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蔻应了一声是,退到一旁。我索性抓住他的手,言辞恳切,“孟知行肯定怕你,最差你就牺牲一下色相,没理由他看得上靳陶看不上你。而且现在靳陶被你弄去了遥远的玉门关,根本管不到徽州的事。”
念临风说,“这是重点吗?晚晚,你要为徽商求的生路就是让你男人去牺牲色相?难道不是应该你自食其力,然后让他们心服口服么?”
“临风,要物尽其用啊。我要是有色相早就牺牲了不是?”
念临风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专注地吃饭,再不理我。
期间,决明把一沓文书送进来,念临风边吃边看。我偷偷瞄了一眼,大概是各路信子收集的情报,其中每一份都加了红色的六芒星印泥。我正吞着一只鱼,念临风忽然问,“晚晚,江别鹤是不是和苏商一起回去了?”
我想他这问的真是废话,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人野心倒是不小,就是不知他背地里头干的这些勾当,西大班首知不知道。”念临风说话一向很和气,很少有挖苦人的时候。我头一次听到他用这么讽刺的语气说起一个人,对象还是方重,看来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不是一笔一划能够了结的。我之所以说这里头有爱和情,是想起多年前救下当时还是个小乞丐的方重之后,念临风说了一句话,“那孩子的眼睛很有灵气,若不是境遇凄惨,将来能堪大才。”
当年的念临风要是知道方重以后的大才是这么堪的,估计绝不会听我一言,放他一条生路。我后来细想了想,觉得他也不是听了我的话才放了方重,而是他本身就不忍,他的不忍远远大于我劝解的作用。
这样想着,我又觉得自己真是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
念临风用完饭,决明和白蔻双双来收拾碗筷。我又想起徽商一事,尾随他去了书房。念临风对我的了解,远远超过生养我的亲爹,所以我的每一个动作背后深藏的目的,他了若指掌。就在我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他先说道,“徽商一事,莫要再提,我不会帮忙。”
我据理力争,“就算你出手帮忙,也绝不是偏袒。说白了,这件事若是得以解决,获利最大的是百姓。”
他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本书,头也不抬地问,“请问你是徽商大行首,还是我?”
“我。”我低了低头。
“再请问这百姓是不是徽州的百姓?”
“是。”我更低了低头。
“那这就是你的责任,请回房自己慢慢地想办法。”他把椅子挪了挪,拿背对着我,一点余地都不留。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鼻子酸酸的,忽然发狠道,“你除了让我自己想办法,还会说什么?每次出了事,不是把我一个人丢下,就是让一些不相干的人陪在我身边。这样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我为什么非要你不可?念临风,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过去那八年,我也挺过来,最多当你已经死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直直地撞了白蔻的肩,推开欲拦住我的决明。
院子里的木门被我狠狠地一脚踹开,脚尖钻心地疼,我却也顾不得了。夜色茫茫,像一口憋闷的大口袋,我脚下踩着的青石板,因为年代久远,发出一声声闷响。我寻到一个桥洞,毫不犹豫地钻进去,抱着膝盖闷声大哭。从多年前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开始,就从来不再指望他会守候在我身边,但当我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守候时,他又突兀地出现,打破了我维系长达八年的平衡,然后告诉我,我必须要一个人去解决所有的问题。这些天来,红景天的死,徽商的压力,都像千斤重担一样压在我心头,我咬着牙不说,但并不是不累,不是不委屈,不是不疼。
如果是方重,一定不会让我这么累,一定会为我分担,让我轻轻松松地活着,像在姑苏城的时候一样。
四下安静,蛙叫虫鸣夹杂着夏夜暖暖的风,缓缓地擦过耳畔。水中月亮的倒影,像是一面面铜镜子一样投射在桥洞里头,照亮了泥泞中的夏花。那些白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团团簇簇地开放着,绚烂无双。
视线里面忽然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再上是一袭翩翩的白袍。再也没有人能把举世无双,藏在这样一件普通的袍子里头。有的人无需动作,就能够成就一场惊鸿。
我维持着本来的动作,低头看脚边的花。那脚步移过来,我也愈往后移。终于被他一手抓住,狠狠按进怀里。之所以说是狠狠,大概听到了他手指的骨节摩擦的声音,按在我背上的力道,却拿捏得刚刚好。
恍惚间,我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没有意外,稍后还有一更
商道二十四
“你这只不听话的小兔子。”他咬着我的耳朵,叹息一声,“你是否还记的当初你儿子离家出走时,你的心情?”
我忽然记起,那时在姑苏,李慕辰因为名字的事情跟我闹别扭,也是一个浓黑的夜,我在姑苏的桥洞底下找到他,顺利地把他领回家。
“有些人跟别人讲大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怎么换到我面前,就只会发脾气闹别扭,甚至蛮不讲理呢?难道我曾教过你,只可以欺负夫君,只可以狠狠地欺负夫君么?”
我的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听了他的话却忍不住笑。我是幼稚,做出来的事情竟然跟李慕辰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一样。可这世间能让我幼稚,能让我撒娇,能让我怄气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人而已。
他抱着我,靠在石壁上,仰起头说,“晚晚,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年为什么你会死。后来忽然想明白,你其实不是死于突厥人的手,而是死于我的溺爱。”
我睁大眼睛,想要反驳,他却捂住我的嘴,轻笑道,“你肯定要反驳,但先听我说完。我从你出生就与你一起,处处照顾你,时时教导你,对于你来说,我是你生命的大部分,当然对于我来说,你也是。但正因为你贵重得如同我的生命,所以当我坠下悬崖的那刻,唯一的愿望是我的晚晚能活得好好的,可你却选择了跟我一起跳下去。”
我眨了眨眼睛,想说殉情不好么,他接着说,“当然不好。因为我不肯让你见识那些风雨,不肯让你经历那些黑暗,正如过去的八年方重所做的一样,所以你变得脆弱,变得没有我或者方重,好像就不能活下去可是晚晚,我想让你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就算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也能靠你自己,在这个人世间,好好地活下去。如桃李之芬芳,慕星辰之璀璨,这是你对你儿子的心意,又何尝不是我对你的期望?”
我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落在掩住我嘴巴的那只宽大手掌上。这话实在是太煽情了,难怪当时李慕辰哭得稀里哗啦。
“我应该狠心点,这样你可能会恨我,可能可以更快地独当一面,成为一颗真正璀璨的星辰。但是我也只是个人,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看见心爱的人难过,就无法安心做任何事情。”他的嘴唇轻轻地碰了碰我的额头,把我抱得更紧,“晚晚,我愿以我肩为你担起所有的风雨,但我更愿意看到你自己长成一棵大树,不仅不会被风雨压倒,还可以庇护和帮助更多的人。这才是你真正的价值。”
我埋在他的怀里,在淡淡的药香味中,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还是个小女孩,在这个人的眼里,我永远如当初蹒跚学步时一样稚拙。但我已经不是个小女孩,我那么排斥的成长,曾经像一块磐石,重重压在我心底,此刻却已经化云成雨,真正地犹如身边的河流一样,自由地流淌在心田。
念临风起身,弯腰要拉我起来,我却扯住他的衣袖,低低地说,“可是…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刚要开口,我却伸手掩住他的嘴巴,“你…你如果像上次的那个锦囊里头一样,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笑起来,好像晴日里的云海,然后轻轻地执了我的手,把我兜在怀里,“上次我不过写了一个‘死’字,你不就做得很好了?”
“那是运气。”我心虚地说。
他让我握着一个树枝,柔声问我,“晚晚,就你所知,商道是什么?”他在地上写了商道两个字,然后侧头等着我的答案。我说,“洪大爷教的,赚取人心。”
他点了点头,在商道二字的后面画了一个箭头,又抓着我的手写了人心二字,“那同样的,赚取人心,便是商道。”他又在人心的前面反方向画了个箭头,直指商道二字。
不过是调了一个顺序,我却恍然大悟,激动地抱着他的脖子,“临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拍了拍我的背,无限温柔地说,“总有一天我的晚晚会长成一棵最好的大树。等我老了,或者枝叶散尽,我就可以靠晚晚活下去。到时候,晚晚可别嫌弃我啊。”
我拍了拍他的脸,笑道,“不会的,不会的。”
“那现在回家吧?”他伸出手来牵我,浮动的月光笼着他温暖的手心,像夏花一样绚烂。
*
有些人说不帮不帮,但最后孟知行却还是松了口。我每每忆起当日他欲言又止,欲言又又止的神态,心里就会一片柔软。在我成长为最好的一棵树以前,我的身边已经有了一棵最好最温暖的大树。
惹事的徽商被我单独叫到了商会里头。曾一味还有金不换都在场。曾一味自从接管了洪景天的产业之后,刮了胡子,蓄了头发,俨然蜕变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俊美单身汉。他虽然已经不做菜,但偶尔我们四个在水云间小聚的时候,幺九掌柜还是会打发他去厨房。
这些徽商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大概是记着我没让他们蹲大狱的恩德。我一面提醒着自己要长成一棵品德兼优的好树,一面平和地说,“知府的意思,不是没有处罚了,而是押后执行。具体怎么罚,看你们这几日的表现。”
“听凭行首差遣。”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我跟金不换还有曾一味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心想你们要是早这么听话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嘴上却仍然留了德,“我让曾一味和幺九去了解了一下情况,流民们之所以会屡屡做出这样的事情,主要是因为回乡的盘缠不够。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仅不会有损害徽商利益的事情发生,而且还会让百姓记得你们的恩德。”
一个徽商支吾着说,“那…就是要我们捐钱了?”
金不换“啧啧”了两声,“你俗不俗啊?就凭你们几个人,能捐多少钱出来给他们?行首的意思是,发动所有的徽商,雇佣他们。”
那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有充分理解金不换话中的意思,我补充道,“你们可以以一个月为限,提供最高半两银子的工钱,只要他们能让你们名下的任何一间店铺的收益有所增加就可以领走这笔钱。”
有人说,“一个月半两银?这工钱可真是闻所未闻啊。”
曾一味反驳道,“我倒觉得行首这个办法很好。一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许这些人中真有几个有本事的,能提供新的方法让我们赚钱。二来这样半卖半送的方式,也能缓解他们对我们徽商的不满,赢得人心。你们都别忘了,当初水云间不过免费供了五天的饭,就能拿下厨王大赛的第一名,可见人心的力量有多么的伟大。”
那几个徽商凑在一起,小声地商量一阵,派了一个代表对我说,“我们对行首的方法没有异议,只是不知道别的徽商愿不愿意帮忙?”说话间,眼神还若有似无地飘向曾一味。曾一味接管了洪景天的遗产,如今已经是徽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徽商。我也曾邀请他加入商会,他却婉言谢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就像当初我坚持不加入九州商会一样。但世事也无绝对,就像我现在已经加入九州商会一样。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这些徽商总算肯吃点亏,好歹还算有救。曾一味点头道,“这样的事,我自然是当仁不让。至于剩下的那些徽商,可以交给我和云顾言小姐游说,大家都出一份力,兴许就可以和平解决此事。只是以后还请你们不要再为难大行首,徽商和睦,团结一致便也就皆大欢喜了。”
几个徽商齐齐地向曾一味拜了拜,“多谢。”
徽商挽救的举措,具体是不是有效,我已经无从得知了。因为就在这一夜,我被念临风丢进了一辆马车。我本来应该同徽商的商团一起准备进京的事宜,但念临风假公济私,特意把靳陶从玉门关调回来,又派了云顾言从旁协助,这才放心大胆地挟持了我。
马车行进的速度极快,我被颠簸得头昏脑胀,偷偷地看一眼念临风,他好像在闭目养神。
“临风,我们要几日才能到京城?”
他淡淡地说,“我们先不去京城。”
“啊?那我们去哪里?”
“去青云村。”他睁开眼睛,眼中含笑,“就是你发现的那个可能藏有治疗疫病药方的小村子。事实上,多亏你让云掌故及时通知了我,否则疫病不可能这么快得到解决。”
我的脸红了红,刚想谦虚两句,却又觉得不对,“这个时候我们去青云村干什么?”
夜海棠的香气好像盛极,就像一瓶被打翻的陈年好酒。月光像一把银色的梭子,交织于行进中的马车,念临风的脸光影更叠。他说,“我们去会一个人。更准确的说,我要去证实一件事。你必须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超额完成任务,自我满足一下
商道二十五
青云村与我上次离开时并无二样,不过时值盛夏,山头上覆盖了一片新绿。
念临风牵着我,往东边的方向走。白蔻和决明故意离我们不近不远,大概为了方便我和念临风交流感情。
但他们不知我们最炙热的感情已经在十几岁的时候都交流完了,现在就只是一堆灰烬和另一堆灰烬的爱情故事。但如果我这么告诉念临风,他肯定会甩开我的手,自己往前走。我们曾经太熟悉,又分开了太久,所有那些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爱情,好像都跟我们无关了一样。
我随便找了个话题说,“其实在这里小住几日也不错。”
“你觉得这村里哪处屋子最好?”念临风也就随口一问。
“喏,那个就不错。”我指了指阡陌中的一处小院,人家之外,尘世之中,偏安一隅。
念临风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回头对决明说,“去把它买下来。”
决明愣了一下,看着我。我连忙拉住念临风的胳膊,“我说着玩的。”
念临风淡然地说,“我买着玩。”
我顿时无言以对。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如上的话,估计下场是被群殴。但说这话的是念临风,好像又变得理所当然。他具体有多少财产,我从来没有问过。反正我跟他又不是夫妻,他就算有个什么万一,那些钱也不会变成我的。而且这侧面印证了,靠男人的女人永远都是穷光蛋。
我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住进了那处小屋。土坯房,小矮墙,下雨的时候,屋顶好像还会漏水。决明和白蔻犹犹豫豫地收拾屋子,白蔻忍不住问,“少爷真的要住这里吗?”
此时,念临风正风仪万千地坐在矮板凳上,指导我记账,闻言,微微侧了下头,“有什么问题?”
决明抿了抿嘴,“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小的怕…”
念临风用扇子敲了我的手指一下,“又写错了。”然后对决明说,“我曾经宿过破庙,所以这里不算什么。况且,有人想要艰苦朴素,我没理由拒绝。”
我连忙问,“原本有更好的住处吗?”
念临风没回答,倒是决明和白蔻齐齐地点了点头。
我连忙抱着账本站起来,“那我们赶紧…”
“坐下。”念临风拉住我,认真地说,“好兔子不吃回头草。”
我反驳,“明明是好马不吃回头草!”
念临风看我一眼,“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我咽了口口水,“你…”
念临风微笑,“那就对了,我教的明明是好兔子不吃回头草。来,兔子,坐下继续算。”
我默默地坐下来,翻开账本,悠悠地看他一眼,“你…你不是特意把我弄到青云村来算账的吧?”
“自然不是,”他打开扇子,叹息般地说,“而且算账这么难的东西,你学得会吗?”
*
入夜,山村的声响总会比城镇里的丰富些。我辗转难以入睡,用手探了探念临风躺的地方,空着。
我惊坐起,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山贼,强盗,劫匪,但又转念一想,念临风脸上没有贴着“我钱太多”这几个字,而且还有白蔻和决明在外头守护,绝不会发生这么不幸的事情。
但这么晚了,念临风会去哪?我不记得他从前有夜行的症状。
我刚刚套好鞋,就听到外面的院子里响起了细微的求饶声。我走到窗户前,看到院子里摆一桌一椅,一衣袂飘飘端坐的男子,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壶,像夜神般风雅无双。而跪在他面前的肥胖男人,正是有些时日未见的王书明。
决明把剑压在王书明的肩上,王书明简直要趴到地上了,“大侠饶命!”
念临风转了转手中的小壶,像是在仔细研究它的光泽,“你的命不值钱,你只需告诉我,你前几天做了些什么好事。”
“小的没有…”
念临风扬手给了王书明一巴掌,动作极快,待我反应过来,王书明已经侧倒在地上,哀嚎连连。念临风的目光冰冷如霜,“我说过了,我没有耐心。”
王书明簌簌发抖,“小的,小的只是进了徽州城几趟,真的没做什么…”
念临风问,“你去徽州城干什么?”
王书明大概还想要找些借口,决明索性拔了剑鞘,把剑直直地横在他脖子上,他才乖乖地说,“去见一些流民…告诉他们徽商的仓库里面压着很多的闲粮…若是能再拿一两样物什,他们便可回乡。”
念临风像是毫不意外,接着说,“你倒是忙得很,先是在这村子里头装神弄鬼,又去徽州城里翻云覆雨。说,谁指使的?”
王书明缩了缩脖子,“小的自己…”
念临风粗暴地打断他,“若我不知道你表舅叫做江别鹤,今夜会让你跪在这儿吗?全国遍布着我的信子,你们这些人做了些什么事,我了若指掌。江别鹤以为用一个偏僻山村的远房侄子就能躲过我的眼睛,还真是小看了我。包括那夜,江别鹤骗洪景天去徽州城外的十里亭谈判,你也在场的事,我都一清二楚。”
王书明惊讶地张大嘴,他此刻的表情估计同我的一样。只是他还有坏事败露的惊慌,急急争辩。
念临风忽然把手中的紫砂壶放到王书明眼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书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盯了一会儿才说,“碧玉紫砂壶。”
“你可知道它的价值?”
“可以说它价值连成,也可以说它是无价之宝。”
念临风点了点头,手一松,那紫砂壶直直地掉落在地,当场摔了个粉碎。王书明瞪大眼睛,似乎难以置信一件珍宝的消失。念临风淡淡地开口,“我要得到这样的宝贝,简直易如反掌,而我毁了它,也不过是眨眼之间。你以后最好离徽州城远远的,否则下场估计比这紫砂壶惨。”念临风站起来,把一只手搭在王书明的肩上,声音清透,似能刺骨三分,“顺便转告你舅舅一声:他要再敢动徽商一根手指头,我叫他好看!”
王书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这个院子,临走的时候,还恐惧地回头看了看,而后跑得更快。念临风吹了一个哨子,忽然有数道影子像一阵风一样,朝王书明的方向席卷而去。这就是传说中的影卫,杀人于无形,行踪诡异。
念临风收起那副狠戾的模样,用寻常的口气吩咐决明,“把地收拾收拾就睡吧。”
决明一边蹲身收拾,一边忍不住抱怨了两句,“少爷恐吓归恐吓,也犯不着真拿这么好的东西摔啊。白费了…”
念临风道,“那不过是个赝品。真的尚好好躺在京城的家中。”
决明立刻高兴了起来,“我就说,哪有谁摔了这么好的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念临风微仰起头,像是在回忆,“我记得曾经得了一块昆山玉,比这紫砂壶珍贵得多。但有人一不高兴就摔在地上,眼睛还真没眨一下。”
决明有些愤然,嘀咕了一声“败家子”。我本来也跟决明一样,觉得这定是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败家的混蛋,但忽然间忆起儿时念临风送了一块玉给我,本来每日挂在我的脖子上,但有一日他惹我生气,我就摔了。当时他什么也没说,我也就没当一回事。难道,传说中的那个混蛋就是我么…
念临风转身要进屋子,我连忙扑上床睡觉。待他的脚步声移到床边,为了装得像点,我下意识地鼾声如雷。
他大笑一声,“晚晚,你还醒着?”
我闷闷地说,“我都听到了。”
他坐在床边,伸手把我圈在怀中,“听到了什么?听到了王书明的话,还是听到了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