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可是我走路常会跌倒呢。」
『我喜┅┅等等,走路会跌倒跟我该不该喜欢你有关吗?』
「我跌倒的样子很难看,你会不喜欢的。」
『不会的。』我笑了笑,『即使你走路跌倒,我还是喜欢你。』
「嗯。」荃低下头,再轻轻点个头。
【檞寄生】〈10.3〉 By jht.



檞寄生作者: jht (痞子蔡)站内: jht标题:【檞寄生】〈10.4〉时间: Tue Sep 4 11:04:53 2001「请你,不要再让我担心。」
『嗯。其实我也很担心你。』
「如果我们都成为彼此挂心的对象,那麽我们各自照顾好自己,是不是就等於分担了对方的忧虑呢?」
『嗯。我答应你。你呢?』
「我也答应你。」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你要留我一个人孤单地在这楼台上吗?」
『我┅┅』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脑中正迅速搜寻合适的文字。
「呵呵。」荃笑了起来,「你以前扮演罗密欧时,一定没演完。」
『你怎麽知道?』
「因为你接不出下一句呢。你应该要说:让我被他们捉住并处死吧。我恨不得一直待在这里,永远不必离开。死亡啊,来吧,我欢迎你。」
『原来不是“去死吧!茱丽叶”喔。』
「什麽?」荃没听懂。
『没事。』我笑了笑,『我回去了。你也别写稿写到太晚。』
我开始后悔当初被赶出话剧社了。
三个礼拜后,是柏森27岁的生日。
早上出门上班前,秀枝学姐吩咐我务必把柏森拉回来吃晚饭。
晚上下班回来,看到一桌子的菜,还有一个尚未拆封的蛋糕。
「生日快乐!」秀枝学姐和明菁同时对柏森祝贺。
「谢谢。」柏森挤了个笑容,有些落寞。
秀枝学姐和明菁并没有发现柏森的异样,依旧笑着在餐桌上摆放碗筷。
虽然少了子尧兄和孙樱,但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还是颇为热闹。
「过儿,今天的菜,还可以吗?」明菁问我。
『很好吃。』我点点头。
「可惜少了一样菜。」柏森突然说。
「什麽菜?」秀枝学姐问。
「炒鱿鱼。」
「你想吃炒鱿鱼?」秀枝学姐又问。
「学姐,我跟菜虫,今天┅┅今天被解雇了。」柏森突然有些激动:「可是┅为什麽偏偏挑我生日这天呢?」
明菁吓了一跳,手中的碗,滑落到桌子上。碗里的汤,泼了出来。
『也不能说解雇啦,景气不好,公司裁员,不小心就被裁到了。』
我说完后,很努力地试着吞咽下口里的食物,却哽在喉中。
「过儿┅┅」明菁没理会桌上的残汤,只是看着我。
『没事的。』我学柏森挤了个笑容。
秀枝学姐没说话,默默到厨房拿块抹布,擦拭桌面。
吃完饭,蛋糕还没吃,柏森就躲进房间里。
我不想躲进房间,怕会让秀枝学姐和明菁担心。只好在客厅看电视。
觉得有点累,想走到阳台透透气,一站起身,明菁马上跟着起身。
我看了明菁一眼,她似乎很紧张,我对她笑了一笑。
走到阳台,任视线到处游走,忽然瞥到放在墙角的篮球。
我俯身想拿起篮球时,明菁突然蹲了下来,用身体抱住篮球。
『姑姑,你在干嘛?』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别又跑到篮球场上发呆。」
原来明菁以为我会像技师考落榜那晚,一个人闷声不响溜到篮球场去。
『我不会的。你别紧张。』
「真的?」
『嗯。』我点点头。明菁才慢慢站起身。
我沈默了很久,明菁也不说话,只是在旁边陪着。
『唉呀!这悲惨的命运啊!不如┅┅』我举起右脚,跨上阳台的栏杆。
「过儿!不要!」明菁大叫一声,我吓了一跳。
『姑姑,我是开玩笑的。』我笑个不停,『你真以为我要跳楼吗?』
我很快停止笑声。
因为我看到明菁的眼泪,像水库泄洪般,洪流滚滚。
『姑姑,怎麽了?』
明菁只是愣在当地,任泪水狂奔。
「过儿,你别这样┅┅我很担心你。」
『姑姑,对不起。』
「过儿,为什麽你可以这麽坏呢?这时候还跟我开这种玩笑┅┅」
明菁用靠近上臂处的衣袖擦拭眼泪,动作有点狼狈。
我走进客厅,拿了几张面纸,递给明菁。
「工作再找就有了嘛,又不是世界末日。」明菁抽抽噎噎地说完这句。
『姑姑,我知道。你别担心。』
「你刚刚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明菁用面纸,擦乾眼角。
『是我不对,我道歉。』
「你实在是很坏┅┅」明菁举起手,作势要敲我的头,手却僵在半空。
『怎麽了?』我等了很久,不见明菁的手敲落。
「过儿┅过儿┅┅」明菁拉着我衣服,低着头,又哭了起来。
明菁的泪水流量很高,流速却不快。
而荃的泪水,流速非常快,但流量并不大。
明菁的哭泣,是有声音的。
而荃的哭泣,并没有声音。只是鼻头泛红。
『姑姑,别哭了。再哭下去,面纸会不够用。』
「我高兴哭呀,你管我┅┅」明菁换了另一张面纸,擦拭眼泪。
『姑姑,你放心。我会努力再找工作,不会自暴自弃。』
「嗯。你知道就好。」明菁用鼻子吸了几口气。
『我总是让你担心,真是不好意思。』
「都担心你六年多了,早就习惯了。」
『我真的┅┅那麽容易令人担心吗?』
「嗯。」一直呜咽的明菁,突然笑了一声:「你有令人担心的本质。」
『会吗?』我抬头看夜空,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是这样吗?』
「可能是我的缘故吧。即使你好好的,我也会担心你。」
『为什麽?』
「这哪有为什麽,担心就担心,有什麽好问的。」
『我┅┅值得吗?』
「值得什麽?」明菁转身看着我,眼角还挂着泪珠。
『值得你为我担心埃』
「你说什麽?」明菁似乎生气了。她紧握住手中的面纸团,提高音量:「我喜欢担心,我愿意担心,我习惯担心,我偏要担心,不可以吗?」
明菁睁大了眼睛,语气显得激动。
『可是┅┅为什麽呢?』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明菁用右脚跺了一下地面,然后说:「为什麽你老是喜欢问为什麽?」
『对不起。』第一次看到明菁这麽生气,我有点无所适从。
「算了。」明菁放缓语气,轻轻拨开遮住额头的发丝,勉强微笑:「你今天的心情一定很难受,我不该生气的。」
『姑姑┅┅』我欲言又止。
「其实你应该早就知道,又何必问呢?」
明菁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很长很长。
然后靠在栏杆,看着夜空。可惜今晚既无星星,也没月亮。
「过儿,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说吧。』我也靠着栏杆,视线却往屋内。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
「那以后就别问我为什麽了。」
『嗯。』
「找工作的事,别心烦。慢慢来。」
『嗯。』
「我该走了。这颗篮球我带走,明天再还你。」
『好。』
明菁说完后,进客厅拿起手提袋,跟我说了声晚安,就回去了。
我一直待在阳台上,直到天亮。
但即使已经天亮,我仍然无法从明菁所说的话语中,清醒。
【檞寄生】〈10.4〉 By jht.



檞寄生作者: jht (痞子蔡)站内: jht标题:【檞寄生】〈10.5〉时间: Tue Sep 4 11:05:42 2001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我和柏森又开始找新工作。
只可惜我和柏森的履历表,不是太轻,就是太重。
轻的履历表有如云烟,散在空中;重的履历表则石沈大海。
柏森的话变少了,常常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他还回台北的家两趟,似乎在计画一些事。
为了避免断炊的窘境,我找了三个家教,反正整天待在家也不是办法。
明菁在这段期间,经常来找我。
她很想知道我是否已经找到工作,却又不敢问。
而我因为一直没找到新的工作,也不敢主动提起。
我们的对话常常是「天气愈来愈热」、「楼下的树愈长愈漂亮」、「隔壁五楼的夫妇愈吵愈凶」、「她的学生愈来愈皮」之类的。
日子久了,明菁的笑容愈来愈淡,笑声愈来愈少。
我不想让荃知道我失业,只好先下手为强,告诉她我调到工地。
而工地是没有电话的。
只是,我总是瞒不了荃。
「你好像很忧郁呢。」
『会吗?』
「嗯。你烦心时,右边的眉毛比较容易纠结。」
『那左边的眉毛呢?』
「我不知道。因为你左边的眉毛,很少单独活动。」
『单独活动?』我笑了起来。荃的形容,经常很特别。
「嗯。可不可以多想点快乐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什麽样的事情想起来会比较快乐。』
「那麽┅┅」荃低下头轻声说:「想我时会快乐吗?」
『嗯。可是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不用想你埃』我笑着说。
「你知道吗?即使你在我身边,我还是会想着你呢。」
『为什麽我在你身旁时,你还会想我?』
「我不知道。」荃摇摇头,「我经常想你,想到发呆呢。」
『对不起。』我笑了笑。
「请你记得,不论我在哪里,都只离你一个转身的距离。」
荃笑了笑,「你只要一转身,就可以看到我了呢。」
『这麽近吗?』
「嗯。我一直在离你很近的地方。」
『那是哪呢?』
「我在你心里。正如你在我心里一样。」
荃笑得很灿烂,很少看见她这麽笑。
我和柏森被解雇后一个半月,秀枝学姐决定回新竹的中学任教。
「我家在新竹,也该回家工作了。而且┅┅」
秀枝学姐看了一眼子尧兄以前的房间,缓缓地说:「已经过了半年了,他还没回来。我等了他半年,也该够了。」
虽然舍不得,我还是安静地帮秀枝学姐打包行李。
「菜虫,休息一下吧。我切点水果给你吃。」
『谢谢。』我喘口气,擦了擦汗。
秀枝学姐切了一盘水果,一半是白色的梨,另一半是浅黄色的苹果。
我拿起叉子,插起一片梨,送入口中。
「菜虫,你知道吗?这苹果一斤100元,梨子一斤才60元。」
『喔。』我又插起了第二片梨。
「我再说一次。苹果一斤100元,梨子一斤才60元。苹果比较贵。」
『嗯,我知道。可是我比较喜欢吃梨子埃』
「菜虫┅┅」秀枝学姐看了看我,呼出一口气,「我可以放心了。」
『放心?』第三片梨子刚放进口中,我停止咀嚼,很疑惑。
「本来我是没立场说话的,因为我是明菁的学姐。但若站在我是你多年室友的角度,我也该出点声音。」
『学姐┅┅』秀枝学姐竟然知道我的情况,我很困窘,耳根发热。
「不用不好意思。我留意你很久,早就知道了。」
『学姐,对不起。我┅┅』
「先别自责,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该勉强。原先我担心你是因为无法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所以才会犹豫。如今我放心了,我想你一定知道,你喜欢谁。」
秀枝学姐走到子尧兄送的陶盆面前,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
「菜虫,那你知道,谁是苹果?谁又是梨子了吗?」
『我知道。』
「苹果再贵,你还是比较喜欢吃梨子的。对吗?」
『嗯。』
「个人口味的好恶,并没有对与错。明白吗?」
『嗯。』
「学姐没别的问题了。你继续吃梨子吧。」
『那┅┅苹果怎麽办?』
「喜欢吃苹果的,大有人在。你别吃着梨子,又霸着苹果不放。」
『嗯。』我点点头。
「我明天才走,今晚我们和李柏森与明菁,好好吃顿饭吧。」
秀枝学姐仔细地包装好陶盆,对我笑了一笑。
荃是梨子,明菁是苹果。
明菁再怎麽好,我还是比较喜欢荃。
秀枝学姐说得没错,喜欢什麽水果,只是个人口味的问题,并没有「对」与「错」。
可是,为什麽我会喜欢梨子?而不是苹果呢?
毕竟苹果比较贵埃
我对荃,是有「感觉」的。
而明菁对我,则让我「感动」。
只可惜决定一段感情的发生,是「感觉」,而不是「感动」。
是这样的原因吧?
【檞寄生】〈10.5〉 By jht.



檞寄生作者: jht (痞子蔡)站内: jht标题:【檞寄生】〈10.6〉时间: Wed Sep 5 22:37:21 2001子尧兄走后,秀枝学姐不再咆哮,我一直很不习惯这种安静。
如今秀枝学姐也要走了,她势必将带走这里所有的声音。
我摸了摸客厅的落地窗,第一次看见秀枝学姐时,她曾将它卸了下来。
想到那时害怕秀枝学姐的情景,不禁笑了出来。
「你别吃着梨子,又霸着苹果不放。」我会记住秀枝学姐的叮咛。
於是秀枝学姐成了第三棵离开我的寄主植物。
我的寄主植物,只剩柏森和明菁了。
送走秀枝学姐后,柏森更安静了。
有天晚上,柏森突然心血来潮,买了几瓶啤酒,叫我陪他到以前住的宿舍走走。
我们敲了1013室的门,表明了来意,里面的学弟一脸惊讶。
摸摸以前睡过的床缘和念书时的书桌后,我们便上了顶楼。
爬到宿舍最高的水塔旁,躺了下来,像以前练习土风舞时的情景。
「可惜今晚没有星星。」柏森说。
『你喝了酒之后,就会有很多星星了。』我笑着说。
「菜虫,我决定到美国念博士了。」柏森看着夜空,突然开口说。
『嗯┅┅』我想了一下,『我祝福你。』
「谢谢。」柏森笑了笑,翻了身,朝向我:「菜虫,你还记不记得拿到橄榄球冠军的那晚,我问你,我是不是天生的英雄人物这件事。」
『我当然记得。事实上你问过好多次了。』
「那时你回答:你是不是英雄我不知道,但你以后绝对是一号人物。」
柏森叹了一口气,「菜虫,真的谢谢你。」
『都那麽久以前的事了,还谢我干嘛。』
「受到父亲的影响,我一直很想要出人头地。」柏森又转头向夜空:「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麽事,我会要求自己一定要比别人强些。」
柏森加强了语气:「我一定,一定得出人头地。」
我没答话,只是陪着柏森望着夜空,仔细聆听。
柏森想与众不同,我却想和大家一样,我们有着不同的情结。
因为认识明菁,所以我比较幸运,可以摆脱情结。
而柏森就没这麽幸运了,只能无止境地,不断往上爬。
突然从空中坠落,柏森的心里,一定很难受。
『柏森,出去飞吧。你一定会比别人飞得更高。』我叹口气说。
「呼┅┅」过了很久,柏森呼出一口长气,笑了笑,「心情好多了。」
『那就好。』我也放心了。
「菜虫,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吗?」
『方荃。』
「为什麽不是林明菁?」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失去理性,疯了吧。』
「你为什麽说自己疯了?」
『因为我无法证明自己为什麽会喜欢方荃埃』
「菜虫啊,念工学院这麽多年,我们证明过的东西,难道还不够多吗?
你竟连爱情也想证明?你难道忘了以前的辩论比赛?」
『嗯?』
「我们以前不是辩论过,“谈恋爱会不会使一个人丧失理性”?」
『对埃』
「你答辩时,不是说过:“如果白与黑之间,大家都选白,只有一个人选黑。只能说他不正常,不能说不理性。正不正常是多与少的区别,没有对与错,更与理不理性无关”?」
没错啊,我为什麽一直想证明我喜欢荃,而不是明菁呢?
我心里知道,我喜欢荃,就够了埃
很多东西需要证明的理由,不是因为被相信,而是因为被怀疑。
对於喜欢荃这件事而言,我始终不怀疑,又何必非得证明它是对的呢?
就像我内心相信太阳是从东边出来,却不必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去证明。
我终於恍然大悟。
我决定不再犹豫。
只是对我而言,告诉一个爱自己的人不爱她,会比跟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说爱她,还要困难得多。
所以我还需要最后的一点勇气。
柏森要离开台湾那天,我陪他到机场,办好登机手续后,他突然问我:「菜虫,请你告诉我。你技师考落榜那晚,我们一起吃火锅时,你说:台湾的政治人物,应该要学习火锅的肉片。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柏森的表情很认真,似乎这是困扰他多年的疑惑。
『火锅的汤里什麽东西都有,象徵着财富权势和地位的染缸。政治人物应该像火锅的肉片一样,绝对不能在锅里待太久,要懂得急流勇退,过犹不及的道理。』
「菜虫。你真的是高手。那次的作文成绩,委屈了你。」
柏森恍然大悟,笑了一笑。
『柏森。你也是高手。』
我也笑了一笑,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没有意外,那次的作文,是我最后一次为了比赛或成绩写文章。
「同被天涯炒鱿鱼,相逢何必互相夸。」
柏森突然哈哈大笑。
荃说得没错,声音是会骗人的。
即使柏森的声音是快乐的,我还是能看出柏森的郁闷与悲伤。
【檞寄生】〈10.6〉 By jht.



檞寄生作者: jht (痞子蔡)站内: jht标题:【檞寄生】〈10.7〉时间: Wed Sep 5 22:38:09 2001『柏森,你还有没有东西忘了带?』
「有。我把一样最重要的东西留在台湾。」
『啊?什麽东西?』我非常紧张。
柏森放下右手提着的旅行袋,凝视着我,并没有回答。
然后缓缓地伸出右手,哽咽地说:
「我把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留在台湾了。」
像刚离开枪膛的子弹,我的右手迅速地紧握住柏森的手。
我们互握住的右手,因为太用力而颤抖着。
认识柏森这麽久,我只和他握过两次手,第一次见面和现在的别离。
都是同样温暖丰厚的手掌。
大学生活的飞扬跋扈,研究生时代的焚膏继晷,工作后的郁闷挫折,这九年来,我和柏森都是互相扶持一起成长。
以后的日子,我们大概很难再见面了。
而在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能会由朋友转换成妻子和孩子。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於是激动地抱住柏森。
该死的眼泪就这样流啊流的,像从地底下涌出的泉水,源源不绝。
我27岁了,又是个男人,不能这样软弱的。
可是我总觉得在很多地方我还是像个小孩子,需要柏森不断地呵护。
柏森啊,我只是一株檞寄生,离开了你,我该如何生存?
「菜虫,我写句话给你。」
柏森用右手衣袖猛擦拭了几下眼睛,蹲下身,从旅行袋里拿出纸笔。
「来,背部借我。」
我转过身,柏森把纸放在我背上,瓿瓿連連地写着。
「好了。」柏森将纸条对折两次,塞进我衬衫的口袋。
「我走了,你多保重。」
我一直红着眼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柏森走后,我把纸条打开来看,上面写着:「爱情是一朵生长在悬崖绝壁边缘上的花,想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
~莎士比亚
第四棵离开我的寄主植物,柏森,给了我最后的一点养分 -勇气。
流行歌手梁静茹唱得没错,「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
我以前公司的主管也没错,「我们都需要勇气,去面对高粱绍兴。」
原来有些话我必须要鼓起勇气说。
我知道了。
送走柏森后,我从桃园坐车,单独回台南。
那个发型像木村拓哉的学弟在或不在,对我都没意义。
我只觉得空虚。
我好像漂浮在这间屋子里,无法着地。
当我试着固定住身子,不想继续在空气中游泳时,门铃声突然响起,明菁来了。
「吃过饭了没?」明菁问我。
『还没。』我摇摇头。
「你先坐着看电视,我下碗面给你吃。」
『姑姑,我┅┅』
「先别说话,吃饱后再说,好吗?」明菁笑了笑。
明菁很快在厨房扭开水龙头,洗锅子,装了六分满的水。
打开电磁炉开关,烧水,水开了,下面条。
拿出碗筷,洗碗,碗内碗外都洗。
洗筷子,用双手来回搓动两根筷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将手上的水甩一甩,拿出乾布,先擦乾碗筷,再擦乾双手。
面熟了,明菁捞起一根面条试吃,好像烫了手,轻轻叫了一声。
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吹气,再用右手食指与拇指抓住右耳垂。
接触到我的视线,明菁笑了笑,吐了吐舌头。
明菁从电视机下面拿出一张报纸,对折了三次,垫在桌子上。
跑回厨房,从锅里捞起面,放入碗中。
用勺子从锅里舀出汤,一匙┅二匙┅三匙┅四匙,均匀地淋在碗里。
将筷子平放在碗上,拿出抹布遮住碗圆滚滚的肚子,双手端起碗。
「小心,很烫哦。」
明菁将这碗面小心翼翼地放在报纸上。
「啊,忘了拿汤匙。」
再跑回厨房,选了根汤匙,洗乾净,弄乾。
明菁将汤匙放入碗里,笑了笑,「快趁热吃吧。」
『你呢?』
「我不饿,待会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