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的一颗心倏尔放到了腔子里。

是了,老太君也不是那等胆怯的人啊,她要是装疯卖傻半真半假地抓着长公主唤一声“碧心”,全屋子的人都得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躲外面去!

老太君是这些日子想着念着盼着得太深了,怕万一失望那心收不回来啊。

而这事,不管是或不是,都是不能失态,万不能叫人察觉了去的!

桂嬷嬷被乔老太君这番话说出了底气,当下扶着老太君道:“那咱就什么都不怕了!就算不是,奴婢也绝露不出事!”

于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的乔老太君,穿衣打扮好由桂嬷嬷扶着后面跟着一群小丫鬟浩浩荡荡前厅见客去。

咸阳郡王妃一听老太君来了,当下松了口气。

她一大早过去请安,然后就盛装打扮在前面招待宾客,这般撑着委实心里忐忑不安,这老太太要是真的左了性子,弄得轰轰烈烈的来了一屋子人,太后和陛下也都惊动了,她突然称病不见了,这也是扫兴不是。

所幸这个场子算是圆回来了!

但是接下来咸阳郡王妃更是提心吊胆。自家婆婆突然要办宴庆寿,这事本身就带着蹊跷,如今这人是来了,可是皇帝太后都派人来了,长公主亲自来了,这要是遭遇上闹个大家没脸,可是要怎么办呢?

自家婆婆的性子左,又是喜怒不定的,她有心劝几句,但她一个庶子媳妇,又敢说些啥呢?

总算大家都知道郡王府的情况,真个出了事,她再去磕头道歉,太后皇帝也是不会真的怪罪她的!

这般想着,林氏已笑着迎上前去,从桂嬷嬷手里接过了乔老太君的胳膊搀扶在手里。

庆寿是个喜庆事,处处都金碧辉煌的,乔老太君一露面,众多坐着的女客都站起来了。

长公主站在最前面,见着乔老太君,不知何故眼圈红了,低下头掩饰过去,上前行礼道:“婶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乔老太君一把扶起长公主,言笑晏晏一脸慈祥:“这不是懿德吗,许多年不见,越发温柔娴静了!自从你碧心妹妹走后,我这孤老婆子闭门不出,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这是还记恨我打皇后嫂子那两巴掌吗!”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尽皆变色了。这算不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些子陈年旧事哪有当着一屋子的人这样拿出来说的!

跟在后面林氏的脸也变白了。果真是怕哪样就来哪样!

长公主却是落下泪来,抚着乔老太君的手失声哭道:“碧心妹妹替我受了难,我原该替妹妹尽孝于膝下,可是怕婶子伤怀,我这些年,是没脸见婶子啊!”

长公主说完,竟是跪下抱住了乔老太君的腿。

众人也是没想到长公主竟是失声痛哭说出这份肺腑之言,当下皆默不作声,低了头佯装用帕子拭泪。

苏皎皎是不会那般作态的,她歪了头瞪大眼睛看着,沈嬷嬷看她面露不解,当下在她耳边轻声道:“当年懿德长公主和碧心郡主是一对很要好的玩伴,懿德长公主一年有三个月倒是在咸阳郡王府长大的。”

苏皎皎便明白了,这懿德长公主心存愧疚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乔老太君颤颤悠悠地扶起懿德长公主便抱在怀里,眼圈也是红了,哽咽道:“好孩子,想想婶子当年也是错了!碧心出了那等子事,我是心里不好受,可谁的心里好受呢,我那样去闹,不是等于说嫌你没遭了那等子事,嫌你没去死吗!”

此语一出,懿德长公主更是大哭起来!众人听了乔老太君这等话,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这老郡王妃是向天家服软低头了!

身后的林氏也是惊骇不可置信!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成了惊吓,她万没想到婆婆不仅没闹反而还转了性子!

却见乔老太君抚着懿德长公主的肩背道:“好孩子,难为你还惦着婶子,年年给我做鞋来。不是你对不住婶子,是婶子对不住你啊!”

到此那两个人几乎就是抱头痛哭了。众人知道乔老太君回心转意与天家和好,内心松了口气,被这抱头痛哭的场面所渲染,竟当真生出几分心有戚戚了。

过了好久总算是劝停下,大家分主客坐下。乔老太君挽了懿德长公主的胳臂擦了泪,笑道:“懿德啊,只这十多年了,你这孩子的手艺怎么还一点也不长进,”说完环视着众女宾,把脚一伸说道,“你们瞧瞧,有这样孝敬老人家的吗,每年给做的鞋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今儿要不说一声,我这一脑袋白头发的老婆子不知道还要穿镶金挂红的鞋装俏多少年!”

她不但旧日恩怨一笔勾销了,竟还插科打诨起来了!

能出席咸阳郡王府老太君寿宴的人,哪个不是心思机巧八面玲珑,当下满堂便笑了,围着乔老太君穿出来的那双装俏的鞋,你一言我一语地气氛便热闹起来。

正是满堂喜笑颜开的时候,乔老太君突然抬头道:“哪个是新封的明月县主,我听说也是个傻大胆的,快出来也让我见识见识。”

第五章 祝寿(四)

苏皎皎突然一下子就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倒也大方,走上前去盈盈下拜,语声殷勤眉目清朗:“祝老太君长命百岁、身体安康!”

乔老太君对着身旁的懿德长公主道:“远看着是个俊俏的!”说完还笑眯眯地招招手:“快过来快过来,让我仔细看看长什么样。”

苏皎皎便走上前去了。

那一句“妖女”是懿德长公主的钦评,如今那妖女便端庄大方地坐在乔老太君另一侧,她脸上毫无应酬的悲戚之色,反有一层既清且亮的光,如芙蓉半开如朝霞初盛,竟有些容色逼人之感。

乔老太君仿似不经意却是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压着心头血,眼中泪,梦里情,骨底颤,侧首对懿德长公主道:“我瞧着不是个粗鲁的,怎的能闹出前一阵那大乱子?”

一旁的宋静怡脸不自觉地红了。

苏皎皎却是莞尔一笑,虽只是浅浅的,但那一笑瞬时让她的脸光华生动起来,慧黠冲灵再没有初见的端庄中正,她声息清脆而甜美,扬声道:“老太君您不知道,我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得太后娘娘几位嬷嬷的苦心教导训诫,才装出这几分中看的样子来。可是时间一长就不行啦,狐狸尾巴就露出来啦!”

没人去应答苏皎皎的话,乔老太君却是捧趣,当下笑睨她身后一眼道:“呦,你还有狐狸尾巴呢,快露出来给我老人家看看!”

苏皎皎却是跳起来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儿,穿得玫红裙子衬着雪色明珠一时飘垂起如风波摇曳,亭亭玉立回眸凝笑对乔老太君道:“老人家可看仔细了?”

乔老太君开怀地仰面大笑。

她是老寿星,这般开怀笑,众人便也都笑。乔老太君好容易笑罢,指着苏皎皎侧首对懿德长公主道:“这哪是狐狸,分明是个猴儿!”

听是贬斥,实则是喜爱赞美的,懿德长公主十多年好不容易听她说了句好孩子,哪里肯在这时扫了乔老太君的兴,当下笑盈盈地点头道:“婶子说的对,还是个孙猴儿!”

苏皎皎便复又在乔老太君身侧坐下了。因着乔老太君出来晚,时辰已不早,马上就该开宴了。

看着这架势,苏皎皎是要和懿德长公主一左一右陪伴乔老太君了,林氏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位置,邀请大家入席。

谁成想皇帝擦着边儿来了。

一群人出迎的出迎的,规避的规避,拜见的拜见,要开的宴席便又拖延下来。

皇帝亲临祝寿,那是天大的脸面。咸阳郡王一家规规矩矩地迎了,宋璟却是不受乔老太君的礼,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礼:“婶母大义,受侄儿一礼,恭祝婶母千秋。”

乔老太君将身避开虚受一礼,却是没有流泪唏嘘状,反是朗声笑道:“那是你碧心姐姐命苦,哪儿有我的什么大义!倒是陛下宽仁,不念旧恶,还惦记我这个老婆子!”

宋璟眼眸一缩,心中有恨有憾:“婶母说的哪里话,只恨沈子苏不年长三五年,彼时一举荡平夷秦,哪来的碧心姐姐命苦!”

因着碧心和长公主交好,宋璟自小也是和碧心郡主熟识的。只那时是先皇在位,一力主和和亲,待出了碧心郡主那档子事,夷秦大军压境直逼京城,竟还有大臣惧怕得想要将已订了婚的懿德长公主送过去求和的。

当时还是卫王的宋璟一力主战,在朝堂上痛声疾呼,大周的公主,即便是名义上的,被人在两军阵前那般折辱,是个会喘气也丢不起这个脸咽不下这口气,何况有血性的男儿!

于是仗就这么打起来,可那夷秦是凶猛非常,数个将领一个个折了下来,当时的皇帝又气又急又惊又怕,一病不起归了西。

宋璟上了位,启用了当时的锦衣王,一战将夷秦逼到了山海关外,如此算是解除了京师的危机。却不想夷秦忒是难缠,打了三四年僵持着不说,老锦衣王还被暗算丧了性命。

锦衣王一死,整个大周像是天塌地陷,一时人心惶惶惊怖不已,甚至一些胆子小的大臣都上书迁都了,沈重当时不过十八岁,眉毛都没动一根,将身上的官服一脱,一身重孝带着兵就浩浩荡荡地去了。

宋璟和乔老太君说了这般话,勾起了心里的陈年旧事,因着对接驾的咸阳郡王宋贽道:“朕已许久没有与十一弟亲近,今儿逢着婶母的好日子,索性赖着不走了,子苏不是也来了吗,我们一起好好喝几杯!”

咸阳郡王府半寿,一般是一个府上一张帖子,来的也多是女客,像这样特意给锦衣王沈重一张帖子的,实属极少数,虽然其间曲折世人自是猜的出,但目前的局势就是,御驾亲临,得以作陪的,除了咸阳郡王府,就只锦衣王沈重。

先前浩浩荡荡御赐了很多个寿礼,哪个能想到皇帝还亲自来呢,关键是哪个能想到那一向彪悍泼辣的老郡王妃此举不是挑衅而是向皇室示和呢?故而这样一个一睹天颜在皇帝陛下面前露脸讨好的机会就这么失之交臂,不知多少人家顿足扼腕望洋兴叹!

那边乔老太君回到坐席,有皇帝出场助兴,盛宴更是格外热闹,一众夫人想多说几句喜兴话,无奈乔老太君身边的席位被长公主和苏皎皎占据。

长公主也就罢了,可是苏皎皎就有些格外刺眼,就算是要有小辈来陪,静怡公主还在一旁等着呢!

可是刺眼也就刺眼了。众人是在场面上应酬惯了的,大家轮番敬酒,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就直接把苏皎皎透明无视了。

宋静怡一旁看了,不禁心里冷笑,这傻丫头也真有那张脸,陪在一边也不觉得不自在!

苏皎皎还真没不自在,大家给老寿星敬酒,关她什么事啊!

这边有侍女过来,捧着一个小坛子,给乔老太君和林氏行礼,说道:“这是锦衣王特为老郡王妃酿的寿酒,祝老郡王妃福寿绵长!”

乔老太君这回没扫兴,当众哈哈一笑:“我竟有这等口福!早知道锦衣王就是个酒中仙,他亲酿的酒,那还了得,快快呈上来大家都来尝一杯!”

宋静怡在心中腹诽,什么酒中仙,一个小破县城里卖酒的,还不是往酒楼里送低三下四服侍人!

宋静怡这边腹诽着,那边已有侍女服侍酒水。苏皎皎一看便笑了,这是哥哥造的甜酒,一多半是果子,色泽嫣红,光如美玉,有浓郁的酒香,更有清冽的甜香,用于寿宴女客再合适不过。

众人一时被散发着清冽芳香的醇厚酒气惊呆了,再一看杯中酒,竟似琥珀般浓稠而清透,香气氤氲酒色潋滟中,连杯底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来赴宴的不是养尊处优的老封君就是见多识广的管家太太,眼界用度自是不差的,可如此惊艳的芳醇美酒,却是见也未曾见过!

如此内心的一惊一赞之下,对苏皎皎不禁侧目。

锦衣王再得罪甄家和太后娘娘,也毕竟是立下不世之功的人物,抛开他早些年在刑部大理寺的雷霆手段,也不说他征战沙场的旷世才干,光这酿酒的生活小技也是用功到臻于化境,这样的人,□□出的女孩子,又怎么真的会是一个粗鄙无知的山野村姑呢!

何况皇帝陛下对锦衣王的亲厚爱重有目共睹,远没到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为着一个太后国舅,对明月县主表现得太过疏远敌视真的好吗?

太后国舅之仇不过是因着甄家,可甄家那可是铁板钉钉的谋逆,他们这些个做臣子的,惧怕锦衣王归惧怕,敌视却是不敢当啊!

于是表面上,那些夫人看苏皎皎的目光便柔和得多了。

苏皎皎熟门熟路地对乔老太君道:“老太君您可别喝多了,这酒喝着甜,入喉也绵软,可是后劲儿可大了,就这一小杯喝了,双颊便红了,一两个时辰也褪不下去,我哥管这叫醉红尘!”

乔老太君白发苍苍笑意盎然:“哦?当真后劲儿这么猛?”

苏皎皎小嘴一抿将头一扬:“当然!我哥爱烈酒!便是酿果子酒也提纯得很烈!”

锦衣王爱烈酒,这桩公案举世皆知。

众人再不疑有他,小心翼翼呷了一口酒,果然唇齿清芳入喉绵软,咽下去还有回甘,吃起来就像是有酒味的羹汤,哪里像是一小杯下去脸红不褪的烈酒!

宋静怡尝了一下就觉得苏皎皎所言不实,当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声道:“分明就是个吃着玩的淡酒,说什么一小杯红了脸一两个时辰也不褪,你也真不怕闪了舌头!”

苏皎皎见她一饮好爽,当下摇头啧舌道:“完了完了,公主你喝这么快,一会儿非醉了不可。我哥为何管它叫醉红尘呢,便是这酒如同红尘富贵事,初尝滋味香软甘冽,待翻过味儿来,就苦得人事不知了!公主如此贪杯,完了完了!”说完煞有其事地吩咐身后婢女,“快去快去,给公主端醒酒汤去!”

宋静怡神色如常,智商也如常,她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苏皎皎:“你看我像喝醉的?”

众人心里也起疑,任是再烈的酒,不过一小杯,也不至于就醉得人事不知要醒酒汤吧?何况公主参加宴饮是平常事,不可能不会喝酒的!

乔老太君不理会她们小女儿事,看着满桌宾客唏嘘:“别的不说,锦衣王那一句红尘富贵事,当真是一语道尽其中滋味!我们这些个在富贵场中打着滚的,哪个不知道其中甘苦!来,就为这句红尘富贵事,我们喝一杯!”

众人正要举杯,忽见宋静怡满面桃花色,歪着头一副娇憨模样道:“咦,怎么好端端的下了雾了!”

这话一说,众人皆惊骇,这,这是真的喝醉了?

宋静怡身后的宫女丫鬟也皆变色,年长的嬷嬷一边示意小宫女扶宋静怡休息,一边去催醒酒汤。不料宋静怡竟是挣开要扶她起身的宫女,对苏皎皎扬着脖子道:“听说你们在乡下沽酒卖酱菜,你哥送了一坛酒来,你是不是也给我婶祖母送了一坛子酱菜啊!”

苏皎皎微微一笑:“公主这就不知道了,大庆寿的我送什么酱菜啊,我亲手做了寿桃给老太君!”

宋静怡“噗嗤”一声笑了:“谁不知道御膳房送下了寿桃,我皇祖母亲赐的!”

苏皎皎不以为然:“各人表各人的心,有御膳房的寿桃关我何事?”

宋静怡忽然一声冷笑:“你这是和我皇祖母叫板!”

第五章 祝寿(五)

众人皆变色。

宋静怡虽是有些醉了,但神志是清晰的。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的心皆提起来了!太后娘娘赐下了寿桃,苏皎皎还偏要送寿桃,这不是和太后娘娘叫板打擂台是什么!

就算这小姑娘乡下来的不懂这其中规矩,可是锦衣王是懂的,他不该叫妹妹这么干啊!

这其中意味?

众人神色复杂地互相看了看,三缄其口不敢吭声。反倒是苏皎皎笑道:“我跟太后既没有分夫之仇又没有夺子之恨,有什么值当叫板啊!”

这,这话要把人吓死了有没有啊!

这也忒惊世骇俗了吧!

众人看向苏皎皎俱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连懿德长公主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冷面道:“你说什么!”

苏皎皎坐得四平八稳,瞪着一双眼睛非常纯真无辜地反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懿德长公主的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好不难受,她涨红了脸怒斥道:“你再敢说一遍刚才的混账话!”

苏皎皎破颜便笑了!

她往椅子背上一靠,整个人像个欢欣明悦的小兽,两条腿一屈一蜷便窝在了椅子上,眉梢一挑笑道:“大姐姐你这可是说错了,我这哪个是混账话呢?早在民间的时候我就听说,早先有个圣慈皇太后,无宠无子,却仗着个嫡字,整日介和当今太后叫板争锋,在我心中,放眼天下能跟太后娘娘置气叫板的也就是她了,”这般说着小嘴一瘪,颇有点委屈忐忑地道,“可圣慈皇太后再不自量力,那也是先帝的嫡妻陛下的嫡母,我算个什么东西,也能和圣慈皇太后比,去和当今太后叫板?再说这辈分也差着啊,刚才大侄女一说,我心下也好是迷惑,正想好好问问我们的大侄女儿呢!”

说完她缩着脖子抱着腿,可怜兮兮地就朝宋静怡望去,宋静怡却是脸红如火,整个人有些迷蒙瘫软地被宫女扶在怀里。

苏皎皎这下可开心啦,一下子跳了起来三两步跑了过去,幸灾乐祸道:“咦,刚还嘴硬,果然被我说对了吧!这果子酒喝着甜醉得快,可见干什么都不能尽捡软的捏!”

眼看着剑拔弩张,她倒是言笑如常,只是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去,可不是她插科打诨几句话就能岔得开的。

满座权贵皆是静心屏气,谁也不敢开声说一句话。静怡公主身边的嬷嬷带着人扶静怡公主下去休息,苏皎皎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主动旧话重提:“大姐姐说我说的是混账话,那请大姐姐不吝赐教,我说的话是怎么个混账法儿?”

懿德长公主气得满脸通红,偏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她身边管事的薛嬷嬷见主子受辱,当下板脸冷声道:“县主还请慎言!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何等尊贵,怎能大逆不道拿出来任性使气!”

苏皎皎朝宋静怡离去的方向溜了一眼,“又不是我先拿出来任性使气的,嬷嬷要教训找错人啦!”

薛嬷嬷声色越发严厉:“县主对太后娘娘不敬!”

苏皎皎长眉一挑,似笑非笑:“我对太后娘娘不敬?难道当今太后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难道对她来说,能和她旗鼓相当背后叫板的,不是有分夫之仇夺子之恨的圣慈皇太后,而是我这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乡下野丫头?”

苏皎皎根本不理会薛嬷嬷,而是直勾勾盯住了长公主:“因为我送重复了寿桃,就是和太后叫板?我是什么地位身份?说这话的人就是其心可诛!我若是那死了又从坟墓里蹦出来的圣慈皇太后,才是和她叫板呢!就像你身后的那个老嬷嬷,她再怎么蹦跶也没资格和我叫板,能和我叫板的只有大姐姐您,是不是啊!”

不得不说,苏皎皎甜美无邪起来看着像个机灵可爱的小狐狸,这般肃穆森严起来,便有了种乌云叱咤遮天蔽日的孤勇和煞气。长公主自来脾气软糯,主要是她一向养尊处优少有人招惹忤逆,逢见苏皎皎这么一个口不择言混不吝的,当下反少了应对。

长公主内心冷笑,就苏皎皎这么个小丫头,任是她伶牙俐齿厉害,若不是她背后的锦衣王沈重,哪里容得她放肆?但是话又说回来,她背后有那么个锦衣王,就得对她多得些容忍。今天坐在这里的女眷,那个真正是因为自己坐在这里,全是身份地位的化身。便是她自己,要是没有一个皇帝爹和一个皇帝弟弟,又哪里有如今的尊贵?

长公主看了眼一旁的乔老太君,便将一腔怒火咽了下去,算了,不说别人,同样是出身皇室金尊玉贵,只出身上差了那么一点点,碧心郡主的尸骨都已经化成灰了。

长公主这瞬息间想了个通透,与其和这个小丫头瞪鼻子上脸吵上一吵,不如平心静气搏个好涵养。再说,无视,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轻鄙,吵,反而是抬举她了!

苏皎皎见懿德长公主没做声,当下便嘟嘟嘴苦着脸道:“大姐姐我错了!竟被个喝醉的丫头挑唆了,在老太君的寿宴上怎能吵架呢,”当下对着乔老太君又是作揖又是道歉,还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个小耳光,“老太君对不住对不住,我乡下来的没有规矩,您可千万别介意,别生气!”

其实说是吵,也不过就是几句话很短暂的时间,乔老太君不以为意笑意盈盈地道:“要说寿桃,宫里御厨的也是吃了很多年,今年既有人亲手为我做,我倒是要好好尝尝!”

说罢,便让人去寻了苏皎皎的寿礼去。

苏皎皎那个包装精致的大寿桃在一堆寿礼中倒也是颇为与众不同的,故而没多久就有侍女捧着奉了上来。众人一开始还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这寿礼多少有些轻薄了,可那寿桃甫一打开亮相,众人不由倒吸了口气,发出赞叹。

实在是那不仅仅是个桃儿,而是一副麻姑献寿图。

确确实实是用面点蒸出来的,那位麻姑五官清透,衣袂飘飘,脚踩鲜花,手托寿桃,还有一只翩跹仙鹤随在衣角。这不要说是用面点蒸,便是凭空画都难以这般生动热闹!

众人一时也忘了刚才的争端,齐齐被这一副麻姑献寿惊艳住了,禁不住的面面相觑。这,这个刚刚差点捅破天的狂妄小丫头,竟有这般灵心巧手,弄出这般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