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上看过。』
「牠们都是边跑边跳,不是吗?」
『是啊。』
「我觉得羚羊的跑法很美,就学着这样跑啰。」她笑得非常开心,
「所以你撞到腰,我撞到屁股。」
『不会吧?』
「你一定想不到艺术不仅是一种美,又可防止运动伤害吧。」
『…………』
我揉了揉腰部,愈揉愈疼,左手想端起杯子喝口咖啡。
但老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伸手就把我面前的咖啡收走。
『喂。』我抬头说:『我还没喝完。』
「咖啡凉了。」他说。
『谁规定咖啡凉了不能喝?我现在偏偏想喝凉掉的咖啡。』
「我帮你换杯热的。」
『换?』我很好奇,『不用钱吗?』
「不用。」他看了看我,「你还是坚持要喝凉掉的咖啡?」
『开什么玩笑?咖啡当然是热的好。』我说:『去煮吧,我等你。』
「还疼吗?」老板走后,我接触到她的眼光,吃了一惊。
我知道她的眼神很柔很软,但就某种抽象意义而言,
她眼神的方向总是向下。
那是一种细心的眼神,一种仔细观察或接收讯息的眼神。
这种眼神虽然专注,也可以看清任何东西,却不必带着感情。
可是现在她的眼神在抽象意义上,方向却是向上。
这种眼神虽然也很专注,却往往看不清东西,因为常会被感情牵动。
举例来说,如果用抽象意义上向下的眼神看着雨天,
可以看到檐下的水珠、地上的涟漪;但向上的眼神却总是模糊一片。
我的个性是如果女孩子在我面前表达关心,就会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喂,还疼吗?」她见我没反应,又问了一次。
『嗯。』我皱了皱眉。
「你为什么要跑呢?」
『因为……』我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不知道。』
「很干脆的回答哦。」
『是啊。』
「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她也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不知道。」
『很干脆的回答喔。』
「是呀。」
我先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回过头,往吧台方向望去。
也许老板可以适时出现,来化解我和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窘境。
但他在吧台内东摸西摸,似乎还没开始准备煮咖啡的意思。
我将头转回时,她将一张画推到我面前。
「这是你刚刚跑出去时,我画的。」
我低头看了看,看到画纸上有一个人背对着我,跑过马路。
他的右手按着腰,左手手指弯成勾,贴在眉上,似乎正在眺望。
而跑步的方向与眺望的方向并不相同,视线还要再往右偏移一些。
不必多想也知道画里的这个人是我。
『背部的线条好象很硬。』我指着画说。
「因为你很专心,也很执着。」
『为什么背部的旁边还有三条弯曲的线?』
「这表示你很痛呀。」
说完后,她笑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好象做了一件蠢事,脸上微微发烫。
「你不问我这张画的名字吗?」
『大概是冲动的傻瓜或是容易受伤的男人之类的吧。』
我将视线离开画,不想再让话题停留在这张画上面。
「不。」她说:「这张画叫满足。」
『满足?』我心头一震,视线又回到画上。
「嗯。对我而言,这就是满足。」
我抬头看了看她,她的视线却停留在画上。
「原先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急着跑出去,但当你跟在警察后头时,我就
知道你在做什么了。知道了以后,就很感动。」
『那为什么会叫满足呢?』
「要达到满足之前,得先经过感动呀。」她抬起头,笑着说:
「而且长时间的满足感很难拥有,满足感通常只是片刻的事。」
『片刻?』
「嗯。我觉得感动了以后,一不小心,就有了满足感。」她说:
「因为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我立刻拿起笔,画了这张画。」
『嗯……』虽然我觉得画名叫满足有些牵强,但却说不出个道理来。
「你是不是认为这张画叫满足不太恰当?」
『嗯。』我点点头。
「其实我只是把这一刻画下来,提醒自己曾经感到满足。」她笑了笑,
「而且我不希望你再为我这样做,或是再受一次伤。既然我觉得这样
就够了,为什么不能叫满足呢?」
我看了看她,又接触到那种在抽象意义上,方向向上的眼神。
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做了件蠢事,而是一件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事。
只是这个象征意义目前看来还很抽象。
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不能代表什么,但一定有某种力量让我这么做。
如果我知道这是什么力量,我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
以及这样做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那么这个象征意义就不再抽象,而是可以具体被描述。
我的个性是如果觉得某样东西抽象,就会说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我该走了。」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妳的脚没问题吧?』
「不要紧。」她走了几步,「你看,很正常吧。」
我看了看她走路的样子,只是有些不自然而已,便点了点头。
「想不想看羚羊奔跑的样子?」
『喂!别开玩笑。』
「呵呵。」她笑了两声,「我走了,Bye-Bye。」
她走后,我继续思考着所谓抽象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咖啡来了。」老板把咖啡放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
然后他竟然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又吓了一跳。
「对我而言,她喜欢喝我煮的咖啡,就是满足。」他说。
『是吗?』
「所以我并没有再额外强求些什么,不是吗?」
我看了看他,不怎么了解他所说的,也没有答话。
喝完咖啡后,我离开咖啡馆,走进捷运站。
近距离看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更能感受到他们的追求欲望。
或许他们之中,有人常会有片刻的满足感,但总是稍纵即逝。
就像"追求"所画的,需要追求的东西太多了,
满足可能只是刚好抓住某样东西时,瞬间的触感而已。
看来想要得到长时间的满足,是不太可能的。
「而且如果很想拥有满足的感觉,也是一种追求的欲望哦。」
想到她说的这段话,又想到我跟这些穿梭的人都一样,
不禁暗自叹口气。
不,其实我可以不同的。因为她也说:
「如果在追求的过程中感到快乐,那么你到底追求什么,或者是否
追求得到,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笑了起来。
刚好我的站到了,匆匆下了车,然后回头看看又被列车带着走的人。
我突然发觉,我彷佛可以读到他们的某些感受。
这些罐头内装的到底是水果、鱼还是肉块,我已经隐约可以看出来。
我赶紧跑回家,立刻进了房间、打开计算机。
捷运站人群的眼神,和小西、鹰男、蛇女的眼神一样,
都非常用力并且执着地在追求某些东西。
而大东和曹小姐的眼神则少了点力道,但却多了些快乐。
至于学艺术的女孩,虽然我不太清楚她要追求什么;
但若那张"追求"的图里面画的是她,我相信她一定是面带笑容。
我很努力地敲打键盘,让亦恕与珂雪愈长愈大。
如果现实中的人物是这么生活着,那么小说中的人物也是如此吧?
而让每个人因感动而产生的满足,又是如何呢?
畅销作家在五星级饭店渡假时喝到一杯昂贵的咖啡觉得满足;
建筑工人工作一天后在路旁凉水摊喝到一碗豆花也感到满足。
作家和工人的身份、地位不同,咖啡和豆花的价格、味道也不同,
但满足的感觉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人而异。
也没有因为谁的地位高、赚的钱多,谁的满足感就会比较伟大的道理。
「杯子借一下。」
我正专注于亦恕与珂雪的世界中,突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更吓了一跳,我看到蛇女正指着桌上的杯子。
『喔。』我迅速站起身,神情有些慌张,『请。』
「我见你房门没关,就进来了。」她弹了些烟灰在我的杯子里。
『这是喝水用的杯子,不是烟灰缸。』
「有烟灰缸的话,我还需要向你借杯子吗?」
『这……』
「写小说的人不能小气,否则写出来的故事格局便会不够大。」
蛇女叼着烟,看着我:「怎么?是不是杯子舍不得借我用?」
『舍得,当然舍得。杯子送妳都没关系。』
我的个性是如果别人说我小气的话,我就会大方得近乎没有天理。
蛇女在我房间内走来走去,最后眼睛盯在计算机屏幕上,问:
「你的小说篇名叫?」
我移动鼠标,指向档案第一页,让她看篇名。
「亦恕与珂雪?」她仰头吐了个烟圈,「你果然不是专业编剧。」
『嗯?』
「如果取珂雪这种名字,那她的身体要健康一点,起码没有肺结核。」
『为什么?』
「因为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对白:珂雪,妳怎么咳出血了?珂雪!别再
咳血了!」她哈哈大笑,「说这些对白的演员,一定想杀了编剧。」
被她吐槽,我有些尴尬,头皮开始发麻。
「奶茶一杯15元,伯爵奶茶却要35元;皇家奶茶更狠,要50元。」
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同样都是奶茶,天晓得味道到底有没有差别。
但取不同的名字,价位便大不相同。」
『妳想说什么?』
「真笨。」蛇女瞪了我一眼,「所以说,取名是很重要的。」
『咦?』我坐下来准备关掉计算机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站起身,
『为什么妳会来我家?』
「喂,你的反应也太慢了吧。」蛇女又往杯子里弹了些烟灰,
「我都已经进来这么久,也跟你说了一会话,你竟然现在才问。」
『喔。』我抓了抓头,觉得自己有些迷糊。
「你猜猜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蛇女说:「但要运用想象力。」
我只想了几秒,便说:『应该是大东叫妳过来讨论事情吧。』
「这是正确答案,但却不是运用想象力所得到的答案。」
『想象力?』
「嗯。」蛇女又点上一根烟,「没有想象力,怎么当编剧?」
『什么是想象力的答案?』
「就是一般人较难猜到的答案,但却又合乎情理。这样在故事进行的
过程中,读者不仅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又会觉得恍然大悟。」
『是这样喔。』
「嗯。」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又开口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个嘛……』我想了一下,『自从上次见了我之后,妳就无法自拔地
爱上我,因此妳假借要跟大东讨论事情的名义,专程来见我一面。』
「这个答案不错。」她拿下叼在嘴里的烟,手指夹着烟,烟头指向我,
「你真是孺子可教。」
客厅传来大门的开启声,蛇女皱了皱眉头说:「白目的人来了。」
『谁?』
「你也看过的,一个人头猪脑的家伙。」
『喔。』我知道她说的应该是鹰男,『妳还没看见,怎么知道是他?』
「有些人跟大便一样,你不需要看见,就可以闻到臭味。」
「喂!」鹰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听到了!」
「嘿嘿。」蛇女笑了几声,仰起头狠狠吐个烟圈,伸了伸舌头,说:
「我们出去吧。」
蛇女拿起我的杯子,走出我的房间。
我和蛇女走到客厅,鹰男和大东坐在沙发上,鹰男瞪了蛇女一眼。
蛇女若无其事地走到鹰男旁边,把杯子放在矮桌上,坐了下来。
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烟,朝鹰男面前缓缓吐出。
鹰男右手挥了挥眼前的烟雾,大声说:「喂!」
蛇女笑了笑、耸耸肩,把烟丢进杯子里,杯子里的水弄熄了烟蒂。
「刚刚制作人打电话给我,他说……」大东开口说话,但留了尾巴。
鹰男和蛇女果然同时转过头聆听。
「他说我们三个人的案子都通过了。」
「耶!」
鹰男和蛇女同时大叫一声,并转过身面对面,两双手互相紧紧抓住。
我原本正要坐下来,看到这一幕,身体不由得僵在半空。
他们的眼神,应该是传达出满足的讯息吧。起码这一刻是。
这应该是因为突然抓到长久以来一直追求的某样东西,而感到满足。
「喂,你抓着我的手干嘛?」蛇女瞪了鹰男一眼。
「是妳抓住我的!」鹰男说完后甩开抓住的手,低头看了看手心,
「哇!我的手会烂掉!」
「你说什么?」蛇女站起身,两手叉腰。
「先别斗嘴。」大东说:「不过我的剧本比较赶,你们先帮我完成,再
搞定你们自己的剧本。」
蛇女和鹰男听完后,都点点头,互望一眼后,不再说话。
『这么好的消息,该请吃饭吧?』我说。
「你还没吃饭吗?」蛇女似乎很好奇。
『嗯。』
「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蛇女又问。
我看了看表,十点多了,我吓了一跳,原以为才八点左右。
『那我自己去吃饭,你们慢慢聊。』
「喂。」蛇女叫住我,「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吃饭?」
『我刚刚在写小说,忘了时间。』
「这是正确答案。但我要知道想象力的答案。」
『嗯……』我一面走回房间拿外套,一面想,再走出房间时,说:
『我知道妳会来,于是我等妳。在没见到妳之前,我是吃不下饭的。』
「很好。」蛇女掏出一根烟叼上,「要继续发挥你的想象力。」
「想象力?」鹰男摇摇头,「那有什么用?」
「你懂个屁。」蛇女斜过头看着鹰男。
「我是不懂。」鹰男发出吱吱声,接着说:「但我不管用哪种想象力,
都无法把妳想象成美女。」
「再说一次。」蛇女咬断嘴里的烟,再吐出口中的半截断烟。
『我走啰。』我很阿莎力地逃离这个即将冲突的场面。
我在街上走着,因为不觉得饿,所以就只是走着。
想到刚刚蛇女和鹰男那一瞬间的满足神情,很羡慕。
蛇女和鹰男在日后回想时,还会记得他们曾短暂拥有满足的感觉吗?
我不禁仔细回想自己生命的轨迹,好象不记得有过满足的时候。
或许有吧,只是现在不记得,或是发生的当下不觉得。
但不管是不记得或不觉得,都是一件悲哀的事。
而且在搜寻过去的记忆时,又意外找到许多难过的事和一些快乐的事。
那种难过的感觉,现在还记得;
但快乐的感觉,早已忘光,只记得当时是快乐的。
还是赶快停止胡思乱想吧,再想下去也许会想跳楼。
至于满足这东西,只要以后发生时,试着把它记下来就好。
想到这里,便羡慕那个学艺术的女孩,因为她可以把满足画下来。
这样起码会有证据,证明自己曾经满足过。
对着夜空叹口气后,已经12点了。
转过身,朝原路走回去。
一打开门,碰巧鹰男和蛇女也要离开。
「你回来刚好。」蛇女把我的杯子还给我,「我帮你泡了杯茶。」
『这是什么茶?』我看了看杯内的深褐色液体。
「如果是想象力的答案,这是普洱茶。」蛇女说完后走出门。
『那正确的答案呢?』我追出门,到了电梯口。
「尼古丁和焦油混在水里所造成的。」
蛇女的声音从快关上的电梯内传出。
朝电梯比了个中指后,到厨房用力刷洗杯子,以免日后喝水会有烟味。
大东已经回房赶稿,剩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
肚子却在此时开始感到饥饿,只好泡碗面充饥。
等待面熟的时间,又想到自己该对将来有些远见,才能活得更充实。
但可惜我有深度近视,看不了多远。
吃完泡面后,正所谓:饱了肚子、空了脑子,于是便不再胡思乱想。
回房躲进被窝里,便开始专心睡觉。
关于睡觉这件事,我一直是很有耐心的。
也就是说,我可以连续睡十几个钟头的觉而不会觉得厌烦。
所以醒来后,已是下午时分。
我发呆了两分钟,等脑袋热机后,确定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
那个学艺术的女孩应该会去咖啡馆吧?
我跳下床,没拖太多时间,便出门搭捷运到那家咖啡馆。
推门进去时,老板跟往常一样,不怎么搭理我。
「今天是星期六。」老板端咖啡来时,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抬起头,『然后呢?』
「你一定不是为了我的咖啡而来。」
『那是当然。』
老板看了我一眼后,转身往吧台走去。
『不过……』听到我又开口,老板停下脚步。我接着说:
『你煮的咖啡真的很好喝,在台湾应该可以排到前十名。』
老板没有再转过身,只是顿了顿,然后说:「你别指望我说谢谢。」
『无所谓。』我耸耸肩,『咖啡很好喝所以我该说实话,这是真理;
但你对我冷冷的所以我不想称赞你,这是人情。我是学科学的人,
当真理与人情发生冲突时,总是站在真理这一边。』
我随手拿出一张白纸,试着想些情节来打发等她的时间。
无法专心时,就抬起头看看窗外、吧台和她桌上"已订位"的牌子。
我发觉这家咖啡馆的客人还不少,只是我以前从未注意。
这些人的脸我应该看过,但我既不觉得熟悉也不觉得陌生。
我该不会也像她一样,无法用脸来判断每个人的差异?
再瞥了瞥她的桌子,还是没来。
"已订位"牌子的颜色渐渐由亮转暗,最后突然变成金黄色。
我抬头一看,店内的灯打亮了,窗外的天却黑了。
她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我起身结帐,留下七张画满飞箭的纸在桌上,但小说进度一个字也没。
老板打了八折,我说声谢谢,他没反应。
回去的路上,我觉得时间好象过了好久好久,脚步也愈走愈慢。
在楼下刚好碰到小西,她两手各提了一大袋东西。
『小西。』我打声招呼,『真巧。』
「你怎么老叫我小西?」她笑了笑,把左手那一袋东西拿给我。
『这是?』
「我来煮东西给大东吃。」
『有我的份吗?』
「都被你看到了,能不,邀请你吗?」
『这……』我有些不好意思。
「开玩笑的。」她又笑了笑。
我们一进门,小西就开始忙里忙外。
大东虽然走出房门,不过他手里拿着稿子,坐在客厅埋头苦干。
我试着走到厨房帮小西,但她总是摇摇手,把我推回客厅。
我隐约觉得大东这样不太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感觉上在这种场景中,男生应该跑到厨房从背后环抱着女生的腰,
然后女生像被搔痒似地咯咯笑着,用手拿起一块食物转身,
男生再仰头一口吃下。
她会问:「好吃吗?」
他会回答:「当然好吃,不过最好吃的是妳。」
她最后娇嗔地说:「讨厌,你坏死了。」
一想到这里,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发誓绝不在我的小说中出现这种情节。
不然我一定无法原谅我自己,我的父母大概也不会原谅我。
家门不幸啊,搞不好我父母会这样想。
「可以吃饭了。」小西的声音传来。
我停止胡思乱想,起身走向厨房。
但大东却要等到小西叫第二声才缓缓起身。
这顿饭其实是很丰盛的,看得出小西的用心。
但大东似乎并不怎么专心吃饭,甚至有些急。
我能体会大东这时急于赶稿的心情,也知道他很重视这次机会。
可是……可是在不断追求的过程中,应该常常要有一些满足来支撑啊。
大东啊,暂时把脑中的稿子拋去,看看面前的菜和小西的汗水,
这将是多大的满足,你知道吗?
「我吃饱了。」大东说。
「哦。」小西好象楞了一下,接着问:「好吃吗?」
「嗯。」大东只点了个头,直接走到客厅。
小西的右手僵在半空,筷子不知道是要放下来?还是继续夹菜?
『妳煮的饭真的很好吃,在台湾应该可以排到前十名。』我说。
「哦。」小西回过神,微微一笑,「谢谢。」
餐桌上少了大东,我和小西很有默契地迅速结束用餐。
我准备收拾碗筷时,小西又将我推向客厅。
看到大东的目光仍旧只专注在那一堆稿纸上,我忍不住便说:
『喂,起码去洗碗吧。』
「啊?」大东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你说什么?」
我用手比了厨房的方向。
「等一下吧。」大东说:「我把这一个场景处理好再说。」
然后他又低下头,直到小西洗完碗筷回到客厅坐下,他都没抬起头。
「我走了。」小西坐了一会,便开口说。
「不再多留一会吗?」大东终于又抬起头。
「不用了。」小西站起身,「你别写太晚,要早点睡。」
「喔。」大东只应了一声,并没有站起来。
小西迟疑了一下,再转身走向门边。
她关门的力道非常轻缓,关门的余音听起来似乎很幽怨。
我愈想愈觉得不忍心,起身追了出去,在巷口追上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