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二十一
我以为能逃,但这太过一厢情愿。
巷子窄得只能供一人通过,而眼前长身玉立的黑袍男子,一身肃杀之气。如果之前我与他并不相识,我会以为他是来杀我的。
我笑,“西班首,找我有事?”
他的双目充盈着火焰,几步过来,伸手把我按在墙上,“我从前小瞧了你。”
我虽然内心惧于他的气势,嘴上仍然用闲话家常的口气说,“今后你也不用太高估我。我们各为其主,井水不犯河水。”
“你就不怕我把你交给贤王!”
“说实话,我现在对贤王一点价值都没有。他要的那个名册已经在姑苏城中毁于一旦了,我充其量只是知道有那本名册的一个人而已。”
他缓缓地松了手,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日光挤在我们俩之间的缝隙里,画出了地上两个争锋相对的影子。
“怎么,不认识了?”我摊了摊手,“那得问问你自己原因。”
“林晚,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作对?”他退开一步,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一片自嘲的神情。
“跟你作对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你断人生路,助纣为虐,有没有想过终有一天连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你?”
他的面目变得狰狞,猛地又把我扣在墙上,“我要赢,我要权势地位,我要证明自己比他强!当年我只是个乞丐,他是个白衣飘飘的公子,他可以要我的命,为什么我不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我冷笑了一声,“别拿你跟他比,你不配。”
“林晚!”
“我说了你不配!”我用手抵着方重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他要杀你,是为了更多人的生。你要杀人,却是为了一己之私。所以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比不过念临风,哪怕当个替代或者影子都不配!”
他忍无可忍地揍了我一拳,喉间一股腥甜,却让我痛快了不少。
我欠他的,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他欠别人的,却是正与邪的直面。从个人的角度出发,他打我一拳也不够我还他八年的恩情,但从大局出发,只有他揍我,才能让我更狠心,更能把他想象成一个绝不该心软的敌人。
他看着自己的拳头,拂袖离开。他的背影斜在残阳里,像一道泼歪了的墨。浓郁颜色,半点无神。
我靠墙而立,仰头望着天空的流云。生死是一种轮回,爱恨也是一种轮回。从前在姑苏,我的心里装着一个死人,他却还鲜明地跃动在我生命里。现在在徽州,我的心里装着一个活人,但他却已然等同于死去。此后,水阔山高,再也没有一个叫方重的人,会挽我的手,说陪我把这红尘的山水看遍。
约摸我是哭了,哭得连日落月升都不知道,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直到有人用力地推我的肩。月下的女子,发髻间簪着一朵不张扬的花,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繁赘。
我本该说出更好的话来,却傻傻地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顾言掏出怀中的手帕,仔细地擦我的眼泪,“我都听说了。所有人都在找你。”
我和白蔻,在念临风的事情上心有戚戚。这种戚戚的感觉,之于方重,大概也只有云顾言能懂了。她把我扶起来,叹气般地说,“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变成这样。从前在姑苏的时候,只觉得他眼中总是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哀愁,像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这次见他,却是变得阴厉了。”
我对方重的感情,因为念临风的缘故,从未跃到男女之情这一步。但听云顾言这样说,我忽然有了些感慨,大概这种心痛的感觉,就如同有一天看到李慕辰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样吧。
“走,先跟我去一个地方。”云顾言拉着我,脚下生风,“去拿你应得的。”
*
九州商会位于徽州的分会,从来都恪守着严格的工时。往常这个时候,大院里应该冷冷清清,此刻却是灯火通明。
院子里躺着几口箱子,叠得整齐的白银,把一张张人脸照得发亮。
我和云顾言走进去,众人纷纷抬眼看过来。先是一阵静谧,而后几个东派的徽商走到我面前来。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是我得了他们的恩惠。
其中一个说,“这次,林姑娘却是立功不小。”
另一个说,“赚来的这些银子,我们粗略地分了分,还剩了五十…一百两给姑娘,当做谢礼。”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自顾地说着,好像主导了这场事情的是他们这些人。我抬手阻止要说话的云顾言,只看向站在角落的幺九和金不换,“掌柜的!你把他们应得的份给他们,剩下的我们都带走。”
我面前那些喋喋不休的口终于齐齐地闭上,年长的茶商愤怒到,“这是把我们的红茶卖掉得的钱,你凭什么拿走?”
“凭什么?”我震袖道,“你脸红不脸红?害臊不害臊?若没有我,若没有站在那里的金掌柜和幺九,别说是按市价十两分给你们的那些银子,恐怕连一半你们都拿不到!”
老茶商搓了搓手,无话可说。东派的徽商又说,“总归是动用了我们的人手…”
金不换迈步出来,“我不是你们九州商会的人。”
幺九也附和道,“我也不是。”
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火焰吞噬火把的声音。我看到守门的那几个彪形大汉都没有走,凭我们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恐怕要把银子弄走,并不容易。这些人,大难临头的时候,只想着明哲保身,如今赚得钵盈盆满,又想着独吞。如果我是红景天,我也不会把徽商的商权交给这么一些人。不要说是商道,恐怕连人道他们都不懂。
“既如此,我们来赌一把好了。”我从怀中掏出一个铜板,置于掌心,“你们猜呆会铜板落地的时候会是哪一面?猜对了,银子都给你们,我走。猜错了,银子我们带走,你们乖乖地服从于我,服从红大爷的扳指。赌不赌?”
我横扫众人,他们纷纷后退,无人敢上前应战。
一人小声嗫嚅,“如此大事,岂容儿戏…”
我仰天大笑三声,正色道,“收起你们那些为胆小懦弱找的借口吧!大事?红茶一事够不够大?你们中间没有人敢赌,差点就输得血本无归,是我帮你们赌,而且赌赢了,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谈条件?三日前我答应红大爷,想出个方法把红茶之事做一了断,如今结果摆在这里,徽商我是管定了!你们有谁不服,就大大方方地走出这个院子,我不会为难。但若是今天不走,以后务必服从于我是徽商商团的行首,否则,国有国法,帮有帮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把铜板丢到他们脚下,铜板转了个圈,发出叮咛的脆响。
一众徽商都盯着那枚铜板,人人噤若寒蝉。做事,他们没本事,赌,又没有胆量,此刻哪里还敢趾高气昂?半晌,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恭敬地对我说,“行首大人。”
我定睛一看,是香满楼的胡令海。
就像两军对垒,若有一人败降,便会影响整队的士气。两派的徽商无论内心是不是真的服气,毕竟与洪景来约定在先,又有云顾言在场,此刻只有对我俯首称臣。
我当着他们的面,把红景天的扳指套在大拇指上,下了第一个命令,“把中间的这堵墙给我推了。”
几个年轻的徽商大概早就想这么做,齐齐地上前推墙。金不换和幺九也去帮忙。
而后我对众人说,“我需要一个书记。”
那边的墙“轰”地一声塌下去一半,金不换被飞起的尘土呛得咳了好几声。云顾言接触到我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继续说,“这个人选就是金不换。”
满院的注目“刷”地一下集中在金不换身上,金不换估计没有听到我的上上句话,只当我在叫他,连忙跑过来,“怎么了?”
我大声地说,“从现在开始,你是徽商商团的书记,跟在我的身边,从旁协助我。另外,我会举荐你加入九州商会。”
他直愣愣地看着我,肥胖的身躯忽然向下一软,瘫在一旁。人群中,发出一两声抑制不住的嘲笑,但又很快消弭下去。他们兴许也知道自己不该笑。今日力挽狂澜的徽商,只金不换一人耳。
“现在只是刚刚开始。但既然我们同属于一条船,利益休戚相关,我便会想办法带领徽商创造更多的财富。今日夜已深,你们暂且各自散了吧。”
众人行礼,陆续地退出去。
我看向角落那间屋子上的大锁,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红大爷,虽然不知你缘何选中了毫不起眼的我,但时至今日,我已与徽商系在一起,荣辱与共。
商道二十二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是新官上任三顿饭。
第一顿饭是和孟知行吃的,他例行公事地强调了一下官商合作的重要性,还有对以后徽商行事的构想。其篇幅冗长,我听得昏昏欲睡,最后试探性地问了一下他与某公子出游的事情,终于成功打消了他继续打官腔的念头。
第二顿饭是和洪景来一起吃的。他大病初愈,话并不是很多,只是让云顾言陪我去红景天名下的那些产业通通走一遍,于是五家酒楼,八家绸缎庄,四家钱庄,六家当铺,总共花了我五天的时间。
其后,洪景来因为京商商团出了一些事,不得不提前离开徽州。那天我去送他,他站在残阳底下,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我记得他只说了一句话,“记住,你越弱小,敌人就越强大。”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句话,成为了我的座右铭。
我把红景天的产业大半都转到了曾一味名下,毕竟红景天没有留下什么血脉,唯一与他有关的就是曾一味。而且我出任徽商大行首,有更多的大事要忙,这些生意恐怕无暇分顾。曾一味当然推脱不要,说他一个厨子,哪里能打理什么生意。我当即把幺九指给了他,幺九激动地说,“只要我跟老曾成亲了,这些财产就分我一半吗?”
众人默默地把他丢弃在水云间,觉得他还是当一个跑堂比较实在。
第三顿饭,参加的人只有靳陶和云顾言。虽说我接任商会掌户的文书还没有正式从京城总会那边发过来,但好歹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了,增进增进感情也实属必要。席间三人各有心思,难免都喝高了一些,具体做过什么事情,大家都不记得了。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衣衫凌乱,共躺一床。
我估摸着这件事情肯定是传进了念临风耳朵里,因为其后我就听说靳陶因“公”被调去玉门关一带,少说也得呆上十天半个月。那是个苦寒之地,五日才得一次休沐。我跟云顾言交谈间说起此事,表达了对靳陶无限的同情。云顾言拍了拍胸口说,“夫人,你知道吗?这个时候我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女的。”
言下之意,大家心知肚明。
徽商明里暗里对我都不是很服气,这点从每天晨议时那稀稀拉拉,萎靡不振的状况就可以看出来。云顾言和金不换都要求我杀鸡儆猴,处理一两个老顽固给他们看看。但我体恤徽商因徽州疫情而元气大伤,实在不宜在此刻让他们雪上加霜,所以迟迟未有动作。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皇帝寿诞在即,全国的商团都对宫里要采购的那批物资虎视眈眈。为了此事,我们得同其它商团一样,借九州商会一年一度的祭典,进京一趟。
徽州的疫情在对症下药的情况下,得到了显著的控制。原来滞留于徽州城中的外乡人,纷纷举道回乡。但与此相应的,徽州城中的鸡鸣狗盗之事与日俱增,甚至已经严重地威胁了徽商的日常经营。
但不知何故,商会中的徽商无一人向我详细禀告此事。甚至在我主动问起时,也都是一副知之不深的表情。金不换很生气,想要当面斥责他们,被我阻止。等那些徽商都退出去,金不换摔了账本,怒气腾腾,“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把大行首当做大行首!”
我仔细擦拭手指头上的扳指,微笑道,“急什么?我们暂且看看他们如何摆平此事。”
“行首,你不生气啊?”
“跟这些人生气,白白浪费感情。罢了,你跟我去如意馆听红颜奏一曲吧。”
金不换立时傻了眼,“啊?去如意馆,就我和你?”
我起身点了点头,“不然呢?”
“可是行首,你是女子啊!行首!你等等我!”
虽说九州商会正式的公文没有下达,但我俨然已经以掌户的身份,掌握了附近这一带信子的消息。而红颜正是这些信子之一。出于会规,我不能对外挑明她的身份,但往如意馆跑的次数多了,难免就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
我是不在乎那些风评的。总归不会比在姑苏的时候更惨,只苦了金不换也白白地跟着遭秧,导致他托红娘说的好几门亲都告吹。有一次我颇为愧疚地要主动替他牵牵红线,他却豪气万千地说,“突厥未灭,何以家为!”
对于他的成语水平,究竟是神仙画画还是水平差差,我已经不想深究,但他这股子为了革命事业勇于献身的精神,着实叫人感动。
红颜擅弹七弦琴,一曲《汉宫秋月》幽怨悲戚,叫人潸然泪下。此曲本为汉宫宫女所做,讲述她们悲惨备受压迫的境遇,好唤起人们的同情。青楼女子亦是悲苦,零落成泥碾作尘,一生飘零不知归宿。
一曲弹罢,满堂喝彩。纱帐之后的红颜亦起身致敬。本来还欲坐下再弹一首,好似有个人影进入纱帐,急急把她叫走了。
少顷,又换了馆中另一个姑娘来拉二胡,曲调欢快,一扫先前的阴霾。
我随手招来一个跑堂,仔细询问,才知道刚才来了个大主顾,把红颜给包了。
金不换斥一声,“大胆,你可知道这是…”
我仰头见二楼的走廊,有一翩翩少年站在那儿,遥遥向我点头致意。再顾不上金不换,起身往楼上奔去。
*
屋中有袅袅的青烟,纱帐轻舞,如仙境幻梦。
女子陶醉于抚琴,一身大红的衣裳,衬托着雪肌红腮。而坐于她对面的男子,一身靛蓝的长袍,好像雨后洁净的天空。他闭眼倾听,像一个难遇的知音般,眉梢眼角都显露欣赏。
这样一副才子佳人的画面,本应该赏心悦目,可因为画中的男子名叫念临风,所以对于破门而入的我,无任何美感可言。
红颜的琴声戛然而止,抬头看到我,微微一笑,“行首怎么总喜欢破奴家的门?这是第二次了呢。”
我脸上一窘,不由分说地拉起念临风,“走。”
念临风反手握住我,轻轻地问一句,“为何?”
我怒火中烧,转过身去大吼一声,“这里是青楼,你不知道吗!”
“那你知道吗?”他定定地问我。
我的气势顿时矮了三分,“我,我来做正事。”
他松开我的手,又坐了回去,气定神闲道,“我也在办正事。”
我强忍住把鞋脱下来,狠狠拍他脑门几下的冲动,转而走到红颜面前,低声说,“能不能麻烦你出去一下,我们有些事情要解决。”
红颜抬起袖子掩嘴笑,“行首大人,这位客官出了不菲的价钱,若是旁的事,奴家不好让。但若是家务事,奴家就无话可说了。”
我咬牙切齿地说,“对,家务事。”
红颜行礼,施施然地出去了。她的反应太过镇定,一度让我怀疑她也划归到知情人那个方阵里头去了。我转过头去看念临风,他正在喝茶,比离开前略略清瘦了些。普通的情人小别重逢,不是相拥而泣,便是滚一滚床,偏偏我们重逢,却是在青楼这样意味深长的地方。
我坐到他身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不知道的时候。”
我伸手勾住他的手臂,“大小狐狸都被送走了?”
他顿了顿,嗯一声,算作回答。
我扳过他的脸,凑上去吻了他一下,“想我了吗?”心中满怀期待。
他斩钉截铁,“没有。”
“…”念家的列祖列宗又因为这个不肖子孙被我问候了一遍。
结局当然是不欢而散的。念临风从来就不会扮演什么温柔亲切的邻家哥哥,从我懂事开始,念临风前面被冠以的词语就是恐怖,黑心,严格和残酷。初相逢的时候,大概还没有找到与我相处的方式,所以让我误以为他这些年修身养性,人格升华了。
这才是真正的念临风啊念临风。虽然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通俗一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金不换福至心灵,脱口而出,被走在前面的决明狠狠地白了一眼。
我重重地握住他的手,恨不得唤一声知音啊知音。
前面念临风转过头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握住金不换的手。我忽然想起远在玉门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靳陶来,慌忙松了手,假装观赏今晚的月色,“呀,月亮好圆!”
念临风的嘴角抽了下,“麻烦夫人把月亮指给我看看?”
漫天的星星都笑了。
商道二十三
念临风坚持要留下来跟我一道进京。我本来十分不乐意,但碍于九州商会大行首的压力,不得不服从。
他虽然与我同吃同住,但行踪还算保密,除了少数的几个心腹以外,没有人知道。
我正倾力准备徽商进京的事宜,忽然出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的起因是徽商派人把到店里偷盗的流民打成了重伤,直接导致徽州城中数量众多的流民和部分徽商发生了激烈的流血冲突,最后由孟知行亲自到场才将事态暂时平息下来。孟知行派人通知我去知府衙门时,我还全然不知发生了上述事件。
府衙里头没有升堂,孟知行只是把我们都召集到偏厅问话。虽说是问话,但惹事的那几个徽商仍然是跪在地上。
我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他们,暗暗好笑世道无常。他们不敢接触我的目光,纷纷低垂着头。金不换凑到我耳边问,“大行首,怎么办?”
“静观其变。”
金不换肃穆,“对,就应该见死不救。”也许不是我咬字不清,他的潜意识和我的潜意识其实是一样的。
孟知行梨花一样的脸有明显的愠怒,手指一直不耐地敲击着桌面,最后转过头来看我,“徽商行首,你看此事本府要如何处理?”
我拱手拜了拜,“自然是要罚。”
孟知行点了点头,“人虽然不是他们直接打伤的,但打人的人却是由他们指使的。而且因为此事,徽商在百姓中的风评变得很差,恐怕对于你们此次进京一事,也很不利。本府既然为一府长官,理当除暴安良,行首你不会有意见吧?”
“当然不会有。但是知府大人,林晚尚有一言。”
孟知行抬手,“但说无妨。”
我扫了地上的几个徽商一眼,“大错既然已经铸成,现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善后。如果大人把他们关起来,非但没有人能出面解决此事,而且还会削弱我们徽商的实力。林晚有一个建议:大人不妨先把他们的刑责记着,若是三日之内,他们不能平息民怨,则大人秉公办理。若是三日之内,他们可以和平解决此事,还请大人看在他们将功赎罪的份上,高抬贵手。”
孟知行尚未表明态度,府丞忽然闯进来把他叫走,两人去了一盏茶的工夫也不见回来。我伸了伸懒腰,对身边的金不换说,“罢了,今日看来没什么结果,我们先回去吧。”
金不换还未说话,一个徽商忽然扑过来,“行首大人,救命啊!”
我被他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闪开,他只来得及抱住一个椅子腿。金不换挡在我身前,嘲讽道,“出了事知道找行首了?当初行首问你们的时候,你们为何不说?还自作主张,把事情闹到了这般田地”
一个约摸中年的徽商大声道,“不需要求她!让女人当徽商的大行首已经够丢面子了,求女人更不是大丈夫所为!”
我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如果你有本事,这个大行首让给你当又何妨?但就凭眼下你们所做的这桩事来看,实在没有什么资格跟我讨论这个问题。若我撒手不管,你们无非是两个下场,一是锒铛入狱,二是倾家荡产。这就是你们辛苦半生,想要的结果么?”
另外的几个徽商全都垂下头,表情哀默。那个中年徽商仍是不甘心,“你就算插手又能改变什么!?”
“我来替你们求一个生的机会。”我自信地笑道,“但是请别误会,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你们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价值。徽商这么多,少了你们几个真是无伤大雅。我只是要向你证明,洪大爷的眼光没错。”
*
豪言壮语放出去了,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解决。我近来处事,习惯逼自己。先下一个能做到或者不能做到的定论,而后破釜沉舟地朝着想要的结果去努力。但光我一个人,肯定对付不了孟知行。人家是官,我只是商。我在他面前说话没有丝毫的分量。我所能求的生路,只有一个人能给。
人有的时候就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就比如在见到念临风本人以前,我非常笃定自己能够说动老情人。但这份优越感,在正式会面之后,马上演变成了一场悲剧。悲剧的原因在于,某个人听了我的诉求之后,完全无动于衷。
“你听我说”
“刚才不是已经说完了?”他把清香的白菜夹进我的碗里,抬头对白蔻说,“茄子炒的太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