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敏坚决地说道:“我没有错!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做了错事,有何证据?茂先,你别听他们乱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你相信我!”
萧铎涣散的目光渐渐移到了周嘉敏的身上,只是那目光十分陌生,冰冷,好像在他眼中的只是死物。周嘉敏被这个眼神吓到,突然就没那么底气十足了。莫非他知道了些什么?不可能的,不会留下证据的…该除掉的人…
“顾先生,人带来了。”门外有人喊了声。周嘉敏回头,看到章德威先进来,表情沉重,他身后两个士兵拖着一个人进来,放在她的身边。那人痛苦地呻/吟着,朝她伸出满是血污的手,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手指不住地发抖。
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两腿的筋骨好像都被打断了,无力地叠放在一起。
周嘉敏猛地睁大眼睛。这人竟是张勇!萧铎当初没杀他?!
章德威的目光垂视地面,声音里有一丝愠怒:“二小姐,张勇已经全都招了,而且我也去问过李都头,他所说的和张勇的口供完全一致。是你假装追债之人,用邵康的命相威胁,指使朱氏到萧府,设计赶走少夫人,事败之后再嫁祸给郑绿珠。”
“不!他们说谎,我与这件事毫无关系!张勇,你为何陷害我!”周嘉敏喊道。
张勇连话都说不利索,手颤抖地指着周嘉敏,又无力地垂下。身上疼得都已经麻痹了,他知道自己很快会死。李延思诈了他,他再不可能帮周嘉敏隐瞒。当初不该糊涂受了她的引诱,否则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周嘉敏绝望地趴在地上,目光一一掠过屋中众人冷漠和不信任的脸,她先是爬过去抱住周宗彦的大腿,急声道:“父亲,从小您最疼我,您帮帮我!一定是有人要害我!”
周宗彦咬了咬牙,别过头去不看她。他本还抱着一线希望,或者是自己弄错了,真的有人陷害她。可眼下证据确凿,事实摆在眼前。
见周宗彦无动于衷,周嘉敏又爬到冯氏的脚边,扯着她的裙摆,眼中含着泪水:“母亲,母亲您要救我,我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您就忍心看着别人这样害我!”
“你还说是别人害你!敏敏,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可你一错再错。你若真想要条活路,就将小姌的下落说出来。只要找到了她,你或许还可以将功补过,知道吗?”冯氏低头苦苦劝道。
“是你通知玉鸾去拦截她的!”萧铎的神智似乎一下子回来,死死地盯着周嘉敏。周嘉敏被他的表情骇到,往后挪了几下,浑身的温度骤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想到萧铎竟一下子掀开被子下床,径自走向周嘉敏,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告诉我她在哪儿!”
“茂先…”周嘉敏只来得及发出两个音。
“不要叫我,你不配叫我的名字!”萧铎睚眦欲裂,吼道,“我当初简直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竟敢害我母亲,害我妻儿,我现在就杀了你!”
周嘉敏抓着他的手腕,被他掐得双目翻白,整张脸涨成紫红。
“茂先,你先冷静些!他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手上还有伤,你们俩快去把他拉开!”柴氏对魏绪和章德威说道。
魏绪是巴不得看萧铎掐死周嘉敏的,这女人坏事做尽,居然还有脸跑到邺都来,但魏国公夫妻毕竟还在场,军使真要当场掐死了她,两家都会很难看,他只得走了过去。章德威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周嘉敏蒙蔽利用了,心中虽愤怒,但也不想看着萧铎就这样把人杀了,也迅速走了过去。
可萧铎几日不吃东西,力气依旧大得惊人。他们二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松了手,而周嘉敏的脖子已经被他掐出了两道很深的红痕,一直伏地咳嗽。
冯氏要过去,却被周宗彦一把拉住了手臂。毕竟来之前说好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能干预。周嘉敏所为,要她死几次都不为过。
迄今为止,周嘉敏一直都认为自己对萧铎而言是最特别的,萧铎喜欢了她那么多年,这份感情不可能说不在就不在了。只要韦姌消失,她还有机会能回到萧铎的身边,这次她一定会尽力弥补以前的缺失。至于她所做过的那些恶事,不过是回到他身边的手段,他一定会相信她,原谅她的。
可直到此刻——她险些命丧在他手下的时候才发现,他真的会杀了自己。原来的那些想法,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地自欺欺人罢了。
屋中一时变得很安静。萧铎喘着粗气,被魏绪从后面架住肩膀,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他对自己的情绪和理智已经没办法掌控,它们如冲出牢笼的猛兽,吞噬着他,这是件十分危险的事。
他定了定心神,对周嘉敏说道:“我不想用军营里逼供的方法对付你,但你最好老实交代!”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就算你杀了我也没用。”周嘉敏凄然地望着地面说道。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帮她,包括生养她的父母,她今日是真的逃不过去了。若她真的知道韦姌在哪里就好了。现在只有韦姌能救她一命。
顾慎之这个时候插嘴道:“军使,她说的应当是实话。当时玉鸾虽然来拦截,但是被郑镖头带人拦住了,并没有追上我们。带走小姌的应该是另有其人。或者刘旻还安排了别的人…”
“不会的。”李延思从外面走进来,看了一眼屋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继续对顾慎之说道:“当时我们的人跟着泰宁节度使到了太原,那之后就一直有暗哨留在太原盯着。我刚刚去查了下最近那边传来的奏报,刘旻那边并没有动静,少夫人应当不在他的手上。”
唯一的线索又中断了,萧铎手按着额头,只觉全身无力。魏绪连忙扶着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李延思看了看地上的周嘉敏,问众人道:“周二小姐应当如何处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萧铎的身上。柴氏不想在这个时候逼萧铎,但也要做个了断了。对于萧铎来说,刚才是一时情急,但周嘉敏到底救过他的性命,还是他名义上的大姨子,更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没有人能代替萧铎惩治周嘉敏。
萧铎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来,走到周宗彦和冯氏面前。
周嘉敏心中还存着一丝期冀,怯怯地看过来。
萧铎说道:“周嘉敏的所作所为,任谁都袒护不了。我若交给府衙按程序查办,她必死无疑。但我萧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她终究是你们二位的女儿,也曾在年少时救过我的性命。我以军法惩治,二位以为如何?”
冯氏凄然地点了下头,周宗彦叹息道:“我知你治军素来严明,便由你处置吧。我二人绝无怨言。”
萧铎得了周宗彦的话,便走向周嘉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传我命令,将周嘉敏拖出去杖责三十,生死不论!”
周嘉敏愣住,三十杖,她还有命活吗!这时,已经有人进来拖她,她绝望地嚎叫,手死死地扒着门框,歇斯底里地哭喊,但屋中无一人理她。她被强行拖走了,眼睁睁地看着门中的萧铎背过身去,渐渐从她的视野里消失。终于,她不再哭喊挣扎,因她知道那样也改变不了什么。她的人生再不是繁花似锦,阳光明媚,全部变成了一片灰。
屋中周宗彦捂着冯氏的耳朵,心痛如刀割。这一切是周嘉敏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但周嘉敏亦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由着她的性子,早早将她嫁了。也许,结果会完全不同。
的确,他曾经想过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女儿。若是换作从前,也不是不可以。可眼下是什么情形?萧毅带军马上就要打到京城了,不出意外,很快江山就会易主,那萧家便是皇族了。谋害未来的皇后,皇子的正妻,皇族的后嗣,是什么罪名?他周宗彦就算本领通天,如何还能保得住周嘉敏?
除非是韦姌站在这里,亲自向萧铎开口,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是地地道道的狗血言情作者,but我看了各位大人的脑洞,小心肝儿还是颤了…这剧情…恕我真的写不出来啊(笑cry)
第87章山易主
“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萧铎无力地说道。
柴氏先站起来,对众人点了点头,屋中所有人都跟着她逐次走出去,魏绪走在最后,担忧地看了眼萧铎,轻轻关上了门。
萧铎躺回床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帐顶,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走出去。正月里头,府中为添喜气,还是置了些灯笼和红花。红色很刺目,他别开头不想看,双腿无意识地走到了韦姌的住处外面。
这个院子本就在府中很偏僻的地方,平素没有人往来。韦姌初嫁到萧家,被安排在此处,也没有怨言。之后萧铎曾提议给她换一处位置好些的,她说住惯了有感情,并不想换。
她向来很重感情。九黎,族人,乃至一处住过的院子,她都珍而重之。
萧铎从未想过,这样不起眼的一块地方,竟成了如今整个萧府最让他留恋之处。他走进院子里,看到一个人正弯腰给树浇水,以为是错觉,揉了揉眼睛,惊觉那并不是她。
阳月转头看到萧铎站在院中,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放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迎过来道:“军使,您怎么来了…您的病无碍了吗?”
她是韦姌的侍女,不方便在萧铎的身边贴身照顾,因而只是从别人打听萧铎的病情。所有人都说,从未见军使病得这么重过。
“嗯。”萧铎应了声,虽然有些失望,但看见阳月,仍是觉得分外亲切,问道,“你在做什么?”
“小姐在的时候说这院子太冷清了,要种几颗桃花树,再种些桂花树。说春天的时候桃花好看,秋天的时候桂花飘香。”阳月与萧铎一起看着那尚且光秃秃的树苗,接着说道,“但她又说自己生性懒惰,大概照顾不好花花草草,这件事便一直拖着。奴婢想趁她不在,就帮她种着,等她回来,看到了兴许会高兴呢。”说到后面,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
从她被韦懋救了之后,一直在韦姌身边照顾,从未离开过。韦姌失踪,她心上就像被割了一块。
“我帮你吧。”萧铎说着,已经挽起袖子,拿起放在地上的铁锹。
“军使,这可万万使不得!”阳月要去拦,萧铎摆了摆手,自顾挖土种树。他也不知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心上空荡荡的,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把心中的空虚给填起来一些,才能与她有些关联。
阳月知道韦姌不见了,最难受的应该就是萧铎。毕竟韦姌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在他尚且不知道的情况下,母子都消失了,生死未卜。她本欲劝两句,但她是个下人,又不太会说话。也许这个时候,让萧铎做这些对他而言才是好的。
“军使!原来您在这里!要属下一顿好找。”魏绪从外面进来,看到萧铎脸上手上都是泥,正在扶一棵树苗,连忙冲过去拦道,“军使,您才刚醒来,东西都还没吃,这些事让属下来做!”
“魏绪,让我亲手为她做些事,别拦着。”萧铎轻声道。
魏绪一愣,看向萧铎落寞的侧脸,缓缓松开了手。他跟了萧铎这么些年,几时看到一向威风凛凛,所向披靡的军使,如此沮丧过?犹如一只坐于山头远望的野兽,失去了獠牙和利爪。韦姌怀着孩子失踪,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有个士兵在院外探了下脑袋,魏绪快步走出去,问道:“怎么了?”
士兵搓了搓手,说道:“使相的军队与汉帝的军队在京城北二十余里的地方交战,汉帝大败,与余超二人逃了。使相杀了李籍,眼下已经率军入京。不过,在交战过程中,余超使诈,致使使相落入埋伏中,受了伤,幸好被赵教头护住了。”
魏绪瞠目,又是赵九重!赵九重在军队中的升迁速度之快,让魏绪和章德威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当年跟着萧铎皆是从最低等的兵卒开始,花了五六年的时间才慢慢爬上来。赵九重居然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在军中崭露头角,让使相和军使都注意到了他。
魏绪虽是一介莽夫,但也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叫赵九重的年轻人的威胁。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魏绪正想着怎么跟萧铎禀报此事,又有一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手指着身后:“魏都头,不…不好了!”
“又怎么了。”魏绪没好气道。
“方才我们拖着周二小姐去杖责,她说不想让魏国公夫妇听到她的惨叫声,要我们把她拖到侧门外去行刑。我们想了想就同意了。哪知道刚打了几下,忽然冲出一伙人来,把人给劫走了。兵马使已经带人去追了。”
魏绪赶紧将此事禀报给萧铎,萧铎正蹲在地上,用手埋土,闻言头都不抬,只淡淡道:“她既有人接应,想必计划周全,章德威未必能追到。”
晚上,章德威回来,果然没有追到人。
周宗彦面色凝重,哪里能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周嘉敏竟还留有后招。他本欲亲自去抓周嘉敏回来,萧铎道:“岳父不必如此。您是您,她是她。她所做的事,本就与您无关。既然人已经被劫走了,想必早有预谋,您去追也无济于事。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明日随我一道上京。我会命人追查她的行踪的。”
周宗彦心中五味杂陈,拱了下手,就出去了。
他戎马半生,没想到临老了,要被一个女儿拖累至此。他现在根本都猜不透周嘉敏到底想干什么。他回房以后,怎么也睡不着,把霍元招到身边:“你去暗中查找二小姐的下落,务必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霍元看了周宗彦一眼,应是之后就退下了。
***
韦姌自入了蜀地,基本都是在船上度过的。这客船很大,上下总共有三层,底舱装运货物,中间载人,顶上还有专给船工休息的小棚。她有时到甲板上透风,就看到河上多是这样满载的客船往来如梭,两岸或是平原沃野,炊烟袅袅,或是繁华城池,歌舞升平。
相较于中原的连年混战,蜀地则太平许多,没有大的战乱,百姓的面貌与中原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这是孟灵均治下的蜀国,没有让她失望。
沈骁走水路主要出于两点考虑。首要的便是抹去踪迹,他是禁军出身,当然有些侦查和反侦察的能力。二来蜀地确实河网纵横,四通八达,行船也更快。
越临近成都,城池愈大愈繁华。
韦姌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失踪,会让许多人担心,也想过暗中传递消息出去,至少给家人报个平安。可沈骁行事谨慎,滴水不漏。小圆又是蜀国的人,自然不会帮她。
这一日船停靠在了简州的金水城,预计补充些物资,便继续上路。韦姌下了船,在渡头吐得厉害。小圆连忙去禀了沈骁,沈骁带着御医过来查看。
御医姓白,鹤发童颜,面容慈祥,原是蜀宫中的掌院御医,听说当年也是他坐镇,太后才顺利产下了孟灵均,颇为德高望重。白御医年纪大了以后,在成都开了家药堂,轻易不给人看病。但闲暇时还要教教宫中的御医,孟灵均有什么毛病,也仍习惯请他看。这次为防止韦姌有意外,特意请了他老人家前来接应。
白御医自是知道韦姌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半点不敢怠慢。
“唔,夫人怕是长途跋涉,有些晕船。沈统领,不若咱们就在城中暂歇一夜吧?反正很快就要到国都。”白御医建议道。
沈骁看韦姌苍白的脸色,也担不起她有失的责任,便点头同意了。
小圆去取了厚重的披风和帏帽来给韦姌,然后沈骁便带了几人,去城中喊了辆马车过来。
金水城是简州的治所,又因临近成都,作为国都的仓库,商贸繁荣。自从蜀汉恢复通商之后,蜀锦和茶叶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输向中原,同时来自中原的货资也如潮水般涌入,商贾云集。
他们投住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上下共五层,雇了十几个跑堂引客,仍是忙得脚不点地。一楼是专供住客吃饭的大堂,只余一个空桌。沈骁带着韦姌走过去,随手点了几个菜,特意加了一句:“尽量做得清淡些。”
“好嘞!”小二爽快地应了一声,就转头去忙了。
大堂上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看那些人的穿着,应以商人为主。韦姌身后的一桌人似乎正在讲大汉的事情,声音传到了他们这一桌来。
其中一人说道:“萧毅跟汉帝一战之后,汉帝大败,逃到京城郊外的村庄里头,他身边的宦官误以为追兵到了,匆忙间将他的头颅砍下,以求保命。汉帝年纪轻轻,就这么落魄地死了。”
韦姌见过神技,自然知道当时是什么情景。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亲小人,远贤臣。那萧毅父子这些年来为汉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汉帝欲杀忠臣,自然是遭到了举国的反对。只不过萧毅一介臣子,要让各路节度使服从他当皇帝,也没那么容易。”
“汉室无人,他怎么就做不得这个皇帝了?”
“自古继位讲究名正言顺,他要问过朝臣还有太后的意见。太后怎么会愿意一个外姓人来做皇帝?自然要首推刘姓宗室里头的人。只不过那人刚被推举,就死于急症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汉室易主是早晚的事。萧毅如今手握重兵,慑服四方。太后一个妇道人家再不情愿又能如何?中原连年混战,百姓都迫切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君主来稳定局势。此人,非萧毅不可。”
这么多天以来,韦姌第一次听到与后汉和萧家有关的消息,凝神听着,希望能再听到些有关萧铎的消息。这时,旁边一桌的人说道:“我说,你们那是半月前的消息了,最新的进展是萧使相已经被他的部将强行推上了龙椅,勉为其难地做了皇帝!”
“啊?你是从汉境来的吗?”
“当然,我就是从东京城里来的。”那人得意地说道。
众人立刻围过去七嘴八舌地询问,那人说:“太后先是让使相监国,而后正式下达诰令,将皇位禅让给使相。几日前,使相已经登基,改国号为周。你们还在这叫汉,中原早已是改朝换代,再没有汉了。”
众人嗟叹,后汉存世不过几年光景,想当年高祖立国,也是轰轰烈烈的一番伟业,怎知道传到继任者手上,就生生断送了他亲手打下的江山。还是送到了他最得力的臣子手中。
那人又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原来使相有两个儿子吧?一个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萧铎,另一个亲生子,却是没什么名气。他登基之后,将萧铎升为镇宁节度使,检校太保,太原郡侯,以皇子的身份出镇澶州。”
韦姌听到萧铎的名字,心漏跳了一下,不自觉地收紧手指。腹中的胎儿似也感应到旁人在说父亲,动了动。马上有人问道:“萧铎原本可是天雄军指挥使啊,那是大汉的第一牙兵,这不是明升暗降了吗?”
那人一笑:“毕竟萧铎是养子,连个王都没有封,看似被重用,却是为皇帝的亲生子守江山去了。反而是那个亲生子,什么都没做,就被封为祁王,加司空之名。”
众人一片哗然,七嘴八舌地议论。韦姌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若是寻常人家的兄弟父子,也许永远不会面对这样残酷的问题。可一旦到了帝王家,血缘变成了要考虑的最重要的因素。她知道最后是萧铎当了皇帝,可她不愿意看见萧铎跟萧成璋兄弟俩反目成仇。毕竟他们是感情那么好的兄弟。
这个时候,小二把饭菜端了上来,韦姌也没心思再听,低头吃饭了。她没什么胃口,在船上之时,沈骁为照顾她的口味,尽量让厨房做些中原的菜式,她吃得一向比较清淡。然而这里的饭菜便是地地道道的蜀菜了。
“夫人,您再吃些吧?”小圆劝道。
沈骁见韦姌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知道多少是受了刚才那帮商人议论的影响,便对小圆说:“去让厨房做一碗清淡的面条来。加个鸡蛋。”
小圆连忙跑去了。
白御医不知道韦姌的身份,也跟着议论了两句:“听说汉帝在登基以前,十分器重萧铎这个养子。怎么登基之后,态度一下转变了?也不知萧铎如今作何感想。”
“中原皇室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议论了。”沈骁打断他道。
吃过饭,几人各自回房休息。韦姌住的是上房,屋中十分敞阔,布置讲究。露台上能眺望到江面码头,还有远处密集的建筑群。小圆去准备沐浴的东西,韦姌从怀中拿出萧铎送的梳子,轻轻地抚摸上面的纹路。
她有些担心萧铎,又替他不平。萧毅厚此薄彼,柴氏有没有反对?萧成璋的态度如何?萧铎的心里肯定不会好受。她知道萧铎未必有争权夺利的心,但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并不是萧铎想要退,身边的人就会让他退的。更何况萧毅不会不知道,萧成璋本性的确不坏,但绝不是做帝王的材料,萧铎更有能力替他守护江山。
她想陪在萧铎身边,想要安慰他,然而她远在天边,什么都做不了。她甚至连给他送个消息都办不到。沈骁对她的看管,外松内严,她刚才想偷偷出门,去找刚才楼下大堂里那位来自京城的商人,可是被人拦住,送了回来。
下午在露台上吹了风,韦姌夜里有些着凉,嗓子眼很痒,一直咳嗽。她压抑着咳嗽声,怕吵到小圆,但小圆没有睡得很深,早已经听到了。小圆摸黑起身,点亮屋中的烛灯,倒了杯热水走到韦姌床边:“夫人,您先喝些热水,奴婢去找白御医过来给您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