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交出来,今天这事不算完!”
石安也说,“门主还是把人交出来的好,否则众人是不会罢休的。你若执意说没有,倒也可以,只别怪我命人把这里搜上一搜,好平了大家的疑问。”墨渊还想再说些什么,慧智方丈上前道,“阿弥陀佛,石施主说的极是,还请墨渊门主不要再加以托词。”
“墨渊门主,你说此事到底该如何,是请人出来,还是我们搜?”季风纾在江湖上的威望很高,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附议,说出的话越发难听,有人说金甲门藏了鬼,有人说金甲门包藏祸心,有人说墨渊一心要盟主之位,青山派的弟子开始叫屈,还有人已经要动手搜查。墨渊左右为难之际,一个人影从长廊匆匆奔来,那脚步声极重,地面仿佛在震动一样,只听他朗声呵斥,“谁敢说老子是鬼魅!?”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来人个头高大,头发披散,面目有些许狰狞,手中握着两把大锤,若是深夜看起来还真有些像鬼魅。
季风纾心中了然,面上仍疑惑地问,“请问这位是?”
墨渊看到人已经出来,再瞒不过,只能说,“这位是在下在红都中的一位朋友,这些日子准备要进都里去,就在这里暂住,他与严凤凰一案,绝对没有什么关联。”
来人挥舞着大锤子,吼道,“刚刚是谁说老子像鬼的?先出来吃爷爷两锤子再说!”见他凶神恶煞,无人敢搭话,只季风纾笑言,“这位兄台真是好生奇怪,何以好好的武器不用,偏要使那没用的锤子?武道,讲究精巧,融会贯通,这位仁兄光会使用蛮力可没有什么用。”
众人都听出季风纾是有意要激怒那人,那人果然面红耳赤,举着锤子就攻了过来,“狂妄小儿,今日就让爷爷来教训教训你。”他力大无穷,还没冲到高台,就把几根台柱拦腰砸断,整个高台开始摇摇欲坠,众人纷纷跳下台去,只季风纾不动,轻盈地落在围栏上,双手背后,静静地站立着,“在下在江湖上行走,从没有见过兄台,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你爷爷的名字,你无需知道,我虽然不在江湖行走,但并不等于能让你们这些江湖宵小说闲话。今天你看不起爷爷的锤子,注定要吃一番苦头!”说话间,他已经一锤子砸了下来,季风纡单足点下围栏跳起,被大个子的锤子砸中的地方,全部粉碎,可见他下手之重。
季风纾讽道,“兄台这力气不仅蛮横,还招招致人死命!”
“说对了,爷爷就是要你这无知小儿的命!”大个子虽然舞着百斤重的铁锤,动作却是极快,好在季风纾的轻功上乘,轻松地躲避着,仿佛一直灵巧的猫般,耍着大个子玩儿。大个子出了好几招仍碰不到他,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便冲仍在躲藏的季风纾说,“大丈夫痛痛快快打一场,躲躲藏藏的,算是什么东西!”
季风纾也不恼,径自笑道,“我不是在躲,只是借机看兄台的实力。看来兄台练这锤子有些时日了,看你的武功招式,倒与我熟知的一人有些相像。”
“那是当然,我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可师父却很是了不得。”大个子说话的瞬间,季风纾已经落在了他的肩头,他大恼,伸手想要把他打下来。
“哦,你师从何人,说出来给我听听,不定在下真的认识。”
“你快给我下来!我师父是不随便见人的,名字更不可能轻易叫你知道!”大个子要去拉季风纾的脚,季风纾双脚轻轻一点,又落到了另一边,“你只要告诉我你师父可是在这金甲门中?”
“那是自然,我师父要跟我一起押解那个人入京…糟了!”大块头这才觉得自己说话太快,竟把重要的内容一并说了出来。季风纾达到了目的,终于从他的肩上落下来,而墨渊面色不豫,连阻止的话来不及说。
季风纾看向墨渊,“门主,你这金甲门可真是好热闹啊,竟然藏了这么多不方便露面的人物。”他拔出了腰中的剑,迅捷地刺向大个子,“兄台若是败在了在下的手中,不知道你的师傅会不会露面救你。”
大块头显然不是季风纾的对手,在他连续的出招之下连连败退,不过一会儿,季风纾就把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动作之漂亮利索,引来了围观众人的阵阵惊叹声。季风纾手上使力,“还不叫你师傅出来救你?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的剑下?”他故意开口激大个子,大个子却很镇定,也不叫嚷,只是瞪着眼睛看他,“你到底想怎样?先是把我骗了出来,而后又要见我的师父!”
“季风纾求见高人,还请高人速速现身!否则刀剑无情,误伤了这名弟子,高人可别怪再下!”季风纾冲着四周大喊,众人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也随着他往四周看去。他的喊声回荡在金甲门内,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着,不一会儿,传来了声响,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季风纾淡淡一笑,“来了。”
站在人群里的石安一眼认出了来者就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九门提督冠一泓。
一直坐在阁楼上的轻尘也认出了来者就是那天押解师傅的那个军官。她心中顿时愤愤难平,一下子站了起来,要冲下楼去。炎上转过头来,先是给石康使了个眼色,石康躬身退了下去,他才对轻尘说,“坐下,不要冲动。”轻尘只得又乖乖地坐回椅子上。
季风纾把放在大个子脖子上的剑放下来,转而对冠一泓说,“高人好身法,在下佩服。”
大个子退到了冠一泓的身后,冠一泓不慌不忙地说,“我二人与墨渊乃是好友,暂住于金甲门中,此行为应该无伤大雅,也不破坏武林公义吧?”
季风纾的口气也是客套,“那是自然,只是想必高人刚刚也听到了,您的徒弟牵涉到一桩公案,要给出合理的解释才好。”
冠一泓双手抱胸,“你特意激怒我的徒弟,又把我引出来,该是我问你想要做什么,要给我个解释才对。”
“在下想做的很简单。墨渊门主涉嫌诬陷青山派掌门人,我们要把此案查得清清楚楚,就必须要让关联的几人都在场才好。现在,能不能请阁下说说,蔽庄管事所说的,在事发地所听到的铁锤声该如何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写得比较急,待烟稍后想想再修改下。
第二十三回 大家闺秀
冠一泓桀骜地站着,并不说话,整个练武场仿佛被放入了一个巨大的瓶子里面,空闷,而又压抑。
炎上忽然转过头来问轻尘,“小九,若是你师父平安得救,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跟着师父继续流浪啊。以往碰到一点风吹草动,我们就要四处躲避,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她说得轻松,发现炎上一直在看着她,便问道,“怎么了?”
“没有。”炎上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天空本来没有云,此刻忽然飘来了一丝,像是一缕青烟。
“如果真的见到师父,我会跟他说我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轻尘走到炎上的身边,他抬起头来看她,带着些许落寞说,“如果你们离开了这里,你最好不要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炎上,你又胡说。”轻尘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这些天,你为什么都不见我呢?是不是那天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直到昨天才终于把那件事情想好,想明白了。”炎上似不想要多说,轻尘默默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忽然有些触动。就算真的跟师傅离开了,她能忘记他吗?好像很难。
两个人正相对无言的时候,石康重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爷,不好了!大事不妙!”
炎上把轮椅稍稍往后退了一些,空出与轻尘之间的距离,然后看向石康,问道,“怎么了?”
“那个人不见了!”
炎上的脸往下一沉,“冠一泓不是总把他带在身边?我们收到的密报也是他被关在这金甲门中。”石康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是的,我也一直这样认为,可是,那个人并不在那里了,好像连夜被人转移,爷,我猜测他肯定是被五爷带走了!”
“五哥…亲自来押他?”炎上沉吟了片刻,转向轻尘,“小九,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师父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轻尘摇头,“我不知道,师父说他跟我一样,是孤儿,无根无源。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从未听到他提起自己的过去。炎上,我师父究竟怎么样了?”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去红都的途中了…”炎上不知此刻,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小九,你愿意跟我一起回红都么?”
“只要能够救师父,不要说红都,刀山火海我都去!”
“好,待这里的事情解决,我们就返回红都,我再想办法救你的师父。”
轻尘刚要点头,忽然肚子咕咕响了两声。她捂着肚子,难为情地说,“我出去一下!”然后就飞也似地离开了屋子。
练武场上,众人正在等待冠一泓的说辞。忽然,门口传来了金甲门弟子的喊声,“什么人,敢擅闯金甲门…”他话音还没落,人就飞了进来,重重地摔在众人面前。而后,穿着黄金盔甲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开了进来,把一众人团团围住。
一人牵着战马,马上坐着一个戴面具的人,他进到门中来,先是一眼看到了石安,大声问,“石安,你主子在哪?”
众人一听,竟然是女声,不禁更为疑惑。
石安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只是站着,并不答话。待那人把头上的面具摘下来,怒斥道,“大胆石安,你还不快说真话!”那脸国色天香,有不属于江湖的大家闺秀之气,让人见着了,忍不住多琢磨两眼。冠一泓率先跪下去,朗声喊道,“臣冠一泓,叩见九王妃殿下,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石安大惊,也连忙跪了下去,手心出了密密的一层汗,“臣拜见九王妃,不知道王妃驾临,罪该万死!”
江湖中人顿时面面相觑,一是为冠一泓的身份,二是为来者九王妃的身份。他们虽然身在江湖,但也知道,红国有一位赫赫有名的九王爷,刚刚大婚,取得是相爷最宠爱的小女儿,红都有名的美人,容初云。
正坐在阁楼上的炎上,顿了一下,看向石康,石康大惊,“王妃怎么寻来了?”
炎上苦笑,“怕是对我大婚之日就抛却她的事情耿耿于怀,来兴师问罪了。石康,你下去迎一迎,记住不要暴露身份,派人把下面的人都先遣散。”
“是!”石康匆匆下了阁楼。
神策军帮着墨渊和冠一泓把练武场上的众人遣散,各自安排了住处,而后石康才把容初云悄悄地引上了阁楼。当房门打开的时候,容初云终于见到了,她久久没有露面的夫君,别人口口相传的九王爷,炎上。
她也不等石康引进,自己就进入屋中,“啪”的一声把马鞭拍在桌子上,大声说,“九王爷!你还要羞辱我到几时?大婚不见人,新婚不见人,回门不见人,进宫不见人,整个红都都在找你,你却跑到这里逍遥快活来了!”
炎上也不转身,只淡淡地说,“你怎么来了?”
“你问我怎么来了!?”容初云顿时觉得气血上涌,冲到炎上的身边。
她本是不信的啊,什么梦泽红珊妒佳人,什么空谷幽兰十里香,什么天上仙人谪神都,传得神乎其神,她不信啊,她不信有谁能敌得过她的五郎。可此刻见了,见了他的眉目,仿佛深藏在蚌体内的珍珠,缓缓打开,释放了所有凝固和延伸的美丽。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这样的人,是否梦魂深处才有?
炎上抬头看她,“九王妃,我在问你话。”
容初云幡然醒转,难掩尴尬,“什么?”
他淡淡道,仿佛面对的是一员朝官,“为什么到这里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那声“九王妃”,好像在她的心口处碾过一般,无名怒火顿时熊熊燃烧。这个人撇的多清啊,三个字就把她的身份,处境,地位硬生生地摆在了面前,“你当我要来这个鬼地方吗?我是受了父皇的嘱托来请你回去的!要不是你动用了神策军,恐怕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里过得自在快活!”
炎上也不在意她的口气,只道,“你回去吧,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你说什么,你还不想回去!”容初云更加恼火,刚要发作,却听到门边脆生生的一个声音,“炎上,这是谁?”她侧头,看见一个娇俏的少年站在门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表情纯净无暇,像是幼年她闺中栽种的那株玉兰。她分明听到,那少年直呼他炎上。这个在红都,尊贵到没有人敢喊出口的名字。
轻尘走到炎上身边,看着面前英姿飒爽,容貌秀美的女子,低头问炎上,“炎上,这是谁?”
炎上看了容初云一眼,还是石康代为回答的,“这位是…爷新娶的夫人。”
轻尘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这是炎上的妻子吗?她一直以为炎上还没有娶亲,原来竟有了一位这么美丽的妻子。她低着头不知道要说什么,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多余,炎上却执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身旁,“刚刚做什么去了?”口气温柔舒缓,像是最最温柔的情人,与刚才和容初云说话时的口气完全不一样。
“刚刚肚子疼,去…去了…”她难为情,不好意思往下说。
容初云看见他们亲密的动作,心中不快,“炎…”她鼓足勇气,却始终不敢直呼他的名讳,只能说,“爷,请问你什么时候回都?!”天知道她本来应该在家里避暑,享受父母的疼宠,却因为皇帝的一道圣旨要来这个偏远的县城,寻她那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夫君。炎上有什么好?双腿不能走,待她一点都不好,她不知道为什么爹要把自己许给这样的人!若是五郎,若是五郎,一定不会叫她受任何委屈!
“过一阵子回去。我在雾柳镇有未完的事情,你回去跟父亲还有祖母说,我一切安好,一定尽快返回家中。石康,你派人把夫人安安全全地送回去。”
“我不走!”容初云在屋中坐了下来,“我既然嫁给了你,你在哪我就在哪。何况不把你安全地带回去,父…亲那里也没有办法交代。”她看了轻尘一眼,心想,想必这个孩子还不知道炎上真正的身份,炎上既然这么说,她也就这么回答。
“雾柳镇不是红都,吃穿用度,你都不会习惯。”
“那又如何?既然来了,我就不打算走了。我已经嫁给了你,自然就要担负起照顾你的责任!”容初云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轻尘,还有炎上和她交握的手。她一直在告诫自己,要装成一个大家闺秀,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九王妃,好帮爹完成心愿,好帮助表哥。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年有深深的敌意,全无好感。
炎上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问,“五哥可还好?”
容初云一下子愣住。原来他们之间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这个问题是答还是不答?答,就证实了她跟五郎的关系,说出来大家都难堪,不答,他已经知道了,这样显得矫情。正犹豫的时候,石安推了门进来,“见过爷…夫人。”
炎上松开轻尘的手,推着轮椅上前两步,故意停在容初云的旁边,“石安,下面的事情可都安顿好了?”
石安迅速看了容初云一眼,回答道,“如果不是夫人突然前来,应该就能够把师父的冤屈都洗刷掉了。现在为了不暴露我们,只能把大会延后。不如这样,爷先回去,我留下来把事情办好,然后再回去向爷详细禀报?”
“这样也好,你务必把这件事情办妥。石康也留下来,查明那个人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我跟小九,先行回去。”炎上说完,就转动轮椅,轻尘连忙站到他身后,帮他的忙。
容初云指着自己,“那我呢?”
“劳烦你,先住在驿馆或者县衙,那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我想如果你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与你成婚的那天并不在都中,我们并没有行礼,就不要告诉更多的人你来雾柳镇是来寻我的。”炎上说完,也不给容初云说话的机会,只侧头对石康说,“让人把夫人带到驿馆去,跟县太爷说,夫人要借住。”
“是!”石康走到容初云身边,“夫人,请!”
吩咐完,炎上头也不回地出门,只留下容初云一人气得跳脚,“你又要把我一个人丢下么?我是奉命来照顾你的!”
“不必。”炎上丢下这两个字,就消失在了门口。
回去的马车上,轻尘忍不住问炎上,“夫人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山庄?”
“她自小娇生惯养,还是住在驿馆比较妥当。”
轻尘又问,“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炎上为什么会跟她成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见炎上似乎很不愿意提起那位夫人,轻尘就转移了话题,“大伯的事情真的能够顺利解决吗?”炎上点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石安能够顺利解决此事。人证和物证都找到了,先前我们的确冤枉了他。”
轻尘点头,又想起一事,“我被春芳掳去的时候,看到那翠微宫主已经有了身孕…那孩子是谁的?”
炎上惊道,“翠微已经有了身孕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更了,但是稍后会修文,请大家见谅吼。
然后,烟每天都会修改一下前文,尽量在更新的时候,不像今天这样了,吼~
第二十四回 情丝惆怅
轻尘点头,“是啊,我在金香楼的时候,见到过翠微宫主,当时我听春芳领主跟她说,要她保重肚子里的孩子。”
炎上的眼睛,像是光的沙漏,原本完整的琥珀色,零落成了一点点细索的情绪。轻尘看他沉思的样子,偷偷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
“炎上,我好累了,能不能睡一觉?”她揉了揉眼睛,很自然地趴到他的腿上,“以前我要有师父才睡得着,师父不见了以后,我有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觉了。炎上,你就借我一下,好不好?”她双掌并拢,恳切地拜了拜。
他到嘴边的话语,生生地吞了回去,原本要推开她的手,慢慢地放到了她的头顶。罢了,他妥协,“睡吧。”
她甜甜的笑,像一只被喂饱了的小猫咪,慵懒地趴在他的腿上,安安静静地睡了起来。很快,她的呼吸平稳,进入了梦乡。炎上低头看着她,沉思着。最初,是什么吸引了他?是她干净的目光,一尘不染的眸子,还是迷糊莽撞的性格?或许,都有。他的手珍爱地滑到她的耳边,轻轻捏了一下她饱满的耳垂,她不自觉地伸手拍他,他的嘴角涌现了一抹如花的微笑。
“师父…师父…”她在梦中呢喃,他轻轻松掉她的发辫,发丝如云一般散在他的身上,像是蚕茧,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身,他的心。纵使胸中有万千丘壑,手上握着千军万马,仍然敌不过她在那日午后,飞扬跳脱的神采。那么青春,那么富有朝气,他从那一刻察觉了自己的失守,而后步步退却,却依然被她不经意间攻城掠地,满盘皆失。他已经不小了,不再是当初懵懂进京的少年,那陌生而又恢宏的宫阙,锁住了他的双腿,锁掉了他的童年。从此,喜怒哀乐,都属于空中飞翔的雀,他除了影子,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啊。他,只是一个被摆放在楚河汉界的卒子,进退维谷,朝不保夕。他,只是一个双腿不能行走的废人,没资格,说爱谈情。他,只是别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傀儡,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可能是淬了毒的箭,杀人不见血。他炎上,是这个世界上,最给不起别人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炎上放开了自己的手,生生地握成了拳。
吴伯驾着马车返回尘香山庄。轻尘没有醒来,炎上让吴伯不要叫醒她,只是吩咐下人把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间安置。石康和石安都没有回来,吴伯不放心别人照顾炎上,就一路跟着炎上回了书房。炎上进入屋中,转过头来说,“吴伯,你没有别的事要忙吗?”
吴伯搓着手说,“有的有的,只是,石家兄弟都不在庄中,担心爷一个人不安全。”
“我没事。”他伸手就要掩门。
吴伯急道,“等一下!老奴实在是不放心爷一个人,旁的人来照顾,又怕手笨伤到了爷。不如爷将就将就,让老奴来伺候吧?”说着,就要举步靠近。
炎上很坚决地摇头,“我能够照顾自己。你宿疾未愈,还有庄中的大小事情要费心,应该多多休息。我只是在屋中看看书,不作别的,不会有事。何况,石康和石安马上就回来了,他们不会耽搁太久。”
吴伯斟酌了一下说,“要不等九丫头醒过来,老奴让她来跟爷说说话?…爷,您就别推辞了…爷!”谁知他话刚说一半,炎上忽然“砰”地一下关上了门,只在门后淡淡地说,“不必了。”然后就再不发出声响。吴伯知道,他是生气了。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生气?回来的路上不是一直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