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六点二十就在她家巷口等待,还是昏昏欲睡。
因为起码比平时少睡了一个半小时。
她准时出现,打开车门,上了车。
我完全清醒了。
“到哪里吃早餐?”我问。
“先直走。”她说。
我开车往前,穿过五个红绿灯,她都没开口。
“还有多远?”我问。
“不远。”她回答,“只是路很长而已。”
我笑了起来,她偶尔会说出这种看似矛盾的话。
她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我越笑越开心,好像停不了。
“再直走下去,可能到台北。”我终于停止笑。
“没错。”
“是不是过头了?”我问。
“是。”
“啊?”我吓了一跳,“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在笑。”她说,“我不想打断。”
“可是……”
“我希望你笑、喜欢你笑。这让我觉得,你很开心。”
我略转过头看着她,她脸上带着微笑,似乎很轻松、很满足。
我也很满足,因为我可以看到她的四分之三侧面。
在找地方回转车时,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场景是我们第一次遇到。
这是我第一次开车载着她,她安静地坐在我旁边。
我突然有种我们都长大了的感觉,觉得以前的我们太年轻了。
以前的我们,总是做好即将面对风浪的心理准备;
而现在的我们,仿佛是经过风浪后,珍惜难得的平静。
回顾过往,我脑中常会出现很多定格画面。
这些定格画面有的是我走在她左手边,有的是我坐在她右手边,有的是我们同时仰望一个东西,有的是我们同时聆听一种旋律。
所有的光与影、声音与影像,在我心里异常清晰。
现在我开着车,她坐在我右手边,我们一起看着街景、红绿灯。
从挡风玻璃看着这个世界,这个我们生活的城市。
紧闭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内只有我们的交谈声,还有我刚刚的笑声,和她微笑注视我的神情。
我相信即使多年以后,我还是会清晰地看到这个定格画面。
聂鲁达的著名诗句:爱情太短,而遗忘太长。
这句话看似悲观,也令人难过,但还是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解读。
也就是说,如果所有在一起的细碎回忆与定格画面,都必须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忘记,那么不就表示几乎忘不掉?
既然忘不掉,可能趋近于永恒。
“前面右转。”她说。
“好。”
“然后……”她拉长尾音。
“快到了吗?”
“然后我看一下这方向对不对。”
我又笑了起来,她果然还是没有方向感。
但这次我不敢笑太久,怕笑完后已经开到台北了。
“刚刚右转的地方,应该左转。”过了一会儿,她说。
“那又得回转了。”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人生不能回转。”她说,“开车时多回转几次,弥补一下。”
“其实你很有幽默感。”我笑了笑。
“我们现在这样……”她眼睛看着前方,语气很平和,“应该也像是在人生中回转吧。”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然后我们保持沉默,这应该也会成为一个定格画面。
终于到了早餐店,要回转两次才能抵达的店。
太久没吃早餐了,本想跟她点一样的,她却坚持要我选。
“我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她说。
我只好随便点了一样碰碰运气,她却点了其他两样。
“你食量不是很小吗?”我很惊讶,“难道你早餐特别能吃?”
“多点几样,命中的概率才大。”她说。
“命中什么?”
“你喜欢吃的东西。”她笑了笑,“反正你食量大。”
早餐的分量并不多,所以我们两个吃三人份也还好。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她一起吃饭,但看着坐在对面吃饭的她,还是会感到很新鲜。
我突然觉得,我们好像从没一起生活过。
所谓的“一起生活”,并不是狭义的住在一起过日子,而是指日常生活中有更多交集,或是有共同目标,或是一起注视某个地方、一起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她在A星球生活,我在B星球生活,然后我们在C星球交会,一起聊天、走路,看看C星球的一切。
短暂的交会过后,她回到A星球,我回到B星球。
然后我在B星球想着A星球的她,她在A星球想着B星球的我。
十几年前是这样,现在似乎也是一样。
在恋人的世界里,没有桃花源的存在,各处都有自己的美丽与哀愁。
我不知道其他恋人们的世界里,什么地方美丽,什么地方哀愁,但在我们的世界里,美丽就是跳脱彼此的生活进入纯粹美好的时空,而哀愁就是无法让那些纯粹的美好,进入我们彼此的生活中。
“走吧。”她站起身,“上班不要迟到。”
我点点头,也站起身,一起离开早餐店。
再度上车后,她从包里拿出一瓶易拉罐咖啡。
“你上班时可以喝。”她递给我。
“这是从冰箱拿出来的?”我接下时,感觉有点冰。
“不然是从烤箱吗?”
嗯,她吃饱了,像插上电的冰箱,可以制造低温了。
“咖啡是你特地买给我的?”我问。
“不是。”
“买给别人的?”
“也不是。”
“捡到的?”
“神经病。”
“我记得你从不喝咖啡。”我很纳闷,“你买咖啡干吗?”
“我不想说。”
“噢。”
简单应了一声,算是结束话题。我直接开往她的上班地点。
“下班后,我载你去修车厂?”抵达后,我说。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
“会很麻烦。”
“哪里麻烦?”
“我们在抬杠吗?”
“我下班后顺便来载你去修车厂。”我说,“请问哪里麻烦?”
“我今天上班的心情。”
“这跟心情有关?”
“我会一直期待下班时刻赶快到来,上班就无法专心。”
“噢。”
“你只会说‘噢’。”她下了车,“你不用来载我。快去上班吧。”
又结束了在C星球的短暂交会,她要回到A星球上班,我也要开车到B星球上班了。
随手摸了一下那罐咖啡,冰凉的触感让我灵光乍现。
我赶紧停车熄火,下车跑进她上班的大楼,在电梯口追上她。
“你又开始买咖啡了?”
“嗯。”她说。
“我们到底在干吗?”我有点激动,“为什么不想见就见呢?为什么要搞成我像虱目鱼、你买自己根本不喝的咖啡呢?”
“虱目鱼?”
“那是比喻。”
“莫名其妙的比喻。”
“虱目鱼不是重点,”我说,“重点是你买了咖啡又不能喝,又要放冰箱。冰箱满了怎么办?”
“就让它满。”
“你妈会觉得很奇怪吧?”
“我不在乎。”
“你……”我一时语塞。
“其实我有喝。”她说。
“你是说你喝咖啡了?”我大吃一惊。
“不然是喝啤酒吗?”
“可是你喝咖啡会心悸啊。”
“我知道。”
“知道还喝?”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我音量变大。
她静静地看着我,没说什么,似乎在等我平静下来。
“你为什么要喝咖啡?”我音量恢复正常。
“想知道是不是一样的。”她说。
“什么一样?”
“我喝咖啡会心悸,心跳忽快忽慢,有点晕眩,有时会呼吸困难。”
“所以呢?”
“跟想你时的心情,很像。”
我凝视着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从未见过的光芒。
这光芒让我的心一下子雪亮。
重逢至今,我感受到她的样子跟以前一样,但又觉得好像有点不一样,只是一直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现在突然醒悟,原来她变得很有勇气。
她很胆小,又有语言表达障碍,很多感受从不说出口,即使说出口,也只能淡然地表达内心的汹涌。
或许她潜意识里认为这是造成我们以前没办法在一起的原因,才会留下遗憾。
于是重逢瞬间,为了弥补遗憾,她变得异常有勇气,敢于泄露以前从来说不出口的感受。
她甚至说出很喜欢这种字眼,以前的她根本不可能说出口,因为她从不把喜欢和爱挂在嘴边。
虽然她从轻度语言表达障碍变成重度语言表达障碍,但她却同时有更多的勇气去突破障碍,而且这勇气似乎与日俱增。
于是我反而比以前更清楚地知道她内心深处在想什么。
就像她以前会买咖啡但不喝,而现在却有莫名其妙的勇气喝咖啡。
我也是一样。
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现在也没变,甚至只可能更严重。
面对自己一直想要把握住的人,也没有伸手用力抓住她。
就像森林中的猴子,没有伸手抓住新的树藤,便只能在原地荡来荡去。
或许我潜意识里认为这是造成我们以前没办法在一起的原因,于是突然拥有很强的决断力,说要见她就见她,不管时间多晚,不管已经有十几年没见了。
而想多留住她一会儿,就立刻折断雨伞。
这种只想挽留她,完全不考虑其他,马上说做就做的决断力,我以前根本没有。
但这不是我真正的样子,只是为了弥补遗憾而出现的反射性动作。
也就是说,我的决断力和她的勇气,都只是弥补遗憾的反射性动作。
我本质上依然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她也始终胆小,有语言表达障碍。
“你再不走,上班会迟到。”她说。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噢。”
“你只会说‘噢’。”她说,“快去上班吧。”
“你不要再喝咖啡了。”我说。
“要你管?”
“如果我偏要管呢?”
“好。让你管。”她说,“然后呢?”
“然后……”
“要让你管,你也不知道怎么管。”她笑了起来,“快去上班吧。”
我也笑了起来,路过要搭电梯上班的人,应该会觉得我们疯了。
“所以你想到我时,心情就很糟糕?”我问。
“有时想得凶,就像喝咖啡时的心悸。”她说,“能不糟糕吗?”
“噢。”
“你还是只会说‘噢’。”她说,“赶快去上班吧。”
“你把咖啡都给我吧,别再喝了。”我说。
“好。”
“也不要再买咖啡了。”
“好。”
“你怎么这么爽快地说好?”
“只要你能快点去上班,我什么都好。”
“你还剩几分钟?”我问。
“十分钟。”她看了看表,“你呢?”
“也是十分钟。只不过你只要搭电梯到五楼,我还要开车。”
“你再不走,我要叫警卫了。”
“叫吧。”我说,“多叫几个。”
“你真的会迟到。”她说。
“我知道。”
“知道还不快走?”
“不管了。”
不管了,我不要再当虱目鱼。
再走一次十几年前走过的路也好,重新走一条崭新的路也罢,当我们这两根浮木碰触时,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想离开她的眼睛和她的四分之三侧面。
即使我们好像从未一起生活过,但我始终可以因她而惊艳,而她在我心里,也永远温柔地存在着。
“候鸟每年春秋两季沿着固定路线,往返于繁殖地和度冬地。如果你是候鸟,你认为哪里才是故乡,繁殖地?度冬地?”
“如果我是候鸟,我不在乎故乡在哪里。”
“为什么?”
“因为不管往哪儿飞、飞多远,我总是思念着南方。”我说,“而你,就是我的南方。”
春天到了,甚至提早。
我和她的大学生活剩下最后一个学期,毕业后会面临离别。
对平时在一起的恋人而言,毕业后如果距离和环境的改变不大,那么可能只是彼此要学会调适而已。
但对我们而言,这种状况很可能致命。
我们之间的最大问题,在于每走一步,鞋里的沙都会磨痛脚,必须忍受一些痛苦才能往前走。
就像拿着一根长竹竿走钢索的人,勉强维持平衡往前走。
但只要一只鸟停在竹竿的一端,就可能让他失去平衡而摔落。
毕业后面临的变量,可能就是那只鸟。
我其实已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当鸟停在右端时,双手迅速往右移动,当鸟停在左端时,双手迅速往左移动。
无论如何,我要让竹竿保持水平,继续向前走。
然而她在学期初告诉我,今年夏天结束后,她将到美国留学。
说这些话时,她坐在M栋侧门水池边的石椅上,眼睛看着水面。
那时是黄昏,天气晴朗,凉风徐徐,水面泛着阵阵涟漪,但我心里刮起狂风暴雨,水面波涛汹涌。
我们足足沉默了半个小时,直到天色昏暗。
“其实这样很好。”她终于打破沉默,语气很平淡,“以后应该不用压抑,也不必克制,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或许想做什么也可以做什么。”
原本看着水面的我转头看着她,但她的双眼始终注视着水面。
如果你在住院,有天医生突然告诉你:
从今天开始你可以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担心油腻、胆固醇,不必运动或养生,而且喝酒、抽烟、熬夜都没关系。
那么这代表什么呢?
我想应该是在宣布你的死期,而且无药可救,怎么保养身体都没用。
看来这只停在竹竿上的鸟,是只巨大的老鹰。
我已经无法维持平衡,只能摔落。
从此之后,她绝口不提出国时间、念哪所学校、多久回来等。
同样地,我也是。
这大概是认识她以来,我们两个很有默契的第二件事。
或许别的恋人知道死期后,会选择提前结束,但我们却是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
见面的频率比以前高,见面的时间比以前长,见面时所做的事也比以前多。
可惜她说话时的平均温度,并没有比较热。
然而我一直对她说的那句“其实这样很好”耿耿于怀。
那句听起来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有时胡思乱想,觉得她那句表达了“终于可以离开”的解脱之意。
她是认识我之前就有了出国的打算,还是认识我之后才有的?
如果是认识我之后才想出国,是不是因为她始终离不开、回不来,于是干脆远走国外,让我们之间自然结束?
而我呢?
原已准备战战兢兢迎接任意一只鸟落在竹竿上,没想到发现是只老鹰后,却立刻束手待毙。
我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游不出她的旋涡、上不了岸,于是潜意识里在等待一个理由或力量拉我上岸?
这只老鹰的出现,是让我们一起逃避,还是一起解脱?
去看夕阳吧,珍惜太阳还挂在天上的时候。
我和她各骑一辆机车,约好在海边碰面。
我本想载她就好,何必搞得这么麻烦?但她坚持各骑一辆。
“你不是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我说,“我想骑车载你。”
“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说,“我想自己骑车。”
她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坚持,即使死期快到了也是一样。
除了认识她第一天时骑车载过她,后来就没载过她了。
如果约在校外,我们总是先说好时间和地点,然后各骑一辆机车去。
我会提早到,然后静静等她。而她总是迟到。
我也突然想到,她从不跟我一起吃饭。
我约过几次,她总是拒绝,而且没有理由。
刚开始很纳闷也很沮丧,后来习惯了,便把这也当成她莫名其妙的坚持。
她说约在海边碰面就好,我只能苦笑。
她到底知不知道所谓的“海边”有多大,这跟“水池边”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
还好她总是迟到,我便在海堤上来回快速走动,有时还跑步,边走边睁大眼睛看她到了没。
来回走了十分钟,已经有点喘了,才终于看见她。
我走向她,她缓缓停好机车,收好安全帽。
“走吧。”她说。
“其实我跟时间一样。”我说。
“嗯?”
“一直在走。”
“神经病。”
我们一起走上海堤,再走下海堤,踏进沙滩。
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很工整,几乎是四条笔直的线。
走到离海浪拍打十公尺处,她停下脚步。
“再往前一点?”我问。
“这距离是我的极限。”她说。
她坐了下来。我也坐了下来,在她右手边。
“待会儿夕阳下山后,一起吃个饭?”我说。
“我那时应该还不会饿。”
“那就等饿了再吃。”
“我饿了也不吃。”
嗯,果然不跟我一起吃饭,而且没有理由。
今天的夕阳很美,颜色是浓浓的黄,也没被云层遮住,是个完整的圆。
气温很舒适,晴朗的天空只有少许白云,海面很平静。
这是个看夕阳的好天气,这个沙滩也是看夕阳的绝佳地点。
“我很喜欢海。”她的视线朝着正前方。
“其实你跟海很像。”
“哪里像?”
“都把东西藏得很深。”
她转头看我一眼,随即视线又回到正前方。
“我也很喜欢夕阳。”她说。
“其实你跟夕阳也很像。”
“也像夕阳?”她又转头看我,只是这次是定格。
“嗯。”我说,“同样都是只要一转身,天就黑了。”
“神经病。”她笑了起来,很灿烂的笑容。
我静静地看着她灿烂的笑容,突然觉得很舍不得。
如果以后再也看不到她的这种笑容,我一定会很寂寞。
我很努力记下她现在的笑容,嘴角扬起的弧度、眼尾滑下的曲线,还有绽放出的温暖。
“其实你现在的笑容最像夕阳。”我说。
“为什么?”
“明亮而不刺眼,温度也刚好。”
她闪过一丝笑容,我也努力记下这如闪电般的笑容。
要记下的东西似乎很多,脑袋不晓得够不够用。
“有螃蟹。”她指着右前方。
“其实你跟螃蟹也很像。”
“什么都像。”她又笑了起来,“你干脆说我不像什么就好。”
“你是真的像螃蟹。”
“哪里像?”
“外表坚硬,内在柔软。螃蟹把最柔软的肉,包在最坚硬的壳里。”
我看着她,“跟你一样,外表刚强,内心却很柔软。”
我们互望了几秒,她才转过头。
“对你更是。”她说。
“对我是外表更刚强、内心更柔软吗?”我问。
“废话。”
“是更柔软的废话,还是更不柔软的废话?”
“1。”
“可是你说那句‘其实这样很好’时,我觉得你心很硬。”我说。
“胡说。”
“是很硬啊,比混凝土还硬。”
“根本没硬。”
“如果不叫硬,难道叫没有心吗?”我说,“那你的心在哪儿……”
“在你这儿。”她用右手突然捶了一下我的心脏,也打断我的话。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带着哀伤,眼窝很湿润,几乎要满溢出眼角。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温柔的撞击。
我永远记得那个瞬间,也永远记得当下的感动。
那是整个人被电击、体温升高、心跳狂飙、血液沸腾、汗毛竖立、鸡皮疙瘩全部起来的感动。
她用右手捶我心脏的那个瞬间,我的心脏便牢牢记住了她的温度、她的想法和她的心。
喜欢一个人可能需要理由,但爱一个人则不必。
有时爱一个人是一种认定,你认定是就是。
我这辈子确定的东西不算多,但我很确定对她的认定。
我认定是她。
因为知道未来的不确定,或是害怕未来的不确定,所以很希望有些东西是确定的、不会改变的。
还好我很确定,对她的认定。
我们互相凝视,在夕阳的照耀、海水的拍打、螃蟹的横行中。
她的眼睛像是倒满酒的酒杯,表面张力让液体成为光滑的球面。
或许只要轻轻晃动,就会漫出来。
而我心头很热,眼角也湿润。
透过眼球内液体的反射,我们应该更清楚地看见彼此。
那是我们第一次发现彼此眼中映照出的,满满的,自己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