了”两个字的时候,她好像更痛快了,眸子都发着光。
槿木权峥身子一震,豁然睁开了眼,盯视着面前的母亲,眸中满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以及浓厚的痛苦。
雷夕若笑了笑,转了身,挺直背脊似乎要离去,没走几步,忽然又停住了,回头看看儿子,“杀手刺客的事,就不要再查了,查不出的。”
槿木权峥蓦然睁大眼,心中预感似乎已被证实,他怒极,再没什么理智,突然迈出一步,抓住母亲的手腕,嘶声道:“是你?真的是你?又是你?”
雷夕若看着槿木权峥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皱了皱眉,冷冷淡淡颇有些高傲地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槿木权峥身子抖起来,望着母亲久久不能说话。
雷夕若被抓得有些痛,看了看他,压低了声音,“放开。这里可是圣华宫,别乱说话…”
槿木权峥好笑又悲痛地扯了扯唇角,“乱…说?”
雷夕若一笑,眼神带着一丝高傲,“那么,你想怎样?”压低了声音,“杀了我吗?”
槿木权峥身子又是一震,手忽然就松开了些。
雷夕若不耐烦了,一用力甩开他的手,冷淡地看他一眼,拉开房门出去了。
槿木权峥握着拳站在那里,一直站在那里,一直一直站在那里,双眸望着被雷夕若关上的房门,一直望着,一直一直望着。
躲在一旁的浅陌,心里又是一阵抽痛。雷夕若,天下间竟有这样的母亲!
忽然!
槿木权峥一转身,一拳垂下,厅中央上好的紫檀木桌子应声碎裂!
“君上!”门外似乎有人听到声音,担忧地唤了一声。
“不要进来!”他嘶吼一声。话音还未落,他的身子便是剧烈一摇晃,眼看就要摔倒!
“君上!”
随着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他向后倒入了一个胸怀,那胸怀散发着着淡淡的梨花香,好闻又清爽。
心,剧烈一跳,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然而,体力耗尽,他已经无力再支撑,双眼软软地合上了,甚至还来不及看身后的人一眼。
扶住槿木权峥的当然是浅陌,眼看他就要跌倒,眼看他已经虚弱至此,她又怎能再忍得住…将槿木权峥架在自己脖子上,浅陌拖着他,向床走去。撩开珠帘,走近内室的时候,槿木权峥恍惚似是有了意识,虚弱地问,“是谁…”
浅陌的心一跳,细着嗓子变换了声音道:“君上,小的叫德福,是新来的小太监。”
槿木权峥又咳嗽几声,“方才你的声音不是这样…”他的声音很小,显然没有什么力气。
浅陌一惊,心怦怦乱跳起来。方才她太着急,那一声喊出来,一时忘记了换声,用的是自己的本音。想不到他这样虚弱,意识都模糊了,居然还能辨出声音。
“君上,您身子太虚,还是不要说话了。”慌乱之际,浅陌赶紧岔开话题。
良久却没得到槿木权峥的回应,浅陌不禁微微侧头去看肩上的他,只见他面容安静,显然又没了意识,也不知是昏了还是太累太虚睡着了。来到床边,撩开床帏,将槿木权峥搀进去放倒在床上,拉过锦被给他盖上,浅陌在床边坐下,静静望着他。心里,不自控地,荡过一**的难过…
他瘦了呢…瘦了好大一圈…原本总是闪着光泽的肌肤也变得这样黯然苍白…
“浅儿…浅儿…”
衣袖忽被抓住!
浅陌一惊,一心以为他醒了,抽出手来,起身便欲离开。良久却又未见动静,低下头去,槿木权峥双目紧闭,根本就还睡着呢。他的额上渗出汗来,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仿佛正在经历什么极痛苦的事,“浅儿…你不要死…不要死…浅儿…浅儿…浅儿…”
浅陌心中一酸,握住他的手。
“浅儿,不要!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了!放你走,让你飞…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拦你了,再也不拦你…”
浅陌身子一颤!
“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浅儿若喜欢阿池,就随了浅儿的心,我没有逼死他,真的没有…不再逼浅儿…再不逼了!我认输了…我认输了…我认输…再也不会强要你…浅儿!不要!别去火里,出来!出来!浅儿——出来——不要——”
槿木权峥额上的汗越来越厚密,浅陌抬手去给他擦,心里一阵一阵揪扯。
“不要这样惩罚我,不要这样报复我,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浅儿,你出来啊…火大了!快出来!你听见了吗?我说什么都肯答应你了…再也不强迫你…放你离开帝宫,放你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不逼你了…不再要你来爱我…”
浅陌的手顿住了,听着这样的话,她的心就似被一把把刀子轮流上阵割着。
“不要——浅儿——那里火太大——回来——信我的话——相信我——不会再逼你了——不会再奢望得到你——什么都依你——什么都依——只要你不死——只要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