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吗?」
「我不会觉得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我只会觉得,那一定很臭。」
「喂,去帮我修啦。」
「好吧。不过修好后,妳要承认水利工程是博大精深喔。」
「没问题。还有我浴室地板上的水管也不太通顺,你顺便帮我看看。」
「喂!」
「你如果也修好水管,我还会承认水利工程是历史悠久哦。」
「一言为定。」我站起身。
叶梅桂也站起身,往房间走去。我尾随着她,进了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是套房,比我的房间大一些,即使扣除浴室,也还是稍大。
房间很干净,东西也不多,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花和布偶之类的东西。
浅蓝色窗帘遮住的窗户,正对着屋后的小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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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窗的书桌很大,似乎是由两张书桌拼成,书桌上还有一台计算机。
叶梅桂打亮了浴室的灯后,便坐在床边,双脚在空中晃啊晃的。
这间浴室比我用的那间浴室略小,但却有个浴缸。
我试冲了一下马桶,还好,堵塞的情况并没有我想象中严重。
「妳有吸把吗?」
「什么是吸把?」
「就是算了,我下楼去买。」
「加油哦,伟大的水利工程师。」
我看了看她,虽然是一副很白目的样子,眼神却依然像干枯的深井。
我又摸了摸鼻子,到巷口的便利商店买一只吸把,再爬楼梯回来。
回到七C ,我也气喘吁吁。
有了这只吸把,再加上我灵巧的双手,很快便排除了马桶的堵塞。
然后我回到我房间,拿了一柄螺丝起子,旋开浴室地板的排水孔盖。
清出几团毛发后,浴室的排水管就畅通无阻。
我猜那是叶梅桂的头发,和小皮身上的毛。
「以后洗头时,记得洗完后要把排水孔盖上的头发清干净。」
我走出了叶梅桂的浴室,叮咛她。
「我有呀。」
「妳一定只是偶尔这样做。而且妳也会顺手将头发丢入马桶冲掉。」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也是马桶堵塞的原因。」
「哦,你很厉害嘛。这是水利工程吗?」
她问了一声,然后收起在空中晃动的双脚,站起身。
「算是吧。很多城市淹水的原因,是排水孔的堵塞所造成,而且排水管路内也
常会有杂物淤积,需要定期清理。否则即使再多埋设几条排水管或是把排水管加粗,
也无济于事。」
「嗯。」
「所以我们一定要做好排水系统,努力防止台北淹水,以确保市民身家生命财
产的安全!」
「哦?这是水利工程师的信条?」
「不。这是竞选台北市长的口号。」
叶梅桂笑了一下,然后打开衣橱。
她探身进衣橱,衣橱开启的门遮住了我的视线。
「喂,我修好了,妳该怎么说?」
「谢谢你。」
叶梅桂探头出来,对我微微一笑,神情终于又像朵夜玫瑰。
我很想跟她说,不必道谢,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夜玫瑰般的眼神。
「不是这个。是关于水利工程的」我有点支支吾吾。
「哦」她似乎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水利工程真是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呀!」
「说得好!」我左手拿螺丝起子,右手拿吸把,拱拳道:「告辞了。」
我离开她的房间,随手把门关上。
我走回客厅,坐在我的沙发,打开电视。
「柯志宏!」叶梅桂的声音从她的房间内传出来。
「怎么了?」
「我现在要洗澡,所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人洗澡可不是水利工程。」
「你胡说什么!帮我带小皮出去走走。」
「可是」
我话还没说完,小皮似乎知道她的意思,于是兴奋地跑到我身边。
我只好牵着小皮下楼,出了大门口,反而变成小皮在牵我。
牠似乎有固定的行进路线,我也就任由牠带我四处乱走。
小皮对车子的轮胎非常有兴趣,总喜欢闻一闻后,再抬起脚尿尿。
而且愈贵的车牠抬腿的次数愈频繁。
看来小皮应该是可以作为某种价值观的判断指标。
于是我在心里默念:「小皮啊,请你像命运一样,指引我的方向吧。」
结果小皮行进路线的终点,是捷运站。
到了捷运站后,牠坐在入口处的阶梯前,吐着舌头喘气,看着我。
这个捷运站在我早上来时很拥挤;晚上八点回来时,却让我觉得孤单,和不可
名状的寂寞。
但是现在看它,心情就轻松多了。
我也许仍然会寂寞,但我绝不孤单。
因为我可以拥有夜玫瑰的眼神,还有小皮。
我知道我即将归属于这座城市,而这个捷运站也会是我生活的重心。
回程时,小皮的路线跟我下班时一样,但我已不再对自己感到陌生。
牵着小皮来到楼梯口,想到还得爬到七楼,我不禁双腿发软。
没想到小皮吠了一声后,就往楼上冲刺,我不得不跟着往上跑。
打开七C 的门时,我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干嘛?有这么夸张吗?」
叶梅桂刚洗完澡,坐在客厅的沙发,拿一条红色毛巾擦干她的头发。
「妳试试从楼下跑到七楼看看,我不信妳不会喘。」
我慢慢移动步伐,到我的沙发,坐下,喘了一口长长的气。
「有电梯不坐,干嘛爬楼梯?水利工程师喜欢爬楼梯锻炼身体吗?」
「电梯坏了啊。妳不知道吗?」
我的呼吸终于恢复正常。
「电梯坏了吗?」叶梅桂似乎很疑惑。
「我下班回来时就坏了。」
「是吗?我今天有坐电梯呀。」
「妳没看到电梯门口的字条吗?」
「字条?」她停止双手擦拭头发的动作,转头看着我,说:「是不是写着:'
奈何电梯又故障,只好请您再原谅。
少壮常常走楼梯,老大一定更健康' ?」
「是啊。」
「哦。」
然后她又拿起毛巾,继续擦拭头发。
「咦?这么说,妳也看到纸条了吗?」
「嗯,当然有看到。」
「那妳怎么还能坐电梯?」
「你大概没看仔细吧。字条右下角会署名:吴驰仁敬启。」
「这我倒是没注意到。」
「六楼吴妈妈的小孩,正在学书法。」
「那跟这个有关吗?」
「吴妈妈小孩的名字,就叫吴驰仁。」
「这」
「所以电梯没坏。」
「喂,这玩笑开大了吧?」
「不会呀,这栋大楼的住户都知道。大家还夸他毛笔字写得不错呢。」
「可是」
「他的名字很好玩,吴驰仁念起来就像' 无此人'.」
「这么说的话,我第一次到这里看房子、和搬家那天,电梯也没坏?」
「电梯一直很正常呀,从没坏过。」
叶梅桂把毛巾搁在茶几上,理了理头发,笑着说:「这是我们这栋大楼的幽默
感哦,你只要看见有人在爬楼梯,就知道他不是这里的住户了。很有趣吧。」
「有趣个头!我今天已经来回爬了三趟楼梯!七楼耶!」
「呵呵」她竟然笑个不停:「想不到吧。」
我本来觉得有些窝囊,但是看到叶梅桂的笑容后,就无所谓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她有双寂寞的眼神;但我相信,像玫瑰般娇媚的眼神,
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叶梅桂啊,妳应该要像妳说的那样,是一朵在夜晚绽放的玫瑰花,而不是总让
我联想到寂寞这种字眼。
「怎么了?在生气吗?」叶梅桂嘴角还挂着微笑:「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水
利工程没让你学会幽默感吗?」
「水利工程是严肃的,因为我们不能拿民众的生命来开玩笑。」
「哦,是这样呀。那你也是严肃的人啰?」
「我不严肃。我现在只是个肚子很饿的人。」
「肚子饿了吗?需要我煮碗面给你吃吗?」
「这是寒暄吗?」
她没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烹饪这门学问,真是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啊!」
「干嘛这么说?」
「我以为妳是学烹饪的。所以我想我得说上这一句,妳才会煮面。」
「我不是。你今天帮我这么多忙,煮碗面给你吃是应该的。」
「那妳念的是什么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学问呢?」
「以后再告诉你。」
叶梅桂笑一笑。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我看着厨房内的叶梅桂,这个即将跟我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女子。
她的背后散着新干的头发,嘴里轻声哼着歌,似乎很轻松自在。
这让我产生我跟她是一家人的错觉。
没多久,叶梅桂端出了一碗榨菜肉丝面。
我吃了一口后,疲惫的身心终于放松,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我不必再担心该如何适应台北人的口味,以及是否会再有人陪我吃面的问题。
「笑什么?是不是很难吃?」她问我。
「不。这碗面很好吃。」我回答。
因为我又看到了一朵在夜晚绽放的玫瑰花。


第六章
学姐?是的,我总是这么称呼她。
她大约姓施吧,有一次她曾告诉我。
也许姓石,也许姓史,我并不清楚。
那次是中秋夜,社团的人一起赏月放鞭炮时,她告诉我的。
鞭炮声太吵,我只隐约听到' ㄕ' 的音。
后来也没敢再问她,怕她觉得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学姐的名字很好听,叫意卿。
第一次在社团办公室碰到她时,她这么跟我说:「读过林觉民的《与妻诀别书
》吧?
一开头不是' 意映卿卿如晤' 吗?」
「学姐也叫意映?」
「不,我叫意卿。不是意映,也不是意如,更不是意晤。」
学姐笑了起来,我就这么记下了她的名字,与她的笑容。
刚认识学姐时,我大一,18岁;学姐大二,20岁。
换言之,学姐高我一届,却大我两岁。
社团的人通常都叫她意卿学姐,只有极少数的人有资格叫她意卿。
而我,只叫她学姐。
正如她只叫我学弟一样。
这种相互间的称谓,从不曾改变。
我开始适应了台北的新工作,还有新房子的生活。
以前念书时写过一个程序,用来仿真市区的淹水过程,还满合理的。
我将演算结果拿给主管看,他似乎很满意。
「嗯,小柯,你做得不错。」他拍拍我的肩膀。
由于我姓柯,而且志宏这名字也没特别的意义,因此当然被叫成「小柯」这种
没创意的名字。
同事们都叫我小柯。
有时想想,同事们真是愧对水利工程,因为志宏的谐音 - 滞洪,可是重要的
防洪工程措施 - 「滞洪池」呢。
滞洪池可蓄积洪水,降低洪峰流量、减少洪灾。
看来我似乎是注定做水利工程的。
公司的办公室在一栋大楼里,巧合的是,也是七楼。
幸好没人有练毛笔字的习惯,所以电梯也没有故障的习惯。
办公室的气氛不错,同事间的相处也很融洽,中午通常会一起吃饭。
所以我中午会跟同事吃饭,下班后则在外面买饭回去吃。
由于是工程顾问公司的关系,员工理所当然地男多女少,比例很悬殊。
不过男同事多数已婚,女同事全部未婚。
虽然女同事全部未婚,但经我观察一番后,我觉得嗯,这将是一个会让我专心
工作的环境,因为没有使我分心的理由。
我比较不习惯的,是办公室内的地板。
老板好像有洁癖,除了希望办公环境一尘不染外,特别要求地板一定要打蜡。
地板总是又光又滑,如果我走得快一点的话,常常会差点滑倒。
后来我开始试着在地板上溜冰,就好多了。
每天早上,我大概八点半出门上班,在巷口买了早餐后,再搭捷运。
一进捷运站后,是不准饮食的,我只能带早餐到公司吃。
办公室内可以吃东西,但不可以丢装过食物的塑料袋。
所以我会在公司大楼外,迅速吃完早餐,再上楼上班。
这城市有许多游戏规则,是我必须马上学会,而且要习惯的。
就以倒垃圾来说,我得买专属的垃圾袋装垃圾,不然垃圾车不收。
垃圾车一天来两次,第一次来时我还在睡觉;第二次来时我还没下班。
我只能利用假日,出清一星期的垃圾存货。
正所谓牺牲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因此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垃圾尽量
丢在外面的垃圾桶。
一来可减少假日追垃圾车时,手上的垃圾袋数目;二来可省点买垃圾袋的钱。
叶梅桂早上出门上班的时间,大约比我早五分钟。
从起床后,她一直很安静,动作也很从容,绝不会出现慌张的样子。
偶尔与我在客厅交会时,也不发一语。
但她出门前一定会蹲下身子,摸摸小皮的头:「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
就回来了。」
然后小皮会目送她出门。
比较起来,我上班前的气氛就激烈多了。
还是那句话,牺牲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我绝不
轻言起床。
我大约八点20分起床,刷牙洗脸穿衣服后,就出门。
因为只有10分钟的准备时间,所以总是特别匆忙。
我出门前,也会蹲下身子,摸摸小皮的头:「小皮乖,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不过小皮总会咬着我的裤管不放,我得跟牠拉扯几秒钟。
我下班回家时,大约晚上八点,这时叶梅桂通常会在客厅看电视。
不过自从修好她的马桶后,她就不再煮面给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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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基本的寒暄都省了。
我有时候觉得我和她都不说话很奇怪,所以会主动说:「我下班了,真是美好
的一天啊。虽然我现在还没吃饭。」
「我下班了,真是辛苦的一天啊。而且我现在还没吃饭。」
她通常会回答:「你有病。」
「你真的有病。」
然后我摸摸鼻子,她摸摸小皮,客厅又回复静音状态。
我和叶梅桂都不是多话的人,也很少有需要交谈的理由。
但不交谈不代表我们彼此漠不关心。
例如倒垃圾时,我一定会问她是否也有垃圾要倒?
然后我再一起提到楼下追垃圾车。
而我下班回来时,阳台上的灯,也一定是亮的。
叶梅桂似乎很晚睡,我偶尔睡不着想起身看书时,可以隐约从房间的门下方,
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我本来以为她只是比我晚点睡而已,没想到她这种「晚」,有些夸张。
昨晚睡觉时,睡梦中看见有人背对着我,唱赵传的「勇敢一点」。
「我试着勇敢一点,妳却不在我身边」歌词好像是这样。
他唱到一半,转过身,竟然是我朋友的爷爷!
我猛然惊醒,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然后我觉得口干舌燥,开了灯、下了床,想到厨房倒杯水喝。
打开房门,客厅是亮着的。
我偏过头一看,夜玫瑰正悄悄地在深夜绽放。
「这么晚了,妳怎么还没睡?」我看了看墙上的钟,两点半了。
「因为还不到睡觉时间。」叶梅桂坐在客厅看书,头并没抬起。
「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
「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她翻过了一张书页,继续阅读。
「明天再看吧。妳这么晚睡,隔天又要上班,睡眠会不足的。」
我拿了杯水,坐在我的沙发。
「睡眠不足会怎样呢?」
「睡眠不足会影响隔天的工作啊,工作会做不好。」
「工作只要不出错就好,我并不想把它做好。」
「工作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妳会把身体搞坏。」
「哦,所以呢?」
「傻瓜,所以妳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啊。快去睡吧。」
叶梅桂似乎愣了一下,终于抬起头,视线离开了书本。
「你刚刚说什么?」叶梅桂合上书本,看着我。
「我说啊,对不起。我不该骂妳傻瓜。」
「没关系。我想请你再说一次。」
「傻瓜。」
「不是这个。我是指你刚刚说的那句话。」
「妳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早点睡吧。」
过了一会,她才叹口气,说:「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关心是正常的啊。」
「以前我的朋友就不会这么说。」
「喔?可能可能她忘了说吧。」
叶梅桂笑了一下:「不管怎样,谢谢你。」
「妳不必这么客气。」
「我不跟人客气的。」
她伸手招了招小皮,小皮乖乖跳到她身边的沙发,然后她抱住小皮:「我已经
很久很久,没听人这么跟我说了。」
我仔细地看着叶梅桂,看着她说话时的眼神,和抚摸小皮时的手。
抚摸小皮时,她会将五指微张,只用手指抚摸,不用手掌。
从小皮的头,一直到尾巴,只有一个方向,而且会不断重复。
这不是一种爱怜或宠爱的抚摸动作,而是一种倾诉或沟通的语言。
换言之,小皮并非她的宠物;而是她倾诉心事的对象。
我突然有种感觉,我似乎正在照镜子,于是看见另一个我。
因为我以前,也是这么抚摸我养过的狗。
「妳妳还好吧?」
我不忍心看着叶梅桂不断抚摸着小皮,于是开口问她。
「还好呀。怎么了?」她终于停止抚摸小皮的动作。
「没事。」我赶紧将话题转回:「妳还是不要太晚睡才好。」
叶梅桂,不,是夜玫瑰,又笑了。
「小皮果然没看错人。」
「怎么说?」
「你来看房子那天,小皮就很喜欢你。不是吗?」
「喔,这么说的话,妳将房间租给我,只是因为小皮?」
「是呀。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帅?」
「我长得帅吗?」
「你想听实话吗?」
「不。我照过镜子,所以有自知之明。」
「其实你长得也还算勉为其难。」
「什么意思?」
「勉强称赞你也不太困难。」
「喂。」
「好。不提这个了。」叶梅桂笑了一下:「在这里的生活,你习惯了吗?」
「嗯,我习惯了。」
「那就好。」她又想了一下,再问:「那你习惯我了吗?」
「习惯妳?我不太懂。」
「比方说,我的个性呀、脾气呀等等。」
「妳的个性我还不太清楚,不过妳的脾气都控制得很好。」
「哦,是吗?」
「因为都一直保持在坏脾气。」
「喂。」
「我开玩笑的。」
「你常开玩笑?」
「算吧。」
「那你说我漂亮也是开玩笑?」
「不。这是事实。」
「那我最漂亮的地方在哪?」
「就像天上同时有几百颗星星在闪亮,妳能一眼看出哪一颗星星最亮吗?」
「这比喻你用过了。」
「就像地上同时有几百只蚂蚁在走路,妳能一眼看出哪一只蚂蚁最快吗?」
「还有没有?」
「就像路上同时有几百个包子丢过来,妳能一眼看出哪一个包子最香吗?」
叶梅桂笑了一下,右手拨开遮住额头的发。
「说真的,我的脾气不好吗?」
「不会的。妳只是常常很安静而已。」
「安静吗?」叶梅桂想了一下:「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已。」
「嗯。我也是。」
然后我们理所当然地又安静了下来,客厅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墙上时钟秒针的
摆荡声。
「咳咳」我轻咳了两声,打破寂静:「其实妳这样并不公平。」
「你在说什么?什么不公平?」
「我是说,妳只靠小皮来判断房客的好坏,是不公平的。」
「会吗?」
「嗯。妳没听过:' 盗跖之犬,亦吠尧舜' 吗?」
「什么意思?」
「盗跖是中国古代很有名的盗贼,他养的狗,即使碰到尧跟舜这样的圣人,也
是会照样吠的。」
「所以呢?」
「所以小皮不喜欢的人,未必是坏人啊。」
「这无所谓。我只要相信小皮就行,总比相信自己的眼睛要可靠得多。
而且,狗并不会骗人,只有人才会骗人。不是吗?」
叶梅桂说完后,抬头看墙上的钟,我随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已经三点一刻了。
「该是妳睡觉的时间了吧?」
「很遗憾。还不到。」叶梅桂好像突然觉得很好笑,说:「想不到吧。」
「妳真是」
「妳真是傻瓜,这么不懂爱惜自己身体。你想这么说,对吗?」
「没错。」
「我以后尽量早点睡,这样可以吗?」
「嗯。」
我并不习惯太晚睡,所以强忍着睡意,频频以手掩嘴,偷偷打哈欠。
但我好奇地想知道,叶梅桂的睡眠时间。
难怪她在假日时,总是一觉到傍晚,大概是弥补平时睡眠的不足。
也因此,我与她在白日的交会,非常少。
即使有,也只是与她的眼神擦身,或是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对我而言,叶梅桂彷佛真的是一朵只在夜晚绽放的玫瑰花。
而且,愈夜愈娇媚。
「你会不会觉得,时间的流逝总是无声无息?」
「会啊。不过,妳怎么突然这么说呢?」
叶梅桂笑了一下,并不答话。接着说:「我总觉得,时间就像火车一样快速驶
离,但我却像在车厢内熟睡的乘客般毫无知觉。」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旦醒
来,已经错过很多东西,甚至错过停靠站了。」
「喔?」
我很好奇她的说法,睡意暂时离去。
「我常常会想起18岁的自己,那个小女孩倔强的眼神和紧抿的双唇,我看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