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欲望甚至可以盖过想起苇庭时的悲伤。
这并不意味着刘玮亭在我心里的份量超过苇庭,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苇庭的离去有点像是亲人的死去,除了面对悲伤走出悲伤外,
根本无能为力。
而刘玮亭像是一件未完成的重要的事,只要一天不完成便会卡在心中。
它是成长过程的一部份,我必须要完成它,生命才能持续向前。
为了逃离想起苇庭时的悲伤,我努力检视跟苇庭在一起时的不愉快。
如果很想忘记一个人却很难做到,就试着去记住她的不好吧。
虽然这是一种懦弱的想法,但我实在找不出别的方法来让我振作。
可是在回忆与苇庭相处的点滴中,除了她到台北之后我们偶有争执外,
大部分的回忆都是甜美的,一如她的笑容。
为了要挑剔她的不好,反而更清楚知道她的好,这令我更加痛苦。
当我想要放弃这种懦弱的想法而改用消极的逃避策略时,
突然想起我跟她第一次到安平海边看夕阳时,我们的对话:
『谢谢妳没拒绝我。』
「我无法拒绝浪漫呀。」
也许苇庭并非接受我,她只是沉溺在情书的浪漫感觉里。
所以只要我不是差劲的人,她便容易接受我。
当我们在一起时,虽然我的表现不算好,但也许对她而言,
每天能在一起谈笑就是浪漫。
随着分离两地,见面的机会骤减,而她对浪漫的需求却与日俱增,
因此我在这方面的缺陷便足以致命。
或许这样想对她并不公平,但却会让我觉得好过一些。
起码我不必天天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到底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她要离开我?
这类问题像是泥沼,一旦踏入只会越陷越深。
孔雀森林
20
决定要重新过日子后,我把她退回来的情书和那几千张红色小卡片,
都收进楼上的房间。
这样我便不会触景伤情,但也不至于完全割舍掉这段回忆。
楼上的房间很杂乱,竟然找不出干净的角落来摆东西。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干脆花了两天的时间清理一番。
把确定不要的杂物丢掉,并把剩下的东西收拾整理好后,
我便得以一窥这房间的全貌。
单人床贴墙靠着,对面的墙上有很大的窗,勉强算是落地窗,
因为窗台离地板仅约10公分左右。
拉开窗帘后,躺在床上望向窗外,正对着屋后一棵枝叶茂密的树。
风起时,树上的枝叶会轻拂着窗户的玻璃,隐约可以听到声音。
我听了一会树木的低语,全身很快放松,然后进入梦乡。
醒来时脸已背对着窗而几乎贴着靠床的墙,而且眼前有一团小黑影。
戴上眼镜仔细一看,原来在墙上比较偏僻的角落里写了很多字,
很像几千只黑色的蚂蚁爬在墙上。
这些文字像是心情记事,并不像厕所或是风景区的留言那样浅薄。
墙上的留言是从很深的心底爬出,化为文字,逐字逐句记录在墙上。
每则留言的字数不一,有的不到十个字,有的将近一百字,
但最后都一定写上日期。
留言并未按照日期在墙上规律排列,而且时间间隔也不一定,
有时三天写一则,有时隔半个多月。
当初写字的人应该是在想抒发时,便随便找空白处填上心情。
由于字写得很小,我大约花了半个小时才将这些留言看完。
「我要走了。寻找另一面可以陪我一起等待的墙。」
这是他最后一则留言,时间是我搬进这房子的前一年。
我想他一定是个寂寞的人,只能跟墙壁说心事,
而且这些心事几乎没有快乐的成分。
或许他在快乐时不习惯留言,但对一口气看完这些留言的我,
只觉得他很寂寞。
对于仍陷入苇庭离去的悲伤的我而言,不禁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看了一眼窗外的树,便离开床找了只笔,
也在墙上写下:
「正式告别苇庭,孔雀要学着开屏。」
然后留下时间。
从此只要我无法排解想起苇庭时的悲伤,就在那面墙上写字。
说也奇怪,只要我留完言,便觉得畅快无比。
在某种意义上,这面墙像是心灵的厕所,虽然这样比喻有些粗俗。
渐渐地,留言的时间间距越来越长,留言的理由也跟苇庭越来越无关。
我很感激那面墙,它让我能自由地抒发心里的悲伤。
悲伤这东西在心里积久了并不会发酵成美酒,只会越陈越酸苦。
只有适时适当的释放,才能走出悲伤。
我把过去的我留在墙上,重新面对每一天。
既然无法摆脱孔雀的形象,就当个开屏的孔雀吧。
屋外突然响起电铃声,我走出房间,打开院子的门。
『荣安!』
我很惊讶,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同学。」门外的荣安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说:
「念我的名字时,请不要放太多的感情。」
虽然荣安只是我的大学同学,但我此刻却觉得他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孔雀森林
21
********
荣安在外岛当兵,服兵役期间我们只见过两次面。
其中有一次,我和苇庭还一起请他吃饭。
我记得荣安拼命讲我的好话,苇庭还直夸他很可爱。
荣安退伍后到台北工作,工地在台北火车站附近。
那是捷运工程的工地,隧道内的温度常高达40度以上。
还跟苇庭在一起时,曾在找完她而要回台南前,顺道去找他。
那时跟他在隧道内聊天,温度很高,我们俩都打赤膊。
他说有机会要请我和苇庭吃饭,只可惜没多久我和苇庭就分手了。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问。
「我现在在新化的工地上班,是南二高的工程。」他说。
『啊?』我有些惊讶,『你不在台北了吗?』
「天啊!」他更惊讶,「台北捷运去年就完工了,你不知道吗?」
我看着荣安,屈指算了算,原来我跟苇庭分手已经超过一年了。
『时间过得好快,没想到我已过了一年不问世事的生活。』我说。
「你在说什么?」荣安睁大眼睛,似乎很疑惑。
『没事。』我说,『饿不饿?我请你吃宵夜。』
「好啊。」他说,「可惜你女朋友不在台南,不然就可以一起吃饭。」
这次轮到我睁大眼睛,没想到荣安还是不改一开口便会说错话的习惯。
『我跟她已经……』
我将一枝笔立在桌上,然后用力吹出一口气,笔掉落到地上。
「你们吹了吗?」荣安说。
『嗯。』我点点头。
「吹了多久?」
『超过一年了。』
「为什么会吹?」
『这要问她。』
说完后我用力咳嗽几声,想提醒荣安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你可以忘掉她吗?」荣安竟然又继续问。
我瞄了他一眼后,淡淡地说:『应该可以。』
「这很难喔!」荣安无视我的眼神和语气,「人家常说爱上一个人只要
一分钟,忘记一个人却要一辈子,所以你要忘掉她的话,恐怕……」
我捡起地上的笔,将笔尖抵住他的喉咙,说:『恐怕怎样?』
「不说了。」他哈哈大笑两声后,迅速往后避开,说:「吃宵夜吧。」
我随便找了家面摊请荣安吃面,面端来后他说:
「太寒酸了吧。」
『我是穷学生,只能请你吃这个。』我说。
「你还记得班上那个施祥益吧?」
『当然记得。』我说,『干嘛突然提他?』
「他现在开了好几家补习班,当上大老板了。」
『那又如何?』我低头吃面,对这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你和他都是选孔雀的人,他混得这么好,你还在吃面。」荣安说。
我没答腔,伸出筷子从荣安的碗里夹出一块肉放进我碗里。
「你这只混得不好的孔雀在干嘛?」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又伸出筷子再从荣安的碗里夹出一块肉。
「喂!」荣安双手把碗端开,「再夹就没肉了。」
『你只要闭嘴我就不夹。』
荣安乖乖地闭上嘴巴,低头猛吃面,没一会工夫便把面吃完。
他吃完面便端起碗喝汤,把碗里的汤喝得ㄧ滴不剩后,
又开始说起施祥益的种种。
我无法再从他的碗里夹走任何东西,只好专心吃面,尽量不去理他。
其实关于施祥益,我比荣安还清楚,因为他跟我也是研究所同学。
但自从大学时代的新车兜风事件之后,我便不想跟这个人太靠近。
施祥益在研究所时期并不用功,只热衷他的补习班事业。
那时班上常有同学问他:既然想开补习班,为何还要念研究所?
他总是回答:「我需要高一点的文凭,补习班才容易招生啊!」
他毕业后,补习班的事业蒸蒸日上,目前为止开了四家左右。
曾有同学去他的补习班兼课,但最后受不了他对钱的斤斤计较而离开。
两年前班上有个同学结婚,他在喜宴现场告诉我说他忘了带钱,
拜托我先帮他包个两千块红包,我便帮他垫了两千块。
在那之后,班上陆续又有三个同学结婚,每次他在喜宴现场碰到我,
总是说:「我还记得欠你两千块喔!不过我又忘了带钱了。」
虽然我不相信他这个大老板身上连两千块也没,但我始终没回嘴。
同学们每次提到施祥益,语气总是充满着羡慕和嫉妒。
不过我对他丝毫没有羡慕与嫉妒之心,反倒有一种厌恶的感觉。
我厌恶自己竟然像他一样,都是选孔雀的人。
孔雀森林
22
「你没参加施祥益的婚礼吧?」荣安又说,「我有参加喔。」
『那又如何?』我降低语气的温度,希望荣安不要继续这个话题。
「你知道吗?他老婆也是选孔雀的人耶!」
『那又如何?』我的语气快结冰了。
「或许你也该找个选孔雀的女生……」
他话没说完,我迅速起身去结帐,再把他从座位上拉起,直接拉回家。
一路上他只要开口想说话,我便摀住他的嘴巴。
『喂。』一进家门,我便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吧。』
「新化离台南只要20分钟的车程而已。」
『那又如何?』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这句话已经是我今晚的口头禅了。
「我今晚睡这里,明天一早再走。」
『不方便吧?』
「你看,我带了牙刷和毛巾。」他得意洋洋地打开背包,
「还有连内裤也带来了,你别担心。」
『我才不是担心这个!』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让我住一晚嘛!」
我想想也对,便说:『你睡楼上的房间。』
「好耶!」荣安很兴奋,三两下便把上衣脱掉,然后说:
「我先去洗个澡。」
『咦?你身材变好了,竟然还有六块腹肌。』我拍拍他的肚子,
『怎么练的?』
「以前在台北跟一个工程师住在一起,睡觉前他都会讲笑话给我听。」
『那……』我实在不想再说那又如何,便改口:『那又怎样?』
「他讲的笑话都好好笑喔,让我躺在床上一直笑一直笑,久而久之就
笑出腹肌了。」
『胡扯!』
「你不信吗?」荣安把我拉到床上躺平,「我现在讲个笑话给你听。」
「你知道为什么叫霸王别姬吗?那是因为霸王被刘邦包围在垓下后,
还吟出:力拔山兮气盖世之类的话,虞姬实在看不过去了,便说:
霸王呀,你别再GGYY了,赶快逃命吧。」荣安边笑边说,
「这就是霸王别G。」
我听完后连话都懒得说,翻过身不去理他。
荣安自觉无趣,拿起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随手拿起床边的书,看了几页后,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彷佛回到大学时代跟荣安一起住在宿舍内的时光。
自从苇庭离开后,我好像再也没有像今晚这么有活力过。
我心里很高兴荣安的到访,但实在不想承认这点。
「洗好了。」荣安走出浴室,「我再讲一个笑话让你练练腹肌。」
我连视线也懒得离开书本。
「你知道肾脏不好的人不能吃什么吗?」
『不知道。』
「答案是桑椹。因为“桑椹”会“伤肾”啊。」
『喔。』
「你怎么老是一点反应也没?这样怎么练腹肌呢?」荣安摇摇头,
「难道选孔雀的人都没有幽默感吗?」
『快给我滚到楼上的房间!』我将手上的书丢向他,『我要睡觉了!』
荣安心不甘情不愿地爬到楼上的房间,我起身把房门关上。
还没走回床边,他就敲门说没楼上房间的钥匙。
我打开房门把钥匙丢给他,顺便说:『别再敲门了。』
关上门,躺回床上,没多久又听见外面传来「没有棉被啊」的声音。
我抱着一条棉被,一步步上楼,踢开楼上房间的门,把棉被往床上扔。
「这房间不错。」荣安搂着棉被靠躺在床上,看着窗外。
『快睡吧。』我转身离开。
「喂!」他叫了我一声。
『干嘛?』
「真的吗?」
『嗯?』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真的什么?』
「你跟柳苇庭真的吹了吗?」荣安转头看着我。
我叹口气,朝他点了点头。
他看见我点了头后,没再说什么,视线又转向窗外。
我说了声晚安,便走下楼梯。
爬完最后一个阶梯,听见荣安在楼上说:「我以后会常来这里喔。」
『干嘛?』我大声回答。
「多陪陪你啰!」他也大声回话。
我感觉胸口热热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花了一点时间平复情绪后,我才开口:『随便你。』
但我的声音却细到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孔雀森林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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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安果然常来我这里,一个礼拜甚至会来六天。
他总是下班后直接过来,隔天要上班时再出门。
我给了他一副钥匙,让他可以自由出入。
除了他睡在楼上的房间外,我们的相处模式好像又回到大学时代。
坦白说,苇庭离开后,我的日子过得很安静。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我毫无知觉。
荣安的到来,让我听见噗通一声,我才察觉时间的存在。
原来虽然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停滞不前,但时间还是继续在走的。
荣安的生活很规律,从工地下班后的时间全是自己的;
而我学校方面的事比较繁杂,有时得待在研究室一整晚。
他很喜欢在我房间闲晃,不过只要我在忙他便不会吵我。
后来我房间干脆不上锁,随便他来来去去,即使我不在。
「要帮你分担房租吗?」荣安问。
『不用了。』我回答。
「不行啦!」荣安说,「你先试着从对我斤斤计较每一分钱开始,然后
慢慢推广到其它方面,这样你才能算是选孔雀的人。」
我二话不说,举脚便踹。
荣安常常想在深夜拉我去一家Pub,但我总是推辞不去。
有次实在拗不过他,便让他拉了去。
那是一家叫Yum的店,开在台南运河附近的巷弄里面。
白色的招牌黑色的字,在深夜寂静的运河边,还是满显眼的。
荣安拉着我推门走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店内的装潢时,
他便朝吧台内的女子打招呼:「小云,我带个朋友过来。」
她的视线稍微离开手中的摇酒器,然后点头微笑说:「欢迎。」
几个坐在吧台边的男子侧身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充满了打量的味道。
我有些不自在,勉强挤了个微笑后,便拉着荣安赶紧找位置坐下。
吧台是一般的马蹄型,中间大概可坐七个人左右;
左右两侧很小,各只有两个位置。
吧台中间已经坐满了人,我和荣安只好在靠店内的左侧坐下。
『你常来?』一坐定后,我轻声问荣安。
「对啊。」他回答。
吧台内的女子正将摇酒器内的液体倒入杯子,边倒边说:
「你有一阵子没来啰。」
「是啊。」荣安回答得很爽快。
她离我们有三步距离,而且视线并没有朝向我们,于是我对他说:
『人家不是在跟你说话。』
她好像听到我的话,转头朝向我,笑了笑、点点头。
「你看吧。」荣安说,「她是在跟我说话。」
店内弥漫着钢琴旋律,我四处打量,发现角落有钢琴,不过没人弹奏。
原来钢琴声是从音响传出来的,可见这家店的音响设备很好。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耳朵不好。
店内摆了八张桌子,三桌坐了人,有五张空桌。
除了吧台内那个女调酒师外,还有一个年纪20岁左右的女侍者。
吧台后方垂了条蓝色帘幕,掀开后里面应该是简单的厨房。
「喝点什么?」
叫小云的女调酒师走到我们跟前,亲切地询问。
「我要VodkaLime!」荣安大声回答。
感觉在Pub这种地方点酒时,应该要用低沉的嗓音念出酒名才对,
可是荣安的语调好像是小孩子在讨汽水喝,而且发音也不标准。
「好。」小云转向我,「你呢?」
『有咖啡吗?』我说。
「点什么咖啡!」荣安用手肘顶了顶我,「你要点酒!」
如果不是小云在场,我一定顶回去,但现在只好拿起酒单端详。
『GinTonic。』我说。
小云走后,我立刻也顶了荣安,然后说:『干嘛要点酒?』
「你要喝点酒,这样才能治疗失恋的创伤。」他哈哈大笑,
「而且点酒就是碘酒,碘酒可以消毒治疗啊。」
正想给他一拳时,小云又带着微笑走过来。
她在荣安的杯子里倒入伏特加、莱姆汁,放了个柠檬角;
在我的杯子倒入琴酒、通宁水,然后加了片柠檬。
「你最近很忙吗?」她问。
「是啊。」荣安端起酒杯。
「这是我大学同学。」荣安指着我,「现在念博士班,是高材生喔。」
他的声音不算小,吧台边又有几个人转过头来,眼神似乎不以为然。
「幸会。」
小云微微一笑,我则有些尴尬。
「我前阵子都在照顾他,所以就没来了。」他又说。
「是吗?」她看了看我,眼神含着笑。
我很想踹荣安一脚。
「刚刚有客人问了我一个很有趣的心理测验,我也想问问你们。」
小云放下手边的东西,似乎准备开始闲聊,然后说: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我心头一惊,放下酒杯。
孔雀森林
24
「狗!」荣安又大声回答。
「这里面没有狗呀。」小云摇摇头。
「我不管,我就是要选狗。」
「哪有这样的,你赖皮。」小云笑着说。
我则一句也不吭。
「你呢?」小云将头转向我,「选哪种动物?」
『孔雀。』
我的语气很淡漠,刚才应该用这种语气点酒才会显得性格。
她微微一楞,然后说:「你们知道这几种动物的代表意义吗?」
「知道啊。」荣安笑了笑,「我们大学时代就玩过了。」
「这样就不好玩了。」小云的语气有些失望,但随即又笑着说,
「那你们猜猜看我选什么?猜中的话我请客。」
「你一定选羊。」荣安说。
「猜错了。」小云摇摇头,然后目光朝向我。
『妳应该是选马。』我说。
「你的酒我请。」小云笑得很开心。
『谢谢。』我说,『对选孔雀的我而言,非常受用。』
「妳为什么选马?」荣安问。
「我喜欢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只有马才能带着我四处游荡。」
小云说,「你呢?为什么选狗?」
「狗最忠实啊,永远不会离开我。」荣安回答。
「可是选项里面没有狗呀。」小云说,「如果没有狗,你要选什么?」
「我一定要选狗啊!」荣安大声抗议。
「好。」小云笑着说,「我放弃跟你沟通了。」
他们对谈时,我只是在一旁静静喝酒,因为我不喜欢这个话题。
小云将脸转向我,应该是想问我为什么选孔雀,我打算随便编个答案。
「你为什么要点GinTonic?」她问。
『因为……』话刚出口,我才发觉问题不对,『GinTonic?』
「嗯。」她点点头,「我问的是,你为什么点GinTonic?」
我被预料外的问题吓了一跳,楞了半晌,久久答不出话。
「GinTonic通常是女人点的酒。」她看我不说话,便又开口说:
「而且是寂寞的女人哦。」
『是吗?』我很疑惑。
「难道你没听过:点一杯琴通尼,表示她寂寞?」
『没有。』我摇摇头。
「其实我觉得大多数点琴通尼的人,只是因为这名字的英文好念。」
她笑着说,「你也是吧?」
我丝毫不觉得她有挖苦或取笑的意思,反而觉得很好笑,便笑了一笑,
然后说:『没错。我英文不好,怕丢脸。』
小云听完后也笑得很开心。
不知道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小云给人的感觉,我觉得心头暖暖的,
全身不自觉放松。
小云去招呼其它的客人了,荣安则开始跟我说起他们认识的经过。
原来他第一次来这里跟小云聊天时,竟发现他的同袍就是小云的哥哥。
『这么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