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楚狂他们随性,所以他们不计较别人怎么样,他们只关注自身,他们自身喜欢的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有和欢享,他们自身讨厌的,都肆无忌惮地鄙夷和抛弃。所以他们其实,不寂寞。
寂寞的是他李安然。
他从小被要求,要完美强大无缺憾。完美的代价就是,什么都是别人的,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宠爱是给别人的,他从来不曾宠爱过他自己。他对待自己的,只有严苛。严苛到,不发脾气,不出错。对任何事,不能刻骨铭心去爱,不能咬牙切齿去恨。
如果一个人时时刻刻都那么冷静,隐忍。整整二十年,一如既往完美无缺地隐忍下来,麻木了,习惯了,可是不寂寞吗?
他需要有人,可以让自己裸出心相待,不设防,亲近没有距离。
楚狂,燕儿,若萱,都是这样的人。虽然燕儿一出现就是敌手,可是望着她清亮幽深的眼睛,李安然知道,她就是自己这辈子,去倾心相爱的那个女人。
怎么能不爱她。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她是一个绝对惹人心动的女人,抛开她的美,她还有一种和他相似的寂寞的本真。
他们都是寂寞的人,他们的命运毫无差别。都是因为未来的任务而被迫放弃了眼前的所有快乐。
有时候他不明白,如果自己放情任性地活上二十多年,然后被人一朝杀掉,委屈吗?
是不是好过,为了二十年后不被杀掉,为了这个预期的但却不知能否最终实现的目标,失去了有生以来,日日夜夜点点滴滴的快乐和享受。
活着,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为了不死,放弃生存的乐趣?
所以他一看到燕儿,就感谢上苍,让一个这么颤动他心灵的女人,走进了他的生活。
他们在一起,贴心贴肝。生相厮守,死同毁灭。他看她的第一眼就有这样的冲动。他没有说出这种冲动,但他做了。
上天不应该一时心软,让他拥有这种幸福。人一旦幸福,就会贪心,要守住自己的幸福。
燕儿守在他身边,他们恩恩爱爱地生活。他们有了孩子,多好!
既然把幸福给我了,为什么又要拿回去,还用那种硬生生的方式!李安然突然,涕泪滂沱。
他涕泪滂沱节制着不敢出声,怕吵醒若萱。他让她去树洞睡,那里面干一点。见她犹疑着不肯,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于是骗她说,树洞太小,挤着谁都睡不舒服,她先睡,后半夜就叫醒她,他再去睡。
他仰头闭目,压抑着,让自己不能哭出声。
那么多年,自己苦苦忍受了那么多年,值吗?现在还不是一样被人杀死。还不是一样没有办法。
早知道要死,为什么还挣扎这么久,付出这么高昂的代价。
李若萱醒来,然后惊恐地发现,她的哥哥正在哭。
无声地哭,泪流了满脸。
她不敢动。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装作不知道,还是应该上前去安慰。
看着哥哥哭,李若萱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秋天夜里雨后的山林很冷。她就是被冻醒的。可是哥哥坐在那片冷风中,哭,很无助。
她很想冲过去抱住哥哥,和他一起哭,然后,告诉他,死就死,我们不怕。
她想和哥哥说好多话。她想告诉他,他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哥哥。
可是她不敢动。
李安然察觉她醒了,朝她看。若萱在看到哥哥脸的刹那,再也忍受不住,冲过去,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了李安然。
呜呜呜,哥哥。呜呜呜,你怎么了。
李安然的泪抑制不住,抱着妹妹只是热泪横流。怎么了,还能怎么了。你从不曾受过哥哥的苦,自然也不明白你哥哥的痛。
李安然抱着哭泣的妹妹,看着她那么小,看着她被经血弄脏了一大片的衣裤,忍不住心被撕裂般痛。
他已经失去了燕儿,失去了他们的孩子。现在连一个少不经事的妹妹,也不能护住。
他突然就惊醒。自己这是在做什么。绝望什么。即便无药可救,没有办法可想,哭,能顶什么用。
他教导若萱,骂人不管用,要想办法。自己这是哭什么,与其哭,不如想办法。 想不出来是一回事,去不去想,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李安然擦干泪,柔声要若萱起来,说哥哥没事,快起来,别哭,地上凉。
李若萱不听,放肆地大声哭。世事无常,从前的繁华鼎盛,如今的无路仓皇,李若萱也有李若萱的凄凉。
哭得李安然又无奈,又心疼。
李安然再也不能睡。他在想,在思考。
李若萱央他去树洞里休息,他不去,好言好语和她解释他要想事情,在外面清醒,可若萱死活不依,最后他火了。
李若萱挨了呵斥,怔怔地看着哥哥,李安然有些不忍,脸上严厉依旧,“去,睡你的去!”
李若萱赌气地说偏不,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哥哥耗到底!
李安然几乎想上前打她,这死丫头,夜里这么凉,地上还有积水,她带着月事,敢往地上坐!
李若萱看着哥哥想要揍她的神情,不惧,就是赌气在地上坐着,不起来,和哥哥僵持。
李安然压住火。厉声道,“你给我起来!”
李若萱不动,李安然气得咳嗽着吼她,“不听话了是不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若萱怕了,迟疑着站起来。李安然喘息了半晌消消气,没理她。
若萱等了半天,见哥哥还是不理她,忍不住往哥哥身边一点一点蹭。李安然见了,哼了一声道,“到我身边来干什么,找我打你是不是。”
李若萱索性快步走到哥哥身边,蹲在地上拉住李安然的手道,“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李安然望着她,小笑了一下,说道,“知道错了还不听话,去,回树洞去,我想一些事情,别烦我。”
李若萱沉默着不肯动,李安然道,“让你干什么听到了没有,睡你的觉去,别在这儿打扰我。”
李若萱无奈,把一床小薄被给哥哥披上,怏怏地回到树洞里。她一动不动盯着哥哥,凌晨起了风,哥哥他,不冷吗?
她缩在一起,薄被抵不住凌晨的寒冷,偏偏竟然还有蚊子!
她想依偎到哥哥怀里去,那样就不这样冷了。她突然很向往,前几天晚上哥哥抱着她,他们互相轰蚊子,暖和和的,很幸福。
哥哥又那么霸道,还骂自己。他一晚上在外面冻着不睡,怎么行呢,还想事情,想事情也要睡觉的呀!
李若萱又是心疼又是委屈。但毕竟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李安然变得很怪异。他几乎一动不动地想。李若萱看他的神色,不敢去打扰他。
她学乖了,静悄悄地出去找吃的东西。天放晴了,可到处还是湿漉漉的,若萱钻进山林不久,竟然打到一只山鸡,她乐颠了,飞快地跑回来。李安然视若无睹,不仅是对山鸡视若无睹,对她也视若无睹。
若萱开始琢磨怎么才能生火把山鸡煮熟。她四处转了一圈,没找到可以生火的材料,于是砍了些非常细的树枝,拔了些长势茂盛的草,放在地上晒。
太阳比较毒,李若萱一个劲祈祷,快点快点,把树枝晒干吧!
她一抬头,乐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头顶的柏树是折断的,有的是枯树枝啊!李若萱用剑砍啊砍,发现外面潮湿,可是枯枝的中心还有一大部分是干的,这下她乐坏了,弄了好大一捆柴,开始生火。
可是这位大小姐弄来弄去,生不着火!她几乎急得就哭了。
总算是引起了李安然的注意。李安然道,“若萱,你放下,我来。”
李若萱把柴和火石递给哥哥,见哥哥用小刀把干柴削成薄薄的卷片,弄了一大堆,然后让若萱用剑把干柴劈细,劈小。
李安然轻而易举用火石把薄薄的木花点着,一点点往里放细小的干柴,等火熊熊燃起,架上粗大的柴。
李若萱欣喜,李安然架起锅烧上水,发现那山鸡还带着毛。
不由苦笑。李安然很迅速地把鸡拔毛掏去内脏,让李若萱去积水洼把鸡洗净,回来正好水开了,剁成块下锅。
李若萱从鸡下锅那一刻就舔着嘴唇想吃。她真的是很饿了。
估计李安然也是饿了,饿着肚子没办法在煮鸡面前思考问题了,于是想着怎么吃更美味。他让若萱去采一些蘑菇。
在吃食的诱惑下,李若萱乐颠颠去了,不久一锅鲜美的山鸡蘑菇汤煮好了,似乎整个山林都是那飘溢出来的鲜美的味道。
李若萱贪婪地吃鸡喝汤,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她欢呼着抱着哥哥,扬言再去打山鸡去,再去打两只,给哥哥补身子。
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很大的差距,夕阳西下的时候,李若萱怀里只兜着半怀蘑菇。整整一下午没看见任何可以吃的小动物的影子。
她沮丧地看着怀里的蘑菇,李安然似乎也没看见她,想得正入神。
李安然味同嚼蜡一般喝着蘑菇鸡汤,沉默得让李若萱担心。她乖乖地不出声,她可不想没事去找骂,哥哥现在好像很火大。
夜里李安然打了个盹,很自动地惊醒来。秋寒袭人,若萱可怜兮兮地缩在树干旁边,薄被在身上被裹得紧紧的,在梦里还打着颤儿。
清冷的秋夜,参天的树,淡淡的月光。远处似乎有夜枭在笑。
李安然重重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看着睡着的妹妹,她一张清秀削瘦的脸,上面是脏兮兮的泥灰。
能不疼爱吗?李安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昨夜那么火大,冲她发了一顿脾气。
李安然温柔地去抱她。这丫头很犟,今夜他要是不在树洞里休息,她非跟他吵起来不可。
可是若萱,傻丫头,你知道哥哥根本就睡不着吗?
李安然俯身抱起妹妹,李若萱睡得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他一眼,唤声哥哥,就像小猫一样温顺地横窝在他怀里。
她很满足地窝在哥哥的身上,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为自己找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这丫头喜欢被人疼。她信赖他,似乎觉得和哥哥在一起,怎么样都不怕。
李安然抱着她,就觉得很充实,很温暖。
为了若萱,一定要活下去。
她还小,还没有嫁人,什么都不懂。一个女人最光荣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刻,她一样也没有经历过。她像是花骨朵,还没有开放,不能就让她黯然凋零。
是这个世界上他李安然仅存的亲人。同样的父母,流着同样的血。
李安然猛然想起来,落拓江湖,竟忘了爹爹的忌日。
爹爹死的时候还未中秋,三年后的今天,他的一双儿女,继续面临死劫。
他可以吗?可以护住妹妹吗?在两天后,面对玉树欧阳。
李安然抱着若萱,突然心有所感,灵思涌动。一道道剑光在他的脑海里闪动,破碎。再闪动,再破碎。黏合,重整。就这样。
风寒,露重。他浑然不为所动,他没有知觉。
向自己的内心最深处探寻。挖出自己的心来,仔细找,仔细看,仔细想。
一线灵光,一幕幕在李安然的脑海里成型。
他微微一笑,然后嗓子一甜,支撑不住,“扑”地喷出一口血来。
李若萱一下子惊醒,晃着眼的晨曦让她一时茫然。昨夜好睡,在哥哥的怀里很安心沉静。
她站起来揉着眼睛,不很舒服地晃动身体,然后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谁的血,好像自己就是被血喷醒的。
是哥哥!李若萱恢复意识,骇然看向李安然,一看之下,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惊呼未出口,整个人不可思议地瞪着李安然,像是见了鬼!
第一百零一章 发如雪
李安然擦着嘴角的血,他觉得天旋地转很虚弱,可是若萱的表情实在是骇人极了,忍不住道,“怎么了?哥哥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若萱还是一动不动,她盯着哥哥,像是哥哥脖子上盘着一条毒蛇正在咬向咽喉。
李安然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如果是心疼自己吐血,应该扑过来嘘寒问暖才是,这是怎么回事?
李若萱半天才真正转醒过来,用手捂住嘴,泪一下子泉涌出来,说道,“哥哥你,你的头发…”
李安然低头看自己胸前的头发,一看吓一跳,自己胸前在晨风中飘的,竟然是一缕缕银丝。
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思虑过重,心经倒流吐血,严重损耗肝肾,竟然一夜白头!
一夜之间,他过多地透支身体,李安然突然虚弱得几乎连眼皮也不想抬起。他在瞬息之间垮下来,瘫在轮椅上,对着李若萱笑了一下,闭上眼。
李若萱惊吓非常,怔怔地望着哥哥,不敢动,不敢出声。
哥哥闭上了眼睛。李若萱惊恐地望着,哥哥对自己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哥哥毒发了?哥哥死了!
李若萱扑过去,摇着哥哥,抓过哥哥的脉。
还好,还好。至少哥哥没死。只是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五脏六腑,经经脉脉,皆虚弱。
哥哥怎么会一下子老成这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劲敌,让哥哥这样拼死地耗损自身!就是那个,什么玉树欧阳吗?就是那个穿着一身蚕丝白的锦绸,有着断裂花纹的中年男子?
李若萱看着半死的哥哥的满头白发,欲哭无力,只想冲上去找那个玉树欧阳拼命,她恨!她满腔仇恨!
哥哥才二十六岁,潇洒英俊玉树临风,一夜之间变成现在的鬼样子!
他有很高的武功,哥哥如果不是受了伤中了毒,一定谁也不怕,一定谁都可以打得过!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就趁人之危都来欺负!
李若萱撕心裂肺喊了一声,提了把剑就冲了出去!她不管不顾地跑了很远,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跌坐在地上,恨恨地踢打着大树!
什么见鬼的玉树欧阳!去他娘的!去他奶奶的!什么鬼面具人,为什么我没有本事,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我这么不争气,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事都是哥哥担着,把哥哥拖累成这个样子!
想到哥哥瞬间苍老的白发,想起哥哥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冷风中想对策,想起哥哥一个人在夜里无声地哭。李若萱只觉得五雷轰顶天塌地陷一般,拿起剑来一阵乱砍。
李若萱发泄够了,开始后悔自己不顾哥哥任性跑出来,她担心地跑回去,看见哥哥无力地靠在轮椅上,他满头的白发在晨曦中随风飘。
她擦擦眼泪,凑过去,唤哥哥。李安然睁眼看她一下,无力地笑道,“傻丫头,我又没死,你哭什么。头发白了有什么要紧,我又不是女孩子,爱美。”
李若萱的泪又流出来,飞快地擦去。她起身给哥哥喂了几口水,对李安然道,“哥哥你在这儿休息,我去找吃的!”
那天李若萱格外倒霉。可能是心神恍惚,走在草丛中脚下发飘,一下子跌倒扑进一个小水塘,从上到下湿了个透!她浑身湿淋淋站起来,清早的水很冷,她直觉得刺得骨头疼,月经的第三天,身下呼一下子流了很多血。她一边哭,一边看天,一边拧自己的衣服,衣服湿着很难受,可是她不想回去,哥哥看了她这样子,又心疼。
她气急败坏地胡乱走,胡乱跑,想让自己的衣服早点被风吹干。可她越是气急败坏,越是碰不到猎物。日上三竿衣服半干了,只打到了两只鸟,还不知道能不能吃。
好歹先这样吧,李若萱擦擦脸,抓了几把野菜,尽量掩饰住自己倒霉的样子,回去见到李安然,他还是有气无力靠在轮椅上。
她问哥哥这鸟能不能吃。李安然说能。李若萱于是七手八脚清理那两只鸟,拔毛,开膛,她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有些怯手,觉得恶心,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半天才清洗好。
她学着哥哥昨天的样子,生火。火是点着了,可是很快灭了,呛得若萱直咳嗽。李安然看着着急,在一旁告诉她火不能那样子生,底下要虚,把木柴一点点架上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太阳过午了,李若萱总算是煮了一锅肉菜汤。
李若萱的下午接着倒霉,一无所获。她中午把肉菜都给哥哥吃了,只喝了几口汤,一下午饿得筋疲力尽有气无力。
在日落黄昏,李若萱提着三只鸟,采了半兜蘑菇,摘了若干野果,抹着眼泪回去。
意外地发现哥哥正在火上煮东西,她惊喜地跑过去,小心地把自己的战利品放在地上,看着锅里翻滚的肉,闻着奇怪的香,忍不住道,“哥哥这是什么,你怎么打到的!”
李安然精神好了一些,一条蛇路过,被他杀了,剥了煮羹汤。但他怕若萱不敢吃,就说是田鸡。见她提着三只鸟,于是让李若萱看着锅,他要去收拾鸟。李若萱想哥哥坐着弯腰清洗很辛苦,抢着自己跑着去了。
晚上的汤很鲜美,李若萱总算是吃了顿饱饭。她带着一种酸楚的幸福,舒服地叹着气,为哥哥揉肩,按摩腿。
李安然让她练几招剑法。她奇怪道,“练剑法干什么?”
李安然道,“就为了这几招剑,我想得头发都白了。”
李若萱的眼中升起希冀,“那我学会了,就可以克敌了吗?”
李安然其实也没有把握,只是说,“能。”
李若萱欣喜地起身,在哥哥指点下,卖力地练剑。李安然很容易累,偶尔会睡一会儿,李若萱却是一夜未睡,累得汗流浃背。
天亮的时候,她和李安然一起昏昏入睡。晨风很凉,兄妹俩裹着薄被睡得很香。
李若萱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午,白花花的日光闪得她发晕,爬起来只觉得四肢酸软软的,踩在地上就像踩着一团棉花。
饿死了,到哪里去找吃的?李若萱很苦恼,鼻子酸酸的想哭。
李安然也醒了,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说,咱们做野菜羹吧。
四处都是野菜,李若萱很快扯了一大堆,李安然用开水过了,教若萱做野菜羹。
终于知道为什么哥哥买那么多盐,还用油纸小心翼翼地包好了。盐是好东西,野菜加了它总算可以吃,虽然不好吃。
积攒了些力气,李若萱下午出师得胜,临近傍晚的时候,竟然又提回一只山鸡!
鲜美的山鸡炖蘑菇,虽然只是加了点盐,可是真的是非常好吃,非常鲜,李若萱架起篝火,看着上升的青烟,闻着越来越浓的香味,她开心地突然就很超脱。死又怎么样,能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至少今天没有白活。
李安然看着妹妹心无芥蒂的开心样子,也笑着。李若萱连肉带汤盛给哥哥喝,亲昵地依偎在哥哥身边,撒娇。
“哥哥。”
“嗯?”
“好吃吗?”李若萱仰着头,眼睛清亮亮的。
这丫头就是想邀宠。好像看着哥哥喝完她煮的鸡汤,是一件最幸福最幸福的事。
李安然抚着她的头说好吃。李若萱于是很殷勤地再给哥哥盛一碗。
玉树欧阳来的时候,借着清濛濛的月光,看见的就是一副很和乐的场景。李若萱坐在哥哥对面的地上,屁股下垫着厚厚的被子,被子下面是一层油纸。不知道李安然说了什么,李若萱抱着哥哥的腿,头顶着哥哥的膝盖,咯咯地笑。
玉树欧阳很怀疑,这兄妹俩是不是记错了日子,知道今夜他要来,还这样有说有笑的。
他们不怕吗?
他远远的,就开始散发杀气。
李若萱猛回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渐褪去。
玉树欧阳看见了李安然的一头白发。这个俊美男人的满头白发突然让他有一点心惊,李安然,也是见过世面,出了名的冷静淡定的人,像他那样的人,不会被死吓白了头发吧。
玉树欧阳看向李若萱。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吗,她的哥哥为了护住她,一夜白发。
他见过痴情的男子,为了自己的妻子他李安然豁出命冲过去抱住,玉树欧阳觉得可以理解,可是为了自己妹妹,还是个没出息的妹妹,玉树欧阳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李若萱,传说中又任性又贪玩,没有本事没有心机,资质和她哥哥比起来,实在不是一般的差。这么不中用的丫头,为什么李安然就那么宠她?是他的亲妹妹不假,可这二十多岁上才半路跑出来的傻丫头,是亲妹妹又如何?
玉树欧阳盯着李安然,微微摇了摇头,内心里叹了口气。
玉树欧阳卸去了身上的杀气,看着李安然在风里飞飘的白发,小笑道,“我,就那么可怕吗?”
李安然道,“是,很可怕。”
玉树欧阳嗅着空气中残存的食物的香味,笑着看向李若萱,“小姑娘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花吗?”
李若萱道,“我自然要看仔细些,是什么人会杀了我和哥哥。”
玉树欧阳道,“你哥哥原来拼死要护住你嫂嫂,现在要拼死护住你,他是男人,可我也是男人。”
李若萱嘟起嘴道,“哼,你不是男人。”
李安然出声叫住她,玉树欧阳却很感兴趣,笑着问,“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是男人。”
李若萱看了哥哥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玉树欧阳笑。对李安然道,“你管住她干什么,她还真是听你的话,你不让她说,她就不说。”
李安然道,“她不懂事胡说八道,不管住怎么能行。”
玉树欧阳仰天负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夜风吹起他的衣袂,他负着手,随意地看头顶的天。
李若萱突然就感到了威压,她突然就很紧张。
玉树欧阳随意地瞟了她一眼,柔声道,“这样就怕了?”
李若萱不能说话。
李安然在一旁,笑道,“欧阳先生往面前一站,多少武林高手都害怕,她一个小丫头,学了点皮毛,如何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