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王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掂量着,都多少岁的人了。”贾母咳嗽了两声,“珠哥儿现在都十五岁了,你跟政儿也该好好商议着为他寻一门亲事,别老把心思放在别的地儿。”
王氏动了动嘴唇,末了还是咬紧牙关说了句“是”,手上却紧紧抓住香帕,手背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
徐慧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暗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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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老太太说了,要准备给珠哥儿说亲呢。”徐慧叫人绞来了帕子将脸上的脂粉都擦去,又净了手换了身淡紫色家常对襟长袍,才让乳母把孩子抱出来。因着是个姑娘,贾母也不大重视,好在徐家家世强大,贾母也不敢忽视这个姻亲,到底为姐儿举办了比较盛大的满月宴,只是肯定比不过元春的了。不过徐慧也没跟她计较,自己家的姑娘自己疼便是了。
“算算岁数也差不多了。”贾赦拿过功课向贾琏提问,一边问一边寻着空闲的罅隙道,“老太太可有说相中哪个人家?”
“这倒没有说,”徐慧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儿,“只说叫二老爷跟二弟妹自己相看,不过我觉得老太太肯定会叫史家打听的。”
“虽说是荣国府里的哥儿,但算起来也只是二房嫡子,只怕适龄的人家也不多。”贾赦脑海里快速闪过朝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我倒是记得国子监祭酒李守中李大人家有个姑娘,今年已有十四,倒是合适。另外还有几个人家的姑娘,但要么是从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姑娘,要么就是六品以下的小官,只怕都不配。”
“前段时间尽是听二弟妹说她嫁到薛家姊妹得了一个姐儿,她哥哥也终于得了姑娘,又说自己的侄女多么聪慧现在在学习管家了,如今只怕也没这个功夫说这些事儿了。”徐慧说道,“今儿她又在我面前说话刺我,还不是被我给驳了回去。”话语间还带上些许得意的样子。
“她那张嘴向来厉害,不过你这张嘴更厉害。”贾赦想起了今天门房送来的东西,“今儿有人给你送了一个锦盒过来,你去瞅瞅吧,我叫翠儿帮你收着了。”黄莺出嫁之后,如今徐慧身边的大丫头便换成了锦棉跟翠儿,李嬷嬷年纪也大了,翩然也不愿意嫁人,便梳起不嫁留在徐慧身边做个姑姑。
“看来是妹妹的信来了。”除了过了贾母那边的路子之外,贾敏还会私底下跟她来往,大约是从前送过食谱的关系,贾敏跟她倒是比从前出阁时更交心了,林楠出生的时候也是徐慧去看望得多,所以两人的来往倒是越发紧密了。她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乳母后就打开盒子,里边除了一封信之外还有一套精致的长命锁跟银手镯银脚镯,“这是妹妹给咱们姐儿的满月礼物。”
“到底是妹妹跟你交心,妹夫如今步步高升,我这儿也就这样的位置了,将来还得指望妹夫提携一下琏儿。”贾赦想得久远,“咱们认识的世家虽然不少,但传到如今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除了岳家,少不得也要为琏儿再找可靠的长辈帮衬着。”
“那也是。”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讲究人脉,徐慧更明白这个时代不管是读书、做官还是说亲,没有人脉是万万不可能的。“左右楠哥儿的生辰也差不多到了,咱们库里不是有个前朝的白玉笔洗么,给楠哥儿送去也不错。”
“也好,”问过贾琏的功课后,贾赦又对贾琏道,“快到上课的时候了,去书房等着师傅们来吧。”
“是。”贾琏收起自己的功课,向父母行过礼后,又伸手碰了碰自己妹妹的脸蛋,才带着小厮去了书房。
第三十一回
第三十一回王氏有孕宝玉来
徐慧翻看着这个月送上来的庄子收成账本,一一调度了府里的用度,才叫翩然把账本收起来,对一旁的翠儿道:“去瞧瞧厨房里有什么新鲜的瓜果,切好了给哥儿还有府里的师傅送去。”
“是。”翠儿拿来钥匙将账本都锁好放好,才道:“方才去厨房领这个月的用度时听说二太太最近忙得很,正在给珠哥儿相看京城里合适的姑娘。还说要是京城里没有相看中的便拜托甄家在南边看看。”
“甄家?”徐慧有些吃惊地抬眸,“老太太知道这事么?”
“这个奴婢倒没有听说。”翠儿道,“但是听闻老太太请了史家的两位太太过府,只怕也是要找两位太太商量的。”
王家虽然有两个姑娘,但年纪都还很小,只怕也不能跟贾珠成亲,更不能叫贾珠等着她们长大了;史家旁支倒是有几个适龄的姑娘,也不怪老太太叫来余氏跟吴氏商议,只怕也是存着要增加两家感情,为自己府中的势力添一把火的意思了。徐慧知道老太太明面上是放了权给她们,实际上对权力的渴望却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放弃,虽说是贾珠的亲事,但实际上还是贾母跟王氏的角力。
“此事咱们就当做不知道便是了,老太太跟二房爱怎么闹便怎么闹,咱们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徐慧思量了片刻,还是觉得不要参合进去。
不过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想参加就能置身事外的。又是一天循例的问安,徐慧刚刚坐下,就听贾母用一种十分柔顺温和的声音跟她说:“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回去看看亲家?”
徐慧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捏着手中雪青色绣海棠花的丝帕,浅笑着回道:“府里的哥儿跟姐儿都病了,娘亲跟大嫂都忙着照顾两个孩子,所以媳妇也没回去。”她的大嫂卢氏给她哥哥生了一对龙凤胎,如今两个孩子都四岁多,因着前段时间天气骤变所以感染了风寒,如今徐府上下都忙着照料两个孩子。
“原是这样。”贾母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快就打起精神,“说来徐家跟咱们家也是姻亲,珠哥儿将来还得亲家好生帮衬着。最近珠儿正是忙着相看人家的时候,你得空回去跟亲家提一提,叫他们帮着掌掌眼也好。”
一旁的王氏却是纠结万分,虽然徐家的人脉比她广,但又怕徐家牵线过来的女孩子家里强势不好拿捏,只好低着头默默绞着手中的帕子。
这回倒是想起叫我帮衬珠哥儿了,两个人较劲非得扯第三个人下水。徐慧半低着头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淡淡地道了句:“我会跟娘亲说一说,只是能不能成事便不能担保了。”
贾母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贾元春走了进来。小姑娘如今已经十岁,穿着缥碧色上衣跟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外头罩着一件大红色焦布比甲,头上的簪子都是粉嫩嫩的颜色,只见她规规矩矩地给贾母还有徐慧问安,而后才道:“孙女给老太太绣了一个香囊,老太太看可还喜欢?”
那是一个金累丝绣花香囊,做工精细,兼之贾元春嘴巴也甜,哄得贾母十分高兴,倒把刚刚要跟徐慧说的话都抛在脑后。
贾元春见自己娘亲也在,便又从袖子中抽出一个百蝶穿花锦缎香囊,走过去递到王氏跟前:“这是给二太太绣的,里边放了二太太喜欢的茉莉花跟桂花,二太太看看喜不喜欢?”
到底是血脉情深,即便是老太太自小就将贾元春养在身边,也隔绝不了贾元春对王氏耳的亲厚。王氏对自己女儿送来的东西都是珍而重之,只是这回不知道为什么,闻着这个香气胸口总是闷闷的像是透不过气来,原本只是普通的花香在她嗅来却是有种反胃的感觉。最终王氏还是一把放下手中的香囊,来不及跟贾母说句什么便跑了出去,在廊道拐角处吐了出来。
徐慧一看,这征兆倒是像有孕了,难道贾宝玉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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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过脉后徐慧便确定了心中的想法。王氏有孕一个多月,想来这一胎便是贾宝玉无误了。金陵薛家的姑娘现在已经一岁,贾敏那儿虽然没有消息但估计也不远了;没了庶出的贾迎春却有个嫡出的大房姑娘,赵氏也应该养好身子准备给王氏添堵了。说起赵氏徐慧也不得不佩服,装泼辣装小气这么多年了贾政也没有厌弃她,反倒是叫她混得风生水起。从前在贾母面前告状说王氏喜欢倒贴娘家的人也正正是她。
“今天府里怎么这么高兴?”贾赦让人赶紧送来了冰镇的酸梅汁,“我看外边的人都是笑嘻嘻的,莫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可不是吗,二弟妹有喜了。”徐慧要笑不笑地道,“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
“有喜了,怪不得今天回来的时候二弟这么眉飞色舞,原来是添丁之喜。”贾赦倒是平常心。
“如今她可是又要得意了。你不知道,今儿老太太是跟我说了,要我回娘家替珠哥儿说说情,叫我娘家的人出面给牵线呢。”徐慧却是不乐意了,“如今王氏有孕,老太太就更有借口了。”
“咱们不过是珠哥儿的大伯父跟大伯母,王家这个正经的外祖家还没发话,叫我们做这些有什么意思,你糊弄一下随便给个答复就是了。”贾赦才不想管二房的事儿,“二太太不是常说她的兄长有多厉害么,既是这样又何必咱们出面?”
“我也是这么想的,老太太那儿我也没担保下来,万一看不对眼还得怪我呢。”徐慧摘下一颗葡萄送进嘴里,“天气越发热了,明儿还得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听说皇后娘娘正为皇上处理琳嫔的事情烦着,明儿大概只是去磕个头便了事了。”
“琳嫔也是自己不走运,当了出头鸟。”贾赦嗤笑道,“早就说过玉嫔不是好对付的。”
玉嫔如今已经怀孕七个多月,正是必须十分小心的时候,琳嫔想要害玉嫔小产,不正是触了霉头么?不过玉嫔当初是什么原因进的宫,只要她肚子里怀着龙种,皇帝就容不下有人构陷皇嗣。事败之后琳嫔被褫夺了封号贬为庶人并打入冷宫,一下子镇住了后宫中蠢蠢欲动的妃嫔们。
“当初琳嫔滑胎令肃恭贵妃降位,如今她又因为构陷肃恭贵妃之妹而被打入冷宫,这算不算是天理循环呢?”有些事明面上不能说,但实际上但凡有些消息来源的人都知道,当年琳嫔还是谢贵人时怀的那一胎其实根本生不下来,为了给自己博个主位娘娘的位分,才有了当年“甄贵妃罚跪,谢贵人小产”的事情。徐慧舀了一块苹果给贾赦,“这后宫真是惊险重重。”就不知道皇后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了。
“有时候女人间的争斗比战场厮杀还要可怕,这不也是你常说的吗?”贾赦笑道。
“是呀。”徐慧微微敛眉。几年之后贾元春就要进宫去了,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生存,也不知道贾母跟王氏怎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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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徐慧便穿着好去给皇后请安。出乎她的意料,皇后倒是把来请安的外命妇都留下来说话。徐慧细细观察了一番,见皇后脸色红润谈吐得当,并没有像传言中那样因为琳嫔的事情而费神。看来传言也不一定可靠,徐慧盯着自己手指上那枚金镶珍珠翡翠碧玺戒指微微出神。
“今儿怎么你的二儿媳妇?”皇后笑着对贾母说道,声音也把徐慧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皇后很少跟年轻的外命妇们说话,所以她们这些陪着府里老太太进宫的只能坐在一边听着。
“昨儿个诊出她有了身孕,因着月份尚浅所以不能来给娘娘请安了。”贾母笑着回道。
“哟,这是喜事儿!”皇后道,“说来正好顺郡王妃跟涵儿媳妇、汮儿媳妇都有了身孕,本宫也等着抱孙子了。”
虽然皇后脸上是喜笑颜颜,但徐慧明显听出她话里对顺郡王的疏离感。和郡王徒涵也就罢了,那是皇后亲生的皇子,叫得亲热些也无妨;德郡王徒汮却是贤妃所出,可在皇后话里却跟对自己亲生儿子没什么两样,唯独顺郡王徒清,皇后只称呼他为“顺郡王”,冷冰冰的一个称号显得格外疏远。
“那可是皇家的大喜事了。”贾母道贺道,“恭喜皇上,也恭喜皇后娘娘了。”
一众外命妇也起身道喜,其中顺郡王妃生母罗氏最为得意,对比起和郡王妃生母钟氏跟德郡王妃生母江氏,徐慧只能说另外两位夫人果真是修养极好,喜怒不形于色。
“到时候三位郡王跟王妃都把孩子抱到皇后娘娘跟前,有孙儿承欢膝下才是最美好的日子呢。”贾母笑着道。
“哎呀,听你这样一说我就觉得高兴。”皇后乐呵呵说着,“你家的孙子今年也该议亲了吧,可看中了什么人家?”
“还没有,他说自己娘亲有孕,自己虽然考上了进学但仍要努力读书,暂时成家。”贾母满脸自豪地说着。
怪不得这些天老太太不催促我回徐家了,原来是珠哥儿跟她谈过了。徐慧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贾珠倒是有追求,只可惜命数不好…感叹了一句,又竖起耳朵听皇后跟其他夫人说话,见皇后这样贤良淑德大方得体,徐慧越发不明白了,当年皇后还要在她们这些外命妇前给玉嫔一个下马威,怎么这回却不因为玉嫔跟琳嫔之事生气烦闷?她可是记得琳嫔从前颇得皇后看重的呀。
第三十二回
第三十二回 繁花似锦凤入京
王氏如今是顾不上别的了,大夫说她这一胎必须好好养着才能确保无虞,就算气赵氏“趁虚而入”夺了贾政欢心,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赵氏喝过绝育药生不出孩子,由她去也无所谓,等她胎像坐稳后才慢慢折腾赵氏也不晚。左右她如今怀着这一胎金贵,就是赵氏那丫头是老太太派来的又如何。
“太太,金陵来信了。”周瑞家的递了一个妆奁盒子过来,“是二爷送来的。”
“又是来要钱的么?”王氏跟长兄王子腾关系还好,跟远在金陵的二哥王子胜感情却是疏离很多。一来王子胜在金陵,两家人少来往;二来王子胜这人虽然跟王子腾、王氏还有加入薛家的薛王氏是兄弟姐妹,但王子胜这人却是一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在金陵便是喜欢胡作非为的人,闹得兄弟姐妹间感情都散了。“把信拿过来吧。”
接过盒子,王氏发现里头装着各式未经雕琢的宝石,不禁挑起了眉。她这个二哥写信来从来都是伸手要钱的,怎么这回倒是先送上礼物了?再看信才知道,原来虽然是以金陵王子胜老爷的名义送来的,但写信的人却是王子胜的妻子。一眼扫完,却是自己嫂子说不日就将自己家的女儿送上京来小住一段时间。
“看来嫂子也是怕二哥会连累自己女儿的名声,要把凤哥儿送到京里来了。”王氏舀了一块苹果香甜的蜜瓜,“我这个侄女算算岁数也有六岁,该是开蒙学习的时候。仁哥儿的哥哥跟二哥是一路性子,难怪嫂子存了送凤哥儿上京的念头。”
王氏说的“仁哥儿”便是王子胜的儿子、王熙凤的哥哥王仁,虽然年岁不大,可是在父亲王子胜耳濡目染之下,也养成了不爱读书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性子,平日里便是送去了私塾读书也只是糊弄过去,也不怪自己嫂子为王熙凤将来的教养担心。
“凤哥儿要是进京的话,是要住在哪儿?”周瑞家的询问道。
“自然是住在王府的,等过段时间我胎像坐稳了,再接他过来咱们这儿小住片刻。”王氏又舀了一块西瓜,“算起来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凤哥儿了,从前还是二哥上京时远远见过一面。”
“可不是吗,都好些年了。”周瑞家的见王氏一直吃着瓜果,便拿来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给她扇风散热,“太太今天吃了不少果子了,仔细等一下吃不下饭,先叫人端下去吧。今儿厨房给做了太太最喜欢的红油素肚丝跟红枣雪蛤汤呢。”
“难得大房这样阔绰。”王氏哼哼了两声,“行了,端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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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三是贾母的生辰,徐慧招待完来饮宴的女眷之后走进花厅,便见王子腾妻子史氏身边做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只见她穿着一身香色漩涡纹纱绣裙,外头罩着一件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发髻上簪着两支小巧的镶嵌暗红玛瑙圆珠乌银扁钗。她有一双丹凤三角眼,脸蛋还有些圆润,倒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是?”徐慧笑着给贾母行礼后才坐下来道。她知道史氏前不久生了个女儿,但总不能几天没见姑娘就长那么大吧,莫不是王家的亲戚?
“这是我的侄女,小名凤哥儿,今年六岁了。”史氏笑着说,“她家原在金陵,只是母亲生病分丨身乏术,便送进京来小住一段时间。前不久才刚刚到京城来,想着今天是姑妈生辰,就带来给姑妈跟大家认识一下了。”
原来是凤辣子王熙凤。徐慧点点头,可不是书中写的贾琏的妻子么?只是她不愿意自己儿子再娶四大家族里的任何一个姑娘,王熙凤只怕是要进不了贾家的门了。她褪下手中的碧玺香珠手串,道:“也不说一声要带姑娘过来,我都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了。这是从潭柘寺求来的手串,你拿去玩吧。”
“多谢大太太。”王熙凤倒不矫情推脱,拿过手串之后也大大方方地行礼道谢。
“规矩很是不错。”贾母笑着说。
徐慧注意到贾母很喜欢的一只赤金缠丝手镯已经戴在王熙凤的手腕上,看来贾母是把它给了王熙凤了。
“可曾读过什么书吗?”算着年纪也该开蒙入学了,贾元春也是五岁便请了师傅的,徐慧便这样问道。
“我从前在娘亲身边学过看账本,只认识几个字,旁的倒不曾读过。”王熙凤自小就当做男孩子养,性子跟男孩子一般,说话也是心直口快。
“我这个侄女儿性子豪爽又乖巧懂事,她娘亲身子不好,她便在一边帮衬着看账本,只从那儿学来几个字。这回进京是要在京里住一段时间的,我打算请我们家老爷身边的清客给凤哥儿开蒙,咱们家的女孩儿总得通晓些诗词才是。”史氏搂着王熙凤笑着道,“往后少不得要来亲近姑妈了。”
“这敢情好,我就喜欢身边小姑娘叽叽喳喳说着话。”贾母笑着说。
王氏在一边捏着帕子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心底里却是在打着算盘:凤哥儿跟琏哥儿年纪相仿,到时候接了凤哥儿过府小住,青门竹马的自然最好。这荣国府里能帮到她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要是王家女再嫁一个进府,那么她在府里就有个好帮手,说不定还能叫大房的人不痛快呢。如此想着,对王熙凤倒是更加和颜悦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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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表姐把王子胜的女儿带过府来了?”贾赦洗漱后换了一身深蓝色素面锦锻常服,抿了一口醒酒汤后才问道,“那个叫王熙凤的丫头?”
“是呀,听说是送进京来住一段日子的。”徐慧卸去了头上的发簪,又绞了帕子擦去脸上的脂粉,“怎么了?”
“听二弟说这凤丫头跟咱们琏哥儿年纪相差不大,也不知道他们是存的什么心思了。”虽说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但荣国府里已经有一个王家女在了,他可不愿意自己媳妇也是王家出身的姑娘。大房跟二房现在明面上是偃旗息鼓一派平和,其实也不过是因为王氏有孕暂时没法跟大房针锋相对而已,“你今儿见到那个丫头,觉得如何?”
“规矩倒还不错,模样看着也有福气,只是旁的还看不出来。”徐慧走过来坐在榻上,“瞅着王家大约也没这个意思。”又把史氏说的理由讲给贾赦听,“她爹爹那个性子,丫头留在金陵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为着自己女儿着想,她娘亲才寻了由头将她送到京中接受启蒙,只是这儿到底不是她家,过些时候总该回去的。”
“谁知道咱们的二太太想的什么,就她那性子,就是怀孕了也要弄些幺蛾子出来,等着瞧吧。”贾赦哼了一声,“老太太如今宝贝她跟宝贝得什么似的,好像她这一胎怀得是个金元宝,从前你怀姐儿的时候也没见她这样上心。”
贾赦这样说就是偏颇了,徐慧怀着女儿的时候贾母也一样一天三次打发人来看,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徐慧知道贾赦跟贾母之间的关系一时三刻也扭转不回来,只好转移话题:“赶紧趁热把醒酒汤都喝了吧,不是说明儿约了大哥去骑马么,要是早上起不来便是爽约了。”
“时间尚早。”贾赦把醒酒汤一饮而光,“对了,宫里的庶人谢氏去了。”
徐慧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才明白贾赦说的原是被贬为庶人的前宠妃琳嫔,于是追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京里都没有消息呢?”
“后宫里没了个打入冷宫的庶人很正常,谁会大肆宣扬此事呢,我也是偶尔听回来的,据说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贾赦拿了块香梨送去嘴里压压汤药的味道,“她构陷后妃跟皇嗣本就罪大恶极,谢家的人恨不得自家里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女儿,谢氏没了就没了,他们压根就不想跟别人提起。”
“谢氏虽然罪大恶极,但这次去了估计也是有心人所为吧。就算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也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就暴毙了吧。”怪不得前几月去给皇后请安时她这样一脸松快的模样,看来是早早就为此事做好准备了。徐慧梳理了一下长发,“不过玉嫔也快要临盆了,也不怪宫里压着这个消息,毕竟也不是什么好的。”
“你看着如今京里没消息,只怕过几天就要传个遍了。”贾赦看了徐慧一眼,“别忘了再没几天就是中秋节,到时候进宫请安的外命妇多了去了。要是有谁一不小心在宫中听到什么‘消息’也不出奇,指不定别人还会说是玉嫔借机害死了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