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该惭愧它会让人看到睡着?


车子回到公司楼下,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的事。
彼此简单道别以后,大家便做鸟兽散。小梁跑过来对礼嫣说:
「很晚了,女孩子独自回家很危险。我送妳回去吧。」
「不用了。」礼嫣摇摇头,「我爸爸已经叫人来接我了。」
「喔。」小梁显得很失望。
「别失望。」李小姐拍拍小梁的肩,「你送我回去吧。」
「这……」小梁欲言又止。
「我也是独自回家的女孩呀。」李小姐说。


一辆黑色的轿车接走礼嫣,李小姐拖着小梁一起走,
我和珂雪则往咖啡馆的方向走。
走到咖啡馆时,发现老板站在门口。
『咦?』我看了看表,『这时候你应该打烊了啊。』
「你管我。」老板回了我一句后,接着说:「进来喝杯咖啡吧。」
珂雪转头问我:「好吗?」
我只犹豫两秒钟,听到老板说:「不用付钱。」
我便朝珂雪点个头,一起走进咖啡馆。


我们还是坐在"已订位"的那张桌子。
虽然是同一家咖啡馆、同一个老板、同一张桌子,
但窗外的景色已完全不同。
以往都是下午到刚入夜的时分在这里喝咖啡,但现在却是深夜。
少了窗外的明亮,少了她画图、我写小说的样子,
让我觉得坐在椅子上的感觉有些陌生与不自然。


珂雪好象一直在想着某些事,然后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
『笑什么?』我问。
她收起奇怪的微笑,改用正常的笑容,「你一定很喜欢她。」
『喜欢谁?』
「礼嫣呀。」
我突然觉得耳根发烫,有些困窘。


老板端了咖啡过来,把咖啡放在桌子上,然后说:
「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你又知道了。』
「上次你跟她一起来喝咖啡时,我就知道了。」
「你跟礼嫣一起来过?」珂雪睁大了眼睛。
『这个……』我觉得头皮又麻又痒,用手抓了几下,『那是因为……』
「嗯?」珂雪问。
『说来话长。』我说。


珂雪笑了笑,看我非常尴尬,也不再追问。喝了一口咖啡后,便问:
「说说礼嫣吧。」
『要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喜欢她呀。」
『哪有。』我有些心虚。
「你别忘了,」珂雪笑了笑,「我看过你写的小说。」
『真的要说吗?』
「嗯。」她点点头,「因为我想听。」


『我第一次看到礼嫣,发现她很漂亮,没多久,便觉得自己喜欢她。』
我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这样会不会很肤浅?』
「肤浅?」珂雪问:「为什么这样说?」
『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只因为她长得漂亮便喜欢,这难道不
肤浅吗?』
「如果喜欢美丽的东西就叫肤浅,那所有学艺术的人都很肤浅。」
『为什么?』


「因为学艺术的人都在追求美呀。」她笑了笑,接着说:
「喜欢美丽的人、事、物是天性,不是肤浅。」
『是这样吗?』
「我们喜欢一幅画的理由很单纯,就是因为美。难道你是因为这幅画
心地很好、个性善良、会孝顺父母和报效国家才喜欢它吗?」
她说完后,自己觉得好笑,便笑了起来。
「而且呀,喜欢美丽的画的人,叫品味;而喜欢美丽外表的人,却叫
肤浅。这样讲不公平吧。」
她还是笑着的,我也跟着笑了笑。


「有的画虽然美,但就只是美而已,喜欢的感觉很简单;但有的画,
可以让人有共鸣或是感受,那便是更深一层的喜欢了。」
『嗯。』我点点头表示认同。
「如果礼嫣是一幅画,你的感觉是什么?」
『刚开始是单纯的喜欢,后来我觉得可以听到声音。』
「然后呢?」
我仔细想了一下,『没有然后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么我呢?」
『妳?』
「嗯。如果我是一幅画,你的感觉是什么?」
虽然这个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但突然面对时,我却无法直接了当回答。
而且这问题并不像吃饱了没、天气如何、现在几点那么单纯。

「打烊了。」
老板出现在我们桌旁,说了这一句。
『干嘛突然说要打烊?』
「太晚回去不好。」老板开始收拾桌上的杯盘。
『怎么开始关心我了?』我问。
「我关心的人不是你。」老板说。
珂雪笑了笑,收拾好东西,我陪她一起走出咖啡馆。


我们慢慢走到她的车旁,我帮她把东西放好,她发动了车子。
『妳刚刚那个问题,我想……』
「没关系。」她摇下车窗,「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然后她摇上车窗,挥了挥手,便开走了。
我还在犹豫该怎么回答她时,她的车子已经被黑夜吞没。


搭上最后一班捷运列车,我回到家。
客厅是一片黑暗,我猜大东大概不在,便直接回到房间。
洗个澡后,打开计算机,想把这两天的进度写进《亦恕与珂雪》里。
只写了几分钟,便呵欠连连。
关上计算机,直接扑到床上,没多久便进入梦乡。


早上醒来时,觉得精神很好,应该是昨晚睡了个饱觉。
出门上班时,还在地上捡到十块钱,真是幸运。
一走进公司大门,看看墙上的钟,刚好八点,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礼嫣也笑了笑,清清喉咙,开始唱:


「亲爱的海呀,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说?
为何你的倾诉,总是一波接一波?
不要认为你的汹涌,我无法感受;
我知道你激起的浪花朵朵,
是情人间的问候。
请看看我的心,已被你侵蚀与淘落。
但我是坚硬的岩石,只能选择沉默。」


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我从未听过,应该又是礼嫣自己作的歌。
「怎么样?」礼嫣问。
『很好听,有一种澎湃的感觉。歌名叫?』
「我还没命名呢。」
『这么好听的歌,怎么可以没有名字?』
「这样呀……」她想了一下,「那么,就叫海与岩吧。」
『海与岩?』我说,『嗯,不错。』
「谢谢。」她笑了笑。


走到我办公桌的路上,脑子里还回荡着这首歌。
礼嫣取名的方式跟我很像,我把小说叫:亦恕与珂雪;
她把歌名叫:海与岩。
看来我和她同样都是不太会取名字的人。
不过,这首歌真的好听。


今天老总召集大家开个会,他说景气渐渐复苏,公司业务也开始成长。
要不了多久,便可以恢复正常上班,薪水也会恢复正常。
照理说,这是一个好消息,可是我听到时的第一个反应却是:
下班后还能跟珂雪喝杯咖啡吗?


如果恢复正常下班,那么下班时间是五点半,可是通常会拖到六点。
珂雪六点半要上班,六点十分左右就得离开咖啡馆。
这样岂不是我刚走到咖啡馆时,珂雪正好要离开?
就像《鹰女》这部电影的情节:
男子白天是人、晚上是狼;女子白天是鹰,晚上是人。
两人注定无法以人形相见,只能在短暂的日夜交替时分,匆匆一瞥。


『太悲伤了。』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其实可以不必悲伤。」老总说。
『真的吗?』
「你不要干这个工作就可以了。」
我的思绪立刻回到会议现场,老总正瞪着我,我搔了搔头,赶紧闭嘴。


如果公司的业务开始成长,那现在这种上班较为清闲的日子,
恐怕是此情可待成追忆了。
写小说久了,好象忘了自己的工作,以为写小说是生活的重心,
这实在不太应该。
话说回来,写小说可以放弃,但要我放弃跟珂雪喝杯咖啡的机会,
那绝对是做不到的。
光是用想的,就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


下班后,到咖啡馆跟珂雪喝咖啡时,脑子里还是在想这件事。
珂雪问我怎么了?我跟她详述老总开会时所说的话。
她说没关系,还有礼拜六、礼拜天呀。
我想想也对,便不再自寻烦恼。


不过我又忘了要告诉珂雪:她是一幅会让我心里有所感受的画。
而她也没继续问。
我想这样也好,因为就像礼嫣所唱的:
我是坚硬的岩石,只能选择沉默。


坐捷运回家的途中,我突然想到:我可以不必对珂雪明说啊。
我只要把对珂雪的感觉写入《亦恕与珂雪》中,不就得了?
这样珂雪看完小说后就会明白了。
想通了这点,我不禁在捷运列车上哈哈大笑。


回到家以后,又出现一个好消息:大东的剧本终于写完了。
大东很兴奋,找来了鹰男和蛇女,并让小西下厨请大家吃饭。
小西在厨房忙碌时,大东在客厅讲解剧本的结局。
他愈讲愈得意,还站在沙发上弹来弹去,有些得意忘形。
『你平时沉稳得很,但如果碰到兴奋的事,却显得太激动。』我说。
「是啊。」鹰男说,「这算是个缺点。」
「嗯。」蛇女也点点头。
「狮子,已经是万兽之王,总不能,因为牠不会飞,就说牠不好吧。」
小西从厨房说出这段深奥的话,我们三人的嘴巴同时被冻住;
大东也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
吃饭时,原本气氛很热烈,但蛇女突然掉下眼泪。
你看过蛇在流泪吗?或是说,能想象吗?
所以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干嘛哭?」鹰男问。
蛇女狼狈地擦拭眼泪,说:「我现在好丑好丑,所以不要跟我说话。」
「妳曾经漂亮过吗?」鹰男说。
蛇女的脸色立刻由白变青,简直比川剧中的"变脸"还迅速。


鹰男挨了三记重击后,大东才问蛇女:「怎么了?」
「没事。」蛇女回答,「只是突然觉得悲伤。」
『喔?』我很好奇。
「我只要看见别人很幸福,就会为自己感到悲伤。」
蛇女说完后,看了大东与小西一眼。
「我倒是看见别人很悲伤,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鹰男说。
「你还想挨揍吗?」蛇女说。
鹰男识趣地闭上嘴。


吃过饭后,大东与鹰男、蛇女在客厅讨论,小西也在。
他们主要讨论接下来的蛇女和鹰男的剧本。
我听了一会,便回房间写我的小说。
写着写着,就想到悲伤这种东西。
悲伤真是一种神奇的情绪,总会无声无息、无时无刻、莫名其妙而来。


幸好我还是睡得很安稳,没被这种情绪影响。
但隔天一早进了办公室,便感到悲伤,因为已经过了八点一分。
我垂头丧气地往里走时,听到礼嫣说:「别忘了今晚的尾牙宴哦。」
『尾牙?』我停下脚步,很疑惑。
「昨天周总在开会时说的呀,今晚要吃尾牙。」
『是吗?』
「你开会时一定不专心。」她笑了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开会时一直在想着跟珂雪喝杯咖啡的问题,
所以根本不知道今晚有尾牙。
礼嫣跟我说了尾牙的时间地点,餐厅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内,
时间则是晚上七点。
这次公司联合其它三家有业务往来的公司共同举办尾牙宴,
算起来大概会有20桌。


关于尾牙,我最大的兴奋是对于摸彩的期待。
去年抽中蚕丝被,盖起来柔柔软软的,后来还用它来形容珂雪的笑容。
今年会抽中什么呢?
正在幻想是否会抽中第一特奖时,老总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
他跟我讨论新接到的案子该如何进行,这一讨论便是一整天。
五点过后,我开始坐立难安,但老总还没停止的迹象。


到了六点,我终于忍不住说:『可以了吧。』
「可以什么?」
『可以结束讨论了吧。再讨论下去就天荒地老了。』
「是日月无光吧。」
『知道就好。』
「嗯?」老总拉长了尾音。
我不敢再说话,只是呆坐着,并像蛇女一样,不安分地扭动着腰。
「好吧。」老总看了我一眼,「明天再继续吧。」


我立刻冲出老总的办公室,整间公司的人都走光了。
气喘吁吁跑到咖啡馆,推开门,门把上的铃铛"当当"响个不停。
『我……』我双手撑在桌上,上气不接下气。
「不用急。」珂雪微微一笑,「今晚我不用上班。」
『是吗?』我坐了下来,『可是今晚公司要吃尾牙。』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
『嗯。』
「那你去吧。」
『不。』我笑了笑,『先喝杯咖啡。』
珂雪也笑了起来。


喝完了咖啡,我直接走到饭店,很近,走快一点只要十分钟。
进了餐厅,现场闹烘烘的,好象所有的人同时高声说话。
正四处张望想找个位子坐下时,看到李小姐向我招手,我走了过去。
「我帮你占了个位子。」她拿起放在她右手边椅子上的外套。
正准备坐下去,她又说:「我也帮礼嫣占了一个。」
我看着她左手边椅子上的皮包,领悟到今晚又得吃素。


礼嫣来了,一袭浅蓝色的礼服,远远的在入口处发亮。
她缓缓走过来时,现场的音量分贝,大概减低了一半。
「今晚可以让我穿更正式一点了吧。」
她指着衣服上的一些配件,对我笑了笑。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穿的外套很破旧。


菜开始端上来了,我还没看到小梁,心里松了一口气。
「嗨!」小梁出现在我背后,双手搭着我双肩,「想念我吗?」
我右手一松,筷子掉了下来。
「我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差点就赶不上了。」他坐了下来,
「礼嫣,妳今晚好漂亮喔。」
「谢谢。」礼嫣笑了笑。
李小姐用手肘推了推我,「你也说说赞美的话吧。」
我实在无法自然地称赞礼嫣,只好对李小姐说:『妳今晚好强壮喔。』
「你找死呀!」我的脑袋挨了一记李小姐的右钩拳。


台上不时喊出中奖号码,我拿出摸彩券比对,总是擦身而过。
礼嫣突然站起身,拉了拉衣服下襬,拿起杯子说:
「谢谢各位同事这几个月来的照顾,小妹以果汁代酒,敬大家一杯。」
李小姐偷偷告诉我:「这段话是我教她说的。」
小梁站起身,高举杯子,「礼嫣是我们公司的荣耀,我们敬她一杯。」
我在心里嘀咕:如果礼嫣是荣耀,那你就是耻辱了。
虽然不情愿随小梁举杯,但看在礼嫣的份上,我还是干了这杯。


摸彩的奖项愈来愈大,但中奖名额却愈来愈少,我看着手中的摸彩券,
正紧张万分时,台上突然传来:「有请曹礼嫣小姐。」
我正纳闷时,只见礼嫣站起身说:「该我上场了。」
她缓步走上台,现场安静了三分之一;她坐在钢琴前,现场又安静了
三分之一;她掀开琴盖,试弹了几个音,最后的三分之一也安静了。
然后响起一阵掌声。
礼嫣弹了一首像流水般哗啦啦的曲子。
我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但听起来却有哗啦啦的感觉。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我竟然联想到珂雪画的那幅"哗啦啦"的画。
为什么礼嫣弹的曲子会让我一直听到哗啦啦呢?
我还没得到答案,音乐便已结束。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一些人高声叫着:安可。


礼嫣站起来,转过身回个礼。
然后又坐下来,现场再度回复安静。
她清了清喉咙,调了调身旁的麦克风,开始边弹边唱:


「如何让你听见我,在你转身之后。
我并非不开口,只是还不到时候。
每天一分钟,我只为你而活;
最后一分钟,你却不能为我停留。
魔鬼啊,我愿用最后的生命,换他片刻的回头。」


礼嫣第一次唱歌给我听时,就是唱这首,当时我整个人楞住。
现在也是。
后来她因为约定的关系,前后唱过约20首歌,但这首歌却不再唱。
我记得第一次听到时,觉得这首歌的旋律很优美,虽然带点悲伤,
但那种悲伤只像是冰淇淋上的樱桃,并不会影响冰淇淋的味道。


可是我现在却听见一种悲伤的声音。
这种声音不是来自旋律、也不是来自歌声,而是来自演唱者。
也就是说,礼嫣唱歌的神情让我听到悲伤的声音。
就像是会让我听到声音的画一样。


礼嫣唱完了,全场响起更热烈的掌声,但我忘了拍手。
我怎能为悲伤的声音拍手呢?
即使全场在礼嫣的手指离开琴键、歌声停止时,响起如雷的掌声,
我仍然可以听到悲伤的声音。
它根本不能被掌声抵销,也无法被掩盖。


礼嫣回到座位,我发觉她脸上没有泪痕,神色自若。
但我耳际还残留一些悲伤的声音。
我觉得我无法再看着她,起码现在不能。而她似乎也有类似的心情。
于是我们的目光便像同性相斥的两块磁铁,一接近便同时弹开。


尾牙宴结束了,我没抽中任何奖项,算是一种小小的悲伤。
走出饭店时,远远看见礼嫣的蓝色身影,我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一起走走吧。」礼嫣说。
『嗯。』我点点头。
然后我四处张望,很怕小梁突然出现。
「你放心。」她说,「玉姗又拉着小梁送她回去了。」
『李小姐真是个好人。』我笑了笑。


我们并肩走了几步,礼嫣说:「想听我的故事吗?」
『好啊。』
「我是家中的独生女,从小父亲就宠我,长这么大,没骂过我半句。」
我没接话,只是简短嗯了一声,算是表达聆听者最基本的礼貌。
「我像是温室中的花朵,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雨和风。」
『其实不知道比较好。』
我笑了笑,礼嫣也微微一笑。


「我学的是音乐,虽然学得不好,却依然热爱。」
『您太客气了。』
「后来我发觉,我的音乐少了一种……」她似乎在想适合的形容词,
「一种像是生命力的东西。」
『嗯?』
「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即使歌声依然悦耳,但总觉得少了点声音。」
『什么声音?』


「用力拍动翅膀的声音。」她说,「或者说,飞过山谷的回音。」
『喔。』
「我就像那只笼子里的鸟,但我想飞出笼子,用力拍动翅膀。」
『嗯。』
「所以我想走入人群,试着自己一个人生活。」
『妳父亲会反对吧?』
「嗯。」她笑了笑,「不过他最后还是屈服在我的坚持之下。」
『妳父亲毕竟还是疼妳。』


「可是他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有一年。」
『一年?』
「我只能在外生活一年。」
『喔。』


「我刚开始是到百货公司当播音员。」她清了清喉咙,然后说:
「来宾曹礼嫣小姐,请到一楼服务台,有朋友找您。」
我笑了笑,突然想到以前逛百货公司时,搞不好听过她的声音。
「后来到周叔叔这里上班。」
『周叔叔?』
「他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她微微一笑,「在公司我叫他周总,下班后
自然就改叫周叔叔了。我今晚能上台唱歌,也是周叔叔帮的忙。」
『原来如此。』我又笑了笑。


「我的故事讲完了。」她停下脚步。
『妳的故事好象小说。』我也停下脚步。
「是吗?」
『嗯。』
我们驻足良久,彼此都没有移动的意思。


「自从在外生活以后,虽然日子过得比较苦,但收获和体验都很多。」
她叹口气,「我其实是很舍不得的。」
『舍不得什么?』
「今天是一年之约到期的日子。」
我喉咙突然哽住,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这几个月来的照顾。」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连客套话也没出口。
「今晚我唱的歌,好听吗?」
我点个头。
「我特地唱给你听的。」她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说:
「那你可以再说一个故事给我听吗?」
我用力咳了几声,终于可以说声:『好。』
「谢谢。」她说。


『从前有个学科学的男孩,很喜欢公司里的一个女孩,每天都会期待
多看她一眼。但一开始,女孩不喜欢他,没多久女孩发现是她误会
男孩,便不再讨厌他。男孩为了讨女孩欢心,会说故事给女孩听,
也会做些傻事。后来女孩要离开公司了,男孩的心里很悲伤。』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故事结束了。』
「你以前都可以让我然后的。」
『以前说的,是虚构的故事;现在说的,是真实的故事。虚构的故事
可以一直然后下去;但真实的故事,没有然后。』
「男孩还是可以跟女孩在一起的。」礼嫣说。
『妳觉得可能吗?』我反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