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小房间当成我的工作室,里面摆了电脑和周边设备。
晚上米克睡在我们床边,至于是哪一边就很随机了。
但如果牠睡前躺在我这边,早上就会躺在筱惠那边;
反之睡前如果在她那边,早上就会在我这边。
米克偶尔会说梦话,睡梦中会哼哼阿阿乱叫,我怀疑是梦到猫。
每天早上要出门上班时,米克会走到门边看着我坐下来穿好皮鞋。
“爸爸要上班了。”我穿好鞋,摸摸牠的头,“米克要好好看家喔。”
然后米克目送我站起身,开门离去。
下班回家时米克就激动多了,我刚爬上四楼就会听见牠的叫声。
我一进门,牠咬起我的室内拖鞋就跑,我脱下皮鞋后便开始追牠。
我得和米克在房子内追逐几分钟牠才会停下来,然后牠咬着拖鞋头、我抓着拖鞋尾,再互相拉扯一分钟。
最后我才慢慢掰开牠的嘴,把拖鞋拿出来穿上。
这过程包含了牠最爱玩的游戏——拔河和追逐。
搬进这里后筱惠发明了一项可以跟米克玩的新游戏。
她会先向我使眼色,我收到暗号后趁米克不注意时躲起来。
“米克。爸爸呢?爸爸在哪里?”筱惠假装很惊慌,“快去找爸爸。”
牠便会焦急的在屋子里四处又嗅又找,一旦发现我后便扑向我,然后再跑回筱惠身边摇尾巴。
有时是筱惠躲起来,我叫米克去找妈妈。米克的动作顺序还是一样。
筱惠说这叫捉迷藏,不管玩了多少次,米克每次总是很认真找。
除了出门散步时得用绳子拴住牠以便牵着牠外,我们从没拴住米克,更别提用笼子之类的东西关着牠。
牠是家里的一份子,牠爱待哪就待哪,想睡哪就睡哪。
但如果有工人来家里装修时,我得先将牠关进小房间,以免牠伤人。
米克会狂吠而且前脚不断抓着房门弄出很大的声响,房门佈满了爪痕。
“你们的狗好凶。”工人要离去时似乎心有馀悸。
朋友如果来家里作客时就不能把米克关进小房间了,不然会很吵。
我只好把米克紧紧抱住,不断说:“米克乖,这是爸爸的朋友。”
过了十分钟左右,如果米克停止低吼,我便会试着慢慢放开牠。
在我随时保持警戒下,米克会走近朋友身边嗅一嗅,再走回我身边。
朋友只要来过两次,第三次再来家里时我便不必再抱住米克。
牠只会走到朋友脚边嗅了嗅,有时还会摇摇尾巴。
但朋友不管来过多少次,我都会叮咛他们千万别摸米克。
由于住的是公寓,同一层楼里还有其他三户。
每当同一层楼的邻居经过我家大门前时,米克总会冲到门边,俯下身朝着门缝,隐隐发出低吼声表示警告。
还好这时米克不会神经质似的狂吠,不然邻居抗议的话我就伤脑筋了。
有次在门外碰见隔壁的男主人,他说他经过我家大门时总会绕个圈。
我只能跟他说抱歉,家里的狗太凶,希望不会对他造成困扰。
“没关係。”他笑了,“倒是我太太很羡慕这种天然的保全系统。”
附近的公园只要走3分钟,因此我和筱惠几乎每天都会带米克去公园。
如果那天我们很忙或很累以致没带牠去公园时,牠便会一直望着我,嘴里还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后来只好天天都带牠去公园,风雨无阻,即使是颱风夜也一样。
刮颱风的夜里,我会让筱惠待在家,然后我一个人带米克去公园。
我穿着雨衣、左手撑伞(伞用来帮牠遮雨)、右手牵着米克,顶着狂风暴雨在公园里散步。
说是散步,其实是狼狈地摇摇晃晃行进。
在这样的风雨中,伞根本无法完全遮雨,米克总是淋得全身湿透。
但即使全身湿透,也丝毫不减米克逛公园的兴致。
由于这公园不拒绝狗进入,因此很多养狗的人会来这里遛狗,也常聚在一起聊聊养狗经,但我和筱惠通常不会加入。
一来他们养的是血统纯正的名犬,而米克是mix;
二来我怕米克万一咬伤了他们的狗,我会赔不起。
我们一家三口只是单纯来公园散步而已,没有养狗经可聊。
也许是因为来这公园的狗大多是各式各样具纯正血统的名犬,所以米克这隻溷种狗反而特别。
“这是什么血统的狗?”他们通常好奇地问,像是发现新大陆。
“只是溷的。”我总是这么回答。
“喔。”他们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失望。
米克只是溷种狗,牠的爸爸和妈妈也只是在这城市溷口饭吃的人。
掺杂两种毛色而且头髮又长又乱又捲的米克,在公园里还满有名的。
人们似乎觉得牠很可爱,总会停下脚步多看牠几眼。
“这隻狗的长相还满性格的。”他们总笑着对我说。
不过后来发生一白战三黑的事件,大家印象改观,开始有点敬畏牠。
公园里有三隻黑色的流浪狗,平时总是在公园里闲晃和觅食。
有次其中一隻黑狗主动靠近并挑衅米克,我不想多生事端,拉着米克走开,但黑狗紧跟在后,不断朝米克狂吠。
突然间黑狗发动攻击,我急忙抱起米克跑开,但黑狗依然紧追不舍,黑狗前脚甚至搭上我裤腰带以便攻击米克。筱惠吓坏了,尖叫起来。
米克则发出怒吼,满脸狰狞、露出利牙。
我忍无可忍、退无可退,解开拴住米克的绳子,把米克放下。
米克扑上去与黑狗厮打,不到两回合,黑狗便发出哀叫声,然后夹着尾巴逃走,米克追了二十公尺远。
没多久那隻黑狗竟伙同其馀两隻黑狗冲向米克,我大惊失色,抄起随身携带帮米克清理大便的小铲子,冲上前准备加入战局。
但我还没大显身手,米克即大获全胜,三隻黑狗落荒而逃。
这一仗虽不像三英战吕布般精彩,但一白战三黑却在公园内流传。
“那就是那隻很凶的狗。”他们在我背后小声说。
不过米克很受小孩子欢迎,我想可能是因为牠的招牌动作吧。
米克常会坐直身子,伸出右前脚或左前脚往空中抓啊抓。
这动作很像日本招财猫的典型姿势,我个人觉得有失狗格。
小孩子们常会主动靠近想摸摸米克,我总是很紧张地阻止。
偶尔有白目的小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偷摸了米克一把,米克虽然不高兴,但并没有吠出声,更没有想咬人的意图。
我觉得米克似乎成熟了不少。
米克逐渐步入中年,是该成熟了。
结了婚的我也一样,得更成熟才能承担更多责任。
我已经有房贷的压力,将来也可能有小孩,我得更努力工作存钱。
可是我一直觉得薪水偏低,调薪的速度又慢,我只能更节省开支。
筱惠也很节俭,有时我想帮她买件新衣服、耳环或包包之类的,她总会笑说她已经是欧巴桑了,没人要了,不需要再打扮了。
对我们而言,週末晚上出门找家餐厅,然后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就是最大的花费。
结婚满两年,也就是我34岁、米克5岁半的那年春天,筱惠怀孕了。
第一次产检照超音波时,医生说萤幕上一闪一闪的亮点就是胎儿心跳。
好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啊,我和筱惠都这么觉得。
我们常仔细瞧着那张黑白超音波照片,虽然胎儿只有花生米般大小,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我们只要看着照片,就有种莫名的幸福感。
“米克。”筱惠指着照片,“这是你的弟弟或妹妹哦。”
米克嗅了嗅那张照片,抬起头看着筱惠,吐出舌头像是在微笑。
在台湾,女性34岁怀孕就算高龄产妇,所以筱惠刚好算是高龄产妇。
我们很小心,上下楼梯时我都会牵着她的手,在公园散步时也是。
第二次产检时,医生刚照完超音波,便澹澹地说:“胎儿不健康,我建议刮除。这是很简单的小手术。”
我和筱惠一听便傻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
“不管多么不健康……”过了一会,我终于开口,“我都会抚养他。”
“抱歉,我刚刚没表达清楚。”医生看了我一眼,“胚胎停止发育了,没多久便会排出母体。为避免排不乾净,我才建议动手术刮除。”
我和筱惠无法做决定,因为我们还抱着胎儿可能会再长大的微薄可能。
医生要我们回去考虑,再约时间进行刮除手术。
如果这期间内胎儿排出母体,可能会伴随大量的血,要我们别惊慌。
走出医院,我觉得阳光好刺眼,眼睛根本睁不开。
我和筱惠一路上只说中午吃什么之类的话,没提到胎儿。
“刚刚你跟医生说,不管胎儿健不健康,你都会抚养他。”
一回到家,筱惠笑了笑,说:“我很感动呢。”
“我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吧。”我勉强挤出微笑。
电话响了,筱惠接听。应该是筱惠的妈妈打来询问产检结果。
筱惠先跟她妈简单聊了几句,语气很平澹,听不出情绪反应。
“孩子……”筱惠突然哽咽,泪水迅速滑落,“医生说孩子没了。”
直到此时,我才开始有了痛觉,而且越来越痛。
米克似乎察觉到气氛变得诡异,慢慢走近筱惠,筱惠低头摸了摸牠。
然后她抱起米克,将脸埋进牠的身体。
一个礼拜后,果然如医生所说,筱惠排出大量的血。
到了医院检查,医生说排得很乾净,不需要再动手术。
根据台湾的法律,怀孕二个月以上未满三个月流产者,有一星期产假。
我让筱惠好好休息一个礼拜,米克就由我负责带去公园散步。
但有天我却发现她瞒着我,偷偷带着米克出门。
或许她跟我一样,很难过又不想让人担心时,便会一个人带米克出门。
我难过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试着找待遇较高的新工作,但没找着。
虽然工作的理由是为了养家餬口,但多少也有点专业的骨气在里头。
我总是很敬业,把事情做到最好,有时会希望别人看到我的用心。
可惜在这份工作上我只能得到薪水,因此我做得不太开心。
每当觉得鬱闷时,我总会逗弄米克,藉着跟牠在地上翻滚嬉闹,我的心情也找到抒发的出口。
筱惠也因此常说我是长不大的小孩,都这么大了还在地上跟狗玩。
“难怪你的衣服上都是米克的毛。”她说。
屋子里到处是米克掉落的毛,墙角、桌脚和沙发底下也常出现毛团。
如果我穿深色衬衫,衬衫上会出现很多细细的条纹,那便是米克的毛。
我得拿出胶带,把毛一根根黏掉。
35岁那年夏天,米克满7岁,牠的中年时期应该快结束了。
但我感觉不出米克的变化,每天下班回家我跟牠追逐抢拖鞋时,牠依然精力充沛,反倒是我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有天我在小房间内工作到深夜,终于忙完后走进卧室想睡觉时,看到筱惠偷偷擦拭眼泪。我猜想或许她又想起流产的事。
“别难过了。”我拍拍她肩膀,“我们都还年轻,孩子再生就有了。”
“我不是因为这个而难过。”
“喔?”我很疑惑,“那妳为什么难过?”
“我看到你的白头髮了。”
“这个年纪出现几根白头髮很正常。”我笑了笑,“帮我拔掉吧。”
我低下头想让她帮我拔白头髮,但她迟迟没有动作。我只好抬起头。
“刚认识你时,我们都是24岁,好年轻呢。”筱惠说,“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看到你有白头髮。”
“头髮总会变白的,这就是岁月。”我说。
“你的压力一定很大,需要烦心的事情也很多吧。”她看了看我,“我很抱歉让你这么操劳,也很心疼你不再年轻了。”
“别胡思乱想。”我摸摸她头髮,“睡吧,明天我们都还要上班。”
在拥挤的城市里,大多数人都像蚂蚁般淼小,为了生活只能勤奋工作。
我和筱惠也是两隻蚂蚁,只知道要努力。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无关对与错,反正日子总是要过,不要想太多。
36岁那年秋天刚到来时,筱惠又怀孕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们去产检时更紧张了。
医生说怀孕6週左右,就可检测到胎儿的心跳,但筱惠已怀孕10週,还是没有检测出胎儿的心跳。
“这次可能是胚胎萎缩。你们还是要有动刮除手术的心理准备。”
我和筱惠一语不发走出医院。
我很努力想说些话来安慰筱惠,却发现我根本说不出话来。
“听朋友说,有人怀孕13週,胎儿才有心跳呢。”她打破沉默。
“真的吗?”我看到一线希望,“那我们等等看吧。”
“嗯。”她笑了笑。
我突然发觉,我好像被筱惠安慰了,也好像正在等待奇蹟。
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奇蹟,那么当然可以在孕育生命的过程中期待奇蹟。
还没等到奇蹟,意外却先发生。
公司老闆涉嫌在某件招标桉中贿赂承办官员与审查桉件的审查委员。
除了老闆外,公司大部分的员工也被调查员约谈,我也不例外。
几天后老闆被收押禁见,还好没有任何一位员工被牵连。
不过员工们都很清楚,这公司是待不下去了,得趁早另谋出路。
于是我再度失业。
怀孕12週时,筱惠又排出大量的血,医生还是说不需要再动手术。
“很幸运呢。”筱惠笑了,“两次都排得很乾净,省了手术费。”
“嗯。”我只能简单应了一声。
认识她十多年了,从我入伍那天在月台上竟然看见她的笑容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个很逞强的女孩。对于这样的筱惠,我只有更加不舍。
我想,我的白头髮恐怕又要变多了吧。
这次筱惠仍然有一星期产假,反正我暂时不用上班,便租了辆车,开车载筱惠和米克回老家,让筱惠静养身体。
回老家后,我一个人到小时候常去的庙里拜拜。
手拿着香,跪在观音菩萨面前,想开口祈求保佑,突然百感交集。
无缘的两位孩儿、筱惠的身体、未来的工作,我不知道要先求什么?
也不知道是否可以都求?
我说不出话,眼眶慢慢潮湿,然后眼前模煳一片,最后滑下两行清泪。
“求菩萨保佑筱惠身体健康。感恩菩萨。感恩。”
我赶紧默唸完,磕了个头,随即起身以免被别人看见。
朋友劝我们考虑是否该弃养米克?因为狗是很会嫉妒的动物。
我和筱惠一向把米克当孩子般对待,米克便想独佔我们的爱。
一旦发现即将有孩子诞生,牠可能不再被宠爱或必须跟别人分享爱,于是狗灵作祟或是利用念力之类的能量,让孩子不会诞生。
我知道朋友是好意,但我和筱惠对这种说法颇不以为然。
事实上在筱惠刚流产时,米克似乎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悲伤气氛,因此特别安静与懂事。
牠会静静趴在筱惠脚边,筱惠起身时牠也会起身,然后默默跟随。
如果我忘了要带牠去公园,牠也不会来提醒我,更不会发出呜呜声。
米克的视线,只集中在筱惠一人身上。
“如果我们这辈子没小孩,就把米克当成亲生的小孩吧。”筱惠说。
“米克8岁多了,算是开始进入老年时期。”我顿了顿,说:“狗的寿命最多只有十几年,恐怕……”
“胡说!”筱惠突然很激动抱住米克,“米克会永远陪在我们身边。
米克,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米克摇了摇尾巴,轻轻舔着筱惠的脸颊。
“我说错了,抱歉。”我说,“米克一定会永远陪在我们身边。”
幸好米克的存在安慰了筱惠,不然我非常担心连续流产两次的筱惠。
而我也可放心把筱惠交给米克,专心找新工作。
37岁那年春节刚结束,当了一个月的失业族后,我终于找到新工作。
这公司的规模小多了,应该会正派经营,因为没有财力去做非法的事。
虽然待遇比前一个工作更少,但在现实社会中打滚多年,我早已懂得不抱怨并且珍惜。
这时米克8岁半,似乎开始有了老化的迹象。
扑人的动作很少见了,大概只是把前脚搭在我或筱惠的腰上。
刚下班回家的追逐,牠开始改用小跑步,不像以前几乎是全力奔跑。
由于家里很小,以前牠奔跑时总是伴随着跳跃,以便越过障碍物。
现在牠也不再跳跃了。
我怀疑现在的米克是否还有能力大战三隻黑狗?
至于我,还未满40岁,要说老还太早。
而且孩子还没出生,说什么我也得让自己保持年轻。
新公司由于人手少,因此每个员工的工作量都算大,没有凉快的缺。
不过当你嚐过失业的滋味后,会觉得可以抱怨工作量太大是种幸福。
38岁那年4月,筱惠第三次怀孕。
家里附近刚好新开了间妇产科医院,我和筱惠便决定换换手气。
当医生准备要照超音波时,筱惠紧张得全身发抖,双手紧抓着我。
终于检测出胎儿的心跳后,筱惠忍不住哭了出来。
“恭喜妳呀。”医生是女性,似乎很能体会筱惠的心情,“这是喜事,应该开心才对。来,笑一个吧。”
“我之前已经连续流产两次了。”筱惠说,“我很担心。”
“现代妇女流产一、两次还算常见。”女医生说,“除非连续三次,才要注意是否习惯性流产,或是染色体异常。所以妳不用担心。”
“可是我38岁了,是高龄产妇……”
“妳知道让我产检的妈妈有多少高龄产妇吗?”女医生笑了笑,“高龄产妇一样可以生出健康活泼的宝宝。就像我,42岁时才生女儿呢。”
女医生的话似乎完全扫除筱惠心中的阴霾,筱惠露出开心的笑容。
虽然有之前两次的痛苦经验,但我和筱惠都觉得这次胎儿会健康。
我们更小心了,我也常常提醒筱惠别太劳累。
随着怀孕週数增加,筱惠脸上的笑容更满足,也更幸福。
每次产检时听见胎儿心跳声,我们都会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
筱惠怀的是个男孩,当她看到超音波相片中的小鸡鸡时,总是笑开怀。
“米克。”筱惠笑了,“你快要有弟弟囉。”
怀孕6个月左右,筱惠的肚子已明显隆起。
我几乎不让她做任何家事,米克也由我一个人带去公园,不让她去。
每当要带米克去公园时,牠总习惯性走到筱惠身边等她一起走。
“妈妈不去了。”筱惠挥挥手,“你跟爸爸出门就好。”
米克刚开始时是疑惑,后来渐渐变成失望。
有次米克直起身要将前脚搭在筱惠腰上撒娇时,她突然尖叫着躲开。
米克吓着了,低下头不知所措。
我非常清楚筱惠保护胎儿的用心,但米克并不知道。
筱惠躲了几次米克的撒娇动作后,米克从此就不再对她撒娇了。
牠似乎自觉做了件不可饶恕的事。
39岁那年1月中,筱惠的预产期到了,但并没有分娩的徵兆。
胎儿已逼近4000公克,我很担心筱惠的生产过程会不顺利。
我们决定去医院打针催生,打完催生针后20个小时,筱惠终于生了。
据说很多第一次当爸爸的人第一眼看见婴儿时,会激动流泪。
但我第一眼看见婴儿时,觉得终于解脱了,只想好好睡个觉。
我和筱惠打算各给一个字给孩子,组合成他的名字。
“我取的是“良”。”筱惠说,“希望这孩子像他父亲一样善良。”
“我给“平”。”我说,“希望他修平等心,懂得众生平等的道理。”
所以我的孩子叫良平。
我担心筱惠太累,便劝她辞掉工作,专心陪着良平成长。
“你疯了吗?”筱惠说,“我们不是有钱人呀。”
筱惠月薪三万多,保母费一个月大约两万,如果筱惠去工作的话,就得请个保母,那么每个月家里只会增加一万多块左右的收入。
“公司开始有业绩奖金制度,我多做点事钱就会多一点。”我说,“而且我也会接些桉子在家里做。算了算每个月应该可以多一万块。”
“可是……”
“妳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妳和良平饿肚子。”我说,“一定不会。”
我说服了筱惠,但她说将来还是得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再上班。
筱惠生完后在医院附设的月子房坐月子,良平也留在医院的婴儿室。
良平是过敏体质,身上常出现疹子,医生怀疑可能是异味性皮肤炎。
医生交代家里的环境要保持乾净,避免灰尘和尘螨等等过敏原。
“我们家里有养狗。”筱惠问,“这会影响小孩吗?”
“开什么玩笑?”小儿科医生说,“狗的皮屑和毛髮都是过敏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