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原来你躲在军队里!担心死我了!”玉翩阡抓着他不放。
沈括走到赵显面前,两人相视一笑,各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握在一起。
赵显与他们一起往城中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看糊涂了。”
“臣在来姑苏的路上碰到越大人,恰巧看到这路大军派出的哨兵,才知道原来赵康欲先下手为强。我们便想办法混进了军队,联络了一些以前的部众和老友,大家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都很生气,并说一定要寻合适的时机制造一些混乱,阻止赵康的阴谋。…没想到,北朝率先开战了!”
赵显思索了一下说,“北朝能够带兵打战的将领不是几乎都在宁王这边吗?皇帝的军队是谁率领的?”
沈括脸上涌起一种古怪的神色,“北朝皇帝御驾亲征,阮吟霄督军。”
“啊?阮吟霄不是文官吗?他也会打战?!”玉翩阡忍不住插、进来。
越香凌道,“所以这是个险招。我估计连北朝皇帝和阮吟霄心里都没有底。不过好在,事情向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要不然姑苏城之困,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赵显虽心中仍然有顾虑,但为了安抚众人,也露出了笑脸,“翁大人和皇后还是没消息吗?”
谁知他这句话一出口,越香凌和沈括都像被定住了一样。一旁本来欢天喜地的玉翩阡也停了脚步,不解地看着他们俩。沈括和越香凌互相推搡了半天,越香凌才上前一步,低声说,“翁大人和皇后回金陵去了。翁大人托人给我送话,说他毕竟是士族出身的老论大臣。”
这句话有很多种理解方式,全看听者的意愿。
赵显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只“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裴凌南听说姑苏城被围,在老宅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抬头看到赵显一行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赵显握住她的手,侧头向身后,沈括和越香凌双双走上来行礼。裴凌南激动地握着越香凌的手,千言万语说不出口,越香凌笑着点了点头,意思是他懂,心意收下了。
待走到沈括面前,裴凌南直接扑过去抱住了他。
“夫…夫人…”沈括有点手足无措,为难地看着赵显。
“您就喊我凌南吧。”
沈括拍了拍她的后背,“凌南。”
“您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裴凌南泪流满面,想起那天别离时的对话,有恍如隔世之感。
沈括笑,“让你担心了。我这把老骨头,暂时还死不了。不过你要是再哭再抱下去,惹皇上吃起醋来,把我给砍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众人哈哈大笑,伤感总算是烟消云散了。
赵显决定,为了庆祝劫后余生,要弄一桌好吃的,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吃顿晚饭。裴凌南一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秦书遥和楚荆河异口同声,“不行,绝对不行!”
赵显点头,“附议。”
“喂,你们少看不起人了!这么多年下来,我还是有长进的。”
“哈哈,长进?”楚荆河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上次谁把我家的锅弄出一个洞?谁把醉排骨弄成煤块?裴大人,你记性也太不好了吧!”
秦书遥还算给裴凌南留了几分面子,“凌南啊,做菜的事情我来就好了,你多陪陪裴大裴二嘛。”
裴大和沈阡陌一听,连忙一人拉住裴凌南的一只手,“娘亲,我们去画画?”
“赏月也行啊!”
赵显也站起来,“对对,我陪她去后院逛逛。”
“喂!你们!!”裴凌南被父子三人强行拖走,秦书遥和楚荆河双双出了口气。这时,越香凌和玉翩阡买菜回来。玉翩阡看到下午时就喋喋不休吵着要做菜的裴凌南不在,好奇地问,“那个嚷着要做菜的人呢?”
秦书遥说,“哦,他们一家三口在后院赏花。菜还是由我来做就好了。”
“赏花?这个时辰?”玉翩阡一脸狐疑。
楚荆河看向越香凌,“越大人,不知道北朝发生内战,皇上御驾亲征的消息可靠不可靠?”
越香凌点头,顺便把菜篮子放在桌子上。
“那恐怕,明天我们就要告辞了。”
花事六十一
晚饭吃得有些沉闷。
众人默不作声。秦书遥每吃几口饭,就看楚荆河一眼,楚荆河吃得很欢快,还招呼大家都动筷子。
裴凌南察觉到不对劲,已经是晚饭过半的时候。
因为玉翩阡和越香凌半天都没动一下筷子。
不明就里的沈括和赵显,也都停了下来。赵显问玉翩阡和越香凌,“怎么了吗?你们怎么都不吃?”
玉翩阡低下头,“楚大人说他明天就要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沈括问。
楚荆河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把手中的碗筷放下来,众人这才看见他一直端着的碗里,米饭根本没少掉多少。他看了一眼赵显,再看了看其它的几个人,抱拳道,“荆河深思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逆境之中,你们君臣仍然能相互扶持,实在令人感动。刚才听到玉大人说,北朝爆发了内战,皇上的身边只有丞相和秦参政两个人,必定举步维艰,因此才归心似箭,想要助吾皇一臂之力。”
赵显听完,点了下头,“是我欠考虑了。”
越香凌轻轻地笑了一下,看向楚荆河,“遥想当年在北朝,第一次与楚大人相见之时,我本怀有轻视之心。记得当时北朝对你的评价是阿斗。现在看来,不仅不是阿斗,甚至可以称为国之栋梁。”
楚荆河耳根有些红,“越大人过奖了。”
裴凌南起身去拿茶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水,“今时不比往日,我们大家时刻都要保持警惕,不宜饮酒,所以以茶代酒,共饮此杯。”她举杯,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虽心中百味杂陈,但都仰脖一口饮尽杯中茶。
裴凌南又给楚荆河和秦书遥单独倒了一杯,“我生于北朝,为北朝所培养,如今国家有难,却不能前往出力,请二位代我向皇上转达歉意。”
楚荆河说,“凌南,你在南朝帮崇光皇帝,我们南北呼应,也算是共解国难了,别在意。”
秦书遥握了一下裴凌南的手,笑道,“是啊,我们南北呼应,共同退敌,也算是并肩作战了。等战事平息,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裴凌南点了点头。
晚饭结束之后,赵显与楚荆河闲聊,裴凌南先行回房。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南瓜镇纸,对月观看。这个镇纸外观平淡无奇,内里却晶莹剔透,好像能吸进月光。她想起很多年前,坐在银杏树下,大风吹过,一个人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初时惊艳,后来神伤。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又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他的野心,但同样也明白,那时自己要找的书中,一张又一张故意揉皱的纸条不是偶然,后来也终于明白了他赶自己出吏部的苦心。但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条路上,他们都不再是他们了。
秦立仁曾经说过,她不了解他。甚至从未真正走入过阮吟霄这个人的内心和他的世界。如果她亲身经历过北朝的先皇驾崩后的那一段血雨腥风,就不会怪罪他和太后那样不为世俗所容的关系,更不会不能理解他的淡漠和薄情。阮吟霄,信陵,只能是一枚点在心口的朱砂,窗前的白月光。
“娘?你在干什么?”裴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走到她身边,仰起头看着她。
她笑,“在想一些事情。你怎么来了?”
“哦,铁蛋儿要回干爹身边去了,他问我要不要带什么话回去,我就说希望干爹保重身体,能把坏人都杀光!裴二比较麻烦,捣鼓好一阵了,还没弄出东西来。”裴大抓着裴凌南的裙子,“娘有什么东西要给干爹吗?”或者,只言片语也好。
“没有。”
“哦。”裴大有些失望。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虽然复杂,但他觉得,如果娘能有所表示,干爹会高兴的吧?他走了两步,听到裴凌南叫他,“光儿,你等一下。”
他回过头去,裴凌南把南瓜镇纸放进他的手里,“你让铁蛋儿把这个给你干爹带去。记住,千万别被你爹看见了。”
“还有什么话吗?”
裴凌南想了一下,“有一句。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裴大点了点头,退出来,疑惑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就这个东西?就那一句话?太高深了,不明白。
赵显很晚才回房。那时,裴凌南已经睡下了。
他小心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慢慢地解衣服上的口子。他每弄出点声音,就看一下裴凌南的反应,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床。可他刚刚掀开被子,裴凌南就转过身来,无奈地看着他。
他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对不起。”
“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裴凌南平躺,赵显也平躺,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看着屋顶发呆。
“流光,接下来你会怎么办?”
“虽然几路节度使仍然可以听凭我的调遣,但禁军是赵康他们的人,恐怕回金陵很难。说实话,我并没有头绪,也不想通过大规模的战争方式来拉赵康下马。”
裴凌南叹了口气,“这并不容易。”
“凌南,皇权和百姓,我只能选一个。若是赵康能够当好这个皇上,哪怕心肠歹毒点,皇帝给他当又何妨?可是从他被耶律璟牵着鼻子走这一点来看,一旦我放弃皇位,耶律璟谋得北朝的江山,要不了几年,南北朝就会陷入大战。赵康不是耶律璟的对手。”
裴凌南侧过头去,看赵显的脸,“所以,你一定要除掉耶律璟?”
“不是我一定要除掉,是北朝一定要除掉耶律璟。”赵显也转过头来,与裴凌南相识,“说真的凌南,我希望北朝的皇帝打到燕州,又不希望他们以此为名,逼到盘龙关。”
“为什么?现在这样对我们不是有利吗?”
赵显淡淡一笑,笑容中多少有些无奈,“请神容易,送神难。”
“你担心他们会趁机强占南朝的国土?”
“我不知道。”
“他不会的。”裴凌南转过头,重新看向屋顶,“他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把百姓陷于水深火热的人。”
“那时是出师无名,现在却大不一样。对于任何当权者来说,都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也许现在我这么说,你并不会相信,那我们就静等着看结果吧。”赵显松开裴凌南的手,转身背对着裴凌南。
裴凌南看了他一眼,也拿身体背对着他,两个人各自进入梦乡。
第二天,楚荆河,秦书遥和铁蛋儿一起离开了姑苏,同行的还有南宫碧云和耶律擎苍。众人都去相送,可已经察觉出赵显和裴凌南有些不对劲。以往两个人总是并肩同行,今天却是赵显一直走在前面跟楚荆河讲话,裴凌南领着裴大和沈阡陌走在后面。
裴大用眼神问沈阡陌,娘和爹怎么了?
沈阡陌回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裴大仰头对裴凌南说,“娘,我和妹妹要说悄悄话!”
裴凌南低头看他,“又说悄悄话?你们俩怎么每天都有那么多说不完的悄悄话?”
裴大灿烂地笑了一下,拉着沈阡陌就跑。
跑到稍远一些的地方,确定大人们都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之后,裴大才说,“坏了,裴二。”
“我早就知道你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把娘给干爹的东西交给铁蛋儿的时候,就感觉爹的影子好像在我附近晃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幻觉!”
沈阡陌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办啊裴二,他们两个肯定因为这个吵架了。你看咱爹,走了这么久,连正眼都没看一下娘。”
沈阡陌往大人站的那边看了一眼,“你想怎么办?”
“干脆我去找爹坦白好了。告诉他娘给干爹什么东西,托铁蛋传什么话?”
沈阡陌摇了摇头,“别去了,弄不好爹会更难过的。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该听见的都听见了,你要是去说,爹还以为你袒护着干爹,心里更堵。”
裴大想了想有理,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阡陌又说,“大裴,比起这个,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我看爹不爱当这个皇帝,早晚有一天要退位的。你怎么办?爹和娘肯定不愿意让你陷到皇宫这个牢笼里面去,你自己呢?”
裴大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看爹这个皇帝当得那么辛苦,我也怕。”
“就你那点出息。”沈阡陌叹气,摊了摊手,看向远方,“别的不提了,先把眼下的难关度过去再说吧。”
楚荆河与众人一一告别,然后驾马车离开。马车行了很远之后,秦书遥打开帘子,探出头来问,“楚荆河,你说今天崇光皇帝是不是怪怪的?他什么时候跟你交情这么好了?”
楚荆河白她一眼,“女人,你的眼力不是一般地差。崇光皇帝跟裴凌南闹别扭,你看不出来么?”
“啊,有吗?”
“越香凌和沈括故意聊天,连玉翩阡都察觉了,不跟崇光皇帝说话。我吧,好心跟你讲话,给皇帝和凌南空间,你还拼命地把我往皇帝那里推,真是被你打败了。”楚荆河摇了摇头,“同样都是女的,你怎么跟一般女的差那么多?心细如尘你懂不懂?”
秦书遥狠狠推了他一下,“凭什么每次你们这些奇怪复杂的男人耍心思都让我猜?我是不屑,你懂吗?正经事儿我猜得可准了。”
秦书遥以为楚荆河会开口反驳,谁知他只是悠悠叹了口气,眉间凝结了一些愁绪,“既然如此,那你猜猜,耶律璟接下来会干什么?我们能不能把他顺利地引出来,助丞相擒拿?”
“宁王的心思一向高深莫测,我怎么知道?”秦书遥在楚荆河身边坐了下来,看他愁眉不展,“不过,你是不是还担心些什么?”
楚荆河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复又打起精神,扬声喊道,“驾!”
马车,向天边疾驰而去。
回到姑苏中的老宅,赵显和裴凌南仍然各行各路。玉翩阡撞了一下越香凌的肩,越香凌看了一下沈括,沈括摇头不言。
裴大松开裴凌南的手,上前走到赵显身边,“爹,今天教孩儿写字么?娘那里的墨水和宣都是现成的。”
赵显回头看了裴凌南一眼,摸了摸裴大的头,“今天不了,爹还有事情要处理,改天好吗?”
“哦。”裴大悻悻地低下头,裴凌南忽然叫道,“光儿,你过来。”
裴大走到裴凌南面前,裴凌南蹲下来看着他,“练字为什么要你爹教?全天下会写字的又不是就他一个?做人莫名其妙,写出来的字也好不到哪里去,走,我们回房去自己练!”
裴大缩了一下脖子,被裴凌南硬是拖走,沈阡陌连忙跟了上去。
这边玉翩阡三个人全都是石化状态,刚才貌似听到了“莫名其妙”?他们齐齐地看向被说“莫名其妙”的那个皇帝,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谁料,皇帝面无表情,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动,半晌才问,“你们三个很闲么?”
“不,很忙,很忙。”沈括连忙说,转身欲走。
“子襄和沈括跟朕进来,讨论正事。”赵显面无表情,率先进了屋子。
越香凌和沈括双双咽了口口水,一副英勇赴义的模样。玉翩阡站在门外踢石子,这几日在老宅,皇上可是用“我我我”用得很欢快的呀,这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又变成“朕”了?裴姑娘的杀伤力可真不是一般地大。
花事六十二
阮吟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茫茫大雪。
管家老陆随军照顾他,看他穿的少,就给他披了件大氅。
阮吟霄忽然问,“金陵下雪么?”
老陆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主子,不下的。”
阮吟霄把紧握的拳头松开,掌心躺着南瓜镇纸。老陆探头看了一眼,立刻会意,“主子不要担心。这次,南朝的事情虽然闹得大,但铁蛋儿不是说,所有人都安全逃出来了吗?”
阮吟霄摇了摇头。
老陆不敢多言,退出去了。
秦立仁和楚荆河来找阮吟霄,进屋后,楚荆河一边跳脚一边往手心里呵气,“你这儿怎么也不生个暖炉啊?冻死我了。”
阮吟霄回到书桌后面坐下来,把南瓜镇纸放在桌上,“有吗?”
楚荆河气绝,秦立仁笑着对楚荆河说,“吟霄已习惯了。”
“人都安排好了吗?崔不惑那个老匹夫怎么说?”阮吟霄淡淡地问。
“他说燕云十六州,全部都安排有兵力。燕州这边,确实已经没有了。”
阮吟霄拿起一份文书,“这话你也信?”
“为何不信?”
“把宁王妃绑到他面前,最后问他一遍,不说实话,就把宁王妃杀掉,剁手剁脚也行。”阮吟霄面色不改,提笔写了一个批复,拿起下一份看起来。
秦立仁犹豫,“万一冤枉了他呢?”
“立仁,非常时期,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我们,都没有退路。”阮吟霄抬起头来,眼睛像是刀锋一般凌厉。秦立仁肃容,退了下去。
楚荆河走到阮吟霄面前,“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把耶律璟逼出来。”
“他那么狡猾,怎么逼?”
“他现在这么嚣张,无非是有赵康的庇佑。如果赵康自身难保,也不再庇佑他了呢?”
楚荆河摇头,“这不可能。他们结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有法子。”阮吟霄走到牛皮地图前面,指着盘龙关,“既然已经到了南朝的疆域前,我们就一路打到金领去。只要战事起,赵康无暇自顾,南朝那群老臣肯定会重新请崇光皇帝出来。那个时候,耶律璟不得不出面,而我们也已经胜券在握。”
楚荆河重重拍了下桌子,“你要打南朝?!你真的要打南朝!”
“为什么不?以前师出无名,如今,为了捉拿逆党。何况南朝内乱,崇光皇帝被逼走,不正是我们举兵的好时机么?这也是皇上的意思。”阮吟霄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战争只是一场不痛不痒的春雨。
“你别忘了,你是南朝人!南北两朝议和,约定和平共处的。”
阮吟霄冷哼了一声,“我父亲被抓来北朝,委曲求全,南朝的皇帝说他叛国,此后直至他病逝,再也不能返回故土。因为我是南朝人,所以我在这条路上,比任何北朝人走得都辛苦,得到今天,是经过九死一生。你们有谁知道,我失去了多少,我妥协了多少?你可知,人的一生,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永远回不来了。”他看了一眼桌上,复又转身面对着地图,“何况,和约是他们不守在先,我们没必要装君子。你回来若只是来阻扰,就先回上京去,这里不需要你。”
楚荆河冲到阮吟霄面前,提起他的衣襟,大声吼道,“你当然不需要我!当年我不在朝中,就是因为看够了你们那些龌龊事。你以为你跟我姐姐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你以为她不知道你在利用她?你以为动了永福宫中的暗格,造成有内奸的假象,就能让赵显挺身而出娶凌南?你以为这样就是救她?你以为说动了沈贺年,又把赵康的劣迹摆在南朝先皇的面前,就能让沈流光永远地离开?现在!你看看现在,你做的事情,除了权利,哪一件如愿了?”
阮吟霄一把推开楚荆河,沉声回道,“就是因为我失去得太多太多,所以现在我要得到!”
“你简直无可救药!”
“我没话可以跟你说了。”阮吟霄抬手,下逐客令。
楚荆河气冲冲地走出来,迎面撞上了秦书遥。秦书遥在行军中暂代守在上京城的吏部尚书胡由狡,处理公文的事宜。秦书遥手中的文书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她忍不住抱怨了两句,“你怎么总这么风风火火的。”
楚荆河蹲下来帮她捡,捡完了之后问,“昨天你去见皇上了?”
“嗯。”
“都说了什么?”
“楚大人,我跟你没有熟到做什么都要向你汇报的地步吧?”秦书遥横眉。
楚荆河半晌才说,“你最好别打什么鬼主意,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皇上的圣旨也没有用。”
“你少自恋了!我有说要跟你在一起么?借过,借过!”秦书遥撞开楚荆河的肩膀,大步往前走,走到拐角的时候,自嘲地笑了笑。可不是,对于他楚荆河来说,圣旨管什么用?她早就知道。
南朝姑苏城的老宅。
裴大蹲在墙角唉声叹气,沈阡陌在一旁荡秋千。
“裴二,你别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了行不行啊?”
“荡秋千不晃,那还荡什么?你小小年纪,成天唉声叹气,小心长白头发!”沈阡陌吓唬道。裴大立刻摸了摸小脑袋瓜,气指着沈阡陌,“爹和娘都闹到分房睡了,你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我怎么说风凉话了?小玉小越和沈爷爷不是轮流去当炮灰了么?没用。”
裴大没好气,“那你在这里荡秋千就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