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框中央,高挺的个子在这群惨淡的少年中那么醒目。所有人都在猜疑:他们班不大出声的孔半夏什么时候认识了年级里有名的方懋扬?方懋扬为什么会站在他们班教室门口叫孔半夏的名字,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闷不吭声的半夏,竟会这么让人惊奇?
一连串的问号在众人心中构成一条悬疑的锁链。人人都看着孔半夏站起来走向那个骄傲。对班花曹莞都不假辞色。据说不怎么好相处的少年。
大家都那么吃惊。只有孔半夏知道,方懋扬一直都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做一些很出奇的事情,随意搅乱别人的一腔思绪。
“有什么事吗?”她清了清嗓音,低声问他,是很客气疏离的腔调。
“没什么事,我想找你借本书。”他也表演得挥洒自如,只是眼中的笑很促狭,双目明亮。
“什么书?”她问他,不甚明了让他特意违反他们之间的约定前来借的一本书是什么样的重要书籍。
“我下节英语课,没有带课本。”身后有认识方懋扬的人好心提醒道:“懋扬,下节课我们班也上英语课。”他听了,摸摸脑袋,说:“这样啊?那我再到别处去借好了。”他走后却没有把孔半夏班里的议论声带走,有人小声地说:“孔半夏怎么那么笨,要是他问我借我肯定就毫不犹豫地借给他!”“哎哟!你就不怕等会儿被老师骂?”“为了帅哥,被骂两句算什么!”“哎呀呀!你真是厚脸皮…”孔半夏也听到这样的对话,嘴角浅笑。
她想:真正的贼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的,那些会虚张声势的人,怎么可能是贼呢?
曹莞的行为很快传到老师耳朵里。两个都是这么优秀的学生,老师认定他们只是一时迷失方向,一定会迷途知返。
曹莞在老师办公室里说:“我喜欢方懋扬,这并不影响我的学习,我的成绩仍然保持在前三名。”那老师一愣,显然没想到曹莞这样执拗,沉下脸,循循善诱:“方懋扬都说他并不喜欢你。”这位老师说的是实话,方才方懋扬离开她办公室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曹莞脸上流下泪水,方懋扬自己拒绝她是一回事,由这个老师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背脊挺得更加笔直,眼神执著。
这样的事父母介入也是没有用的,况且这个女孩说得也对,这她并没有影响她的学习,凭什么她不可以喜欢一个男生呢?!他们学校是百年名校,像她一样前三名的学生上清华北大都是不成问题的。所以那位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孔半夏的头发已经又长到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长度,成天用一根皮筋束着,这让方懋扬有一种没有缘由的冲动,总想扯掉那皮筋看一看长发披肩的孔半夏是什么模样。
他冥冥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扯掉她的皮筋就好像揭去她的一层面具。这天他终于如愿了,在他们熟悉的孔半夏家院子前的小树林里面,孔半夏的头发披散下来。
长长的头发有着波浪的弧度,这样的孔半夏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带着惊人的美和媚。他着了魔般地靠近她,不顾她的挣扎,双手捧住她的脸。
“方懋扬,你干什么!”孔半夏使劲推开他,很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好好地说着话,又耍起无赖来了。可是这一次方懋扬雷打不动地站着,她如何也推不开他。
方懋扬低下头来贴上她唇的那一刻,孔半夏懵了,脑子糨糊一样空白着,直到他的唇越贴越紧,他的脸越来越靠近,连表情都让她觉得陌生。她害怕地叫他,他却像是听不到,他的舌强硬地要挤进来。她手脚发软,头脑却发热。她想她是病了,才会任由他这样,任由他欺负自己。
方懋扬嘴里含糊地念着她的名字,那一声声的呼唤,都像是陨石坠落在她的心上,像是流沙摩挲过心头最脆弱的地方,带着一点点的痛和违背心底道德的不安,她体会到的快乐是那么心虚。那么迷茫。
她想:这就是夏娃偷吃伊甸园的苹果时的感受吧?夏娃最后被赶出了伊甸园,而自己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孔半夏的惩罚很快到来,她第一次体会到男人是多么得寸进尺的生物,不能给他一点儿甜头,因为他会很快变得不满足!
方懋扬开始借各种机会和她有身体上的接触。起初她红着脸和他半推半就,可当她发现他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时候,开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高度紧绷的神经让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心惊肉跳。这天下午,方懋扬手伸进她衣服的时候,她几乎是跳起来惊声叫道:“方懋扬,放开我!”他一怔,显然没有预料到她有这样的反应,涨红了脸看她。
他看到她惨白的脸,正用一种看罪犯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怒不可遏道:“孔半夏,你以为我是强奸犯吗?”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听在孔半夏的耳朵里,也有激起千层浪的效果。
“你不是吗?呵,我刚刚真以为你就是呢!”她甩开他,自己走回家。她明明走得很潇洒,可是泪水和颤抖通通背叛了她的身体和意志。
“他怎么可以这么伤害我?!”她在日记本上写道,分明那么婉转和悲伤。
那是生长在伊甸园里的果实啊,她原本就应该对它尊敬。畏惧的。
她不听话,打开了魔幻宝盒,里面飞出来的东西当然有吓坏她的可能性。
孔半夏和方懋扬陷入冷战。方懋扬受不了两个人之间这种莫名其妙的冰冷关系,是他做错了吗?他不觉得,他做的事情明明再平凡不过!
在家里,他和父母坐在沙发上轮流朗读着《论语》,这是他们家的传统,只要不是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要这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朗诵这些被称为高深的学问。经年累月下来,各派系的国学,他都已经耳熟能详。
他嘴里读着“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的时候,思绪早已飘飞。
孔半夏是不是根本不像自己喜欢她一样喜欢自己呢?他为这样的想法而莫名烦躁,心底更生出来一种愤愤然。
“阿扬,读书要专注,妈妈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母亲的轻声责备让他回过神。他低头继续朗读,语速却慢慢缓和,不若刚才的急躁。
晚上他母亲坐飞机飞回了北京,走之前仍不忘好好地叮嘱他:“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读大学可以到北京来陪我。”他要考北京的学校根本不是难事,他知道母亲的意思,是要让他继承自己的事业。他点点头,和爸爸一起送妈妈去机场后,他一个人靠在自己的床上。家里的阿姨在厨房里洗洗涮涮,湍急的水柱冲撞碗碟的声音也像是冲撞着他的心。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嘴里小声念着孔半夏的名字。
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不亲身体会的人不会知道。
第二章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3
第二章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3
“孔半夏,你还要发多久的脾气?喂!不要发脾气了好不好?”终于忍不住了,妥协的人是他。他在厕所门口看到她,想也不想就拦上去,把她挡在墙壁与自己的手臂之间,近乎耍赖地这样说。
孔半夏乍然被他堵在厕所门口,神情不定地看着他。经过这些天的沉淀,她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怒气,甚至回想起那件事,也只是羞愧,并无其他。只要方懋扬不再做那样的事,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没有发脾气!”他弯起嘴角,“那就是和好了?”她看着他眉梢带笑的灿烂表情,双眼亮亮晶的,她点点头,愿意跟着他沉迷。
当时还没有那么一首叫做《爱笑的眼睛》的歌,不然她会毫不犹豫地喜欢上。
她喜欢方懋扬有很多理由,他聪明,他高大,他英俊,还有,他有格外灿烂。时时对她透出笑的眼睛…
“方懋扬体育真好!”运动会的操场边,孔半夏和许多同学一起驻足观看他在跑道上矫健的身影,她听到她同学的感叹,心底淌过细腻的甜蜜。她喜欢的少年,是那么优秀的人,她要怎么样奋起直追才可以赶上他的步伐?
他断然不会停在原地等待她去靠近,他像一颗流星一样划出起跑线,只会迎着煦煦的朝阳,冲破猎猎的寒风。
这样的方懋扬,即使对她比别人都亲近又怎么样呢?她孔半夏要走在他身边,会依靠她自己的努力!
孔爸爸中途醒来看到女儿房间的灯还亮着,忍不住推门进来。
“半夏,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学习?明天还要上学,早点儿睡吧。”半夏正伏案做着习题,闻声抬头,轻轻应了一声。
他爸爸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发,看了眼女儿书本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数学题,默默地叹了口气走出去。
像他和半夏妈妈这样的父母,没有什么学问,学习这样的事情怎么都没有办法帮到女儿,很无奈吧。唉,以前读书的时候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要面对这样的无奈?
“半夏,你在学校里还习惯吧?我待的那个地方真是够乌烟瘴气的,我都有点儿后悔了!”许久没见的杜炀还是没变化,短短的头发,摇呀荡呀地在空中飞扬,说着抱怨的话时脸上一点儿幽怨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神清气爽,让人知道她只是略略抱怨一下而已。
半夏笑眯眯地看着她,松开手里玩弄的插在可乐瓶子里的吸管,说:“我们学校都很好啊。就是高中的物理。数学都比原来难好多,不过老师都是很优秀的,所以稍稍让人觉得听起来不那么费事。”“哎,半夏,我算是发现,曹莞根本不算顶漂亮的女孩子,以前我们学校那些男生真是井底下的青蛙…在我现在的学校那才叫大开眼界,各色美女帅哥如云,扔在路边都不稀罕的!应该叫程潜去我们学校接受接受教育!那家伙的眼睛就是一线天,一个不喜欢他的女生还捧在手里当宝一样!”杜炀后来真的邀请了程潜和半夏去她们学校一日游。那真是一个漂亮人齐聚的地方,随处可见美女帅哥,可惜那些美女帅哥都太前卫,让半夏他们很有些吃不消。
喧闹的学校食堂里,他们三个人正坐在一边,杜炀突然抛下筷子里夹的红烧肉,指向一个女孩,说:“你们快看,那个美女漂亮吧?她可是我们学校舞蹈队的队花!”她说完,咧起嘴,“名字里也有莞,不过是叫夏莞!”她看一眼程潜,眯起眼再去看那个女生,“程潜同学,这个夏莞和你心目中那个曹莞相比谁更好?”半夏也看着那个女孩子,那个女生虽然比曹莞漂亮,远远看过去就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动人气质,可是她想,程潜不会觉得她比曹莞好的。
果然程潜淡淡一笑,说:“这很难评价。我知道曹莞的性格。喜好。脾气,曹莞的优点和缺点,可是我只是见到这个夏莞的长相。”杜炀泄了气,突然耷下肩膀,默默地看着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不再说话。
程潜!程潜!你怎么这么死性不改呢?气死人了!
时间就在这样随风而逝的白天和夜晚之间不停地变换,谁也没有注意到它流逝的脚步是那样急切,就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把这群少年带到那个更加广阔和深沉的世界里去。
高二分班前,班主任老师问半夏:“孔半夏,你读文还是读理?”面对这样的问题,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茫然。文科是什么?理科又是什么?学文以后可以干什么?学理以后又可以干什么?没有人有耐心去向这些孩子解释这种问题,大人们只是言词切切地说:“你的英语好,数学不好,史地好,物理不好,你这样的成绩选文科考大学机会大…”孔半夏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方懋扬对她说:“半夏,我要选理科,这样我以后才可以研究粒子物理。”孔半夏很茫然,粒子物理是什么?她不明白,可是他这样一说,她就觉得学文学理不只是关系到她能不能考上大学。
方懋扬想研究粒子物理,那她以后想干什么?她的兴趣叫她茫然。“我喜欢生物,以后可以做什么?”她问方懋扬,他笑嘻嘻地随口回答出一大串:“可以做很多呀,营养。制药。生态。环境。医学…”啊!原来有这么多可以供她选择!她正思索着,又听到方懋扬嬉皮笑脸的声音:“孔半夏,我选理,你就选文吧,以后我们双剑合璧,天下无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惨遭了她的佛山无影脚,一张脸顿时龇牙咧嘴,嗷嗷地抬起头来叫唤。那悻悻的表情也都痞得像猴,还是不可救药的泼皮猴!
半夏看着这个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泼皮耍赖的男生,心里想:是不是再老实的男生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也会有调皮的一面呢?所以像方懋扬那样的,才会在她面前痞得叫人无法忍受!
“半夏,你的衣服怎么穿反了?”“半夏,你的背包拉链没拉!”“半夏,你的水瓶要掉出来了!”“半夏…”“半夏,你的鞋带松了!”她忍无可忍地一眼瞪向他,他立刻站直,双手举过头顶,“这一次我没骗你!”说完还不等她低头去看,已经蹲下来指法漂亮地替她系好鞋带。
他瘦长的身子弓着,动作的时候蝴蝶骨在衣服里起伏,他头顶的头发在她眼前被太阳照出绚丽的色泽。
大功告成,他直起身来,全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失神。“走吧。”原来只要他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可以叫她感动得想要付出一生啊。
当夏天再一次到来的时候,高考来了。“孔半夏,出了考场了还皱着眉头做什么!”考场外面,推着车的方懋扬嘻嘻哈哈,眼睛下面有这一年沉积下来的黑眼圈。高三这整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谁不累?
他大掌一把拍在坐垫上,手拉住后座,把车龙头让出来,眼神是一贯的泼皮。“我载了你那么多次,这两天高考,我要享受特殊待遇!”说完,他抢过孔半夏手里的书包斜背在自己肩上,盯着她骑上自行车。
她才坐稳,他轻轻一跃就跳上来,半夏只觉得身后一沉,他的重量真不轻。
她骑起来有些吃力,偏他坐在后面还不老实地故意晃荡。这样的恶作剧真是让人心惊!她不得不抓紧龙头,全心应付。
“方懋扬,你能不能安分一点儿?”终于,她忍不住说他。回应她的是两下更猛烈地摇晃,她大骇,车子狠狠拐向了一旁。
方懋扬坐在后座,弯着唇,一面留心注意着前后左右的路况,一面捉弄她。路人纷纷侧目,只看到一个有些疯狂大叫的女孩,和一个嘴角带着阳光笑容的男孩。
他挠挠头,其实自己也有些累呢,可心里想:这样她应该忘了紧张了吧!
两天的高考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踏出考场,半夏果然看到倚着墙壁的方懋扬,瘦高的上半个身子靠着墙,两腿微微交叉,已经先她一步看到她。
在这一瞬间,孔半夏认为自己刚刚经历过的并不是一场模糊恐怖的噩梦。
这一切多真实,却又虚幻。有这么一个男孩子,在她最紧张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努力地把她逗笑,替她驱走慌张…
“我和你有那么多的记忆,如果最后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我真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子。”孔半夏手里的日记本停在这一页,那些纷乱的思绪还在她的脑袋里飘飞。
这个时节,她窗子外面的腊梅已经开了花,隐隐有芬芳透过寒冷的北风吹进来。她身上穿着时尚的毛呢衫,长发披肩,妩媚而又多情。她手里的薄薄的纸页已经泛黄,徘徊在纸张边缘的手指十分纤细修长,指甲时常打理,修剪得非常整齐,指尖圆润,指甲散发着红润明亮的光泽。
她慢慢眯了眼,看向远方的天空。怎么会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回忆起那些已经匆匆过去了的时光呢?她早已不是学生时代的孔半夏了,已经没有人会再用那样没发育完全的公鸭嗓子扯着声音叫她,丝毫不带矜持。
天空仿佛是一个静止的巨大青白屏幕,任她流放自己的视线。
她闭上眼,就听到耳边低低沉沉。故意收紧嗓子问她话的方懋扬。
“孔半夏,你考上了没有?”他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看着她,向来聪明的脑袋此时正在努力分辨着她的表情。
“考上了!”“啊!”他松了一口气,继续问她,“考上哪儿了?”“第一志愿咯!”她踢着石子,石子滚到他脚边,他一时欣喜也不理会,一脚就踏了上来抱住她,转着圈。
他报的是北京粒子物理专业最强的Q大,而她选择的是D大。据说两个学校相隔不远,当初她填志愿的时候还是他帮她参考的。他说:“半夏,反正你想考的这几个学校都差不多,就考D大,将来离我的学校最近!”那样靠近的两个学校,他想一想都振奋。而她果真如他意,填报了D大。
转完圈,他放下她,眉间仍是颇有得意之色。
“太棒了,你终于要追随我去北京了!”她瞪他一眼,对他的厚脸皮已见怪不怪。
到了北京,他们才发现这是一个怎样陌生的城市!公交可以在城市里环绕两三个小时才到站,学校远离城区,大学很多,一切都要亲力亲为,她第一次体会到自由。
“你好呀,我叫李晓瑜,是江西来的。”“我是韩燕。”“我叫蒋露露。”“孔半夏。”四个人搬着板凳,围坐在寝室中央,兴致勃勃地交流。与人相处可是大学里的一门重要的必修课,从此多了三个人和半夏一起分享生活。早上一起去教室里占位,中午冲进食堂里肉搏厮杀,晚上大家都去图书馆自习,然后再一起结伴回宿舍,周末一起逛街消费,夜间茶话互吐心事。
四个人同进同出,像四个连体婴儿。
孔半夏的学校开学早,方懋扬一个星期后才到北京。他报到那天,全家人都来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那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每个人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开着那时候并不普及的私家车。方懋扬的母亲就在Q大执教,开学第一天已经带他去拜访了诸位导师。
“这孩子不错,有其母必有其子,一看就知道将来会有大出息。”“粒子物理往深里去可不容易,年轻人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啊…”方懋扬低眉敛目坐在母亲身边,一伙人在学校附近条件最好的酒楼吃饭。他的妈妈一直都笑呵呵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母亲这么高兴了。
他想到同在此地的孔半夏,新的环境她适应得怎么样了?她正在干什么?有没有想他呢?
这么一个星期,只通了两次电话,他多想她啊!
他低着头,一直敛着的眉目偷偷染上笑意。
一群大人里有人注意到他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出声问他:“懋扬有女朋友了吧?”他的母亲看他一眼,笑答:“大伯你真会说笑,阿扬这个年龄,知道什么找女朋友,顶多是玩得好的同学…”他在心里想反驳,张了张唇:“妈!你怎么这样说我!”母亲一瞥他,只当是儿子在向自己抗议说他没长大,并不甚在意。
一伙人笑笑闹闹,一顿饭吃到很晚才终于结束。
方懋扬按照孔半夏给的地址找到孔半夏宿舍楼下,他委托一个路过的女生替他上楼带口信。
那女生正好是认识孔半夏的同学,敲开半夏宿舍的门就一脸兴奋地笑,眼神暧昧地看向半夏,说:“半夏,楼下有个男生找你!”寝室里沸腾了,女孩们一拥而上凑过来问:“什么样的男生?长得帅不帅?”“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孔半夏穿着睡衣就下楼了。她走到楼梯下才想起自己连衣服都没换。这个时候他已经看到她,出声叫她:“孔半夏!”她眸光熠熠地朝他走过去,声音飘起来轻轻问他:“你怎么这么晚还来?”“一伙人吃饭到这么晚,不这时候来今天我就看不到你了。”他声音里有久违的激动,盯在她睡衣上的目光一亮。那明明是一件很朴素的白色睡衣,圆领系扣,和性感一点边儿都沾不上,可是他偏偏开始想入非非,满脑子都是足以叫半夏脸红的想法。
孔半夏听到他这一句话自然是很高兴,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久别的亲人。
夏天的夜晚蚊虫特别多,两个人站在宿舍外面的路灯下无私地喂着蚊子。“孔半夏,在学校你还适应吧?军训怎么把你晒得这么黑?哎,怎么办?要不是在路灯下我都找不到你了…”他痞痞地说着没有油盐的话。
“你这样可不行,再晒下去都要比我黑了。”高她半个头的身子挡住她头顶的灯光,聒噪的声音在耳边持续,路边的草丛里有蟾蜍的叫声,简直跟他交相辉映!
她想着想着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一愣,一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哼哼怀疑道:“孔半夏,你该不会是上个大学上傻了吧?我在骂你你笑个什么劲?”这时,宿舍的管理员催促他们回宿舍,方懋扬扬起声朝管理员阿姨打哈哈:“阿姨,我们马上就好!再等一下,她马上就进去了!”说完飞快地低头对孔半夏交代:“哎,你快进去吧。明天一起吃饭,明天我再来找你…”声音恋恋不舍。
孔半夏走进宿舍,总是想着,他有没有在身后看她呢?
她没有回头,只是这么单纯地想着。回到宿舍她就遭到寝室姐妹的严刑拷打,“半夏,那个男生是谁?”“你们怎么说了这么久的话?”“不简单,肯定不简单啊!”她露出一个意味模糊的笑容,习惯性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摸清楚大学的形势,怎么能够这么随随便便地把这些对她来说一直很隐秘的事情公之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