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荣格这个人吗?』
「没听过。」她摇摇头。
『荣格是分析心理学的创始者。』我说,『他曾跟佛洛伊德共同创立国际精神分析学会,后来两人的学生产生分歧就决裂了。』
「哦。」她简单应了一声。
『荣格在分析人的集体潜意识时,发现无论男女,在潜意识中都会有异性的性格潜藏着。』
「什么是集体潜意识?」
『人的心灵包含意识和潜意识两大部分,而潜意识又分为个人潜意识与集体潜意识。个人潜意识包括个人种种情结;集体潜意识则包括人类历经世世代代的活动方式和经验所累积在潜意识的遗传痕迹,换句话说,就是人类共有的原型。』
「原型?」她问:「这表示不因人而异吗?」
『没错。』我点点头,『原型就是人类不分地域、种族与文化的共同象征。所以不管是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都有相同的原型。』
『荣格曾用小岛来比喻,露出水面的部分是人所能感知到的意识;由于涨潮退潮而露出来的部分,就是个人潜意识;而岛的最底层,始终隐藏在水下面的部分,就是集体潜意识。』我说,『因此集体潜意识虽然存在,却是我们一直都意识不到的东西。』
「原来你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给我上心理学的课。」她笑了起来。
『我一直在努力找寻可以用来形容你的形容词,而且得是独一无二,如今总算找到了,只是你恐怕很难理解。』我说,『所以很抱歉,我得详细说明。这样你才会知道对我而言,你是独一无二。』
她听完后收起笑容,表情有些正经。
『准备好了吗?我要继续往下说了喔。』
「嗯。」她的表情更正经了。
『不懂的话就要发问。』我笑了笑,『我讲完后要考试。』
「你真的很白目。」她又笑了。
『刚刚说过,无论男女,在潜意识中都会有异性的性格潜藏着。男人潜意识中的女性性格,只有一个,叫阿尼玛(Anima);女人潜意识中的男性性格,可以有好几个,叫阿尼姆斯(Animus)。』
「为什么阿尼玛只有一个,而阿尼姆斯却有好几个?」
『所以女人的心比较难以捉摸啊。』
「好像有道理。」她微微一笑。
『男人潜意识深处所隐藏着的女子形象,就是阿尼玛,而且每个男人的阿尼玛都不相同。男人会喜爱阿尼玛的特点,在遇到像阿尼玛的女人时,他会感到非常强烈的吸引力。』
「嗯。」她点点头。
『你能理解很好。』我也点点头,『那我就继续说了。』
「请。」
『由于阿尼玛藏在无法意识到的集体潜意识里,因此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内心住着一个阿尼玛,当然更不会知道阿尼玛的样貌,事实上阿尼玛也没有具体样貌。对男人来说,只有透过与女人交往的过程,阿尼玛才得以显现出来。』
「后面那段不懂。」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当男人爱上女人或是对女人有所谓一见钟情的感觉时,可能是因为这个男人的阿尼玛很像那个女人,因此他将阿尼玛的形象投射在她身上。于是原本潜藏在男人潜意识深处没有具体样貌的阿尼玛,便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了具体样貌,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想了一下,然后说:「有点玄。」
『既然你说玄,那我用灵异的说法来比喻。』我笑了笑。『简单说,男人潜意识深处的阿尼玛就像魂魄,根本没有肉体。但是那个女人出现后,阿尼玛便附身在她身上,于是阿尼玛就有了肉体,最后她就变成了阿尼玛。』
「这样讲我就懂了。」她笑了笑。
『太好了。』我停下脚步。
「怎么了?」她问。
『刚好走了两圈。』我说,『所以我说两圈应该就够了。』
「你已经说完了?」
『其实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话,但为了解释这句话需要走两圈。』
「哪句话?」
『我曾经迷惑过,总觉得不太确定。知道今晚,我才非常确定,而且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确定的事了。』
「你确定什么?」
『你就是我的阿尼玛。』
13. 栀子花开
深夜的操场上,既没有人影,也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我觉得我把所有的话都讲完了,她就是我的阿尼玛,这样就够了。
再没有任何话语可以补充或加强,也不需要。
因此我不再开口,她也因我的沉默或我刚刚的话语而沉默。
「手还我。」她先打破沉默。
『嗯?』
「舞会进场时,你向我借了左手。」她说,「现在还我。」
我愣了愣,然后伸出左手,她用右手轻轻握住我左手。
「还有一圈。」她笑了笑。
我们牵着手,继续沿着跑道顺时针方向,安静地前进。
「门禁时间快到了。」走完一圈后,她说:「回宿舍吧。」
『嗯。』我点点头。
我们直接走到宿舍楼梯口,然后她停下脚步、放开我左手。
她突然站直身体原地跳起,跳了几下。
『你在做什么?』我很纳闷。
「你不是说我被你的阿尼玛附身了吗?我以为我应该会飞天遁地了,没想到还是飞不起来。」她笑了笑,「我这样跳,很像僵尸吧。」
我静静看着她的笑容,她果然是有点白目。
『你就是我的阿尼玛,你不会飞天,也不会遁地,但你会让我哭、让我笑、让我神魂颠倒。你有女神般的魅力,让我毫不考虑奉献一切;你也有女巫般的魔力,让我疯狂迷恋无可救药。你是我潜意识里女性所有美好特质的投射,你也是我梦中情人的形象。』
我说完后,注视着她白皙脸颊上泛起的红。
『如果你不赶快说声晚安然后上楼睡觉,我还会说出更恶心的话。』
她愣了愣,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你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你让我朝思暮想……』
「晚安。」她立刻说,说完后转身跑上楼。
『晚安。』我朝她的背影说。
回寝室后,我一个人爬上宿舍顶楼沉思,也想通了一些事。
对阿忠、小伟、李君慧而言,当他们初识林依琦、徐雅玲、萧文莹时,因为阿尼玛的作用,使得这三个女孩分别成为他们各自的阿尼玛。
我17岁初识栀子花女孩时,应该也是将阿尼玛的形象投射在她身上,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而已。
新年快到了,原本打算约栀子花女孩一起跨年,但前社长突然来找我。
他约了放声大哭的女孩在今年最后一晚去看定影,要我也一起去。
『我不想当电灯泡。』我说。
「没关系。」他说,「她也会带一颗电灯泡。」
他说放声大哭的女孩要求得有旁人,她才肯跟他看电影。
我推辞了一会,但禁不住他再三恳求,只好勉强答应。
没想到放声大哭的女孩所带的电灯泡就是栀子花女孩。
由于我们没有因看电影而相遇的心理准备,因此都惊讶得说不出话。
本来我是心不甘情不愿去看这场电影,没想到却是个大大的惊喜。
而且如果可以跟栀子花女孩进一步交往,
那么一起看电影应该是必经的过程,我需要累积这种经验值。
第一眼见到放声大哭的女孩,只觉得她很普通,像擦肩而过的路人。
但前社长高中时每天放学后都会跑去她的校门口,只为了见她一面。
可见对前社长而言,她一定有强烈且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最后甚至让他做了件蠢事,也因而被记一次警告。
我不禁联想,放声大哭的女孩或许就是前社长的阿尼玛吧。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很有道理,也呼应了阿尼玛的作用。
每个男人的阿尼玛就是他的西施,但在别人眼里可能只是路人甲。
就像我觉得林依琦聒噪、徐雅玲太凶、萧文莹太酷,但在阿忠、小伟、李君慧的眼里,她们就是西施。
即使出现了张秀琪这样客观条件接近西施的女孩,他们也不会动摇。
进了电影院后,我们四个人的座位由左而右依序是:栀子花女孩、我、前社长、放声大哭的女孩。
『帮个忙。』我转身向左。
「嗯?」
『就当做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看这场电影。』
「好吧。」她微微一笑。
我把颈部向右转到的肌肉锁死,营造只有我和她一起看电影的氛围。
在电影放映前的预告时间,她拉了拉我左手衣袖,我不禁转过头。
「阿尼姆斯对女生的作用,是不是就像阿尼玛对男生的作用?」
『嗯。男生会迷恋他的阿尼玛,正如女生会迷恋她的阿尼姆斯。』
「但阿尼玛只有一个,但阿尼姆斯可以有好几个。是这样吗?」
『没错。』我点点头。
「如果女生对男生说:你是我的阿尼姆斯。虽然可以表示她很迷恋他,但不能代表那男生是唯一?」
『勉强可以这么说。』我想了一下,『因为女人可能把阿尼姆斯的形象投射到一个或某几个男人身上。』
「哦。」她似乎很失望。
『怎么了?』
「当男生说:你是我的阿尼玛,就可以代表一切,也会让女生很感动。
可是当女生说:你是我的阿尼姆斯,却还得加上『之一』。」
『之一?』
「阿尼姆斯可以不止一个,所以只能表示他是她最喜欢的人之一。」
『没办法。』我笑了笑,『女生的心思确实比男生复杂。』
「不公平。」她说。
『所以那晚我说你是我的阿尼玛时,你很感动。』
「哪有。」
『你刚刚不是说,当男生说你是我的阿尼玛时,女生会很感动?』
「呃……」她愣了一下,「那是对一般的女生而言。」
『没错,你不是一般的女生,你是我的阿尼玛,你是独一无二。』
「好啦,我承认。」她笑了笑,「是有一点点感动。」
『谢谢。』我也笑了。
「电影快开始了,我们不要再说话了。」
『看来你似乎还没有身为我的阿尼玛的自觉。』
「什么意思?」
『你是我的阿尼玛,即使你在电影放映时说话、乱叫、跑来跑去、甚至大声放屁,在我眼里,那些都是非常可爱的行为。』
「胡扯。」她笑了起来,随即止住笑,低声说:「嘘,电影开始了。」
我点点头,闭上嘴巴。
整个交谈的过程,我们一直都是压低声音而且捂着嘴巴。
就像用无线电通话一样,我讲话时,我捂着嘴巴靠近她的右耳;轮到她讲话时,她捂着嘴巴靠近我的左耳。
虽然放映过程中我们没有交谈,但她的声音仍会莫名其妙在耳边响起。
即使这家电影院的音响很好,也无法完全掩盖她的声音。
看完电影,我和前社长送她们会宿舍。
原本我和她应该扮演电灯泡的角色,但一走进交谊厅,我却觉得前社长和放声大哭的女孩才是电灯泡。
我和她悄悄离开他们10步,打算说些话再告别。
「新的一年快到了。」她说。
『是啊。』我附和。
今年我与栀子花女孩重逢,一起吃饭郊游、一起参加耶诞舞会,不再是只能站着看坐着的她,然后最多交谈两句。
因此这一年对我而言非常充实而美好,我舍不得送走它。
「虽然新年还没到,但还是先跟你说新年快乐。」她说。
『不要啦。』
「嗯?」
『喔,没事。』我说,『那我也先说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
「我们还是会见面。」她抢先说,然后笑了笑,「我上楼了。」
『我送你到楼梯口吧。』
「不用了,才几步路。」
『但我很想再看一次僵尸跳。』
「身为你的阿尼玛,我命令你忘掉那个画面。」
『遵命。』我陪着她走到楼梯口,果然只走了8步。
「晚安。」她转身上楼。
放声大哭的女孩也紧跟着上楼,经过我身旁时,她问:「还是情感浓度不足以成为爱情的友情吗?」
『嗯……』我想了一下,『或许吧。』
「那么加油吧。」她笑了笑,然后挥手说声Bye-bye。
『谢谢。』我也说声Bye-bye。
前社长说要请我吃宵夜,我们便回去学校附近找了家面摊。
「谢谢你今晚肯陪我们看电影。」他说。
『不客气。』我说,『那么学长今晚很顺利吗?』
「不管顺不顺利,我以后都不会再跟她见面了。」
『啊?』我大吃一惊。
他的神色倒很自然,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对高中时的我而言,他就是我的阿尼玛。」
『我猜也是。』
「第一眼看见她,脑中好像响了声闷雷,从此坠入情网,整颗心被她占据,根本无心念书。」他说,「我千方百计想接近她,才会做出那件蠢事,之后就再没看见她。直到今年耶诞夜,终于又见面。」
『学长是邀请她当耶诞舞会的舞伴吗?』
「嗯。不过她拒绝了。」他说,「可是我一点也不难过。」
『为什么?』
「已经四年没见,但我上礼拜看见她时,竟然完全没有特别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四年前,她是我的阿尼玛,我深深为她着迷。四年后,对我而言,她却变成了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女生。」
我看着他苦笑,惊讶得说不出话。
「我曾经跟你说过:人永远会有选择。但阿尼玛例外,因为内心深处总有一股神秘力量,引导我们去选择特定的女性,由不得我们。」
他说的没错,就像魔术师的选择一样,我们根本没有选择。
因为潜意识里的神秘力量,早已帮我们做好选择。
「四年前她是我的阿尼玛,而现在的我无法将阿尼玛的形象投射在她身上,这些都不是我的选择。」
『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阿尼玛是男性内心的女性形象,在男子身上既不会呈现也永远不会消失。但随着男子的心理成长,内在的阿尼玛也会从幼稚变成熟。」
他说,「或许我现在潜意识里的阿尼玛形象跟四年前不同吧。」
『既然已经没感觉了,为什么学长今晚还约她看电影?』
「我只是完成高中时的心愿而已。」
『恭喜学长完成心愿。』
「谢谢。」他说,「你也该恭喜我变得比较正常。」
『不仅正常,而且学长刚刚的谈话也很专业呢。』
「自从被记一次警告且不再看见她后,我总觉得失魂落魄。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他看了看表,「可以跟你说声新年快乐了。」
『新年快乐。』我也说。
室友都出门去跨年了,只剩我一个人在寝室里思考人生。
当我们还是婴儿时,在外人感觉既非男性也非女性。
之后受到社会对男女的期望不同,才逐渐将我们塑造成男人和女人。
我们只成为自己的一半,另一半潜藏着,成为阿尼斯或阿尼姆斯。
于是每一个人都借由恋爱,寻找自己所遗失的另一半。
也就是说,男性在女性身上,寻找自己心中的阿尼玛。
阿尼玛是男人内在的女人、阿尼姆斯是女人内在的男人,因此依据荣格的理论,每个人其实都是和自己谈恋爱。
新的一年到了,这也意味着学期快结束了。
心理社本学期最后一次团体活动时间,几乎都是女社员说话。
工设一的学妹侃侃而谈她心中另一半的模样,我越听越皱眉。
从不迟到,但她常迟到却不生气;她感冒了,还是会用她的杯子喝水;有点害羞,却常为了她大声说出我爱你;永远微笑以对她的无理取闹;吃她剩下的东西;随时可以放下一切只为陪她聊天……
「我很怕虫子,当我看到虫子大声尖叫,他也不会笑我。」学妹说。
我心想:那可能是因为他也怕啊。
「他说谎时会结巴……」
『所以他不结巴就表示说实话?』我忍不住插嘴。
「嗯?」她愣了愣,「逻辑上是这样没错。」
『那么他要骗你太容易了。』我说,『他只要故意用结巴的口吻说出几次无伤大雅而且容易拆穿的谎话,你就会知道他说谎时会结巴。
等到他真正想说谎骗你时,就照平常说话那样自然说出就行,反正你一定会认为那是实话。』
「这……」她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直到团体活动时间结束,学妹的嘴巴才合拢。
「头脑清楚、言辞犀利,学弟你变得不太一样哦。」怡珊学姐说。
「经过耶诞和新年,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你改变呢?」秀珊学姐说。
「过新年了不起去跨年,那应该只会影响心情。」
「所以耶诞舞会一定有发生事情才会让你改变。」
「是不是跟你的舞伴告白了?」珊珊学姐异口同声。
『什么事都瞒不过学姐。』我叹口气。
我说起去年耶诞夜所发生的事,她们始终保持微笑倾听。
「你的阿尼玛对你有正面的影响。」怡珊学姐说。
『是吗?』
「所以你才会变得非常有自信呀。」秀珊学姐说。
或许是因为我找到阿尼玛,于是我变得完整,也因此更有自信。
期末考考完的那天晚上,我去找栀子花女孩。
「我们到操场走三圈吧。」她说。
天气很冷,空旷的操场上风很大,我们的双手插进各自的外套口袋里,顺时针绕着操场漫步。我们几乎不交谈,顶多就是:「很冷」、『嗯』、「真的很冷」、『是啊』之类没有杀伤力的对话。
走完三圈后,脸部肌肉也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走回交谊厅。
「身为你的阿尼玛,我命令你放寒假时要好好过年。」
『遵命。』
寒假期间无所事事,我常常会想起栀子花女孩。
但比起去年寒假时的想念,今年寒假的想念温馨多了,而且还有期待。
我可以想念相处时的点滴,也知道很快就会见面,并且期待着。
我依照她的指示好好过年,而情人节就在大年初五,也算过年期间。
所以我只能装作不知道大年初五也刚好是西洋情人节这件事。
不过我还是会想起那张爱情留言卡上面的文字。
新学期到了,班上选干部的时候,我和李君慧坚持要告老还乡。
那天我还患了重感冒,戴上口罩虚弱的说出:我快不行了。
也许同学看我可怜或是良心发现,便改选公关和康乐股长。
确定不用再当公关后,隔天感冒便不药而愈,只剩头还有点痛。
我等不及让头痛痊愈,吃了颗头痛药后,当晚便去找栀子花女孩。
我走进交谊厅,她还是坐在相同的位置,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为什么吃了头痛药之后,头还会痛呢?』我问。
「因为那个头痛药的副作用是偏头痛。」她回答。
『原来如此。』
「什么叫原来如此?」她说,「我这个答案对吗?」
『我回去看使用说明书就知道了。』
「嗯?」
『没事。』我说,『我今天来,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
「那么我们到操场走三圈吧。」她笑了笑。
她到底知不知道今年入冬以来最强的一波寒流就在今晚来袭?
她们学校的操场是一般常见的椭圆,长边刚好是东北、西南走向。
在空旷的操场顶着冷冽的东北风走路,不要说前进,连交谈都很困难。
如果是为了去救人或是送小孩去急诊,那无话可说;可是我们只是去散步啊。
逆着风走完一长边,绕到另一长边时,却是被狂风推着走。
我们的脚步有些踉跄,而且感觉只要双脚离地就会腾空飞起。
『我可以问你一个深奥的问题吗?』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在这种天气还要到操场走三圈?」
『嗯。』我点点头,缩了缩脖子,『我想你一定有特别的理由。』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她笑了笑,「因为我任性呀。」
『喔。』
「我很任性,你不讶异吗?」
『你是我的阿尼玛,即使你很任性,在我眼里依然是非常可爱的。』
「好吧,我老实说。」她说,「但你不可以笑我。」
『我现在只担心会飞起来,根本笑不出来。』
她从外套口袋抽出右手,然后伸向我,我便也从外套口袋抽出左手。
她右手握住我左手,摆动了几下。
「在我人生的七千多个日子里,我有很多快乐的时光。七岁时第一次去动物园、十三岁时捧着第一朵栀子花闻香、十五岁时的国中毕业旅行、十八岁时的暑假考上大学等等,都是我非常难忘的快乐记忆。
但如果让我选择的话,去年耶诞夜我们在操场散步应该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想永远留下那晚的快乐感觉,是那种真实的、活生生的感觉,而不只是曾经很快乐的记忆,我相信只要在这个操场散步,那种感觉就会一直存在,不会褪色、也不会变淡、更不会消失。」
我不知道潜意识里的神秘力量为什么会将阿尼玛投射在她身上?
我只知道我很喜欢她,深深的、深深的、深不可测。
我突然很想牵着她的手,然后双脚一起离开地面,看是否能腾空飞起。
如果真的飞起来了,那么飞到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不落地也行。
『即使你从这个学校毕业,如果还在这个城市,甚至不在这个城市也无所谓,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来这个操场走三圈。』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