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欧阳转头看李安然,玩味道,“你这是说我不该吓唬一个小丫头。”
李安然道,“先生武功,登峰造极,连我都怕,何况她。”
玉树欧阳叹息道,“这世界上,有你李安然怕的人吗。还这么平心静气地说话,也是怕?”
李安然道,“不怕,就不会一夜白发。”
玉树欧阳突然很好奇,“你倒是说说,你耗尽心血,把头发都想白了,到底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李安然道,“欧阳先生觉得,如果在下内力还在,是不是杀我还是这么容易的事。”
玉树欧阳道,“即便你内力不再,杀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安然笑,“对您来说,应该不算难。”
玉树欧阳道,“对我也不容易。你那毒,我差点就解不掉。”
李安然道,“欧阳先生您,最初是以剑法闻名,后来您厌倦了,以无招胜有招,草木皆刀剑,如暗器。其实任何一种武功,任何一件兵器,发挥到极致以后都是相通的。所谓殊途同归,应该就是这个道理。在下昨夜想出了几招剑法,都说欧阳先生您爱武成痴,或许您有兴趣过目一下。”
玉树欧阳道,“哦,若是说你的暗器无孔不入,我相信,可是论剑法,你不算高手吧。”
李安然道,“是不是高手,您看看就知道。”
玉树欧阳确有几分期待,但更多的是新奇。他只是想知道,让李安然一夜白发想出来的剑法,会是什么样子。
他李安然精于毒,精于暗器,至于其他武器,他懂则懂矣,可是能有什么造诣?
玉树欧阳几乎觉得李安然很搞笑,他残疾着身体,累白了头发,能给自己打出什么高妙的剑招来?
李安然唤过若萱,跟她耳语几句,见李若萱持剑站在自己面前,玉树欧阳疑惑道,“你不会是,让这丫头和我过招吧。”
对于玉树欧阳来讲,李安然虽然残疾,虽然内力受损,即便已经雪上加霜满头白发,但至少是个名副其实的高手,有一点和自己过招的资本。让那个李若萱,简直就是看不起自己。玉树欧阳直想笑。
李安然道,“在下行动不便。家妹虽然顽劣,但只是比划一下给先生过目而已,先生不必认真,若是您动用内力杀机,家妹连您的身也近不了,您就权当看她练一遍剑好了。”
玉树欧阳道,“好,我不用内力,就和她比划。”
李安然道,“多谢先生成全。”
玉树欧阳看着李若萱,来吧,等什么呢。
李若萱倒是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个礼,然后剑花一挽,轻盈掠过去,虎虎生风。
玉树欧阳的心一紧,他发现他自己只有接招,找不到反手的机会。
很久了,他不曾这么昂扬兴奋。他老了,站在绝顶之上迎风猎猎,虽有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但是久无对手,他很寂寞。
他其实并不排斥外面的花花世界,只是外面的花花世界空有熙熙攘攘的繁华热闹,没有真正让他心仪的人,他所以不感兴趣。
他的知交零落,生死与共的爱人,正在等着他。
所以他来杀李安然。他从来不觉得杀李安然有什么错。一个陌生人,一个相伴白头的爱人,如果是你,杀哪个,救哪个?

玉树欧阳的心境渐空明,他的心是欢喜的。就像佛踏莲花回首尘寰,生悲悯心,生欢喜心。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爱人,只有高妙的武学,能令他生欢喜心,物我两忘。
玉树欧阳的身子一停,欢喜之心未退,却赫然发现李若萱的剑,正横在自己的咽喉。
他有一个瞬间彻底地怔住,恍然如梦初醒。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用内力把剑震开。李若萱承受不住,“呀”一声连整个人被震飞出去。玉树欧阳在发力的中途惊醒,撤力。
李若萱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玉树欧阳怔怔地看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输了。他刹那惊恐,汗淋漓而下,转眼湿衣。
这是怎么回事。李安然动用了巫术吗,为什么他一开始就觉得自己的意识要随着李若萱的剑动,见招拆招,不能反手制住?
即便不用内力,李若萱也绝对不是自己对手,即便李安然的剑招高妙,他玉树欧阳也绝对不会让别人的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难道李安然又用毒了,自己又中毒了?

玉树欧阳冷汗涔涔而下。他几乎是昏眩地,不可置信地怔了半天,然后他自己承认,李安然没用毒。然后他承认,李安然,是空前绝后的一个人。
是何等滴水不露的思维,是何等广博庞杂的学识,是何等的聪明,智慧。他李安然无需凭借其他技巧,只凭这几招剑,就可以独步天下。
他怔怔地不动,然后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味,回味。
然后感慨。
他,玉树欧阳,高高在上了几十年,论生来资质,他自己觉得,一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
他出身高贵皇族,享尽人间优越,论所受的教育,他自己觉得,文治武功,没人能比他的师父更优秀。
论学习刻苦,他爱武成痴,孜孜不倦,没人能比他更投入,更有感悟,更有创造。
可是凭什么,他李安然一夜之间想白了头发,就可以创造出那可以惊艳天下的剑招来!他穷其一生,惺惺作态感慨寂寞,自以为独步天下的时候,突然闯出这样一匹黑马。可以颠倒乾坤。
让他玉树欧阳自己觉得自己,像井底之蛙一样可笑。

玉树欧阳开始正视李安然。虽然他原来也没有轻视过。
他觉得他一点都不了解李安然。有幸和李安然这样的人撞上,不去了解他,会是一种遗憾。
他突然想开怀大笑,他想扑过去抱住李安然笑。
实在是太过瘾了。太精彩了。这样无懈可击的剑。创出这样剑招的人,何等神奇!
精确地掌握了一切角度,计算好一切兵器的弱点,不差分毫。
穷尽了所有可能,一招一式完美无瑕,即便不能进攻,也能自保。
宛若天外飞仙,神来之笔。
玉树欧阳很激动地看着白发残疾的李安然。
他很想像在家一样喊,上好菜来,他要和李安然喝酒。
可是这秋夜的山林,淡月,有风,有点冷。

玉树欧阳在刹那了悟,李安然其实早就明了他的弱点。他玉树欧阳,爱才。
像李安然这样的奇才,如果不曾栽培交往过,已经是一种遗憾,怎么能够动手杀,还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
如果这算是李安然的一种求饶,那他玉树欧阳敢保证,这是空前绝后的最精彩的求饶。
顶尖的高手,即便针锋相对,也会惺惺相惜。做任何事情,如果从不曾因为对方的精彩而心生怜惜,那只能说明,你不是高手。
他玉树欧阳是高手,一个彻头彻尾的高手。一个爱武成痴的高手。

 

 


第一百零二章 温暖的雨

玉树欧阳黯然离去。他忍不住回首,看夜风中的李安然。
那个英俊男人的白发,在轻轻地飘。玉树欧阳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疼。
二十六岁,正是欢享青春的年纪,李安然的发已白,身已伤,形神疲惫。他那么高的天分,那么好的修养,换来的是如今的家破人亡,在这秋风秋夜里,用残破的身躯应对追杀,耗损心智,无力地喘息。
玉树欧阳有一刹那停住,为李安然感到凄凉。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都如此凄凉。他玉树欧阳自己,也凄凉。
难道他不凄凉吗?他这个年纪,他这样的身份,竟然去杀重伤的李安然。
可是他回去,如何去面对爱妻。他玉树欧阳何以对!当年如果不是爱妻替自己挡下,那如今受苦的就是自己。
不杀李安然,他如何去对爱妻。即便她不会怪他,可是他自己责怪自己。如果受苦的是自己,他的妻是不是也是这样,去杀李安然。
玉树欧阳驻足。他摘了一片树叶,吹了一首短暂的曲子,寥落但悠扬。
他知道李安然可以听到。他吹一首曲子,为他自己,为李安然。
李安然你能懂吗?如果我一去不再来,你不用感激我,因为你原本就无辜。如果我一去复又来,你也不要怨恨我,因为我原本就无奈。
谁让我们碰上了呢,你无辜我无奈。
玉树欧阳突然觉得自己很搞笑,自己这是做什么,李安然不是楚狂,他懂你在吹什么。李安然是不会抚琴的,他不玩任何一种乐器。
可是玉树欧阳还是觉得他能懂。李安然能懂。像他那么聪明的人,会不懂吗?

李安然听到不远处的曲子。他仰头望着曲子传来的方向,那里的夜空,高而渺远。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若萱伏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她听了曲子,也怔住了。玉树欧阳,为什么要吹这样的曲子?他后悔了吗?他不会再来杀哥哥了吗?
曲子很短,和快就结束了,怏怏的结束,怅惘的心情。四周只剩下秋虫,在远远近近的鸣叫。
李若萱往哥哥身边爬。她想哭,真的好疼。
李安然转动轮椅过去。看李若萱嘴角流出的血,就知道她被玉树欧阳的内力震伤了。拿了两粒雪莲红珊丸给她吃,李若萱被哥哥抱在怀里,蹙着眉,吃力地忍着疼,一张小脸苍白得像纸。
她带着哭腔抱怨,“都是那个玉树欧阳,说好了不用内力的,还打我。”
李安然抚着她的脸道,“不疼吗,别说话,去,靠在树洞里休息,等药力起来了,自己调整一下内息,应该没大事的。”
李若萱哭道,“我不,哥哥你抱着我。”
李安然苦笑,“傻丫头,哥哥现在抱不动你。”
李若萱仰着苍白疼痛的脸,在李安然怀里一下子就哭了。胸口在如火如荼地疼,疼得太烈了。
看着李若萱开始任性,李安然只好抱着她。内伤他也受过,他当然知道那种疼法。
李若萱窝在哥哥怀里,受不了疼,开始哭。泪一串串流,一转眼就打湿了衣服。李安然看着她疼,束手无策。
他若是好好的,还能用内力帮她疗伤,不过他真的是好好的,也不用妹妹受这样的苦。
他心疼地搂紧怀里的小人,偷偷地流下泪来。
他爱莫能助,只能叫她疼。药力发作之前就是有一阵子,会疼得很惨烈的。
李若萱灰白了脸,突然一下子抓住了李安然的衣襟,李安然惊道,“怎么了若萱!”
李若萱小脸的五官几乎凑在了一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她吃力地道,“哥,我疼…”说着,“扑”一口喷出一口血,晕过去了。
李安然看她的脉息,知道是药力冲击的剧痛。过不久药力占上风,就会慢慢好下来的。玉树欧阳何等的内力,若不是他中途悔悟临时收力,若萱哪里还有命在!
李安然于是愧疚,到底还是让妹妹冒这么大的险,如果玉树欧阳真的不小心把若萱给杀了,那他一夜白头想出来的剑招岂不是等于害了若萱!
生死一瞬间。看着妹妹这个样子,李安然只是心疼。既是赌博,总要冒险。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若萱被打伤,总比他们兄妹俩一起死好。
李安然还是抱不住若萱,他累,很疲惫。将妹妹放进树洞里,他筋疲力尽地喘歇,夜色渐深,李安然睡过去。
他是被冰凉的雨滴打醒的。差不多是凌晨时分,天下起雨来,不大,但淅淅沥沥。
李安然把雨披披在自己身上,看树洞里的妹妹,她疼痛稍歇,睡着,在被子里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嘴里喃喃道,“哥哥,我疼…”
她肯定还是不舒服,梦里还在喊疼。李安然借着微弱的光线,突然发现若萱的脸有点潮红,伸手一摸,她竟然在发烧!
李安然吃惊非小,若萱这是病了!
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偏偏这时,若萱病了。

李安然费力地把劈好的干柴塞进树洞,连夜把一些枝条固定架起在树洞上方,搭成了一个简单矮小的窝棚,可以防些雨。许久天才蒙蒙亮。秋雨下得斜斜密密。李若萱烧得迷迷糊糊,有气无力地叫哥哥,要喝水。
李安然看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雨,伸手摸她的额头,还是滚烫,李若萱察觉哥哥凉凉的手,遂一把抓住,拉着哥哥的手要水喝。
李安然的眼眶湿润。若萱病了,一定得吃药,不能喝雨水。这丫头从暗道出来,担心,恐惧,受凉,本来还能压制着,可是昨夜重伤,身体一下子被打开了缺口,抵抗不住发作了。
没地方去抓药,他只能自己采。
他看了一眼发烧昏迷中的妹妹,看了一眼外面细密的雨。身体向前扑倒摔在地上,没办法,山林地势起伏不定,轮椅上不去,他不能走,只能爬。
若萱,如果我们注定在一个瞬间死去,那没办法,但只要哥哥有一口气,就要照顾你。
我给你找水,采药去。

玉树欧阳撑着油青色的伞,看着李安然在雨水里爬。浑身上下湿透不说,一身白衣更是泥泞不堪。十指被磨破抓伤,身后是一道道殷红的血迹,脸上流淌着的,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玉树欧阳突然不忍看。
李安然爬回树洞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申时了。在爬回树洞的一刹那,李安然几乎晕厥。
他上半身进了小窝棚,下半身还在外面的雨里。他突然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李若萱烧得浑身无力,病恹恹在树洞里靠着哭,见了他,力不从心想要扑过去,泪一下子流了满脸,叫道,“哥哥你干什么去,我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
李若萱挣扎着爬出来,抱着李安然哭。李安然把水壶给她,李若萱不接,只是哭。
李安然无力地伏在地上,没有力气去安慰她了。
李若萱想起身把哥哥扶起来,可是她自己也站不起来,试了几次全摔倒,李安然出声喝止她。
李安然没办法,咬牙撑起身子,可他自己再也坐不回轮椅,反而把比较干燥的窝棚弄得一片湿。
李若萱看见哥哥鲜血淋漓的手指和怀里掖着的草药,一下子哭得稀里哗啦。李安然没理会她,喝了口水,靠在树上喘息。

玉树欧阳远远地看着,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他是来杀李安然的,他后悔了,看着爱人痛苦的样子,他忍不住要救她,他忍不住跑来杀李安然。
他告诉自己,只要他愿意,他一个眨眼就能杀了李安然,现在的李安然,如果没有黑雷,随随便便一个十岁以上的孩子都有力气杀了他。
只需一个眨眼,就能杀了李安然,救了自己的爱人。
一个眨眼是多么短,何况他玉树欧阳绝非善茬,杀人从来不用眨眼。
可是他就是下不了手去。
看着李安然匍匐在泥里,去找水,采药,十指在流血。
玉树欧阳突然就很悲悯。如果一个人从来不去悲悯别人,那谁能去悲悯他?
他现在武功都在,内力充沛。可是他和李安然有什么区别?他们都不为自己而活,他们都在为了自己要保护的人,在拼命。只不过李安然比他更惨烈,更凄楚而已。
江湖的刀枪剑戟,自然的凄风冷雨。他李安然一起受,惨烈到,如此狼狈,像受伤的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在水里爬。
李安然是个淡定的男子,相比之下他玉树欧阳更刚烈狂野。可是他刚烈狂野,反而不如这个淡定男子隐忍折磨时让人那么痛入骨髓。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心尖挚爱,有人为爱死,有人为爱生,有人为爱痴狂。他玉树欧阳有爱,人家李安然也有爱,凭什么因为他自己的爱,就要了人家李安然的命?
人有等级,可是爱无差异。皇帝的爱难道比乞丐的爱更高贵。
因为自己有爱,他就可以为了自己的爱,恃强凌弱去剥夺别人的生命吗?
何况人家李安然也不弱,人家只是比较倒霉而已。
树叶在雨中格外青碧,玉树欧阳突然泪眼迷离。
让他再想一想。妻,对不起,让我再想一想。

当夜幕苍然而至的时候,李安然换好了衣服,奇迹般生了一堆火。他虚弱地煮药,刚刚他和若萱每人喝了一碗昨夜剩下的鸡汤。
似乎积攒了些力气,煮好的药汤很苦,但李若萱很乖地喝了。
李安然也喝。今日这番折腾,不喝药,怕是李若萱还没好,自己就得倒下去。
兄妹俩肩靠着肩昏昏沉沉地睡。或许睡梦中就已经身首异处,也或许一觉醒来就是新的一天。
管不着,也顾不上了。

外面还是细细密密的雨。熬过了一个黑夜,迎来一个阴沉的白天。
李安然积攒力气爬到轮椅上坐下,披着雨披采了些野菜煮,碰巧遇到两只青蛙。于是杀了,煮田鸡野菜羹。
继续熬药。李若萱的烧退了,只是很虚弱。
李安然在煮田鸡野菜羹的时候,几乎是带着笑,李若萱闻着淡淡的香味,看着水气中的哥哥,白发,但是很美。
她的眼睛酸酸的,哥哥瘦了,很消瘦。
但很美。他什么时候都是好气度,淡淡地笑起来,就像春暖花开,很温柔,看得人浑身上下都舒服。
她几乎是爱上自己哥哥了。她禁不住心荡神驰地想,被哥哥捧在手心里疼的女人,多幸福啊。
原来她不觉得,现在她突然了解,嫂嫂一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记得有一次哥哥特意给嫂嫂熬粥,她吃了半天醋,可是没有感知嫂嫂的幸福。
现在哥哥很认真地给自己煮东西吃,李若萱觉得幸福,幸福得忍不住想哭。
李安然吹着气,笑问她,“想什么呢,饿成这样子,要饿哭了吗?”
李若萱的鼻子酸酸的,眼里的泪就流出来了。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李安然道,“又哭什么,伤也不疼了,烧也退了,马上就有东西吃,哭什么。”
李若萱忍不住道,“哥哥…”
李安然头也没抬,“嗯”了一声。李若萱道,“哥哥我以后一定听你话,再不惹你生气了。若是以后你打我,不管打多重,我都不恨你了。”
李安然抬头看着她笑,说道,“那你以前是偷偷恨我来着?为哪次啊,你赶你嫂嫂走那次吗?”
李若萱突然脸红了,没说话。
李安然搅着锅,笑道,“想来我也没少教训你,一个小姑娘,被我那样打着骂着管着,这不许那不许,想来让你一点不怨恨我也是不可能的,这我都知道,你那点小情绪,能瞒得了谁去。不过亲的总是亲的,打过了骂过了,该亲还不是一样亲。”
李若萱展颜而笑。压着肚子望着锅里道,“哥哥,是不是熟了,能吃了?”
李安然尝了一口,拿碗盛,李若萱捧着热乎乎的汤羹,吹了吹气,小心翼翼贪婪地喝。
李若萱觉得很香。她突然觉得温暖,一种从内而外的温暖,整个世界都很温暖。连同下的雨,也温暖。

李若萱推着哥哥,头顶着烈日,嚼着难咽的药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她没有叫苦,可是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有多苦。李安然问她,“走不动了吗?”
李若萱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抹着脸上的汗几乎就哭了,问李安然道,“哥哥,那个玉树欧阳还会来吗?”
李安然沉吟道,说不定。
李若萱苦着脸叫道,“到底会不会来啊?”
李安然道,“应该会来吧,否则他的人就不会一直跟着我们。”
李若萱一下子觉得汗消了,四顾了一下,低声道,“他的人一直跟着我们?”
李安然道,“杀还是不杀,在他没下定决心之前,他的人一直跟着我们。”
李若萱忍不住四处看,李安然笑道,“别看了,你肯定是看不到。”
李若萱道,“那你怎么知道?”
李安然道,“我可以感知到,地龙独特的跟踪方式,他不在你身边,离你有三五里之遥。”
李若萱摇摇晃晃站起来,勉强推着哥哥,赶路。她现在非常怀念那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树洞,很怀念。
李安然突然道,“有人追过来了。”
李若萱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僵直住,李安然道,“向右走,快走!”
李若萱遵命,飞奔。迎面是一个小小的断崖,断崖上流下一条雨水激荡出的小河,断崖下面,竟然有一个小泉眼,一汪清灵灵的泉水。
李安然道,“我们喝口水,等他们。”
李若萱忐忑不安地把哥哥推到断崖下,打水送过去。他看见哥哥正在捡拾地上的碎石子。
她奇怪,问,李安然说有用。
李若萱焦急地帮哥哥捡。李安然突然道,“若萱你贴近后面的石块,蹲下,在我后面,不要动。”
李若萱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安然声音已经变得严厉,“快点,听见了没!”
李若萱连忙依言藏好,然后听见暗器细细的风声。
一群人,蝙蝠一样的黑衣人,联袂从西边的林木里,飞袭过来。
弯弓,细箭,仿似秋风横扫落叶般,萧萧瑟瑟金戈铁马。
李若萱捂住耳朵,不敢看。
李安然启动黑雷。射出去的,是小石子。
石子从黑盒子里射出来,威力甚大,足可以对抗箭弩。
细细的箭纷纷落下,偶尔有黑衣人落下。
箭不消歇,都是强劲的连环射。李安然要消歇,他要填充石子。
他一边填充石子,一边躲。
箭流星一样带着细细的尖叫,射在他后面的崖石上,李若萱躲在轮椅后面一动不敢动。
李安然的黑雷再次出手,五个黑衣人落下。
李安然后面的石崖好像是一只刺猬。
连环箭有时尽,李安然的石子也时尽。黑衣人迎面而来。
李安然把水倒进黑雷。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