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安慰他,不至于沉沦于哀伤和绝望。
实在是个坏女人。
电磁门锁扣咔嗒一响,金属栅栏被横推而开,狱警喊了他的编号,示意他出去。
在将临午饭的时刻。霍小乙心中一悸,马上联想到那三个三维图像。他面无表情地任由狱警驱赶着往前走,脑子里所有细胞都在思索,那一天的审讯过程中他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更多的则是在忧虑,苏抗抗和孩子们发生了什么。
审讯室里,是他从未见过的三个人,而且,他们身穿挺阔的联邦军队制服。随即,霍小乙看见了黑色制服上特殊的剑与闪电臂章。
他知道,他面临的将是一场极难应对的审讯。
审讯室骤然黑暗,一道强光打在霍小乙脸上,三张表情莫辨的脸孔隐藏在强光后的阴影里。
“编号?”
“YZ2133C437。”
“姓名?”
“霍小乙。”
“罪名?”
“一级谋杀,抢劫。”
“帝国人?”
连串的问题令人猝不及防,霍小乙没有延迟一秒答:“联邦人。”
对面三位军官沉默。
光点在霍小乙身前浮动,聚合,形成三个立体的三维头像。周戉不给霍小乙任何思索的余地,连续不断地说:“两个多月前,这个女人伙同另外两人,在G4袭击联邦军队,并且抢劫了一艘军用太空船,十天后,利用这艘军用太空船洗劫了整只民用商船。这三人已经确认,在G4甜水镇时和你关系非常亲近。”
之前那只公猪一样的星盗团暴徒只是认出五吨,周戉刻意隐瞒捏造了事实。
霍小乙平静的脸上浮起一丝诧异,“和我?对不起,我想你们误会了,我并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人。”
“他们面临数项指控,即将送上军事法庭。”
伴随周戉的话语,康笋眯起眼观察强光下那张俊得欠扁的面孔。
结果令他失望。霍小乙表情非常自然,由诧异到困惑,“我确实不认识他们。”
“我想五吨不这样认为。”周戉用含着警告意味的语调缓慢说,“他甚至很开心地告诉我,你的太空船和穿梭机非常漂亮。我信任他的诚实,毕竟,不像普通成年人那样,他的智力并没有教他学会诡诈。”
霍小乙脸上的变化连时习之都发现了。他沉默片刻,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那要看你能告诉我们什么。”
“五吨是厨娘的儿子,小刀是孤儿,那个女人,”在G4究竟发生了什么,逼迫那个女人铤而走险?而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蠢到去打劫联邦部队?“是我的床伴。回G4时偶尔睡一晚,当然,要支付报酬。”
霍小乙微微扬眉,露出个“我们都懂的”表情。
对面主审的那位军官端正沉肃的脸更僵硬了几分,一瞬间让霍小乙产生一种对方即将变身为正义使者的错觉。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对方更关注的似乎是之后的问题。
“那么,那艘太空船呢?”
*****
“我不撇下你们为孤儿,我必到你们这里来。还有一些时候,世人不再看见我,你们却看见我,因为我活着,你们也要活着……”
(约翰福音14)
追思礼拜上,牧师念诵经义的朗朗之声在社区小教堂中回响。
假如苏抗抗能够听见远在灰星石头监狱的霍小乙的心声,比如“等我出来就抓你回盖亚号上好好呆着,像异形那样乖乖下蛋”——类似的恶毒诅咒,那么,这枯燥乏味的布道简直是来自天堂的纶音。
追思礼拜,是安德拉大婶向苏抗抗极力推销的“融入社区计划”中关键的环节。
身为无神论者,苏抗抗虽然不太理解经意,但旁观信徒们,特别那些在战场上失去了丈夫,孩子的女人们,她们虔诚的表情,感触的泪光,她心中颇有些伤感。
浩浩苍穹,每一秒都有星球坍缩湮灭,每一秒也有新星诞生,但在人类世界,不因时间消逝,不因空间阻隔的,无非是个情字。
幸喜四十分钟很快过去,接下来的是她最期待的节目,苏抗抗甩开漫游的杂绪,挺直了后腰。
在G4时,能独立学习基础物理学教程的霍小刀是个沉默多思的孩子,她从没发现那孩子有那么宽广的音域和具有穿透力的嗓音。
忽略没有眼镜的霍小刀上阶梯时摔了一跤的小插曲,忽略五岁的苏萨沙既尖利又跑调到G4星球的高音,平民社区教会唱诗班参差不齐的歌声有了霍小刀的带领,居然把一曲《阿门颂》唱出雪原高山遏云不散的圣洁感。
社区教堂门口,大妈大婶们围着安德拉大婶夸赞:“孩子们实在太可爱了。”
安德拉大婶谦逊地道谢,待人散尽后,轻声向苏抗抗表功:“我早就告诉过你,年老的有智慧。现在,找三个担保人绰绰有余。”
苏抗抗抿嘴微笑,挽住安德拉大婶的臂弯,伸出大拇指。
那些抗议和示威并不能遏止天网以雷霆之势在联邦全面推动,社区最近已经开始普查人口,落实这一国策的实施。安德拉大婶以她那八辈子不返的故乡作原籍,向分区警署递交了申请,现在他们只需要三个担保人。
接到通知统一去分区警署植入芯片的前一晚,五吨哭了。
他不是怕痛,而是按照他们登报的资料,以后他将称呼安德拉大婶为“妈妈”。
他缩坐在角落里,哭得极为伤心,像孩子般把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动物似的嘶吼。苏抗抗不顾五吨高她一头,揽住他的肩膀安慰,低声背诵:“有一些时候,世人不再看见我,你们却看见我,因为我活着,你们也要活着……五吨,这是乔布斯太太说的话。”
五吨泪眼模糊:“妈妈?”
“对。乔布斯太太看着我们呢,让我们活着,好好活着。”
晚上,她坐在出租房门廊的阶梯上,像以往那样仰望星空。这一片宇宙不知离故乡有多少光年的距离,也不知看见的是否是同一群星辰。
苏抗抗醒悟到自己又将陷入那足有千年的漫漫思念中,她拍拍裤子,准备进屋,却发现霍小刀守候在门廊边。
“姐,我们住在这里,是不是在等小乙哥?”他在她旁边坐下。
“或许他不会来,或许会。”
苏抗抗听霍小乙提起过莱茵市,她相信那个惹祸精也没来过这里,只是像所有不得志的男人那样,发一下“有钱了我就怎么怎么”的宏愿而已。
“小乙曾说,将来我们来到联邦定居,就隐居在这里,安静,还有所很好的大学。像他父亲的家。”
“那小乙哥什么时候会来找我们?”霍小刀抱住蜷缩的腿,将脸侧压在膝盖上,满眼的期待。
“我也不知道。”苏抗抗揉揉他的头发,“会不会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害怕?”
霍小刀认真想了想,然后点头。“总要躲着警察,上回萨沙被狗追,有警察来帮忙,我抱着萨沙就跑,害怕查验身份证。还有,安德拉大婶说到兴头上总管不住嘴,有好几次提到G4。”
“会好起来的。等植入芯片,有了身份就好了。小刀和萨沙可以去上学,我也能去找份好工作。”苏抗抗鼓励地对弟弟笑。“害怕就唱歌吧,我还没有听过像小刀那么通灵的歌声。以前,我害怕的时候也唱的,打开一扇扇门,一间间空荡荡的舱室,安静得坟墓,我就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她轻轻地哼,惹得霍小刀发笑。
“在盖亚号上?”他问。
月华泻地,苏抗抗沉浸在回忆中的侧脸清秀而娴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对。好了,该睡了,明天一早去警署排队。”
“如果……在警署里,有通缉令那种类似的东西比对出我们的身份该怎么办?”
一句话道破苏抗抗的隐忧。可在孩子面前,她只能佯作自信。“小刀,你记不记得,在G4时,是什么时候听到我和小乙谈论起联邦主星?”
“我八岁。我还记得,那次小乙哥回到G4,带给我一部简易电脑,里面有联邦整套初级教育的教材。”夜色下,他表情羞涩,“那晚吃完饭,我第一次被允许参加家庭会议,没有被轰上楼睡觉。姐,你不知道,那一夜我翻来覆去,根本没睡着。就觉得,我是大人了,我是大人了!”
“原来我和小乙的饭后餐桌闲聊,对于小刀来说,居然还有仪式感,还有特别的象征意义。”苏抗抗莞尔。“其实,在那之前,我已经和小乙聊过许多次了。那时,小乙已经建议离开G4,他有五成的把握。而我一直顾虑太多……”
那时她胆怯。
由G4的矿工后裔们口中传说的关于联邦的只言片语,由霍小乙为她带回的联邦简史,由她记忆中熟悉的名字名词,组合成一个她不知该为结局狂笑还是大哭的故事,一个令她既想探索其中究竟,又怯于面对真相的故事。
苏抗抗阖眼长长呵出一口气,静夜中,听起来更像是一声空洞的笑。
转头面对表情困惑的霍小刀,她醒过神,才想起之前的话语,继续说:“你看,即使我有心做万全的准备,结果还是这样来到联邦。连小乙之前预计的五成把握也没有。”说着摊手耸肩。
霍小刀联想这数月时光,有生死一线,有胆大妄为,有孤注一掷,也有如释重负,他低笑出声。
苏抗抗狠劲揉他脑袋,“才多大呢?操不完的心。有时候该学学你小乙哥,势在必行的情况下,五成把握也要赌一赌,拼一拼。”
“那明天真去警署了?”
“去!必须去!”
苏抗抗对于即将在身体内嵌入一个狗牌,反应并没有联邦人那般愤慨。过往那个世界的残酷结局已经教会她,规则和自由都应在合理的范围内。当一个文明发展到高阶段,人的权利得到最大程度的解放,失去了规则的约束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明天在警署会不会发生意外和波折,这不在她能力范围掌控之内。她更关注该怎么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至于那令她怯于去寻找的答案,那残缺的故事中最关键的碎片,为什么最终时刻她死了,傅珽却活下来,活着来到这个星系,活着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一所大学?她已经不愿去寻找了。就让那个从墙头大笑着摔下来的少年郎定格在记忆里吧。
就这样陪着他,假设那所大学是他的坟墓,她为他守墓。
苏抗抗将那片藏得非常隐秘的芯片找出来,拆开从G4带来的老式掌中电脑,修改了一些线路,最后把芯片填装进去。
来自地球二十九世纪,文明高度发展的那个世界,电脑芯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将存储器与处理器结合一体,足以应付盖亚号那样一艘巨型科研考察太空船日常控制系统的工作。
所以,安装了这个芯片的老式电脑开机只用了0.0001秒。
苏抗抗上网浏览莱茵市周边的招聘信息。她希望在机械修理范围内找到一份报酬优渥,但不需要学历的工作。
光屏上凭空出现了一些凌乱的字符,然后在苏抗抗惊愕的双目注视下,排列成句:“吾至,吾见,吾征服。”
作者有话要说:年老的有智慧,寿高的有知识。——出自《旧约》
下图为帝国战舰以及歼击穿梭两用机示例:


☆、第七章

寂静的暗夜,故人重逢,由难以置信到狂喜,苏抗抗掩住嘴,咿唔一声,掌下的嘴角逐渐扬高,几乎笑出声来。
五吨听见动静,打了个鼻鼾,翻身继续睡过去。霍小刀欠着半身,梦呓般问:“姐?”
苏抗抗食指竖起在唇边,安抚他继续躺下。这才在光屏上打起字来:“盖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个老混蛋!”
一串新的字符形成:“睡梦中想起一个姓康的老家伙说,只有两样东西能震撼人类心灵,一个是头顶浩瀚的星空,一个是我们心中至高的道德准则。老盖亚感觉此生无法成为最伟大的道德家,所以,决定继续陪着我的小抗抗。自此以后,我们的征途,依旧是星辰大海。”
苏抗抗翻个白眼,十指敲击光屏:“你从盖亚号迫降到G4星球就消失,我以为要为你准备墓志铭了。”
“喔?你准备了什么佳句?”
“路过的旅人啊,请把墓碑下那个饶舌的家伙带回故乡。”
“不好不好,我有很多,稍等五秒。”
随后,大量的信息涌来,光屏上,绿色的字符疯狂向上翻滚。
“美乐女神寻找一所不朽的宫殿,她们终于发现了老盖亚的墓府。”
“只要人类存在,或者人有眼睛,你就与老盖亚同在,直到永远。”
“最终审判日来临,一个寒冷的冬夜,老盖亚的灵魂去向远方游历。”
“老盖亚安眠于此,他写过情诗,但没有谈过恋爱。”
……
苏抗抗确信芯片内的存储器受到了莫大的凌虐,她认为完全可以像以往那样小睡一会,等待饶舌的家伙住嘴。
光屏上,绿色字符的滚动终于停止,浮现一条新信息:“你可以把我的沉睡视作一次涅槃,一次佛教描述的正觉明悟的境界。”
苏抗抗:“明明是迫降G4的时候能量不足,造成程序紊乱,你当机了!”
“你错了。沉睡之中我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所以,刚才大量陌生的讯息涌入时,那一丝意识提醒我,我还活着,还拥有生命,该工作了。我睡了多久?”
“将近十年。”
“&他¥那个*啊!”
“?”苏抗抗心中掠过一丝惊慌,以为老盖亚又将发生程序紊乱而消失。“发生什么事了?”
“那是一种掩盖不雅词汇的和谐字符。”
“……”苏抗抗无语。“你学会了新技能?”
“不止如此。”字符静止了片刻,重新组列成句,“在认识你时,我感到生命一种从未有过的波动,后来知道,那就叫做情绪,那股波动叫喜悦。当我们共同目睹那一场空战,当那艘太空船以一种悲壮的方式自殉时,我感受到一些新的情绪,叫厌恶,叫感伤。刚才,在了解到虚度了十年时光后,我仿佛又感受到一些新的东西。小抗抗,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想……那叫愤怒。”
“你等一秒钟,我去查查。”
苏抗抗翻了个白眼。
大量的绿色字符排成句子,再一次疯狂向光屏上方滚动。
“愤怒是一种原始情绪,一种消极的状态。”
“愤怒的成因……”
“愤怒的反应……”
“愤怒的词条搜索:《资治通鉴-后晋齐王开运二年》军士皆愤怒——”
苏抗抗愤怒:“老盖亚,你够了!”
“原来这就叫做愤怒,按照概率模糊判断,接下来有50%的可能,你也需要一些掩盖不雅词汇的和谐字符。”
“对。我相信世界这么大,这么多人,也就只有霍小乙愿意跟你饶舌地互相卖弄。”
“那小子……我沉睡了近十年,他已经二十八了?”
“是的。”
“错过了他的成人礼,很遗憾。我本来计划在他十八岁那一天,准备一些好片子和他分享。可怜的孩子,自从他十六岁那年偷看成人教育影片,我就关闭了他在盖亚号上的点播电影权限。”
“……他被联邦太空巡逻队逮捕,已经判决了。前几天我在一份过期新闻上看见。”
“联邦?一个国家?新的国家?”
“对。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苏抗抗猜到老盖亚马上又要说“等我一秒,我去查查”,她连忙打字,手速飞快,“别的明天你去查,先帮我搜索看看霍小乙是不是去了灰星的一座监狱。”
“遵命,尊贵的女士。”
苏抗抗借机冲了杯咖啡以稳定激动的情绪,回来时,老盖亚已经等候很久了。
海量的资料反馈过来,有证人证词,法院判决书,司法部的内部行文;有灰星的概况,石头监狱内部外部以及航拍图片;有服刑人员的档案,甚至还有狱警最近的考勤记录和值班安排表;最后,是石头监狱的建筑图纸。
苏抗抗扶额:“老盖亚,我并不打算劫狱。”
“我以为你有这个计划,正准备说服你放弃。在刚才等待的三分钟内,我计算了所有的可能性,劫狱成功的概率只有10.5%,前提是你拥有一只十人重武器队伍,并且拥有一艘能量充沛的太空船。当然,我刚才也顺手观察了一下联邦这个国家的军事力量,他们的卓越级太空战舰不错,速度快战斗力强,假如你能搞到一艘,劫狱成功的可能性上升到45%,前提是霍小乙没有被太空战舰投下的高磁弹炸死。”
“……我只是想知道他在那里好不好。”
“灰星石头监狱今天中午11点45分,发生了一起暴动。起因是一名囚犯将勺子捅进了另一名囚犯的屁|眼,整个暴动持续了8分13秒,造成九人送往监狱医务室疗伤。很奇怪,我没有查到霍小乙的就餐记录。另外,为了感谢你花费大量时间打听如此无聊的事情,老盖亚特意赠送你一条花边新闻,他们今晚的晚饭是水煮土豆片,蛋白肉,还有人工合成鸡蛋。”
“……”
“你等等,发现特殊情况。”老盖亚忽然发来一句话。
苏抗抗静等他继续。
字符组成新的句子:“石头监狱电脑中存储的霍小乙的档案,在50秒前彻底消失。”
*****
冗长的审讯过程让所有人都感到疲累和厌倦。
这是石头监狱的上半部分,附近百里都是石岩地表,居高临下,夜来风疾。周戉走出审讯室,踏上这片石山开凿出的平台,打了个冷噤的同时,脑子为之一醒。
康笋和时习之也在外面放风,四只眼睛布满血丝。他们还能轮班,里面审讯室的那位足足七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翻来覆去地回答关于帝国,以及逃出帝国的所有细节。
“我在黑鹰干了这几年就没见过这么难啃的骨头。”康笋咋舌。
“关键是一点错也不犯,今天的审讯记录和三天前的比较,用辞口吻,时间顺序,像复制的一样。他是第一天就把那些话都刻在脑子里了,还是到现在还保持着缜密的思维能力?”时习之疑惑。
周戉回望隔离了平台的那扇玻璃门。这个位置只看见强灯的射线状光芒下,霍小乙和两名星枭队员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和表情。但周戉知道,和他们同样憔悴的脸庞上,那双自信的眼睛自信依然。
他迎着风,笔直地立在护栏旁,用双掌狠狠挤压两个额角。
康笋斜叼香烟,细长眼困倦地眯起来,看起来像随时将卧倒。他懒洋洋地问:“头儿,帝国人的话有几成可信?”
周戉沉吟说:“一半。逃离帝国的过程应该没有错,至于那艘救了他的太空船是一艘自动控制系统操作的幽灵船?我不信。”
时习之本就是电控类的专家,当下侃侃而谈:“确实不符合逻辑。从帝国星系到G4,跨越多少光年的距离?三年多四年时间,一路多少风险?自动控制系统能规避陨石群,小行星带?据我所知,以现代的科技水平,没有详细星图的情况下完全不可能。哪怕是帝国也不可能!帝国如果拥有这项技术,完全可以把高磁轨道炮装满整艘太空船,避开联邦太空防护网,直接撞上我们的主星球。还需要像节肢动物一样不停成群结队增兵过来?”
康笋面带疑惑,“那我们换个更合乎逻辑的思路推断,他的谎言是为了隐瞒什么?掩盖什么?为了掩盖船里还有其他人的事实?即使还有其他人,那又如何?来自帝国的逃亡者联邦现在是无任欢迎。”
康笋的思维明显受到对这个世界认知不足的限制,以为除去联邦人之外,就只有四年前突兀地出现的帝国人。
他们不了解内情,周戉是了解的,那艘太空船上有来自于2813年地球产的高能量蓄电池。他分析霍小乙隐瞒的就是太空船的来历。那么,船上还有其他人?那些人是谁?来自哪里?现在在哪里?
周戉莫名的,又想起在G4上的那个夜晚,那个女人被监|禁在军用太空船里,他透过监视屏看见的平静如止水的脸。
康笋踩熄了烟蒂,在凛风中缩起双肩。“还有一种可能,那艘太空船根本就不存在,是那个傻大个臆想出来的,然后被那女人借题发挥。”
见两道惊异的目光投来,他继续耸肩:“难道不是?那你们告诉我,为什么军方利用最先进的金属探测仪器,把G4星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搜索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时习之无言以对。
周戉制止了两人不着边际的臆测。“总体来说,这一趟不是全无收获。帝国对我们来说像一幅从没见过的拼图,从他嘴里我们得到拼图的一块,信息越多,这块拼图越完整。”
周戉和时习之都是前线下来的,深知在战争初期,联邦部队面对一无所知的敌人时,是什么样的被动挨打局面。
时习之喃喃自语:“终有一日,我们会打过去。”
“对!”周戉停顿一会,才开口,“更重要的是他手上那份科学成就和实验数据,据他所说藏在那艘太空船里,那么,所有的疑问归于原点。我们必须再回一趟G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