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望着宓妃的眼泪,突然将手指放在她的脸上。泪珠滚到羿手指上。手指颤动了一下。
羿愣住了。
“你在为我哭么?”
不是。
“为什么要为我哭,你之前还不认识我。”
不是。
“为什么这么简单就为别人流泪呢?”
因为你们都没有哭。
总是笑着,骄傲着。
你们哭的时候,世界就会死去。
你们的世界就会死去。
请让我为你们流泪吧,为你们那些不能流出的泪水。
羿望着弓着身体,默默流泪的宓妃,将手放在了宓妃的头上。
炽热的感情沿着血液流淌到羿体内。
只要羿触碰到的灵魂,就能体会对方的心意。宓妃知道这些,可是没有精力去害羞了,去伪装了。
哭吧,宓妃,想哭的时候就大哭一场吧。
“是吗?原来你爱着他。就像嫦娥爱着我一样,深深地爱着那个男人。原来是这样,嫦娥也像你这样思念着我么?思念着,思念着,却无法把感情传递给我。一次又一次将后悔层层叠叠在自己身上。用那么小的身体去支撑这些悔恨。是我让嫦娥去承受这些感情。我为什么不抱着她,不紧紧抱着她呢。”羿一把抱住了宓妃。
“抱紧她,无论如何都不放手,死也不放手。”
“为什么我要那么天真,以为明天就好。明天我去找她,只要活着,总有可以拥抱在一起的那天。为什么我不去想,也许明天她就会死,下一分钟,下一秒,她就会死去,无论哪里,都找不到了呢?为什么我不去拥抱她?!”
羿喊叫起来,用力抱紧了宓妃。
宓妃听到他的啜泣声。
她也紧紧抱紧了羿,被泪水黏湿的视线里,她仿佛看到了冯夷的身影。
想要紧紧抱住冯夷,抱住他呀。
宓妃的肩膀僵硬了。
眼泪弹落到地上。
羿感受到她的僵硬,转过身。
在山洞门口,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如白鹭优雅地站在那里。但是那副冷酷的表情,可谈不上优雅。
“冯夷…”宓妃轻声说。
“就是这个人吗?”羿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显得特别大声。有着一头垂地银发的男子,眉头紧锁,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细薄的蚌肉般的嘴唇抿在一起。
就像吹进了无数冷风,冯夷的到来将山洞的气温骤减。
“她们找你。”半天他挤出一句。
见宓妃没有反应,他接着一句:“你的姐姐们在四处找你,伏羲好像死了。”
“父皇?!”宓妃猛地站起身。
“就在你和这个东西搂搂抱抱的时候,伏羲好像死了。”
果然冯夷看到了。
怎么可能看不到呢。难道自己还在幻想什么吗?
“我还想你是被什么牵绊住了呢。原来你突然对僵尸有了爱好呀。”从来没有听过的冰冷的声音。比起黄河边上的冷酷,站在眼前的冯夷简直像魔鬼一样可怕。
“那你最好不要让帝俊发现,他最讨厌奇怪的东西了。”
“那你呢?”羿突然转身问,“难道不讨厌我吗?”
冯夷瞪着羿,没有说话。
“不想和我说话吗?因为我是僵尸?我不知道吞下河伯千万年不死肉体变成所谓的神的人类,有什么资格来说我。还是说,因为你是太阳神的女婿么?”
“…幼稚。”
“幼稚的人是谁?连妻子都不敢爱的男人吗?”
“真没想到,你的嘴巴里居然还能出现那两个字呀。”
“不敢说的人,是你呀。你那幼稚的灵魂,至今还躲在你母亲的怀里吃奶吧?”
寒风闯入山洞,四周黑得想被盖上了巨大的锅盖。
“你还真不懂得什么叫做礼貌。”
“很遗憾,我没有母亲,不懂得什么叫恋母。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躲在母亲怀里,至今没有长大的臭小子。”
“你想死吗?”冯夷的眼中闪出杀意。
“我倒想看看河伯神有多厉害。虽然我对靠着河伯的力量苟延残喘,却口口声声说厌恶的半调子河伯大人没啥兴趣。喂,你,不会连一张弓都拉不起来吧。”
“我能不能杀死你,想看就来试试看吧。”
“好呀。我们出去比较好,这里无论是我,还是你,都舒展不开吧。”
冯夷一甩河伯的长袖,腾飞而出。大气化作他的羽翼,狂风便是他的阶梯,站在吐着白色芯子怒吼着的黑云前,冯夷冷漠地望着地面上的羿和宓妃。合在一起,藏在袖子下的手仿佛随时能拔出利刃一样。
“为什么要激怒他?”跟在羿身后走出山洞的宓妃问。
“实在看不去他那孬种的样子,想揍他罢了。难道你不想揍他吗?”
“我不知道。”
“你可以揍他的,你应该揍他。”
“啊?”听着和椒图截然相反的话,宓妃愣住了。
“如果不揍他,他永远不会清醒。如果不揍他,他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会心疼。”羿苦笑了一声,“男人就是这种迟钝的生物啊。”
“如果你怕心疼,我来帮你揍他。揍到他趴在地上,再也不敢俯视你。”羿抓住宓妃的手,他仿佛看到了嫦娥的影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
“报你为我流了那滴眼泪的恩情。”羿伸出手臂,从指间发出的白色烟雾如同展开双翅的白鹭,一把等身大小的红弓出现在羿的手上。
羿咬了下嘴唇。红色的血液沿着嘴角向外延伸,化作一根被血染红的白箭。
“帝俊御赐的神箭。”宓妃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拉开马步,羿踏在地上,一手握弓,一手将咬在齿间的箭取下。他自己仿佛也化身成为箭的一部分,朝着黑色天宇中的白色身影,发出怒吼。
这就是射下太阳的神箭,如果被他瞄准的话,那么冯夷也会…?
宓妃身体一颤,几乎叫出声来:“住手!”
但是宓妃的嘴唇好像不再是自己了。
她看到在黑色的天宇中,冯夷的身体开始变化。
白纱遮住的尾部突然伸出巨大的龙尾,冯夷直起腰,伸长脖子对着羿怒吼。他的双臂化作龙爪,雪白的胸膛布满鳞片,和巨大的龙尾一起,撕裂了白色的长袍,在黑云中翻滚起来。
“哈哈,居然变成了龙?我还以为你是一条鱼呢。”
终于变成龙了吗?
淡青色的眼睛突兀着,扬动着胡须的血盆大口。宓妃的体内有什么叫喊起来。那是来字同一血亲,水底的呼唤。
可是现在冯夷的眼里没有宓妃,只有羿。仿佛不想看宓妃,只是死死地近乎眼球爆出眼眶那样瞪着羿。
他仰天怒吼,然后朝着羿冲了过来。飓风吹得大地飞沙滚石,宓妃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羿望着冯夷,拉紧了弓。羿身边的气流被羿吸入箭尖,两种力量在大地和天宇间争斗着。
再紧一点,再紧一点的话…
“不行!”
宓妃突然扑向了羿。
红色的长箭穿过黑夜,相撕破黑幕的利刃。
龙的身体蜷曲起来,想要把红箭吞下去,可是宓妃看得很清楚。
长箭深深地扎入冯夷的眼睛。
“冯夷——!”
巨龙惨叫数声,扭曲着摔倒在山崖那边去了。宓妃想要追过去,可是她发现周遭的诡异气氛。沙石没有随着冯夷的坠落而消失,仿佛有一股气流,连接着天地,将地上的一切吸到天上去。
宓妃扭头望去。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几乎要把她吹走了。、
羿单膝跪在地上。刚才还崭新的红弓居然裂成了碎片,随着飓风,慢慢被洗到天上。天空裂开一个大洞,宓妃发现,风正卷着向上。
然后宓妃发现,羿握着红弓的手也裂开了。仿佛那身体不是血肉铸成,而是岩石幻化。
的确,羿是从石头堆里爬出来的。
羿的身体被在飓风面前纷纷碎裂,跟着风一起飞上天。先是左臂、左腿,他的身体倾斜倒地,他用右臂支撑着身体,他的胸口也慢慢开裂了,右腿随风消逝了。
宓妃冲上前,接住了羿几乎跌落在地上的身体。
“终于…”羿努力张大眼睛,张开破裂的嘴唇,说。
“这就是天劫么?”宓妃问。
羿摇了摇头。
“怎么会有这么轻松的天劫呢?”
“那么这是…”
“不知道。也许…是我背叛了嫦娥吧。”
“?”
“一瞬间想到的只有你。”
“…”
“想要保护你。”
“不是我吧?”宓妃捧着羿的身体,长发垂在羿的脸上。
“你想要保护的,不是我吧。”
羿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他苦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吗?真正不想被原谅的是我呀。满脑子想着惩罚自己,肉体也好,精神也好,从来没想过嫦娥需要这些吗?从来不去问什么,就私自下决定。羲和想告诉我,就是这个呀。
“所以我就算天劫一万次,嫦娥都不会回来。因为嫦娥需要的,不是我被天火烧灼,而是被我紧紧地拥抱。
“一次也好,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对她温柔一点呢?为什么不去问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宓妃捂住了羿的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淌了出来。
“你已经很努力了。她感受到了。”
天劫才没有来。
“你已经保护过她了。所以…”宓妃捂住羿的手颤抖着。
请你安静地走吧。
“你没有和我说对不起呢。”羿笑着说,“我终于明白了,说对不起的心情。原来那个人逃走了呀。说着对不起就不害臊地逃走了…那个人,在天上还好么?”
“是的,忘记了一切,幸福地生活着。”
“是么。果然她不是我的嫦娥呀。”
“是呀。”
“对不起。”
“嗯?”
“伤害了那个人。你爱着他吧?”
宓妃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她用非常缓慢的动作,点了点头。
“是嘛,那我是射对了。头一次,射对了…”
“其实…”
“我想摸摸你。”
“嗯?”
“如果有手,我想摸摸你。你真是个傻孩子。总是为别人着想,最后连自己想要什么都忘记了。
“爱情是简单的事情,是我们把它变得复杂,然后…失去了它。如果爱他,就去拥抱他吧。用你的手臂,用你的灵魂…不要到死才后悔。”
“你爱着他吧?有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双手下传来碎裂的声音,宓妃看着碎片从指缝间飞起,徐徐上升。
天宇的大洞中发射出无限的光芒,就像母亲的双臂。
宓妃闭上了眼睛,任最后一滴眼泪落下脸颊。她紧紧握住拳头,再次睁大双眼。
碎片被吸入空洞,化作无数霞光,倏地消失了。黑云慢慢散去,太阳出来了。
宓妃抬起头,提起腿,朝着黄河走去。
冰冷的河水在女神面前分开了,一道白玉阶梯出现在河边。宓妃慢慢走下阶梯。河水在她身后慢慢闭拢。
水底下的光照耀着宓妃的安静优美的脸。
粘上泥土的外套被水汽溶化了。露出黄色的长裙。华服的宓妃出现在河水宫殿前。龟丞相带着小帽子守在宫殿门口,看到宓妃,立刻跑上前,一脸焦虑地问:“您总算回来了,河伯殿下他…”
看到宓妃的神色,龟丞相在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殿下,您不舒服吗?其实,我刚才听那些虾兵蟹将说,说,我想宓妃殿下怎么是这种人呢,我…”
“他在哪里?”宓妃轻声问。
“谁?”
“冯夷。”
“…啊,殿下呀,他在他的房间里,他把自己锁在里面,谁都不想见。”
“是么。”
“宓妃殿下,您要见他吗?您最好还是…”龟丞相想拦住宓妃,但是宓妃轻声一念,龟丞相就转了个圈,摔倒在地了。
宓妃在水中腾起,长长的水袖和腰带在波涛中滑过。
龟丞相站起来,没有追赶宓妃。
蚌姑娘们悄悄走到龟丞相身边。“丞相,宓妃殿下她…”
“唉,我是没办法了。”
“可是你如果不管,谁能管呢?”
“现在这样子,就算伏羲陛下也管不了吧。”
“听说宓妃殿下和大羿偷情,被河伯殿下活捉了是么?”
“那大羿居然还恼羞成怒,把河伯殿下的眼睛射瞎了?”
“你们在胡说什么?”龟丞相的小脑袋对着她们就是一阵吼,蚌姑娘吓得纷纷用蚌壳遮住自己。
“你们怎么可以相信谣言呢?宓妃殿下是那种人吗?”
“…我们好久没看到宓妃殿下了。”
“也许她…”
“混帐!”
龟丞相气呼呼地转动他的小脑袋。“连你们都这么想,河伯殿下肯定也…宓妃殿下到底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冰冷的宫殿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宓妃飞到冯夷的房门前。
隔着两人的,正是椒图当年送给冯夷的门板。
“你应该去爱他的。”
“有门板就该有钥匙吧。”
可以吗?用我的手紧紧抱住冯夷,就算他踢我打我也绝对不松手。我来了,冯夷,没有任何的遮掩,没有任何的伪装,这样的我,你能爱我吗?
“痛吗?”宓妃说。
门板后面没有回音。
“很痛吗?” 宓妃摸上门板。“对不起…”
屋里传来可怕的吼声,那是动物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无论我做错什么,请开门。我想抱着你,紧紧地抱着你。恨我打我都可以…”
“对那个男人,你也这么说吗?”屋里传来的声音不像是冯夷,而像一个怪物。
“谁?”
“大羿呀,你不是和他紧紧抱在一起了吗?”
“那个,不是…”
“不是吗?像恋人那样紧紧地拥抱着,你敢说我看错了吗?!”
“…你没有看错。”
屋里的石桌石凳被暴力打碎了。
“但是我想抱的人不是他,是你呀!”
“哈哈哈,你想抱我?!想抱我你跑去人间界。想抱我你和一个男人哭哭涕涕地抱在一起。啊~真好!”
“因为我爱你呀。”
“我看不出来这和爱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们都是这么爱别人的吗?”
“不是,你听我解释…”
“我在听!!我居然在听,这么荒谬的事情,我居然在听,但是你叫我怎么去相信?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因为她爱我?”
“羿想抱的不是我,是死掉的嫦娥。而我想抱的也不是他…”
“哈哈哈哈。”冯夷大声笑着,“所以你们就抱在一起了?互相舔舐伤口,然后呢?你们得到安慰了吗?”
“没有。”
“呵呵。”
“如果不是冯夷,我不会得到安慰的。”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我想要紧紧抱住的人,只有你。”
“是呀,是呀。”
“开门,冯夷…”
“把门打开。”
冯夷大口喘息着,没有动作。
“你如果不开门,我就踢开它。”
见冯夷还是没有反应,宓妃一挥手,大理石大门裂成大小碎片,堆在门口。宓妃飞入屋内。
屋里没有完好的东西,到处是碎石。在碎石中间,冯夷像个衰老的动物那样弯着身体。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左眼,另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宓妃。
这个真的是冯夷?
他的银发上也满是血迹,团在一起。衣服破烂不堪,但是真正可怕的是冯夷的表情。他简直像一个绝望的老头。
“冯夷…”宓妃颤抖着向冯夷伸出手。
“别碰我!你看着我的样子很高兴对吧?你满足了吧?”冯夷推开宓妃的手。宓妃看到了冯夷满是鲜血的眼睛,和阳朱一样,但是…
阳朱不会让宓妃想吐。也不会让宓妃想冲上去却像被钉死一样,站在原处,动弹不得。
“冯夷…”
“你去抱着他吧!”
“不是!”
“爱着他就去爱吧!”
“真的不是,冯夷,真的不是…”宓妃发誓绝对不再流下的眼泪,又淌了下来。“我不知道,不知道会这样。”
“这样?我变成瞎子这样?”
“我只是,只是想回到你身边,想抱着你。”
“对对。因为你爱我,哈?”
“我爱你,我爱你,冯夷。我只是想爱你…”
“这就是你的爱?!”
“我…我…”宓妃的视线被泪珠淹没了。
为什么,自己只是想抱着他,只是想爱他。为什么却害了他?
“是呀,你爱我,你真爱我。爱到撕裂我,爱到把我踏在脚下?你想看我悲惨的样子,你看到了,你满足了吧?我,我,我居然想要和你好好在一起。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冯夷抓着自己的头,眼泪混着鲜血淌下来。
“我居然以为你能代替母亲来爱我。我居然愿意用什么都好,来换你。”
“我居然…”
冯夷的脸被宓妃捧住了。宓妃将自己的嘴唇压了上去。
那是带着铁锈味道的吻。
是宓妃和冯夷的初吻。
泪眼婆娑的宓妃,捧着满是鲜血的丈夫的脸。颤抖着,发出一丝苦笑。
“我明明爱着你,明明拥抱着你,可是为什么只能伤害你呢?为什么我不会好好爱你呢?冯夷…为什么我们已经接吻了,嘴里却只有血的味道。还是说,我们在一起,只能伤害你吗?”
冯夷望着宓妃。
“冯夷,让我们重新来过吧。”宓妃的脸上挂在近乎神经质的笑容。“不是兄妹,不是夫妻,什么都不是,仅仅是活着的东西。这样,我是不是就不会再伤害你了?这样,你是不是就能幸福了?”
“冯夷,让我们重新来过吧…”
宓妃从冯夷房间冲出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
“宓妃殿下,您真的要走么?”龟丞相想要拦住宓妃。
宓妃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走?你们不是夫妻吗?不是挺好的吗?”龟丞相小小的眼睛瞪得滚圆。
“我在这里,只能伤害他。”
“怎么会?宓妃殿下您可别这么想呀。你们还是夫妻呀,夫妻可不能…”
“已经不是了。”宓妃抬起头。龟丞相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和死灰的脸色,不禁后退了一步。
“刚才,我们已经不再是夫妻了。”
“您说的是真的吗?宓妃殿下。”
“不会再伤害他了。”宓妃低头望着龟丞相,温柔地说:“请你照顾好他。那个人很需要别人在他身边。”
“可是他最需要的是宓妃殿下您呀…”
宓妃低下头,闭上眼睛。她展开双袖,飞过白玉台阶,河水再次敞开了怀抱。
是的,再也不伤害他了。
这只是谎话罢了。
逃走的是自己。
说着重新来过,然后逃走了。
从今以后,没有人能将你的心随意摆布,没有人能让你体会这种撕裂心肺的感受了。
只要重新来过。
哪怕你的灵魂再也无法被救赎,你终于可以从羞耻妒嫉怨恨中自由了。哪怕内心深处已经烙刻上的那个名字,一旦切断那根绳索,你也可以笑出来。
冯夷,冯夷…
我再也无法拥抱你了。
从此,这双手再也没有了意义。
“冯夷殿下,宓妃殿下跑了,您,您…”龟丞相跑进冯夷的房间,冯夷呆呆地站在那里。
“您快点去追吧,要是真的让宓妃殿下跑掉了,她可再也…”
“不会回来了。”冯夷愣愣地接着话。
“是呀,您看您不是很清楚吗?”
“可是,为什么要去追?”冯夷的脑子依旧看上去不好使。
“因为她不会回来了呀。”
“可是如果追回来…”宓妃还是用那双眼睛望着我,还是那么哭泣着,怎么办?
“追回来慢慢说呀,说些好听的话,宓妃殿下就会开心的呀。”
“不是那么简单。”
“啊?”
“是我松开了手。”
“什么?”
“如果我紧紧抓住她…”
“…”
“为什么我松开了呢?这只手,这只手!!”冯夷将双手砸向地面。
“冯夷殿下,您别这样呀,这是您的手呀!”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比起自己被大家放弃的时候,失去母亲的时候,这种几乎烧灼自己的痛苦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痛。眼睛的伤,手臂的伤,一点都不痛。
可是胸口像被人挖开了。有什么东西被掏走了。
宓妃,宓妃…
如果那个时候,紧紧抓住你。
你会回来吗?
会对着我笑吗?
会爱我吗?

河水慢慢合拢,清澈的河水不知怎么开始变得浑浊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暧昧的光。
千年的河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就像失去缰绳的野马,向前冲刺。
一直向前,向前,冲向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