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魏妃不敢惹兰君,更是忌惮她身后的靖远侯。
兰君点头继续往山上爬,林乔喃喃道:“这人身上的香气有点特别。”他是习武之人,鼻子又较一般人灵敏。
三七点头道:“虽然很淡,但的确特别。”
“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阿青嘀咕道。兰君和阿青一样,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当是她使用了特殊的香料,也没放在心上。
广月庵堂以梅花著称。这里香火好,还因为求子求姻缘都灵。兰君到正殿拜过观音,小尼姑因为收了阿青许多银子,又带兰君去后山的路旁,那里有一个抱鱼的小童。小尼姑说:“夫人在这里上香,宜男。”
兰君依言在小童前面的香烛座上插上写着心愿的红烛,回头看见魏氏身边的家奴在前面不远处探头探脑,好像是望风。
阿青要过去看看,兰君拉住她,对小尼姑说:“我们回去吧。”
广月庵堂中午的素斋,十分便宜,只不过要香客们齐齐挤于一处食堂。佛说众生平等,兰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阿青颇有微词。
他们坐在角落里临窗的一桌,这食堂简陋,三面墙壁雪白,毫无装饰,只一面开着窗,正对梅园。梅园里有绿草地,光秃秃的树枝,几分寂寥。
眼下不是梅花的季节,若是冬日坐于此处,倒是别一番滋味了。
兰君饮了梅花酿的酒,吃着斋菜,又夹了一筷子给闷闷不乐的阿青。
忽然魏氏身边的家奴跑进来,大声嚎叫道:“在座有没有大夫啊!快救救我家夫人!”
正在上菜的尼姑闻言,连忙道:“魏施主怎么了?”
家奴只是摇头,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拼命指着门外。
百姓大都不敢胆小怕事,知道魏氏是卫王府的侧妃,只顾低头继续吃饭。
尼姑跟着那家奴往外面走,兰君放下筷子起身道:“我们也去看看。”
刚刚拜祭小童的山道上,魏氏不断地跑来跑去,嘴里念念有词,谁也拉不住她。师太们上前拉住她,她疯了一样挣脱,然后一头撞上了路边的山石,倒在地上。
一个上了年纪的尼姑从后山慢慢走来,只闭目念道:“阿弥陀佛!”
魏氏的头血流如注,抓着尼姑的袖子,整张脸都扭曲了:“师太,救孩子…”
老尼摇了摇头,别过头去不忍看。
接着,魏氏的身体一挺,口吐白沫。一个小尼姑伸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跌坐于地:“魏施主过世了…”
一个年级大点的尼姑惊慌地望着老尼:“师太,这…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该则么办?”
“通知卫王府的人吧,就说魏施主突发急症过世了。”老尼叹了一声,站起来又往后山走去。
兰君看着魏氏的尸体从身边抬过,眼睛睁得很大,像死不瞑目。她这症状跟拉着苏星儿的马何其相似…?她忍不住追上老尼。老尼行了礼,脸上波澜不兴:“施主有何要事?”
“师太懂医术?”兰君试探地问。
老尼一愣:“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请问您觉得魏妃是因何而死?希望您告诉我实话,这对我很重要。”
老尼上下打量兰君,最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魏施主应该是中了一种能使人心智迷散的药。可怜她腹中胎儿…”老尼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兰君回到魏妃出事的地方,想了想,吩咐林乔:“你想个法子接近魏妃的尸体,悄悄把她身上有你所说的那种香味的东西拿来。”
“是。”林乔执剑离去。
阿青好奇地问兰君:“公主怎么知道那老尼会医术?”
“我也只是猜测。魏氏的家奴刚才在望风,必定是魏氏跟老尼约见。刚才众人慌乱,皆不知魏氏为何如此,但老尼却是一派了然的神色,医术必定不俗。也许魏氏今日来,就是请老尼诊脉,刚知道自己有孕。”
阿青咋舌:“以卫王府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大夫没有,甚至太医都请得,魏妃为什么要跋涉到广月庵来…”
兰君沉下目光:“如果有人故意不让她看大夫,或者给她看病的大夫,隐瞒了她怀孕的事呢?”
“那这人…”阿青捂住嘴巴,震惊地望着兰君,兰君点了点头。卫王离京去了肃州,卫王府中如今何人最大?
患难真情(修)
古人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午后刚下过雨,道路泥泞湿滑,茂密的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挪动。靠的近了,会发现那是一个草席,草席之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人。而草席一头缚着两根绳索,前头的那个人正背着绳索负重前行。
许是脚下一个打滑,她“砰”一声摔在地上,满脸的泥。
她伸手看了看自己已经磨破的手掌,肩膀上也阵阵疼痛,她想哭。但转眼看到身后草席上奄奄一息的人,她又咬牙道:“你再坚持一下,到了下个村子,我就给你找大夫。”
草席上的人没有回应,她吓得跳起来,拍了拍那人的脸:“喂!宋昭文,你可别睡!”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她看了看四周,听到有小河流淌的声音:“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水。”
她一口气跑到河边,用手鞠了水,自己顾不上喝,而是跑回宋昭文身边,小心翼翼地喂给他。
宋昭文喝了水,身上的疼痛好像缓和了一些,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泥人”。
他在肃州的监牢里,险些被那些人杀死,若不是她及时赶来,废了一番劲把他救出来,现在他畏惧自杀的消息恐怕都已经传到京里去了吧。
“公主…”
“停!”永安抬起手制止他,“好了,你不要再跟我说什么不想连累我的话。我只是刚好经过肃州,不忍看见国之忠良被奸人所害,明白了吗?你不欠我什么。”
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永安一惊,咬牙把宋昭文往路边的山涧里猛拉。她用足了吃奶的劲,草席缓缓移动,却留下了一道拖痕。
她藏好宋昭文,又冒险跑回道上,胡乱地踩平泥地,最后确认无误了,把绣鞋往岔路口旁一丢,才迅速滑到宋昭文的身边,警觉地趴着,望向路上。
一队追兵跑过去,七八个人的模样,各个都举着刀。不久前,杜鹃为了掩护他们,已经…永安咬了咬牙,努力不让自己出声。有人发现了她的绣鞋,便顺着那条路追过去了。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告诫自己不许哭。她要活着,他也要活着。
“现在该怎么办?”她平静地问宋昭文。她不聪明,也没有计谋,她只有力气。她害怕,她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形。但她不后悔…只是忍不住鼻尖发酸,眼圈发红。那额发盖下来,他什么也看不见。
宋昭文看着她,喉咙里滚出一个音节,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永安以为他是伤口疼痛,连忙凑近了,检查他的身上。她看过之后,带着哭腔说:“血止不住,怎么办呀?”
这一路上,经历了太多的事。她的人生从来没有遭逢过这些:杀人,越狱,坠崖,贫穷,饥饿,狼狈与这些相比,都已经不算什么了。可她不敢在重伤的宋昭文面前哭,一次也没有。
可是现在她忍不住了,她抬手抹脸,嘴里念着:“对不起…是我没用。”她看不到前路,已经饿了两天,一心要救的人伤口又流血不止。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山中,没有人知道。
忽然,面前的男人抱住她。这怀抱有一股血腥味,却极为厚实温暖,跟她这许多年以来想象的一样。
“别哭,我没事。”宋昭文低声说,声音里带了一丝温柔。
永安一愣,眼泪却落得更凶了。她这一辈子都不敢企及的怀抱,不敢企及的人,现在居然这样抱着她,这样跟她说话。
宋昭文喘着气,扶着永安的肩膀:“你听我说,你把我放在这里,自己原路返回去找村庄,然后再带人来救我。”
永安摇头,坚决道:“不,我不会丢下你的!”
“你带着我,根本就走不远!难道你想一起死在这里吗!”宋昭文望着她的眼睛,用最后的气力吼道。
永安怔住,咬牙不吭声。
宋昭文扯住她的袖子,在身旁捡了一根树枝吃力地画起来:“沿路上这几个点都有岔道,以我的判断,这三条道走的人最多,因道路最为宽阔,道路两旁也基本没有杂草。益州的民风比较淳朴彪悍,他们不敢在民间大肆搜捕。若你去村里说说来投奔远方亲戚的,他们应该会帮你。但这一带的少数民族也不少,你语言不通,若是看见不认识的旗帜什么的,就直接折返去另一条路…你有在听吗?”
永安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这个在边关的烽火硝烟,战场的瞬息万变中磨砺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身为一个边关大将,要处变不惊,临危不惧。正如这个男人在如此情景之下,仍有缜密精细的推理,冷静理智的判断。她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折服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在听。”
宋昭文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放进永安的手里:“这个你拿着防身,多加小心。”
“好。你藏好了,千万藏好了!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永安叮嘱了三遍,才起身站起来,脱了另一只绣鞋丢在一旁,卯足劲跑出去。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好像他的生机全都系在她的一双足上。
***
兰君从前对朱璃的印象是,艳绝西南,精通天文地理,蕙质兰心。
可当她听闻方宁说,那香袋之内混有微量的迷迭香时…她对朱璃此人,有了些畏惧。
迷迭香吞服可立刻发病,若是少量吸服,则会沉积一段时间才会发作。卫王离京之前,肯定不知道魏氏已经有身孕。而朱璃知道之后,竟处心积虑策划了这样一场谋杀。
魏妃抬回去后不久,卫王府就对外告知她是得了急症过世,眼下正在举办丧事。
兰君派人过去吊唁慰问,心中却在想,难道去黑市买迷迭香的人,是朱璃?可她跟朱璃接触过,不觉得她身上的香味有什么特别,或者是她身边的亲信?
兰君正在凉水亭里喂鱼,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待发现的时候,却见那人正要推她,被林乔冲过来挡住,将那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瑶花摔痛,恶狠狠地看着林乔,“哎哟哎哟”地叫着。贤妃随后进来,指着兰君道:“你这下贱丫头,到底安的什么心!”
兰君诧异:“贤妃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公主府下人都站在廊桥上,他们拦不住贤妃,也不敢拦。
“是不是你让魏妃步行上山的?”贤妃厉声问道。
兰君坦坦荡荡地说:“是我。她用软轿占了山道,我让她去官道或者走路不要扰民,有什么错?”
瑶花叫道:“魏妃有身孕!公主这么做,难道不是谋害皇子皇孙吗!”
兰君瞥她一眼:“我怎么知道她有身孕?她若是知道自己有身孕,也就不会步行上山了吧?我看娘娘最应该做的是找个太医好好验一下魏氏的尸体,而不是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
“你是什么意思?”贤妃挑了挑眉。
兰君还没说话,朱璃便奔到凉水亭里来,气喘吁吁道:“母亲走得那样快。”
贤妃看着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本宫一时心急,没顾上你。”
“母亲方才在王府里看到魏姐姐的尸骨伤心生气我理解。但魏姐姐有身孕的事情,我们也是才知道,如何能怪到公主头上呢?听卢太医说,魏姐姐身有隐疾,腹部有肿块…怕是胎儿牵动了肿块才去的。”朱璃认真说着,不知是说给贤妃听,还是说给兰君听。
贤妃明明是震怒而来,却被朱璃三言两语给说得宽心,最后也不找兰君麻烦了。
临走前,朱璃意味深长地对兰君笑了一下,兰君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公主府里的下人议论开了:“这个卫王妃还真是厉害,贤妃娘娘都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
“岂止是贤妃,连卫王也…听说打发了十几个通房妾室,专宠她一个呢。”
兰君皱起眉头,心中极不安。若说是身体有疾,怎么早先没有发现?那带着迷迭香的香包怎么也只字不提?她虽然怀疑朱璃,但手中也仅有一个香囊,根本没有其它的证据。迷迭香,赤羽国,宋昭文…这些难道没有联系?
三七跑来说:“公主,宋大人从冀州回来了!此刻已进了龙苍宫。”
宋允墨赶了几天的路,几乎可以说是不眠不休。他身上玄色的暗纹长袍的下摆裹了泥浆,腰挂的玉佩和香囊也歪歪扭扭的,只是行走间的姿势仍是贵气冷傲,容色疲惫又艳丽,仿佛不肯西坠的太阳。
他跪于庆帝面前,口里只吐出几个字:“臣要伸冤。”
庆帝躺在榻上,翻过一页书卷,没有看他:“你在冀州知府做的好好的,怎么又跑回京来了?宋允墨,你真当这官位和京城都是如此随便,任由你来去?”
宋允墨不卑不亢地说:“当初皇上苦于北五州的重建,臣自请去了,您金口玉言,说臣随时都可以回来。如今臣不敢说在当地政绩卓著,好歹是诸事渐渐归于正轨。虽没有上表正式请求回京,但臣家中出事…臣要替大哥伸冤!”
“冤?”皇帝侧头看着宋允墨,“你说说看哪里冤?”
“本案有几处疑点不得不提。第一,赤羽国挑衅在先,大哥才挥师象城。他们刚与我国议和,此举意义何在?更像是单纯引诱大哥去的。第二,从头到尾只有那副将说了事情经过,没有看到大哥画押的供词,这算不算一面之词?第三,以大哥的武功本领,大可以拘捕,但他乖乖被收监,却又半路越狱…这中间肯定有隐情。”
庆帝放下书卷,合上眼睛好像在养神:“朕只能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能把事情的真相查出来吗?不过宋家是戴罪之身,朕不能再给你合适的官职,只能给你一块令牌。”
宋允墨愣住,他原以为要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一番,才会有这样的结果,没想到皇帝这么痛快…他由衷地拜道:“臣谢皇上隆恩!皇上,可不可以暂时把包围宋家的禁军撤了?”
庆帝转过头看他,似乎在审视。宋允墨接着说:“皇上怕大哥拒捕不归,所以才以宋府上下为人质。如今臣回来了,臣以自身性命保证,只要大哥活着,一定让他回来交代清楚。”
“朕知道了。”庆帝在心中叹了口气:清辉,这算是朕还你的。
从龙苍宫出来,宋允墨握紧了手中的令牌。他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先要确认大哥活着,然后找到证据证明大哥的清白。大哥…一定还活着吧?否则那些人早就四处宣扬找到尸骨,并说他是畏罪自杀了。
一个婢女跑到宋允墨身旁,低声道:“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宋允墨看她一眼,冷淡地问:“你家主人是谁?不说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卫王妃。”婢女咬牙说道。
“我与卫王妃没什么私交,不便前去相见。”宋允墨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婢女愣住,没想到还有人这么不给自家王妃面子。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回到朱璃面前把宋允墨的原话禀报了。她原以为王妃会生气,没想到王妃听了之后似乎并不意外:“看来他是猜到了。”
婢女不明所以地望着明艳照人的女主人,见她只是淡淡一笑,眼中却是冷意:“既然他不愿意见我,那我就让他去见他想见的人。你过来,告诉杨柳…”
她附在婢女耳边仔细叮嘱了一番,婢女连连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永安颠覆了吧。
争执(修)
兴庆宫礼部官邸,王阙在房中写字。各地的州试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他整理出各县几份特别选送的卷子,特意记下名字,以期这些人在州试中的表现。全国三十二州选出来的人,来年春天将齐聚京城。到时候盛世之下,新人必有新气象。
他的目光落在名册中的两个人名之上,淡然浅笑。
白焕改了身份,变成颍州首富的义子,改名李嘉义。此次颍州选送的卷子里头,他的最为精彩,颍州知府的文书里更是多有提及。
秦书砚在云州的表现同样出彩,史元稹给王阙的信上说,如无意外,州试头名很有可能是他。
颍州和濠州都是沈家的势力范围,白焕这枚棋子落在这个棋盘上,恐怕沈怀良要气得跳脚了。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玉狮子镇纸,那狮子足底下踩着四个火球,虽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可爱憨劲。他的目光不由放柔了,伸出手指,轻摸了摸那狮子的头。
前几日,他和兰君去街上,为了方便,一个扮作公子,一个扮作书童。进了玉器店,他那可爱的书童一直盯着这个镇纸:“你不觉得这个狮子的表情好可爱?我总觉得它这样子,我像在哪里见过。”
听她这么说,他便仔细看了看,趾高气昂,却又娇憨可人,不是跟某人一模一样吗?
王阙轻轻一笑,对掌柜说:“这个镇纸我要了。”
等从玉器店出来,兰君伸手去拿那个镇纸,王阙却不让。
“不是买给我的吗?”兰君惊讶地问。
王阙低声说:“公主殿下能不能割爱让给臣呢?臣很喜欢这镇纸,想放在时时都能看得见的地方。”
兰君见他谦称都用上了,不由叹道:“跟着侯爷是它的福气。不过,连我都不能时时看见你呢。”
王阙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歉意:“抱歉兰儿。”
兰君笑着摇了摇头:“傻瓜,你为国家选拔人才,鞠躬尽瘁,哪里需要抱歉?你一身才华,可以为万民,为国家做很多的事。对于他们来说,你已经迟到得太久了。阿衡,我很高兴看到你长成一棵大树。对于我来说,看到这棵树在东青国根深叶茂,与有荣焉。”
那个时候,她眼中的光芒,像是那夜的天灯烟火。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吻她,浑然忘记了是在街上。直到一个总角小儿大喊:“娘,快看这两个哥哥在亲亲!”
他们这才惊觉,尴尬地看了那个小儿一眼,相视而笑。
这时,有人敲门,把王阙从回忆中拉回来。其实他在处理公事的时候很少走神,也只有某人有这样的魔力了。
“请进。”
一个小书吏恭敬地呈上信封:“侯爷,刚才有人送到礼部来的,说要亲自交给您。”
王阙接过信封,拆开看了一眼,脸色微凝:“谁送来的?”
“一个面生的书吏,不知是哪部的,没看清楚相貌。”
王阙不动声色道:“你下去吧。”
他把那信封揉成团,扔进待会儿要处理掉的废旧文书堆里,但那信中的字句却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脑海:“宋允墨与承欢公主今日在醉仙楼单独约见。”他下意识地抓着腿上的衣摆,目光黑沉得仿佛化不开。
在兰君面前,王阙一直是自卑的,她年轻美好,他年长残疾,而宋允墨则是完美的。所以当初张巍把宋允墨落在寺中的画轴给他看了之后,他几乎是立刻下令销毁掉。他回到京城那天,跟宋允墨彻夜长谈,后来宋允墨便去了冀州。
这一次他知道宋允墨回来是为了宋昭文的事,可昨日刚到京,今日就单独约见他的妻子…他们到底要谈什么?
王阙越想越坐立难安,心里那个阴暗的口子,好像被无形的手撕裂成殇。
最后,他站起来,交代了政务之后,就告假外出了。
***
兰君虽然想不明白方宁托口信在醉仙楼约见她是何事,但想起那个香囊,以为是有什么新的线索,就去赴约。
公主府里在整修花园,阿青走不开,兰君只带了三七前去。
到了牡丹,她推开门进去,见到的不是方宁而是宋允墨,简直是吓了一跳。宋允墨见到她也十分意外,来传信的明明是大理寺卿的家奴,说有关于宋昭文的事情相商…这难道是什么圈套?
兰君率先笑了笑,大方落座:“看来宋大人也没想到我会出现。那我们不妨坐下来,看看对方接下来还有什么高招。”
宋允墨点了点头,抬手倒茶。
雅间中一时无言。六曲看了看自家丰神俊朗的公子,再看了看那美丽动人的公主,只觉得两个人真是无比的般配。想起去年在醉仙楼里,两个人的那一吻,六曲至今还觉得脸红心跳。
可惜,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公子为了成全靖远侯和公主,也是该做的都做了。
“母亲说,多亏了公主送给宋家的银票支持,这段日子宋家才没有过得太难。臣代宋家上下谢谢公主。”宋允墨起身,深深地一揖。
兰君连忙站起来:“宋大人为何如此?宋家忠良,惨遭人陷害,为宋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应该的。”
宋允墨的语气里有几分嘲讽:“宋家落难之时,只有公主伸出援手。母亲曾联络了往日里那些相好的朝臣,他们各个明哲保身,甚至连在御前替宋家和大哥说一句话都不肯。”
兰君从以前就觉得宋家人太过耿直了。宋昭文孤高,宋允墨冷傲,他们不结党营私,不贪赃枉法,只做自己本职分内之事,因此在朝臣中并没有什么人缘。那些愿意跟宋家走动的朝臣不过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只是走场面,宋家真要出事,还牵扯到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谁又会拿自己的前途去开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