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不好啦,军需司着火啦!”
东城一下子乱作一团。
裴凌南在往来奔走的人群中穿梭,一路向赏花楼的方向疾走。一队禁军正在街上抓人,男的女的都拦下来看,领军的那个往裴凌南这边看,喝了一声,“那边那个!站住!”裴凌南猛地停下,心思百转,眼看那领军就要到跟前,正不知如何脱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忽然扑到那领军的身上,“大人,大凶啊,大凶!”
“什么大凶?”南朝人大多很迷信,对神明敬畏三分。
“大人,小生看你面容灰败,眉宇之间有隐晦之气,必定是近来事事不顺,而且近几日有杀身大祸啊!”书生咋咋呼呼,唬得那领军一愣一愣。裴凌南有些搞不清情况,见那书生把手伸到身后,摆了摆,裴凌南立刻会意,匆匆走掉了。
南宫碧云和耶律擎苍从赏花楼的后门出来,老人指着马车说,“城中现在很乱,军队里面有太子的人,也有皇上的人,正因为不明的原因互相厮杀,那北朝的王爷恐怕没空管您,您还是去乡下先躲躲的为好。”
“老丈,先谢谢您了。”南宫碧云俯身,老人催促道,“快走快走,小的还得去前头应付那些来盘查的人,不能送您了。”
南宫碧云和耶律擎苍上了马车,她刚驾着马车到巷子口,就被人拦住。她凝眉一看,见是一个眼熟的小子,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你为何拦我的马车?”
来人笑道,“自然是来要你和马车里的人。”
南宫碧云知道来者不善,拉紧缰绳刚要硬闯过去,那人抽出了剑,横在马前,“南宫夫人,你要是不怕我砍了这马的腿,你尽管冲过去试试。”
“你!”南宫碧云听他直呼自己名字,心下已经了然。她还要靠这马车逃命,自然不能让马儿有所损伤。她想了下,跳下马车,回头说了一声,“擎苍,你在里面乖乖呆着别动,娘很快就回来。”
“是,娘。”
铁蛋儿看南宫碧云摆开阵势,知道她武功不弱。不过他不急不缓,仍然维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悠哉道,“夫人,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你跑不掉的。”
“你以为你定能胜过我?我们孰强孰弱,不比试比试…”南宫碧云说着,忽觉得头脑昏胀,她再一提气,双腿居然发软。她惊诧地看向铁蛋儿,“你…你使了什么毒计!”
身后一个声音说,“夫人,昨夜用的香可还怡神?”
花事五十七
南宫碧云难以置信,心中颤了颤,转过身去。
裴凌南人倚在马车旁边,面带清浅的微笑,而楚荆河已经把耶律擎苍从马车里面拎了出来。
耶律擎苍踢蹬着双腿,大叫,“娘!救命啊!”
南宫碧云沉着脸色,一手按着胸口,“裴凌南,你究竟想怎么样?”
裴凌南上前几步,站定在南宫碧云面前,“很简单,我不是来取你性命,只是想跟你合作,所以,请跟我走一趟吧。”
南宫碧云扶着身边的马儿,浑身开始酸软。她刚才听裴凌南说昨夜点的香,便知道那香被人做了手脚,不过她南宫碧云可不是笨蛋,想让她就这样乖乖地束手就擒?太低估她了。
裴凌南给铁蛋儿使了个眼色,铁蛋儿正要上前擒住南宫碧云,南宫碧云却从腰间拿出一个竹笛,用力一吹。
一眨眼的功夫,便有十数道黑影从四面的屋顶上跃下来,把裴凌南他们团团围住。
裴凌南叫一声“不好”,脱身已经无望。楚荆河手里的耶律擎苍也被黑衣人一把夺走,交还给南宫碧云。
“抓起来!”南宫碧云下命令,黑衣人便一拥而上,马上制服了不会武功的裴凌南和楚荆河。那边铁蛋儿挣扎了一会儿,也因为对方人数太多伸手太好而不敌。
裴凌南显然没料到南宫碧云还留有这么一手,面露惊色。南宫碧云笑道,“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没想到却是来白白送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等王爷他们杀了赵显,你那在北朝的老情人也很快就会去阴曹地府见你的。”
裴凌南气极,“南宫碧云,你这个助纣为虐的罪人!罔顾苍生性命!愚不可及!”
“我愚不可及,还是你愚不可及?一个没权没势的皇帝,一个自身难保的丞相,你挑男人的眼光,实在让我好笑。不过裴凌南,逞口舌之快救不了你的小命。”南宫碧云对身后的黑衣人吩咐道,“动手,送他们归西。”
“夫人,是不是且慢动手?”黑衣人中的一人抱拳道,“现在金陵城中一片混论,您刚刚的笛声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若是此刻在这里动手,恐怕官兵马上就会闻讯而来。我们恐无法全身而退。”
南宫碧云略一思考,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北城门目前还是我们的人在掌控,我刚好要出城,把王爷的命令传递出去,他们这些人一并带上,在城外解决了。”
“是!”黑衣人把裴凌南三个人都捆绑了,推搡着押进马车里,南宫碧云和耶律擎苍也回到马车上。其余的黑衣人都散去,只余下一个人驾驶马车。
凭借南宫碧云的指令,他们顺利通过北城那个由赵康控制的城门。一路上,整个马车都悄无声息的。耶律擎苍仔细打量着马车上这几个被五花大绑要抓他的坏人,手紧紧地抓着南宫碧云的裙摆。
南宫碧云一边运气驱毒,一边看了楚荆河一眼,嘲笑道,“楚大人这御史大夫在朝堂上一向能言善辩,怎么今日如此反常?是不是觉得快要去见阎王,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老子非要骂你几句你才安心是吧?”楚荆河打了个哈欠,“那老子就骂你几句好了,你这个女人就是个蠢货。”
“我蠢?自诩聪明绝顶的两位大人,现在到底是谁被谁制服?谁马上就要丢了性命?”她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马车外的人说,“夫人,已经到城郊的土地庙,我们在这里解决吧?”
南宫碧云下了马车,又把耶律擎苍抱了下来。黑衣人把裴凌南三个人押下来,一字排开。
“天色已经不早了,尽快动手,我送完信还要向王爷复命。”南宫碧云捂着耶律擎苍的眼睛,背转身去,“裴凌南,我敬你巾帼不让须眉,胆识过人。无奈立场不同,你不要怪我心狠。我会好好葬了你。”
黑衣人说,“夫人,那我动手了。”
南宫碧云闭上眼睛,“送他们上路。”
黑衣人手起刀落,把捆着裴凌南三人的绳索砍断。裴凌南看了铁蛋儿一眼,铁蛋儿上前,把刀架在了南宫碧云的脖子上。南宫碧云惊逢变故,语不成句,“你…你们…!”
黑衣人把蒙面的黑布拿下来,俨然是据传正在金陵城内制造混乱的越香凌。
南宫碧云又想去拿腰间的竹笛,越香凌说,“省省吧。那些人现在不是已经到了地府,就是被我的人捆起来了。还有的,被耶律璟调走保他自己的性命了。”
南宫碧云紧咬红唇,侧过头去。
楚荆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南宫碧云面前,“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今天话特别少?现在你知道了,刚才说的都是废话,从现在开始说的,才是真正有用的话。你这个蠢女人,一心为耶律璟卖命,你知不知道他联合赵康,还联合了北朝的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你一心以为只要助他成就了大业,他身边就有你的一席之地,你想过没有,就凭你的身份,他能许给你什么?”
南宫碧云不说话,越香凌说,“此地不宜久留。恐怕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平安出城。”
谁知他话音刚落,铁蛋儿跑前几步,警觉地说,“越大人,不好了,好像是追兵来了?!”
越香凌点头道,“事不宜迟,铁蛋儿,马车给我用,我率皇上的影卫把他们引开。此处不远的驿站,有我备好的马车和物品,你保护他们前去。我们姑苏再见。”
裴凌南和楚荆河把南宫碧云母子押入土地庙,越香凌坐上马车,正驱车欲走。
“越大人!”裴凌南从庙中奔出来。事态紧急,纵使明知凶险万分,也说不出半句挽留的话,“您请多加小心。”
越香凌回以一个微笑,一挥马鞭,马车已经飞奔出去。
众人在庙中商量对策,裴凌南说,“唯今之计,等到天黑,我们一起去驿站。”
楚荆河转过头问南宫碧云,“那驿站你们的人控制了没有?”
“无可奉告!”
“你!”楚荆河的拳头握得啪嗒响,裴凌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很快她就会明白,耶律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用费尽心机诋毁王爷,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耶律擎苍也叫道,“你们这些坏人,我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裴凌南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与其逞口舌之快,不如省点力气,早点离开这险地,去姑苏与沈括还有玉翩阡他们会和。
铁蛋儿找来干柴,生了火,准备静等天黑。裴凌南有些累,靠在草垛上打盹,楚荆河和铁蛋儿则盯着南宫碧云母子俩。
黄昏时,一股劲风从土地庙的破门上吹进来,把火苗吹得东倒西歪。铁蛋儿站起来,立时拔出了腰间的刀。
下一刻,破庙的门轰然倒地,五个黑衣人持刀,慢慢地走了进来。
“你们是谁?”铁蛋儿问。
“自然是要你们命的人!”那五个黑衣人齐冲上来,铁蛋儿一人迎战,同时与五个人周旋。这五个黑衣人的武功,比早上南宫碧云召来的人要弱上一些,所以铁蛋儿可以勉力应付着,但也占不到什么上风。楚荆河把裴凌南和南宫碧云母子护在身后,随手捡起了一根燃烧的柴火,准备待会儿有什么紧急情况,就奋力一搏。
“荆河,你别抖。”裴凌南拍了拍他的后背,他的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事关生死,他又全无武功,一点都不畏惧是不可能的。
南宫碧云虽然被绑着,但双脚仍然自由,她用脚跟碰了碰耶律擎苍,示意他从楚荆河的身后绕出去。
耶律擎苍听话地点了点头,刚刚爬离楚荆河一点点,黑衣人中的一个忽然回过头来,袖中放出两把匕首。耶律擎苍年纪小,吓得不敢动弹,只是伸手捂住眼睛。南宫碧云惊叫,想要行动,却身体被缚。
电光火石之间,楚荆河飞扑过去,抱着耶律擎苍滚到了墙角,那两把匕首擦过他的后背,直直地插入了他身后的墙中。
“擎苍,你要不要紧?!”南宫碧云大叫,耶律擎苍被吓哭了,哽咽着说,“娘,我没事儿。”
南宫碧云这才松了口气,愤怒地看向黑衣人。黑衣人的武功招数她已经看明白了,而那匕首的花纹,她也很熟悉。
激战中的铁蛋儿因为这边的变故一分心,肩膀便中了一刀,攻击力马上弱了下来。黑衣人终于能够脱身,其中两个向裴凌南和南宫碧云走过来。一个黑衣人看了那边的楚荆河和耶律擎苍一眼,“南宫夫人,看来你已经背叛了王爷。”
“我没有!”
“背叛王爷的下场只有死。”黑衣人说着,举起刀欲砍,裴凌南却拿起一旁的木板站了起来,“你们要杀她,得先过我这一关!耶律璟这个混蛋,夫妻本是同林鸟,他连自己的妻子都要杀!”
楚荆河用力从墙上拔下一支匕首,迅速地踢到南宫碧云身边。南宫碧云会意,捡起匕首,反手就要割手上的绳索。另一个黑衣人看见了,一脚踢在南宫碧云的身上,她飞出去十步远,重重地摔在了墙上。
“娘!”耶律擎苍哭着要扑过去,已经受伤的楚荆河牢牢地抱着他,“别动!”
两个黑衣人向裴凌南逼近,裴凌南步步后退,眼看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得贴在墙上。那一刻,她脑海中闪现过很多东西,却迅速地什么都抓不住。她闭上眼睛,决定听从命运的安排。
“啪”“啪”两声重物落地的身影,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连挡在眼前的黑影也没有了。她尝试着睁开眼睛,见到沈括正冲进包围铁蛋儿的黑衣人中,一个横扫腿儿,黑衣人便全数往后退了五步。
黑衣人惊愣,大概不知从哪儿杀来这么一个高手。而刚刚被打趴下的两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你你,你是沈括大将军?!”
“你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更姓,就是沈括!想死的就全上,不想死的,我怜你们也是替人办事的奴才,马上滚!”沈括喝了一声,伸手指着门外。那五个黑衣人居然跪地拜了一下,这才仓皇逃了出去。
裴凌南看得目瞪口呆,沈括已经走过来,行礼,“沈括来迟,夫人受惊了!”
裴凌南摇头,“哪里的话,要不是你,我们都要死于刀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顿好少爷和小姐之后,他们就催我来了。”
“娘,你回答我啊!”耶律擎苍忽然叫了起来。沈括连忙走过去,迅速封了南宫碧云身上的几个穴位,回头对我说,“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找到大夫和药材,否则南宫碧云就危险了。”耶律擎苍伏在南宫碧云身上大哭,“到底是谁要杀我们!谁要杀我娘!你们这些坏人!”
楚荆河张了张嘴要说出真相,裴凌南却抬手制止他,拉着耶律擎苍柔声说,“你娘会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救她。”
耶律擎苍鼓着嘴,泪水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少假惺惺!要不是你们,我娘也不会有事!”裴凌南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想起了裴大,轻轻把他抱进怀里,“孩子,不要露出这样仇恨的目光。我会把你和你娘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你娘定会平安无事。若是她有事,你再恨我们不迟。”
“夫人,我带来的马车最多只能坐三个人。况且马儿连日奔跑,已经不堪重负。”沈括为难地说。
“我们去驿站拿马车。”裴凌南站起来,南宫碧云勉力抓住她的手,“别…别去…那儿…那儿都是他们的人…有埋伏…”说完,头一歪,彻底昏迷了过去。
铁蛋儿,楚荆河,南宫碧云都受了伤。就算沈括勉强能够把他们都带走,耶律擎苍却不能和母亲分开。裴凌南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土地庙外面又响起了马蹄声和人声。沈括连忙冲到庙门口去看情况,少顷,回过头来喜道,“夫人,是玉大人他们!”
玉翩阡和秦书遥把马车停好,立刻奔进庙中。
秦书遥一眼就看见楚荆河受了伤。她跑到他身边,撕下衣服的下摆,又从怀里掏出创伤药,给楚荆河包扎。楚荆河推她,“你别管我,我身上的是小伤,你去看看铁蛋儿,他伤得比较重。”
秦书遥瞪着他,手上不停。
铁蛋儿连忙说,“楚大人,小的是练武之人,受点伤不算什么。您一介文官,身体柔弱,还是乖乖听秦大人的吧。”
玉翩阡看了众人一眼,叹口气,“我就说小越的那是馊主意,就算你们能逃出来,耶律璟的人就不会发现?我和秦书遥去驿站把马车和粮食偷来了,事不宜迟,不管是疗伤还是治病,都到相对安全的姑苏城之后再说。”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伤兵搬上两辆马车,玉翩阡驾驶一辆,另一辆本来该由沈括驾驶,沈括却把马鞭交给裴凌南,“我就不陪你们回姑苏了。”
裴凌南一惊,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里?”
沈括侧头看了一眼远方,“皇上长这么大,我从未离开过他身边。现在有玉大人陪着你们,我也可以放心了。”
玉翩阡道,“沈将军,您要去找皇上?可是皇上说…”
沈括点头,“我明白,皇上要我在姑苏待命。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落入险境。哪怕我能做一点点努力,或者能用自己这条命换他的命,我都要去,守在他的身边,直到我闭眼。”
“将军,马鞭给您,我去!”玉翩阡说着就要跳下马车,沈括却上前大力地按住他,“别糊涂了!你还年轻!我这条老命能够牺牲,你却不可以!何况你的武功没有我好,没我有用!走,马上到姑苏去,这里的这么多条人命,都要靠你了!”
裴凌南拉着沈括,嘴里想要说同行的话,可是她一点儿武功都没有,去了赵显的身边,也只是多个累赘而已。她流着眼泪,只是紧紧地拉着沈括,这样地用力,好像就能拉住时间,他就不会远走。
“凌南,我总觉得这样叫你,才更显得亲切。”沈括拍了拍她的手背,慈祥地笑道,“我会把流光毫发无损地送回你的身边,你在姑苏好好地等着。”夕阳浸染着他的轮廓,那温暖而又略显沧桑的眉眼,整齐而又参杂着花白的鬓角,徒添了一抹壮阔。
“快走,快走!”沈括把裴凌南和秦书遥推上马车,裴凌南哭着不肯放开沈括的手,沈括便把马鞭递给秦书遥。玉翩阡和秦书遥同时扬鞭,马车便飞奔出去,裴凌南努力地回头,遥遥地伸出手去,夕阳下的那抹影子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那个总是热热闹闹的沈贺年,那个总是满口小黄书,爱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饮茶唠嗑的可爱老头,变成了裴凌南满心的痛。
她仰头,寒鸦数点,残阳血色。
花事五十八
姑苏的守城将领是赵显十分信任的人,所以裴凌南他们没费什么功夫,就顺利地进入了姑苏城中。
城中的一座老宅是守将特意安排给他们暂住的地方。
裴大和沈阡陌早就等在门口,巴巴地探着脑袋看。待看到马车,两个人欢呼雀跃地冲上前,一人一口“娘”,喊得格外卖劲儿。
裴凌南跳下马车,把两个孩子一起抱入怀中。只有此刻,她才找到了一点真实,一点价值。
秦书遥和玉翩阡则同老宅里的几个下人,一起把伤员一个个地搬进去。
裴大问,“娘,沈括呢?”
裴凌南心中哀痛,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沈阡陌狠狠踩了裴大一脚,脸上只是露着笑容,“娘,你一定累了吧?我们快进去休息吧。”她拉着裴凌南往府里走,回头狠狠瞪了裴大一眼,裴大一个人在外面抱着脚哀嚎,做什么踩他,他说错话了么?他不经意间侧头,见耶律擎苍正站在马车旁边,显露出一脸的敌意。
“你干嘛?想打架?”裴大挥了挥拳头,耶律擎苍的脸沉下来,上前几步,不过没跟他打架,而是迅速地从他身边擦过去了。
受伤的人各自安排了大夫诊治,其余的人伤势都还好,南宫碧云比较凶险些。楚荆河命最好,还有秦书遥专门照顾。不过他显然很不享受这种特殊待遇,每每有人从他房门前经过,都要听到如下的抱怨,“老子要吃肉,吃肉!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啊?能不能别在老子面前晃来晃去。”
“你怎么又来了?你很闲吗?”
“喂,女人,这个府里除了你,别的下人都死光了是不是?”
秦书遥一如既往地跟他斗嘴,只不过两个人吵着吵着,都会突然安静下来。毕竟现在国难当头,前路未知,这样还能平平安安地活着的日子,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了。
楚荆河问,“凌南怎么样了?”
“不好,一直没怎么说话。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她知道沈家父子死之后,意志消沉的日子了。”
“我呸,你会不会说话?”楚荆河皱眉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纱布,“出去出去,你个乌鸦嘴。”
秦书遥被他推着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荆河,我是说如果,崇光皇帝不能死里逃生,南朝换了皇帝,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我现在很担心我哥和丞相他们。”
楚荆河愣了一下,看向秦书遥柔弱的背影,然后换了轻快的口气,“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你以为阮吟霄是吃软饭的?新政是搞来玩的?崔不惑李元通他们再怎么了不起,最多也只能弄走一半的兵马!南朝说北上就能北上吗?赵康这是谋权篡位,民心根本不支持他!”
“大家都会平安的吧。”秦书遥小声说了一句,就出门去了。
“爷爷的。”楚荆河把手里的纱布丢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躺回床上。他本来觉得事态没有太严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被这个死女人一说,他心情怎么就忽然沉重了呢?
老宅有座佛堂,裴凌南发现了以后,就一直跪在观音像前面,手拿念珠祈福。她嘴里翻来覆去的就两句话,希望所有人都好起来,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地回来。一天过去了,越香凌并没有如约来到姑苏,赵显那边也没有任何的消息。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娘。”沈阡陌走进佛堂,站在裴凌南的身边。
裴凌南睁开眼睛,扭过头看她,“阡陌,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阡陌跪在裴凌南身边的蒲团上,虔诚地向菩萨拜了一下,“裴大在发疯,我就来陪娘了。娘啊,你知道双双在哪儿吗?”
“我一直没见过她。你刚刚说光儿怎么了?”
“他突然说要抄心经,又要抄劝世贤言,又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在桌子上涂涂画画。反正他现在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弄得我心烦。”沈阡陌淡定地握住裴凌南的手,从容地说,“娘,你不要太担心了,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