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现在都还无法相信。他的孩子,他尚且不知道它的存在,便跟它的母亲,一起消失了。
他曾是那么地盼望这个孩子的到来,那么渴望他的妻子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他怀揣着远征的疲惫归来,一心想要看到挚爱的妻子,填补目睹疮痍山河的心痛,但她就这样失去了踪迹!
他无法原谅自己!萧铎一掌击碎了柜上的花瓶,瓷片划破他的手背,血啪嗒啪嗒地砸落在地面上。可他感觉不到疼,这样的疼痛,跟他心里的相比,实在是太轻了,甚至无法减轻他如潮水般涌来的愧疚和痛苦。
他无能!他对得起江山,对得起万民,却对不起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军…”魏绪要上前,却被李延思一把拉住。李延思知道,若不让萧铎发泄出来,他会疯的。
萧铎忽然转身就朝外疾走,魏绪和章德威连忙过去,一人拉住他的一边手臂,魏绪喊道:“军使,您要做什么!”
“放开我!”萧铎赤红着眼睛吼道。
“军使,您冷静些!”章德威也劝道。
“我怎么冷静?你们告诉我要怎么冷静!我要去京城,我亲自去找她们母子,你们谁都别拦着我!”萧铎歇斯底里地吼道,像要挣脱铁链的野兽一般,用力地甩开二人。
魏绪牢牢地抱着他的手臂,转头对李延思说道:“老李,你快想办法啊!马上要出人命了!”
章德威被萧铎甩得撞到了书架上,仍是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没有松手。萧铎曾经在某次恶战时出现过这样的状态。那时被数倍于己的敌军包围,萧铎杀红了眼,所有挡路者都被他砍倒在脚下,谁都拦不住。那时大家都以为必死无疑,可萧铎浑身浴血,生生地给众人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杀出去之后,他倒在地上昏迷了几天几夜,被医士灌了许多救命的药才勉强从鬼门关捡回条命。
李延思一咬牙,拿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地砸了下去。萧铎倾倒,章德威接住了他。
魏绪气喘吁吁,头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来,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抹掉,心有余悸:“好险,刚刚差点就没有拉住。老章,你没事吧?”
章德威摇了摇头。
“先把军使扶到房间去吧,再让慎之过来看看。”李延思放下砚台,叹了口气。
***
韦姌觉得自己从未睡得如此沉过。就像婴儿睡在摇篮中时一样。
从局势开始变化,她的精神便一直紧绷着,这下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了。
只是她还有事放心不下,强迫自己从这样无边的黑暗中醒来。
意识刚回复了些,便听到耳畔似有个老者在说话:“这位夫人怀孕已经有四月,先前动了胎气,好在服药及时,没有危险。现在沉睡不醒,想必是因为太累了。”
另一个陌生略显冷硬的声音说道:“你看看这药,是否对她有益?”
安静了一会儿,先前那个老者又发声:“对,此药正是安胎所用。我也再去开服药,等夫人醒来便让她服下。”
“嗯。”
门“嘎吱”一声开启,复又关上。然后屋中就恢复了安静。有人拿温热的巾帕为她擦脸,身上十分暖和。
韦姌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脸的少女,模样十分憨厚可爱,她高兴道:“夫人,您醒了?”
韦姌撑着身体勉力坐起来,那少女连忙来扶她:“您身体虚弱,不要乱动。”
“你是谁?这是哪里?”韦姌蹙眉问道。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是,一个黑影笼罩在他们上方,顾慎之被敲晕,而她则被异香的帕子捂住口鼻,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少女连忙行了个礼:“奴婢叫小圆,这是在船上。”
船上?韦姌爬起来,用力推开旁边的木窗,风一下子灌进来。外面天晴,果然是碧波万顷,两岸青山。这是南方的水。这个时令,北方的江河大都冰封。
小圆迅速将窗子关上:“天冷,夫人现在怀孕,吹不得风。”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韦姌戒备地问道。
小圆笑道:“夫人别怕,我们要带您去的地方很安全,不会有人要害您。你昏迷了十天,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奴婢这些天只给您喂了些稀粥,想必您一定饿了。就算您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该饿了。”
韦姌摇头,坚决道:“叫你上面的人来见我,否则我不吃东西。”
“这…”
小圆看韦姌的神色,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便说道:“那夫人在这等等,奴婢去禀报统领。”
小圆走了以后,韦姌打量这船舱。虽不大,但与普通的民居无异,因木质结构,有一股木屑的清香,屋中床榻桌椅,甚至连书架都一应俱全。桌上放置着一个托盘,里面是簇新的衣物,旁边的花瓶里,插的的是木芙蓉。
这花…竟是这花。
少顷,传来了敲门声。韦姌收起打量的目光,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应道:“进来。”
门外进来一位挺拔的青年,着深色大氅,面容冷毅,不苟言笑。他对韦姌深深一礼:“沈骁得罪夫人了。”
“你是…蜀国的人?”韦姌记起来了,当年去九黎迎孟灵均的人当中,便有这个沈骁。好像是禁军统领,身手很好。难怪他们当时那么多人都没有发现他。
“正是。”沈骁没想到韦姌还记得自己,点了下头。
“你为何要将我掳来?这是孟灵均的命令?”韦姌语气不悦,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若是孟灵均,便不会伤害她,应该也不会伤害她的孩子。她的手抚上肚子,轻轻拍了拍,也不知是让孩子放心,还是让她自己放心。
沈骁跪在韦姌的面前,说道:“皇上要我保护夫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将您带回蜀国。现在中原大乱,我认为你留在那里并不安全。”
“我要回去。”韦姌看着沈骁,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骁低下头:“恕我不能从命。”
“为何!”
“萧毅在邺都以清君侧的名号,集结各路节度使打向了京城。别说我现在不能将您送回。即使送您回去,中原四处烽火,我没把握您能毫发无损地回到邺都。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一想,还是随我们去相蜀国吧!难道,您就不想见一见皇上吗?”
韦姌愣住,看着桌上的木芙蓉,想起孟灵均当初在九黎之时,对她说过:“我的家乡,街道两旁遍种芙蓉花。花开之时,远望灿若霞锦。姌姌,你想看吗?”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家乡便是蜀国的成都,天府之地,她曾经很想要去看一看。想象他带自己去看花,想象那座名叫宣华苑的皇家园林是何等富丽堂皇。还有水晶宫,就建在摩珂池的旁边,听说宫室之内用夜明珠来代替膏烛,昼夜明亮。而最亮的那颗,便是与和氏璧齐名的随侯珠。
孟灵均曾经说过,要将随珠做成凤冠,当做聘礼。
“孟…你们的皇上,他还好吗?”韦姌轻声问道。
“并不好。”沈骁如实说道,“皇上用西南四州交换盐灵二州时,遭到了朝中上下的强烈反对,尤其是原来支持其他几位皇子的大臣,本就觉得皇上继位之后,对手足兄弟过于残忍不留情面,因此在这件事上也与皇上作对。要不是大司空力挽狂澜,恐怕蜀汉两国至今还未打破僵局,我这次也无法顺利潜入汉境。”
韦姌沉吟了一下。自古帝王就没有容易当的。孟灵均如今面临的问题,难保萧铎以后不会遇到。而且大汉的情况远比蜀国要复杂得多。孟灵均过于仁慈温和,但萧铎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许驾驭臣子会比孟灵均好一些吧。
她忽然想起一事,微微前倾身子,着急问道:“你可知那夜与我一起的人如何了?可…”死了这两个字,她如何都说不出口。
沈骁说道:“夫人放心,我已经派人打探好了。您的侍女和族人兄弟都没有事。那些人不是追兵,而是邺都派去接应你们的。”
韦姌终于露出一笑。这是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
萧毅命萧铎为邺都留守,亲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行军到了滑州。滑州的白马城是义成节度使宋延偓的治所,当然是开门出城相迎,没费一兵一卒。
萧毅毕竟是臣子,不敢公然反汉帝,只是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他知道跟着他的人全都担着杀头的罪名,一改往日的作风,将滑州的官库全部打开,分封给军中的将士,一时士气大振。
晚上宋延偓在府邸大宴众将士,席间萧毅却面色沉重,暗自离席。
宋延偓跟着他到了后院,问道:“使相何以心事重重?若有何难事不凡说出来,我愿为您分忧。”
“延偓,你可知此次为何我没带茂先南下?”
宋延偓自是不知,他和胡弘义也觉得很奇怪。这场战争,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汉帝必败。其实萧毅若早反,又何至于被逼到今日这个地步?所以萧铎根本没必要留守邺都。更何况邺都留守让吴道济当也足够了。
“我也不瞒你,我出征之时,茂先还重病没有醒。”萧毅沉重地说道。
“军使怎会如此?我等竟全不知情。”宋延偓惊道。
“是我下令封锁消息的。我那长媳,身怀六甲,至今下落不明。茂先急怒攻心,加上东征时感染的风寒,竟一病不起。赵九重原本带人在京城一带查找,但后来局势越来越紧张,只能留下几个暗探,先带着其余人撤了回来。”
宋延偓叹了一声:“没想到军使用情如此之深。我这几日密切关注京中的动向,并没有汉帝抓住什么人的消息,军使夫人应该暂时是安全的。使相也不必过于忧心,军使身体一向很好,休养一阵子,必定无事。至于此战,我等必倾力助您,不会有失。”
萧毅仰头长叹:“延偓,不瞒你说,我原本让茂先娶此女,是另有所图。但经此一事,当真对她刮目相看。若没有她,萧家焉能保住?有她在萧家,是我们萧家的福气。但愿天佑,她能平安回来。”
宋延偓附和了一声:“军使夫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心中清楚,此次若能顺利打到京城,汉帝最好的下场也是退位。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将会是新的中原之主。那么萧铎的身份也跟着完全不同了。
他原本还有心将宋莹配给萧铎做个侧室,别让胡弘义那头抢了先,可眼下听了萧毅的一番话,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九黎来的巫女,虽然从身份上来说配不起萧铎,但她在萧家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够撼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前写的文第一胎都没保住,我这次要一反常态,这个孩子会生下来的,放心吧!
第86章惩治
滑州距离东京城不过是百里之遥,萧毅发兵仅几日便到了此处,各地响应,对汉帝来说是不小的威胁。早前汉帝下旨召集全国的军队,但拥护他的节度使也不过寥寥数位,而且分散在各地,一时之间很难集结起来,只有归德节度使余超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勤王。
余超跟随高祖参加过多次攻打契丹的战役,虽然没有很大的建树,但胜在作战的经验还算丰富。他临危受命,自觉仅凭一人之力,也足够力挽狂澜,救大汉江山于水火,后头自有高官厚禄在等着他。
他并没有把萧毅看在眼里,在汉帝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把萧毅吓回邺都去。汉帝虽知道他在说大话,但危急时刻,无别人能够凭仗,想余超如是说,应也有几分把握。
开封府推官韩通给汉帝出主意:“叛军现在都说皇上欲取使…萧毅的人头,皇上只需对外言明这是个误会,然后让叛军在京中的家眷写信去劝降,这战或可避免。恕微臣直言,萧毅是人心所向,我们不适合与他硬碰硬。”
余超大声斥道:“你这厮,何必长他人志气!难道我大汉倾全国之力,还打不过一个萧毅吗?速速退下,不要在此危言耸听!”
李籍也在旁边说道:“皇上您想想看,前些日子京中的大火何其蹊跷,都烧到了御街之上,险些就烧到皇宫里头来了。谁知这火是不是萧毅命人放的?他一心想要您死,您难道还打算给他机会?”
汉帝闻言站起来,大声道:“的确,朕不能再忍。否则有朝一日,他必定会取朕首级,若先知预言的一般!朕是天命,朕要亲征,与萧毅决一死战!”
“皇上英明!”左右齐声说道。韩通叹气,也不再多言。
李太后得知消息,惊骇非常,匆匆赶到滋德殿,汉帝正在穿盔甲。这是先帝留下的金甲,曾助先帝打下大汉的江山,一直收藏在奉先殿内,汉帝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将它请出。
“母后来这里做什么?赶紧回您的寿康宫去吧。”
李太后苦心劝道:“皇上,你从未上过战场,亲征实在危险!如果派出使臣与他们交谈,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萧毅毕竟是先帝为你留下的顾命大臣,他会如此做必定有什么苦衷…皇上三思啊!”
汉帝却从随侍宦官手里拿过剑,眼中显出厉色:“朕意已决。来人啊,送母后回宫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皇上!”李太后僵住,没想到汉帝竟如此决绝。她又看向李籍,企盼他能说两句,李籍却避开了她的目光。走到今日这一步,怎么可能回头了?李籍冒着杀头的危险,伪造密诏,故意落在吴道济等人的手里,就是为了今日!
宦官请太后出去,李太后却不肯,汉帝便命宦官把她强行架了出去。
李籍还在旁边跟汉帝吹嘘有余超这样作战丰富的老将在,萧毅必定吃不了兜着走云云。汉帝知道此战不会轻松,余超虽说身经百战,但跟萧毅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了些,毕竟大汉的使相不是白叫的。好在他们的人数比萧毅那边的人多,汉帝又年轻气盛,自然觉得不会输。
他那日夜里得知了韦妡的梦以后,本想叫禁军去把萧家的人都抓起来,好让萧毅有所顾忌。哪知京中大火,许多房屋被烧毁,禁军都被叫去救火。等火扑灭之后,萧家早已人去楼空。
后来又听闻南城门起了暴动,有两辆马车趁乱冲了过去,便猜是萧府的家眷。他们苦心孤诣,做了这许多事,甚至不惜对外谎称自己下过什么诛杀萧家父子的密诏,不就是为了有名目争夺这天下江山吗?
事到如今,还看不透的就只有他的母后而已了。
李太后被带出滋德殿,刚好看到韦妡过来,连忙说道:“韦妡!你来得刚好,快帮哀家去劝劝皇上。”
韦妡过来,对架着太后的宦官皱了皱眉,那两个宦官竟因惧怕她而松了手。李太后也顾不得仪容,抓着韦妡的手说道:“哀家知道你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现在谁都劝不了他,只有请你去试试看了!”
韦妡柔声安抚道:“您别着急,慢慢说。”
“萧毅的军队已经到了滑州,距离京城不过百里,哀家想劝皇上求和,皇上不听,非要御驾亲征!他从未上过战场,哪里是萧毅的对手?韦妡,哀家平日待你不薄吧?现在是大汉生死存亡的时刻,哀家求你劝劝皇上!”
韦妡连忙说道:“太后言重了,民女正是为了此事来的。太后请先放心回宫休息吧,民女一定尽力。”说完,又对宦官道,“太后乃千金之躯,你们都客气点,千万别弄伤了她老人家。”
宦官应是。复又请太后回宫。
李太后冲韦妡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地走了。
韦妡接着走进滋德殿中,看到穿金甲的汉帝和李籍正迎面走过来。她跪在汉帝的面前说道:“皇上,民女有话想对您说。”
“怎么,连你也要拦朕?”汉帝皱眉。
“不是。民女刚才试着为皇上亲征占卜了一卦,是吉。”韦妡仰头笑道,“天佑大汉,愿皇上得胜归来。”
汉帝点了一下头:“得先知吉言了。等朕回来,与你庆功!”说完就与李籍一道阔步出去了。
韦妡目送汉帝远去,扯了下嘴角。汉帝是胜是败都与她无关。她对汉帝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然而汉帝倒真把她当成知己。冲着这点,她对汉帝的处境还是存了几分同情的,他身边竟无一人对他是真心的,除了太后。这一去,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了。不过到那个时候,她也早就不在这里。
韦妡现在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这些日子她得了汉帝和太后的不少赏赐,全都塞进包袱里带走,然后轻松地走出宫门,与接应的人碰头。
她是离开九黎的时候,邹氏才告知了她身世。她原以为凭借这个先知的身份,能被皇室所用,拥有荣华富贵,然后她就再也不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山野丫头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是皇族的私生女?
这份富贵来得太晚。她是堂堂皇族之后,居然还卑躬屈膝地讨好过韦姌这种身份地位远低于自己的人,想想都觉得是耻辱。
她曾无数次痛恨过阿娘当初要嫁给那么不堪的人,否则她也不会被人瞧不起,拥有这么平庸的容貌。原来阿娘是为了隐瞒当年与刘旻相好,而后怀孕的事,这才下嫁给那个便宜爹。
也是后来,阿娘才知道了刘旻的真实身份,乃是大汉的皇族。韦妡觉得自己的人生一下子变得十分有底气。虽然刘旻认回她晚了些,还要她用先知的身份帮着做这许多事,然而现在一切都值得了!
她马上就要过回本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们现在去哪里,是太原么?”韦妡好奇地问道。她的亲生父亲,如今正在太原,等着她回去认祖归宗。
接应的人没说话,只是驾车离开了。
***
一晃眼已经到了正月,虽有战事,但无法抵挡人们迎接新年的热情。邺都里头按照往年一般,庙会集市十分热闹,开年的几日,甚至通宵闹到了翌日的五更。
萧铎被锣鼓声吵醒,只觉得口干舌燥,咕哝一声:“水…”
“醒了!军使醒了!”床边有人大喊一声,柴氏被惊醒,连忙扶着秋芸前去查看。魏绪倒了水回来,喂萧铎喝了。萧铎喝得很快,似还不够,魏绪又跑去倒,因为倒得太满,跑回来的时候,水从杯中溢出来不少。
柴氏倾身问道:“茂先,你觉得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萧铎昏迷的这些日子,柴氏总算体会到提心吊胆是何感觉。这么多年,柴氏虽然知道萧铎在战场上数次九死一生,但非亲眼目睹,感受不深。这几日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让她受尽了煎熬。好在人总算平安醒了过来,她提着的心也可以放下去了。
然而萧铎的目光还是放空的,意识游离,仿佛没有听到柴氏的话。
柴氏伸手在萧铎面前挥了挥,回头道:“顾先生,劳烦您再给他看看。可是留什么后遗症了?”
顾慎之应声上前仔细查看,然后对柴氏说道:“军使除了手上的外伤,并无其它任何异常之处。会如此多半是因万念俱灰,一时之间想不开,恐怕咱们得慢慢来。”
柴氏嘴上应了,但看萧铎这副样子还是觉得十分心痛。多少人花了多少年的心血,才将当初那个沉默寡言、受尽欺负的孩子培养成今日的大汉第一将,他在战场上叱咤风云,麾下人才济济。可眼下的萧铎,别说让他上战场打战,就是如同正常人一样生活都不太可能。韦姌居然可以把萧铎坚如山石的意志力给彻底摧毁,这点让柴氏十分吃惊。
但柴氏也知道,若没有韦姌的苦心和成全,自己也不可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萧铎会如此,多半是因为愧疚和自责。
这个时候,周宗彦和冯氏拉着周嘉敏要进来,周嘉敏止足不前,拼命地挣扎:“父亲母亲,你们想干什么,要害死我吗?”
“住口!事到如今,你还不思悔改!没有人要害你,我们是带你去认罪。你该受什么惩罚,便应当受什么惩罚!”周宗彦喝道。冯氏到达邺都的那天,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他震怒之余,直接下令将周嘉敏关了起来,不准她再与任何人接触。本想亲自去请罪,怎料萧铎一病不起,萧毅忙着出征,所以这件事就先被压了下来。
周嘉敏原以为周宗彦将她关起来,是要帮她的,哪知道一传来萧铎醒过来的消息,他们便将她带到这里。
“我不去!”
“由不得你!”
当初周宗彦觉得周嘉敏离家,可以游历天下,增长见识,胸襟大了,便能将前尘往事都放下。所以他虽心中埋怨她任性妄为,却不觉得这是件坏事,一心盼着女儿想通了回来。可没想到离家这几年,周嘉敏竟变得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个他自小溺爱的女儿,终于让他尝到了纵容的恶果。
周嘉敏拗不过父母,被周宗彦强行带到屋里,按在了地上。柴氏问道:“魏国公…您这是作何?”
周宗彦对着柴氏深深地鞠了一躬,面有愧色:“听说军使醒来,我跟阿宁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这个不孝女过来了。说实话,我实在没脸见你们,是我教女无方,才会让敏敏做了这许多错事…我不敢乞求你们原谅,只能把她带来,听凭发落。”
“父亲,您为何要这样说,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周嘉敏这几日说得口都干了,父母非但不能理解她,包容她,反而要将她拉到这里来治罪?早知如此,她当日为何要一起来邺都!
冯氏道:“敏敏,事到如今,你为何还不认错?人在做,天在看。你若诚心忏悔,或许还会有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