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瞳闻言,横眉立目装腔作势地佯嗔,然后两个人肢体碰撞你来我往地笑闹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上番外啦,让大家久等了,鞠躬道歉~
我顺便回去小改一下前面,改动不多,主要是乱用逗号的现象和对事件多了一两句铺垫,不影响情节,看过的同学不用回去看~
番外二:羡煞西墙!
叶修夫妇绕路湘蜀,恣情山水,任性流连,历时一年多才来到南越,待他们终于寻了个清幽小村落买了三间旧房子决定落下脚的时候,已是大周清元三年的秋天。
那村子多姓林,便唤作林家村,离小镇只三里之遥。商户极少,农人居多,依山傍水,有极好的乡野风光景致。他们西面的隔壁住着一位卖肉的林大哥,家境丰裕,已有两个儿子,林大嫂也是个爽利人,在家煮肉卖熟食帮衬。
叶修决定重操旧业,遂开了间小医馆,求医者寥寥,有的是空闲。他一个七尺男儿不思生计,一住进来,便只是栽花种树,修缮庭院。
种了桂树,竹子,摘几株梅花,弄几丛秋菊,还架了个回廊,上有紫藤下有长椅,供人休憩。
林大嫂去的时候,叶修正挽着袖子刨木花,沈墨瞳在一旁用帕子给他擦汗,递上杯茶。
林大嫂眼尖嗓门大,一进门便笑着嘻嘻哈哈,“你们小两口,可真是恩爱啊!”
叶修夫妇遂唤林大嫂坐,林大嫂左右瞧着被置弄一新的院子,大呼小叫道,“哎呀,这是干啥呢,这几日没见,便把院子弄这么好看!”
她抚着回廊被刨得极为光滑的木栏,坐在安置好的椅子上,啧啧称奇道,“他楚大哥是个开医馆的,看不出来还会木匠呢!”
叶修只笑着应和几句,喝了茶,擦了汗,便继续用刨子刨一块木板,干得兴致勃勃。
林大嫂给送了几块肉骨头来,与沈墨瞳闲聊了几句,看着叶修在那儿刨板子,遂压低声音谆谆教导沈墨瞳,“他楚大嫂,我瞧着这几日你们医馆的生意忒也冷清,都没什么进项,你让他楚大哥整天窝在家里哪儿行啊,得催着他走乡窜户,赚钱去才是!”
沈墨瞳唯唯诺诺,林大嫂道,“我跟你说啊,这男人最重要的是养家糊口,你看我们家那口子,每天早起晚归去卖肉,才能衣食不愁!咱这小户人家,过得是日子,又不是那些高门大户,弄些花啊草啊的玩,你说把个院子弄得跟花洞似的,是能顶吃还是能顶穿啊!”
沈墨瞳只灿笑着,复又唯唯诺诺。
那边叶修刨好了板子,拴好了秋千,四处检查稳固了,唤沈墨瞳道,“娘子,秋千弄好了,你过来荡一荡!”
沈墨瞳遂朝林大嫂一笑,放下茶走过去,坐在秋千上,叶修在后面将她高高的荡起,沈墨瞳仰着头,笑容随整个人飞扬起。
少年夫妻般如胶似漆的恩爱,林大嫂忽而便有些妒忌,心一动,脸都有些红。
她忙着说笑几句,便告退了。回到家突而便想起了自己十四五岁的少女时光,桃花烂漫,有贵人鲜衣怒马踏春而过,衣不沾尘,儒雅高贵。
她曾经心仪仰慕,内心憧憬幻想的丈夫,不就是楚大哥般清俊温雅,贴心呵护的人么?
晚上林大哥又是喝了几壶酒,赌了几个小钱儿从外面回来,一到家就唤着要热水,吆东喝西地让她服侍。
林大嫂忽而便觉得不堪忍受起来,数落地道,“你就知道一天在外面,喝酒赌钱,游神一般一天到晚不着个家,家里家外全靠我,你就不能学学人家隔壁的楚大哥,也知道帮帮老婆?”
林大哥“哼”地一声冷笑,甩出两吊油乎乎的钱出来,“我是在外养家糊口,谁像他,生意冷得屁个人都没有,靠着老婆的私财嫁妆活着,他敢不在家帮着老婆么?”
林大嫂拿过钱,闭了嘴。林大哥舒舒服服地将脚伸进热水里,鄙视地道,“我跟你说,一看隔壁的就是个穷落魄的,不知道怎么勾搭了人家有钱人家的小姐,私奔逃到这儿的!没有底气,还吃不得苦,也就只知道讨好老婆!”
后来林大嫂和沈墨瞳闲聊,拐弯抹角地打探他们的身世,“她大嫂,你家楚大哥对你这般好,定是高攀了你家。”
沈墨瞳一笑,“哪有,我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兵灾逃难,家里人都死了,多亏相公收留庇护,才有今日。”
林大嫂唏嘘了几声,“那楚大哥如此对你,当真难得啊!”
沈墨瞳笑,“相公做郎中的,知冷知热,又是长我几岁,对我多有爱护,倒让林嫂子见笑了。”
偏巧那日叶修治好了村里林二婶子家小孙子的不食症,那孩子患病好多年了,不但咳嗽,腹泻,还越来越不爱吃饭,都十岁了还尿床。前半个月每餐只吃小半碗粥,瘦得皮包骨头,去县城里大药堂找郎中看过,皆不见效,人皆道这孩子定是活不成了,不想吃了叶修的五服药,竟大见起色,咳嗽减轻,孩子大声呼饿,高兴得林二婶子挎了满满一篮子的鸡蛋,对着叶修千恩万谢。
林大嫂心有所感,回家便和自己相公嘀咕,“人家隔壁楚大哥可不是个吃软饭的,他家娘子的命还是他救的呢!今儿个林二婶子那小孙子,不是快要病死了了吗,吃了楚大哥几服药,竟是活转了!”
林大哥一愣神,马上道,“哼!什么个医术好,你看他们那两口子年岁,都是不小了,那楚大哥可是三十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我要是不能让你生,我也每天把你当菩萨供着!”
林大嫂又闭了声,那两口子确实年岁不小了,要是男的那方面不行,再体贴温柔也没用啊。
可林大哥话没说多久,叶修他们到了林家村不过三个月,便是桂花飘香中秋将至的时候,沈墨瞳有孕了。
这一有孕不要紧,叶修里里外外,做饭洗衣收拾房间,统统不让沈墨瞳干。每日除了晒太阳,只准沈墨瞳出门散散步,而且还是有他陪着,两个人相扶相偎黏黏腻腻,沈墨瞳一撅嘴,叶修立马逗她笑。
沈墨瞳胃口不好,叶修变着花样做吃的,清淡的,新鲜的,酸的咸的甜的,只有想不出来,没他做不出来的。 巧的是林大嫂也怀了孕,看叶修那般殷勤体贴,不由对自身处境怒火上涌,倍感凄凉。那日她忍着呕吐,撑着身子在大锅里煮肉,沈墨瞳过来给她送了一包酸甜适口的梅子蜜饯和一盘清清爽爽的素烧苦瓜。
那苦瓜上还点缀着梨片,撒上了柠檬汁,洁白碧绿,甚是勾人胃口。谁知林大嫂一见,却是忍不住拉着沈墨瞳的手便哭了起来,直说她怀的是第三胎,自家男人从没给做过一口顺心菜,还只顾着他自己的胃口,要肉要酒让她忙碌辛苦。
哭了大半晌,晚上林大哥回来时,林大嫂撒起了泼好一顿闹,口口声声数数落落,林大哥气恼地道,“那破劳什子青菜有啥好吃的!吃肉才能有力气!你也就是跟了我,才时时刻刻有肉吃,换了别人谁吃得起!看咱们家的两个小子活蹦乱跳身板多好!你少给我看什么气什么有样学样,我短了你吃了还是短了你穿?才这三两个月,肚子还看不出来,有那么娇气的?”
林大嫂道,“我七八个月,**个月的时候也过过,你给我做过一顿饭洗过一回衣裳!”
林大哥道,“做饭洗衣裳,娘们的活咋能让我干!我给你挣钱养活你,家里没老人,我雇人给你坐月子,你还到处挑剔,看二狗子家的媳妇,今儿晚上生完了,明早上做一家人的饭呢!”
林大嫂气得直发抖,“你怎么不比比人家楚大哥!”
林大哥冷笑道,“他那是三十岁才得了个孩子,自然宝贝,老来得子都是个福薄的,越加小心越滑胎,你也学那个福薄的?”
林大嫂又一次闭了嘴。
到了五个月的时候,因不耐南国天气阴冷,叶修遂在屋里生了旺旺的炭火。夫妻俩围着火炉,慵懒闲暇地聊着天,叶修常捧了本书给孩子读,太阳好的时候,把窗子打开让沈墨瞳晒太阳,他时常搂着爱妻,贴近鼓起的肚子,笑着和宝宝说话。
林大嫂窜门取暖,撞见过几回,后来反倒不好意思来了,觉得打扰别人的恩爱。
那日日暮西斜,两个孩子眼巴巴等着饭吃,她看着冷锅冷灶,想起在外面喝酒流连赌钱的丈夫,心头火起,一手拉过一个孩子,气冲冲到场子里大闹了一场。林大哥没了面子,当场给自家娘子两巴掌,林大嫂自是不依,冲上去拉扯着便要拼命,毕竟她怀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众人忙着拉开,林大哥也不敢再较劲,两口子回了家,一言不合又是吵闹了起来!
林大哥道,“我就晓得你是气的慌人家楚大嫂!你能和人家比,啊?人家长什么样,你长什么样!人家什么时候见人都是笑眯眯的,那模样要多俏有多俏,别说这十里八村,就是这方圆百里,也不见那么好的模样!你和人家比,你要长那么漂亮,我也和楚大哥一样,整天把你当姑奶奶供着!”
林大嫂切齿,狠狠地“呸”了一口道,“你说楚大嫂长得俊,那人家楚大哥长得还高还帅呢!这十里八村,方圆百里,也不曾见那么好看的男人!你要是长那个样,老娘也心甘情愿服侍你!”
林大哥道,“男人要什么好看!你有空也学学人家楚大嫂,你看看人家什么时候不是温言细语的,什么时候见什么时候一张笑脸,谁像你整天冷着脸子,在外面撒野放泼一副母夜叉的样!你还别嫌弃我,我还就想着休了你呢!”
林家夫妻越吵越凶闹得不可开交,叶修夫妇携手联袂过去劝架。一进门正听见林大哥道,“男人重要的是要有本事!外面有一片天,有朋友圈子,有面子!他整天就知道宠老婆,洗衣裳做饭,像个老妈子似的就知道围着老婆转,能有什么本事!你问问哪个爷们是围着老婆转的!”
这话音一落,猛一见进了院子的叶修夫妇,林氏夫妻一时都很尴尬。叶修不以为忤,只微微一笑,“我们听到休妻,以为事情闹大了,就过来看看。”
林大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他楚大哥,你别多心,我不是说你。”
叶修笑,“哪会。林大哥快人快语,林嫂子也消消气,毕竟真动了胎气,后悔也来不及。”
两家人聊了几句,叶修便告辞了。叶修夫妇前脚一出门,林大哥道,“你看到了,软柿子一样,被人那么说也没脾气,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到了他鞍前马后讨好老婆,却不想想这种男人对老婆再好有什么用,碰到别人欺负到头上,屁也不敢放一个,能护得了谁?”
林大嫂以为然,再一次闭了嘴。
过了年三月阳春的时候,叶修一有空,便带着沈墨瞳出去散步,阳光金子般灿烂,他有时会挖野兰带回家,有时会挖了鲜嫩的荠菜蒲公英来吃。
别人都说,当心你家媳妇,那么大肚子了!他笑笑,说有他护着呢,多动动对生产好。
果然沈墨瞳在五月十六那日凌晨,阵痛了一个时辰,由叶修亲自接生,顺利地产下一男孩儿,当时太阳刚冒嘴,晨曦满地,遂取名为楚曦。
林大嫂在五月十八那天中午开始阵痛,却不知何故,这一胎竟是难产,过程极为惨烈,疼到第二天下午也生不出来,接生的婆子急得束手无策,眼见林大嫂面色煞白,气息渐微,大呼糟了!
接生婆对林大哥道,“人怕是要不行了,你准备后事!”
林大哥只觉得天塌地陷,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个孩子也开始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叶修急忙赶过去,喝令接生婆和林大哥都进产房去,他只下了三五针,林大嫂嘤咛转醒,紧接着一阵剧痛,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两盏茶工夫,便产下一女婴,母女平安。
这回皆大欢喜。林大哥突然对叶修敬若神明,感激涕零,叶修却是说声恭喜,只洗了洗手,继续回家侍候月子去了。
林大嫂过了满月,可能是表示感谢,竟提出将自家女儿嫁给楚曦。沈墨瞳婉言相拒,“林嫂子,孩子还小,看他们将来各自缘法,若是真情投意合,我们做父母的还能不同意?”
林大嫂心下失意,微微怨恨,觉得沈墨瞳是看自家不起。
可也不知从何时起,态势格局便发生了逆转与改变。叶修在村里人缘越来越好,他们清幽雅致的小院子,时常有人带着孩子,去给沈墨瞳送东西,聊家常。
而叶修在外面的名声,也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患者不绝,门庭若市,乃至镇里县城的人都来这里求医,十里八村的人,都争着把自家最聪明的孩子,送到叶修的铺子里做学徒学医。
林大嫂有点惶然,有点不安于这种改变。不知不觉中她竟是觉得,虽是只隔了一堵墙,她和沈墨瞳之间,却有了贵贱之分,云泥之别。
沈墨瞳却只是言笑如初地和她来往,可她自己不自在了。她甚至不敢看人家夫妻的甜蜜恩爱,不敢去妒忌。
看着人家孩子明珠玉珰般的聪明俊美,再看看自家孩子平凡普通的小眉小眼,她无限懊丧当初竟是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竟然去提亲,配么?
楚曦三岁的时候,沈墨瞳又怀孕了。当时叶修声名远播,慕名求医者太多,村里竟有人因为开饭馆和客栈发了财。叶修和村里族长买了块地,盖了个大医馆,还请了先生开了学堂,全村的孩子都可以免费去上学。
他自是有了一个更大的宅子,种了更多桂树,翠竹,造了亭子,架了秋千,遍植四季的花卉,他还是那么喜欢种春兰。
去看的人都说,楚大哥家里的新园子太漂亮了。村里的孩子都争先恐后过去玩耍,林大嫂家的两个男孩儿也去了,回来对他们的娘兴高采烈的夸。
新房子建好,叶修他们搬走了。林大嫂凑了会儿热闹,回来看着空荡荡的东邻院子,她的心也空荡荡的。
那天晚上林大哥又喝得半醉回来,躺在床上大呼着要茶水,林大嫂莫名烦躁,摔了茶壶大怒道,“你不是说人家楚大哥没出息吗,你倒是给我有点出息看看!”
林大哥一声冷笑,“你这是嫌弃我?有本事你倒是跟他过去啊!”
林大嫂哽咽住。林大哥却一骨碌爬坐起,勃然捶床怒道,“就你这种女人,嫁给老子都是你的造化,还想着人家楚大哥,你去提鞋也配!”
林大嫂突然扑过去,她突然有了一种无可压制同归于尽的愤怒和绝望!这个她跟了十多年的男人,竟然用这种话来刺她,她求的是人家楚大哥的本事和富贵吗,她求的不过是那点知冷知热的温存恋家罢了!
那场架打得凶,直惊动了街坊四邻,林大哥动了粗,林大嫂也将他的脸抓得一道道血淋淋的,互殴被拉开,林大哥隔着人群怒斥,“这婆娘不好好跟我过日子,摔东摔西嫌弃我没本事,她羡慕人家楚大哥!却不想想人家楚大哥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
林大嫂犹自撕扯着怒骂,骁勇泼悍,“你没人家楚大哥的本事,就学学人家楚大哥的样子!再敢在外面喝酒赌钱磨时间,你就别给我回来!”
后来沈墨瞳生了个女儿,取名楚莹,人皆传言冰雪般聪明美丽。满月酒的时候林大嫂也去道贺,远远地看着叶修爱不释手抱着女儿,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后来林大嫂领着自家的二小子去找沈墨瞳,想让他跟着叶修做学徒。恰逢叶修在家,夫妻两个在院子里头碰着头晃着摇篮晒太阳,四岁的楚曦也伏在摇篮旁,伸着手指逗妹妹。
那日春阳明媚,不远处的樱花谢了,一架秋千在樱花树下闲散地空垂着。他们的身后翠竹碧影,一枝火红的月季探出头,吊起的春兰正含着苞,迎着光摇晃。
"
林大嫂有点怯步。果然是如传说中一般,他们夫妻喜欢独处,爱慕清净,不像别的富贵人家呼奴使婢,下人成群,他们坚持自己养育孩子,也不用奶娘乳母,而是事事躬亲。"
不知叶修说了什么,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叶修把楚曦抱在怀里,沈墨瞳抬眸一笑,便看见了林大嫂。
林大嫂说明了来意,得到了叶修的允准,还受到了盛情的款待,沈墨瞳捧了香茶和很多零嘴给她家二小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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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楚莹尿了哭了,叶修弯腰去换尿布,然后抱在怀里哄得笑了,把孩子交给沈墨瞳,自己很顺手地将尿布洗了,晾上。
林大嫂默默看着,陪着笑,不久告辞了。沈墨瞳和她说,“我们虽搬了家,林嫂子别生分了,时常来坐坐。”
林大嫂诺诺称是,出了门很久也没说一句话。晚上林大哥依旧是赌了几个小钱儿尽兴回了来,哼着半醉的小调,无知无觉不管不顾地要茶喝,她却只翻了个身,假意睡了。
她没有力气再吵,连气也懒得叹。因为她已然明白,即便她往死了争,向死里闹,也是无济于事的。
一个男人疼女人,贫贱不能改,富贵不能移,其实完全不需要理由。而一个男人不疼女人,却永远有着千万种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承诺好今日开新文,结果没写出来,改到周三,更新周三的番外的时候,我尽量开三章,尽量啊,再不敢说大话了~汗死~
番外三:故地长安
楚曦十岁的时候,林家村已成为一处殊胜繁华地,方圆十几里的城镇村落全连在一起,市井商贾繁华。
当初叶修选林家村,便是看中了其地理位置,正位于整个南国的腹地中心,四面八方到这里,都不算特别遥远,正因为有此方便福利,才有了这个妇孺皆知的传言,“南人何必向北求,妙手神医林家村。”
言南方人不必北渡问心阁求医,有林家村足矣。叶修十载经营,在南国声名之盛无以复加,天下人将之与问心阁宋珺并列,并称为“北宋南楚”。
传言中这位神医楚先生不爱交游,贪妻恋子,衣食居所虽是极考究精致,却也不热衷富贵,与问心阁洛欢生意一门独大相比,林家村的药材、客栈诸多行业,皆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任经营有道者赚得钵满盆满。甚至对医术也毫不吝惜,他招收弟子不问出身,传授弟子也不余余力,只是他考核甚严,得他亲笔允准的弟子方能悬壶济世,问病行医。
有了得意门生代为坐堂,这位楚先生充分发挥了他闲云野鹤的本性,竟开始携妻带子,行踪不定起来。"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自是要让他的一双儿女开眼界,见世面,历世事繁华,睹民生疾苦。"
大周清元十四年暮春,叶修带着妻儿,来到了京城。
乐游原刚过了端午盛况,他们去时依旧鸟语花香,有些寥落安静。
还是一个晴朗的午后,石子小路,玫瑰树光影斑驳。
楚曦和楚莹手牵着手,复又各自牵着父母的手。两个小兄妹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
楚曦仰着脸道,“爹爹,这便是我爷爷奶奶相识的地方么?”
叶修微笑,“是。”
楚莹甜着声道,“娘,这便是我外公外婆生活过的地方么?”
沈墨瞳温言,“是。”
两小兄妹互相看了看,然后各自挑剔地四处打量。楚曦道,“也还好。”楚莹道,“一般般。”
叶修不由便笑了,问道,“那曦儿莹儿觉得哪里最好?”
楚曦道,“我看钱塘吞天吐地,气象万千。”
楚莹道,“我看西湖秀美温婉,风景独好。”
叶修道,“你们两个小家伙,一叶障目,不过是没见过更宏伟更娟秀的地方罢了。”
楚曦道,“哪里更宏伟?”
楚莹道,“哪里更娟秀?”
叶修和沈墨瞳相视一笑,却是笑而不语。
楚曦道,“爹爹你说啊!”
楚莹道,“爹爹我想知道!”
叶修遂笑着教导,“洞庭君山,青城峨眉,三峡巫峡,漓江山水,更别说有碧波大海,三山五岳,大漠孤烟,茫茫草原,要知道这世间的风景数不胜数,目不暇接,各自有其雄伟,各有各的娟秀。”
楚曦道,“嗯,爹爹我知道了!不能拘于成见,坐井观天。”
楚莹则一派天真向往,和自家兄长换了个位置,拉住叶修的手央求道,“爹爹,你能都带我们去么?”
叶修最是宠女儿,一把抱起来应允道,“好,爹爹带你和哥哥去。”
楚莹贴着父亲的脖子,甜甜美美地笑。楚曦对妹妹这缠人撒娇的样子有点不满意,他拉了沈墨瞳的手,给了妹妹一个鄙夷的白眼。
楚莹马上向叶修告状,“爹,哥哥瞪我!”
楚曦反口道,“我哪有!”
楚莹叫道,“你便是!”
此时日照西斜,只有一竿高,叶修夫妇坐在玫瑰树下的长椅上休息,两个孩子遂追逐打闹起来。
孩子玩闹得正欢,沈墨瞳柔柔地偎在叶修的肩上,含着笑看。
“墨瞳儿。”
叶修抚过妻子的发,搂住她的腰,贴着她的额头轻唤。
情景如旧日般重现。一如当初,他们相偎牵手,闪烁的光斑从花顶叶间,明明灭灭地落在他们的衣上。
风拂花影,依旧乐游原,依旧玫瑰盛放的清香。
沈墨瞳想起那日,叶修问她想什么,她说“陈年往事罢了,”当时叶修靠在木椅上,微闭上眼,没有说话。
她心中有一段爹娘的陈年往事,而他的心中,也是有的。
他为什么要来到京城,他因何要去乐游原。因为那曾经是他出生的家,乐游原是他的父母初见的地方。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他已是英姿勃发的君王,她不过皓齿明眸的少女。"
他让她步入宫闱,然后一时欢爱。她为他生有一子,最终焚烧成灰。
世间的哪一场悲剧,不曾有个美好的开始呢?
只是叶修内心中的陈年往事,彼时只他一人知晓,他所有的追忆、感叹流连,从无人能懂。
他苦海浮沉,为恨执迷。他抱着她心爱的女人,诱发一场诛杀,跳崖,他强行占有,已然娶了她,却惧她心不在此,不惜以轻怜密爱为饵,于存亡生死间试探于她。
这厮心思叵测,太过深邃复杂,本无人能懂,可他不安忐忑,心怀惶恐,言谈语里,却希望她懂。
他将玫瑰插在她头上,对她道,“怕么?”他跳崖而下,却对她说,“跟着我死,敢么?”
其实已那般暗示得□裸,沈墨瞳如今不禁疑惑,他是不想让她懂呢,还是害怕她不懂?$ z8 y- }9 u8 R5 h
如今想来,那竟是他干过的最无聊最幼稚而无厘头的事。
叶修伸手折了一朵花,为沈墨瞳插在鬓角的发上,然后瞟了一眼欢声笑语追逐打闹的孩童,做贼般偷偷在她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沈墨瞳忽而深笑,“相公多诈,诱我跳崖。”
叶修拢着她,低头在她耳垂处轻咬了一口,笑语道,“墨瞳儿还记着呢!”
沈墨瞳柔若无骨般歪在他的身上,“哼,能忘了才怪。”
叶修语浅声柔,肤浅致歉,“我当时初经情事,患得患失,有点傻。” ^
沈墨瞳不屑一顾,旧账重翻,“相公三露破绽,病死垂危,我才傻。”
叶修贴着她的脸,抚着她的发,温柔地道,“我们都傻,好?”
两个人一时忘情,没顾上看那两个小家伙已然停止了笑闹,楚莹扯着哥哥的衣襟兴奋地小声道,“哥哥,你看!爹娘!”
楚曦瞟了一眼,淡定地道,“这有什么,经常遇到。
楚莹“哦”了一声,“那我们怎么办?”
楚曦道,“玩我们的,不用管!”
两个小人儿于是躲到玫瑰树下小声商量。楚莹道,“哥哥,我想要一个玫瑰花环,你给我编。”
楚曦道,“你问爹爹要。”
楚莹嘟着嘴可怜巴巴的,“爹爹现在忙,没空管我们。”
楚曦觑了父母一眼,觉得妹妹说的对,遂拿出小刀去斩玫瑰花枝,不忘叮嘱妹妹道,“你别乱动,玫瑰花上有刺,别扎着了!”
楚莹应了,乖乖在一旁等着,后来自己跑到苜蓿地里去追着抓蝴蝶。
叶修夫妇正你侬我侬,楚曦正在削刺忙碌,不提防楚莹突然“啊”一声尖叫,紧接着放声大哭起来。
这下子把父母兄长全招了来,叶修一把操起女儿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楚莹伸着右手的食指哭得惊天动地,“我被蛇咬了!啊啊啊!”
叶修拿过手指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未发现蛇咬的伤口,只见一小片红肿,一碰便是剧痛,倒像是被毛毛虫蜇的。
叶修道,“你怎么弄得?”
楚莹指着旁边那丛野草道,“我去抽狗尾巴草。”
“你看见蛇了?”
楚莹的小脸上挂着泪珠,摇了摇头。叶修责备,“也没看见蛇,就瞎乱叫,爹不是教过你,便真被蛇咬了,怎么办?”
楚莹自知理亏,低下了头。叶修抱着她来到草丛里,找到了那种绿色扁扁的毛毛虫,对楚莹道,“你是被它蜇到了知不知道?没事的,把它弄死,将肚子里的汁水涂到手上便没事了。”
说完为女儿涂了伤口,楚莹破涕为笑。叶修回头看了看地上散乱着的玫瑰枝条,楚曦忙道,“妹妹想要玫瑰花环。”
叶修抱了女儿过去,说道,“爹爹给你编,好不好?”
突然便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黄昏,陆小悄曾给沈墨瞳编了一个大花环,那时沈墨瞳不过十七岁,刚嫁了自己,最是青葱郁美的容颜和年纪。"
遂心底有情,甜蜜温柔而过。叶修道,“我们给你娘也编一个大花环好不好?你们两个小鬼,快去采些玫瑰花条来!”
两个孩子欢呼而去,待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的时候,叶修抱着女儿,沈墨瞳领着儿子,夫妻携手,载花而去。
是夜楚曦楚莹都熟睡了,夫妻俩披了衣服,去了庭院里,偎坐在窗前的蔷薇花架下。
月明如霜,暖风如熏。蔷薇的清香和倩影,如摇曳晃动的旧时光,勾惹人的心事。
再向东两个巷子,便是凤凰街,梧桐苑。再向南三条大街,曾是家毁人亡的将军府,如今不再败落空旷,已成了繁华歌舞场。
叶修问沈墨瞳,“不想去看看么?”
沈墨瞳道,“物不是人已非,不想。”
两人沉默。沈墨瞳偎着叶修的肩怀,柔声道,“相公不想二哥承影哥他们么?”
叶修弯唇道,“想。”
沈墨瞳也笑,叶修道,“承影和云水他们都已有了孩子,我真想去看看。”说完看向沈墨瞳道,“你想不想?”
沈墨瞳真心地道,“我也想。”
两个人四目相对,默契的眼神一闪而过。
沈墨瞳小声道,“时隔这么久,问心阁离京城又那么远,我们偷偷去看看也没关系。”
叶修苦笑,“我是不敢。近乡情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也不知道洛二会怎么发作我。”
沈墨瞳遂又笑。叶修看着自己怀里的妻子,温柔似水,笑靥如花,他不觉情动,满怀拥住,抵着她的肩背柔声道,“我有墨瞳儿,此生足矣。”
沈墨瞳不知为何,便突然感动。只觉得半生爱恨,一世缠痴,所有前尘往事,竟都在这月色襟怀里,刹那消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袖手姻缘终于完结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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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开个小剧场,叶修和沈墨瞳都到了京城了,是?
萧煜:真气死我了,来了京城也不说一声,不敢来见我,不敢来打招呼,那你们总得谈论谈论我,好歹咱也是皇帝,还是墨瞳儿的旧情人!竟敢视为我无物!
洛欢:你小子以为隐姓埋名我就不知道是你啊,只是懒得闹得天下皆知而已,要不你不是白跑了?
陆小悄和承影:哼,我们不和你们计较,只是一定要,把你女儿嫁过来,把我女儿娶过去!哼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