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人类抬头仰望星空,对这充满魅力和诱惑的宇宙开启探索之路,这一过程里,无垠的宇宙吞噬了多少生灵,究竟有多少人的尸体像垃圾一般永恒不休地漂流在真空之中?
长时间屏息导致的缺氧令他胸口憋闷,血液翻滚,周戉攥紧那台记录着五秒死亡之旅的仪器,心中寒意无限。当他感到眼部充血肿胀,耳鸣开始时,他向遥远的联邦舰队的位置看了一眼,带着深深的眷恋告别。
随即,他费力睁大了眼睛。一架无人穿梭机利用曲率航行最极限的速度,在黑暗无涯的太空中划出一道光弧,风骚地出现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机甲什么样子?如图。还有其他款式。
☆、第十六章
苏抗抗因为加班的缘故,在当日晚间才看到发生于角兽座星云附近的一切。
视频的前半部分由老盖亚通过军事卫星截留复制,而后半部分则是老盖亚的私人巨制大作,即使贵为大联邦总统也没有任何机会一观究竟。
当时,为五位联邦英雄进入虫洞做护航接应工作的,一共是五架无人穿梭机。周戉的机甲解体,暴露于近似真空的太空中,而接引机尚未到达,千钧一发时刻,老盖亚破解了联邦军方加密频道密码,偷偷切入联邦第二集团军第一支队,负责角兽座星域虫洞试探性进入任务的主舰上的作战指挥管理波段,及时接管了其中一架无人穿梭机的操控权。
苏抗抗看到的完整版的后半部分,由老盖亚操控的无人穿梭机出现在周戉身前开始。所以,周戉自知将死,向遥远处联邦舰队投去眷恋一眼,这一眼也被老盖亚利用穿梭机上的摄录器材捕捉到。
只不过是一个凝望,那浓郁而深沉的情感像一把锐刃刺入苏抗抗内心,她伸手将画面定格。
她曾在某处目睹过相似的情景,相同的目光。在千年前那座能欣赏到蔚蓝星球的空间站里,在她的同类濒临崩溃,冲入空间站洗劫时,在她颤抖的手指数次捏拳握紧,最终痛下狠心,按下“清洗”按钮之后。
疯狂的归于沉静,崩溃的归于安然。青烟里喘息着,抓扯自己咽喉的那些人,他们在最后一刻投来的目光便是如此。
归于混沌之前,留恋地对充满回忆的世界望上最后一眼。
苏抗抗放下捂住双眼的手,久久凝视自己的掌心。一句温柔至极的低喃由她唇间滑出:“这操蛋的人生。”
“确实操蛋,这家伙居然没死。天知道我只是想过去捡了他的尸首给你交差。”
从回忆回到现实世界的苏抗抗阖眼摇头,微笑着说:“你是不忍心他死。”
片刻的沉默,老盖亚干巴巴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死去的英雄我在资料中见过很多,活着的只有这一个。浩瀚宇宙令人敬畏,对于有勇气探索宇宙,挑战一切不可知的人,更加如此。他有资格活着。”
苏抗抗不愿再睹那勾起她不堪回忆的遥遥一望,侧身关闭了视频资料,问:“我们安全吗?没有因为这次暴露?”
“一切尽在掌握。对了,我们的英雄现在在科顿星的第二集团军驻军医院治疗,不久将会以英雄的待遇送返银河城。”
如果电子合成音能表现情绪,苏抗抗就会轻易觉察老盖亚在拍胸脯做保证时的窘促不安,继而会发现他强行转移话题的目的。可惜并没有,正收拾孩子们衣物的苏抗抗略停了下,又重新继续。无所谓地说:“那和我们再无关系了,这次也只是我们的小秘密之一。”
月光也穿不透的沉沉夜幕,将世间的所有秘密深藏。
银河城的某栋大宅,康笋一把捂住伊莱的嘴巴,四顾左右,瞬间便做了决定,将伊莱拖向小会客厅外的阳台。
水晶灯的光华被密实厚重的窗帘阻挡于十尺外,高级住宅区附近连狗吠也不闻一声。伊莱被康笋突来之举吓到无措,康笋瞅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呲呲牙,低声说:“把你刚才那句话,重复一遍。”
“我刚才说了什么?”伊莱不甘示弱地瞪眼,“我就说了句,他像我大伯——”
“小声点!”康笋警告。
伊莱忍耐地侧头叹气,然后问:“你紧张什么?卡恩家的种子就算撒遍联邦国土,该紧张的也不是你。”
“你小子……”康笋注视皎白月华下那张年轻的脸,把“不识好歹”四个字咽回去。“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沃伦那个精神病患者听见,不高兴时会对你做什么,我预计不到。我警告你,少给我惹麻烦。”
伊莱一掌拍开指向他鼻尖的手指。
“你好意思说我?你又不是没见过那孩子,怎么会没发现?”他张大五指,手掌从自己额头虚晃到下巴,“不说十分,也有七八分。该不会你很久不见亲爸,连样子也忘记了吧。”
“他又不是辣妹美女,我为什么要记得他长什么样?”康笋冷哼一声,俊俏如母的脸庞满是不屑。
卡恩家族的大家长,康笋出生纸上的父亲,弗莱明卡恩常年戴着标志性的黑框眼镜,鬓发长齐耳下,连接一把修剪整齐的络腮胡须。康笋从没把那个眼睛里深藏着算计,奸诈似鬼,一分不吃亏的小老头,与一个来自被遗忘星球的瘦小少年联系在一起。
此时,他倚着栏杆,姿态闲适懒散,经过黑鹰大队特殊职业训练的大脑,却像一台精密仪器般,抽取出记忆中霍小刀的样貌特征,再与父亲的面孔重叠比对。
然后他站直身体,深吸一口冬夜如刀的风。阳台外,百年扁叶柏枝干嶙峋虬结,阴影里,看起来像一张饱经沧桑坚忍不语的脸。他凝目细看了一会,转过身来,语气轻松地对伊莱说:“你想太多,联邦相似的人多着,真是卡恩家的种,还不敲卡恩家的门?就像我,我可是没出世,乌尔曼女士已经在杂志上传出风声,还匿名把老卡恩先生半截光屁股的玉照放了出去。”
“我顺口一提,谁知道你这么大反应。”伊莱抱紧瘦削的肩膀,跺跺脚问,“现在能进去了?这风嗖嗖地,听起来吓人。”
康笋沉默地点点头,推开阳台门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这种小事,就不用跟沃伦说什么了。我先走了。还有,”他回身指指伊莱,“别再让我发现你赌那么大!”
伊莱扬眉,嬉皮笑脸问:“那就是还能玩一玩?”
目注康笋开车驶出大宅,他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自语说:“话多代表掩饰。还黑鹰大队呢,说谎的技巧远不如我。算了,就当是一个提醒。黑鹰能保护你,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其他的人……”
风起处,伊莱耸耸肩膀。
*****
二月底,周戉开车经过莱茵市区最大的银月湖,孩子们在冰冻的湖面上滑行,主干道两侧的尾针树上挂着沉甸甸的积雪,满目都是白色。
这座小城很受首都的大人物们推崇,长期耽溺于钩心斗角,最需要这种宁静祥和的环境休养身心。而在那些大人物的孩子们之间,莱茵市最出名的恐怕是一间修车行。
车行位于莱茵市靠近近郊的平民区大街上,相当不起眼,和同行一样,店面分隔两半,一半出售配件和装饰品,另一半是蒸汽自动洗车设备。
周戉驶进这家车行,将钥匙丢给车行的小子。那个不足二十的小子看见是一辆普通的威尔曼牌电磁动力车,很是不以为然的表情,却在目光扫过轮胎和挡板时,眼中精光大作。
周戉问:“苏今天有上班?”
那小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拇指微翘说:“在后面。”说着钻进威尔曼,在仪表盘周围摸弄了几下,一幅见猎心喜跃跃欲试的样子,丝毫不把他这个主人看在眼里。
周戉的威尔曼虽说是最普通的的家庭型号,但动力引擎,内板装饰,电子仪表几乎全部出自联邦军方的太空战舰总装基地,等于是辆改装过的兼具防弹功能的雷神越野。
听康笋说,这间车行专事修理那种古老的手工制汽油发动机跑车,在业内很是有名,看这个小子的模样,确实是识货。
他穿过自动洗车厂旁边的过道,发现不起眼的门面之后居然是个很大的院落,堆放着从大型机械上拆卸的金属构件,上面昨夜的积雪开始融化,露出的金属外壳有的崭新,有的早已经被锈蚀。
周戉目光扫过,心中判定这间车行的老板不止靠修车养家,恐怕主要的来源还是销赃。
包围院落的是一排厂房式建筑,他朝最大的一扇门走了过去。
这些厂房和民用船坞有些相似,金属框架结构,内里宽敞空旷,靠墙而立的是一排两层式机械停车架,此时架上有几辆色彩造型相当酷炫的昂贵跑车,再往里走,无数电动工具和周戉说不出名字的修理器械胡乱摆放着,蓄电池包装箱和油污散布于地板。
这和他平常光顾的,俨然太空舱般洁净的修车行大相径庭。
张望间听见一个女声说:“底盘钣金锈蚀是融雪剂引起的。这样的鬼天气开这种跑车出去路面,是嫌命长还是报复社会?”
接着一个粗重的男声嘀咕了句什么。
那女人毫不客气,“封釉懂不懂?……老板就不能进点高端设备?总不能转向主销和前轴螺丝全靠我人工手动上润滑剂吧?……球头拔离器!快点!”
随着这命令语气,周戉眼前仿佛浮现一张不耐烦的脸。周戉想,如果是正常女性该如何讲诉这段对话?斧头哥,你知道封釉是什么吗?我们可不可以购进一部分高端设备?人工手动上润滑剂很辛苦的呢!还有,请帮忙递过来那个球头拔离器。
莫名的,吴巧臻斯文柔软的语气与那个女人不驯的神情在他脑中融合,周戉边往声音的来处走去,边打了个大大的寒噤。
绕过一排双层金属陈列架,后方是一片空旷的场地,电动气压千斤顶将一部鲜红的怒鲨举起,那个女人躺在一张滑板上,大半身体被跑车遮挡,两只脏兮兮的运动鞋露在外面。
一个矮个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衣,工作裤用一条皮带勒紧在小腹之下。他四肢细溜溜的,肚皮却圆滚滚,看起来像一只肥跳蛙,很是滑稽。听到女人的话,立刻拿了一件工具,从车底递了进去。
“三向调节金属扳。”
“开口销钳。”
她每一声令下,那个矮胖男人马上能机智地找到工具,配合无比默契。
周戉安静地站在陈列架的阴影里,直到那女人脚蹬地面,娴熟地滑动身下的汽修滑板,将自己送出底盘。只听她不乐意地哼哼着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肥蛙,你就给我们家小刀和萨沙送过两回吃的,就学了这么多东西,赚大了啊!”
矮胖子干笑着回应:“我妈妈做的手工饼干,那可是满条街闻名的。”
周戉这才咳了一声,以示存在。
苏抗抗刚取下手套,听见这一咳,转过身来。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瞬即恢复到过往的样子,抓着那对油腻的手套,两掌撑在后臀上,微侧着头,打量了他两眼,便当周戉不存在般,对身旁的矮胖子交代:“我跟老板请了假,先走了。剩下的小活儿你今天清完。”
说完,她从周戉身边擦身而过。
周戉踏前一步想跟上,哪知苏抗抗又调回头,嬉皮笑脸对矮胖子说:“肥蛙,钥匙。”
“苏,你别难为我。”矮胖子愁眉苦脸的,“老板知道会要了我的命。”
“少废话!”
矮胖子磨磨唧唧地摸出一把钥匙来,苏抗抗一下抢去,得意地抛起又用掌心接住,“明天回来教你动平衡调整。”
那矮胖子顿时大喜过望。
两人交谈间完全忽视了周戉,直把他当做透明体。周戉只得紧跟苏抗抗的脚步:“苏。”
她在一辆雷神越野前停步,拉开车门望向他:“有事?”
周戉无由地放轻呼吸,忽然惊觉已很久不曾再见她明亮的眼睛。
但凡美丽的女人,眼睛往往能传情,时而柔媚时而哀婉,但她不,她的眼睛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清澈,毫无杂质。
但她明明是最神秘的,最难捉摸的。
苏抗抗不耐烦:“没事我走了,有事上来说。赶时间。”
说着她已经发动雷神,周戉当机立断坐上副驾驶,刚关上门,越野车强悍的动力系统低沉地吼一声,冲出了车行。
这是第二次被迫坐上她的车,周戉想起上回洛基山的经历,系上了安全带。
苏抗抗瞥他一眼,“在城里我向来遵守规则。”
“这是在鄙夷我的谨慎?”
“废话。有什么事?”
周戉自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过荒诞诡谲,无从开口。他思索由虫洞逃生的一幕幕,低声说:“我从科顿星回到联邦主星,在集团军医院休养了十四天。”
不能否认,他的声音非常好听,特别是此刻,语声低沉迟缓,带着一丝不确定,剔除了以往高踞人上的那种奇怪的尾音,更有磁性,更醇厚,像大提琴。
苏抗抗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研判的目光。
周戉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就医?”
“为什么要问?”她莫名其妙。“你是军人,负伤死亡在所难免。”
“我直觉你知道原因。”
“你的直觉莫名其妙,而且向来不准。周上校,如果你找我是想探讨你那女性化的第六感,可以下车了。”
这女人明明灵慧能干又善察人心,却总是以傲慢挑衅的态度一再试探他的脾气。她在抗拒什么?逃避什么?
周戉眼神渐炽烈:“你去过角兽座星云附近,那个虫洞周围,只是,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从联邦战舰中控电脑抢到了操控权,然后操纵一架无人机来到我面前。”
苏抗抗再次瞥他一眼,好像他是来自外星系的未知生物。“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等周戉继续讲下去,她开启了雷神越野的自动控制系统,然后打开一个再回收袋子,拿出里面的食物,用力大嚼。
周戉闻到一股奇异的刺鼻的味道,“那是什么?”
“韭菜。你们居然不知道吃韭菜,多香的东西,任由它野草一样长在外面。简直暴殄天物。”
“你们?”周戉眉目稍凛,沉声问。
苏抗抗发觉自己的语病,顿了顿,“你们这些上等人。”她将手中的食物递过去,“尝尝?”
周戉看一眼袋中那馅饼状物体,发觉那味道更大了些,敬谢不敏地摇头。
“你刚才说的那一串,我听懂了,可是每一个词都不明白。什么星云,还有虫洞。……啊,真香。”
她将漏于指尖的一丁点鸡蛋吮入口中,眼中晶晶亮,极为满足的表情。周戉注视着,一丝笑意不经意地由他嘴角逸出。
食物能带给她极大的快乐。他想。活得粗糙,但肆意自在,令人羡慕。
苏抗抗瞅他一眼,慢吞吞将最后一点吃完,顺手抹了下嘴。这才说:“你刚才描述的是一出星际大片?”
“是事实。霍小乙成功脱逃的契机,是星枭总部基地一次太空船失事事件,为此,霍小乙所乘坐的太空船临时转移到民用空港。事后调查,总部的太空船失事是因为黑客入侵,造成导航通讯系统信息混乱。而在此之前,霍小乙一直处于我的监控下,全程他只使用过一次电脑。就是这一次,他顺利沟通外界和同党。”周戉平静的声音一句句回响在密闭的车内,他边说边观察苏抗抗的表情,“我有理由相信,霍小乙有同党,而且极其擅长网络工程。”
苏抗抗回视他,深深叹气:“刚才你说的那些,我当没听过。不然别人把你送去疗养院就不好了。”
是说他神经病?周戉也知道那推测太过匪夷所思,以联邦先进的科技水平,即便把星枭总部基地空港的黑客事件解释为独立事件,一次意外。但角兽座星云附近发生的,已经严重威胁到联邦国防军事系统和作战指挥系统的安全。如果一个网络黑客可以轻易入侵,那岂不是代表帝国也可以轻易占据这颗星球?
“我最擅长的是机械维修,网络工程对我的意义是上网。最大的爱好是食物,不是偷窥你们的秘密。上校,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爱好偷窥的另有其人,苏抗抗恼火地想。混蛋老盖亚,说好的一切尽在掌握万无一失呢?
目光相对,周戉立刻感觉到那双清澈眼睛中愤怒的火焰。他相信她刚才所说的,可他获救后,在无人穿梭机的操作光屏上看到的东西又如何解释?
周戉打开腕间的战斗终端仪,正准备拉开小光屏,一个急刹,他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拖回座椅。
“五吨!”苏抗抗笑着向车外招手。
二月隆冬,站在寒冷街口的五吨没有分毫瑟缩,呆头呆脑地左右张望着,看见苏抗抗,他将嘴咧得大大的,颊肉堆起两团,笑容极为可爱。
他像熊一般钻进雷神越野的后座,“哇。”看着皮质的座椅,想摸又不敢。
“你该下车了吧?”苏抗抗问周戉。
周戉望向车外,像是莱茵市郊的样子,他想起五吨似乎是在一间农场工作,于是问:“你打算把我丢在这里?”
苏抗抗抿抿嘴,不置可否地将雷神越野转了个方向,调头往市区。五吨此时发现前座的男人似曾相识,他怯怯地望了周戉一眼,想起什么,迅速收回目光,将怀中抱的袋子递给苏抗抗,满脸邀功的得意。“抗抗,叔叔给的。”
那是一大袋农场有机蔬菜。
联邦因为人力的昂贵,天然食品的价格也非一般人能接受。像苏抗抗租住的平民区,大多数普通家庭的食物还是以蛋白肉和合成鸡蛋,农场蔬菜为主。
但相比G4已经是天堂。
苏抗抗头也不回,手往后伸,准确地摸到五吨的脑袋,“乖。”
五吨的棕色头发被她揉得乱发飞舞,脸上全是幸福。
旁观这一幕的周戉有些不是滋味。周家是七大家族之一,他由胚胎医院抱回周家后,自从懂事开始起,就按部就班地读书,上学,考军校,然后入伍。他极少,不,是从未和平民家庭打过交道,原来他们的生活是这样的。
他想不起来父亲揉弄他的头发是什么时候,想不起来母亲何时以那种充满爱的眼神安抚过他,是他记事之前?还是从不曾有过?
“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
苏抗抗一幅完全没听见的样子。五吨的大脑袋卡在前座座位之间,左右看看两人,试探地说:“回家,吃饭。今天过节。”
节日?周戉思索,今天并不是联邦任何一个节日,难道是帝国的?还是……地球的?
他眼中不加掩饰的疑问令苏抗抗头疼,只得无奈地胡诌:“是G4星球的节日,为了庆祝一个叫夕兽的妓|女生下了G4星球的第一个孩子。”
“对!所以今天叫除夕。”五吨高兴地拍拍后座。
周戉搜索记忆,总感觉除夕二字有些熟悉,在哪里听过。
☆、第十七章
在盖亚号上,无聊到极点的苏抗抗和老盖亚按照系统存储的万年历,十天一小节,一月一大节的庆祝。节目不多,一曲音乐一支舞而已,也给他们带来不少乐子。
这个习惯在降落于G4星球之后因为疲于奔命而暂停,只有除夕这个节日在苏抗抗的坚持下保留下来。
苏抗抗在车行门口放下周戉,调转车头去接孩子们。虽然联邦提供免费的网络远程基础教育,苏抗抗还是愿意付学费送孩子们到真正的学校。经历过最孤独的岁月,她的体会是再丰富的知识也抵不过人与人交往,建立纽带这一过程的乐趣。
懂事的霍小刀已经为兄妹两人请好假,苏抗抗刚下车,苏萨沙就挣脱了哥哥的手,小鸟投林般扑过来。
苏抗抗抱住她,迎接了一个香吻。在校门口的雪地站久了,苏萨沙的脸蛋冻冰冰的,刺得苏抗抗直缩脖子,小坏蛋笑咯咯的还想继续。
“疯丫头,小坏蛋。”苏抗抗喜欢用各种词汇代替苏萨沙的名字,春天是小桃花,夏天是小香瓜,心情好时是小公主,抓狂时又是红头发的小疯子……,不一而足。
“我好想你哦……”苏萨沙把脸埋在姐姐脖子里,拖得长长的尾音表达不尽的依恋。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珍珠白牙,嘟嘟囔囔地诉苦,“又一颗!为什么五吨和小刀哥哥不掉?”
霍小刀微笑着说:“我早就换完了,跟你说了多少遍?”
“是上牙啊?好,回家扔床下。”苏抗抗抚慰地亲亲苏萨沙的脸蛋,搂住霍小刀的肩膀,送他们坐上后座。
关于过节,除了孩子们,再没人比安德拉大婶更积极。她早在数天前就开始研究食谱,表示负责烤出一个香喷喷,形状正常的南瓜馅饼,而苏萨沙为了玩面团告诉大家她已经学会了做霜糖饼干,特别强调是动物形状的。
那天的家庭会议上,苏抗抗拍板:“都做!但天气这么冷,一定不能少了火锅。”
在盖亚号上有空气调节,在G4上气温全年如夏,这是她在联邦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也是很多年来的第一个。那种寒冷不是身体发肤感受到的,而是由心而发,然后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知道这是源于空洞的心迫切地需要填补些什么,安慰的拥抱,赞赏的笑,——来自爸爸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