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当家?…你们也是聚义堂的?”马车上的男子微微倾身,看着小山问道。
兰君护着小山后退两步,三七把手放在腰间的软剑上,与那举步上前的壮汉对峙着。他们俩的身手在伯仲之间,打起来只怕一时难分胜负。
小山怯怯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明白他们是敌是友。直到他看清壮汉腰带上的牌子,兴奋叫道:“你是不是张巍张统领?!”
那壮汉一愣:“黄口小儿怎知我姓名?”
小山跑过去,“噗通”一声跪在马车面前:“三爷,您一定是三爷!求您救救白大哥吧!”
兰君脚下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幸好被三七扶住。
她看着眼前正在仔细聆听小山说话的男子,只觉得一天之中受到了太多的惊吓。久别重逢,还来不及表明身份,还不确定他是否仍记得自己,竟然意外知道了他的身份:王家三爷,云州王氏的家主。她此行的目的,她多年前的心结,竟都系在眼前这一人的身上。
她心思复杂,只听男子说:“我刚从聚义堂下来,白焕已经无碍。那些人想来是要跟踪我,却被张巍发现了行踪,这才大打出手。”
“三爷,您,您是说白大哥没事了?聚义堂的内讧解除了?”小山高兴地问。
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高小山略一思索,朝兰君抱拳道:“姐姐,白大哥既然已经被救出来了,我想回聚义堂。你放心,来日觅得机会,我必报你一饭之恩!”他挺起胸膛,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
方才张巍还没注意,此刻听小山喊兰君姐姐,目光不由得深了几分。来路不明,女扮男装的姑娘,带着一个身手了得的护卫,十分蹊跷。
“你要一个人回去?”兰君不放心,“再遇上那些人怎么办?”
“我让张巍送他吧。张巍熟悉地势,来回也快些。”男子转头吩咐张巍,张巍却连连摇头:“眼下山家里肯定都快闹翻天了,小的要先把您送回去。”
“我们可以把他送回定阳王家,你不用担心。”兰君好心开口。
“你们来路不明,爷交到你们手里,我岂能放心?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张巍坚定地拒绝。这些年上赶着巴结王家,迫害王家的人不计其数。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三爷,绝对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兰君只觉得好笑:“你是担心我会挟持你家爷讹诈王家?还是说我会欺负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我木十一行事光明磊落,俯仰无愧于天地!信不信随你!”
小山拉了拉张巍的袖子,轻声道:“张统领,这位姐姐跟我萍水相逢却愿意仗义相助,是个好人。”
马车里的男子仔细看着兰君,开口对张巍说:“这位姑娘没有恶意,你看她身上还拿着王家下辖酒馆的令旗…张巍,你送这孩子回北冥山,快去快回便是。”
张巍知道自家爷识人辨人从未出过错,爷这么说,这些人便值得相信了。他这才松口,仔细叮嘱了好一番话,带着小山骑马走了。
兰君目送着马儿远去,小山频频回头朝她挥手。萍水相逢,这孩子赤诚,她有几分不舍。
兰君心思复杂,三七也不敢多言,回程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傍晚时分,快到定阳城外的时候,马车里的人才开口:“听姑娘的口音是京城人?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兰君讪讪道:“我的确来自京城。实不相瞒,王家七爷在县城的宝通钱庄聘我为贵府的账房,谁知进城的时候,恰好贵府出了点事,便要我在客栈等消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我的包袱又被贼偷了,走投无路,才在城里接了个给酒馆送酒的活计。”
男子听她谈吐,知道她读过书,家中必定教养不凡。他柔声问道:“这么说,姑娘是看出宝通钱庄里的账本有问题了?”
“账本的问题是看出来了,七爷后来又把宝通钱庄上个月的账本也给我看了,亏空了一些银两,不过七爷没让说。”兰君据实以告。
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本事?男子沉吟了半晌才说:“既然小七已经聘了你,王家不好失言。你就跟我一同回王家去吧。”
“真…真的?”兰君有些不敢相信。她能看出来,他的戒心很重,所以就算他们救了他,一路上他也并未多言。他们意外相逢虽是偶然,但以王家的财势,想要借机攀附也是人之常情。而王家被迫在云州生存,京城里来的人更是应当格外戒备。
男子轻笑:“自然是真的,我说话从不食言。我叫王阙,姑娘刚才好像自称木十一?”
“是!”兰君应着,在心里又默默地把王阙的名字念了一遍。十年,终于得知你的姓名。原来你就是王阙,曾经王家最金贵的公子,王雍最看重的孙子。在太师嘴里,师傅口中,你都是宰辅的不二人选。第一等世家的公子,却沦为商贾…这十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王阙接着说:“不过有一事,希望二位帮忙。今日之事,望二位保守秘密,只当我们是在城外偶遇的便好。”
“你放心,我们不会多嘴的。”兰君痛快地回道,“但是作为交换,你也要帮我保守女儿身的秘密。我想除了你,应该没有几人能轻易看破我的伪装。”
王阙很少碰到这么理直气壮跟自己谈条件的人,不由地笑起来:“好。”
***
马车很快进了定阳城,在男人的指点下,经过重重的关卡,马车终于停在了王氏山庄的前面。兰君暗道,难怪师傅和张巍都进不来,守卫如此森严,别说人,鸟都难飞进来。
那座巍峨宏伟的山庄犹如巨龙一样出现在几人眼前,云雾缭绕下,依稀可辨亭台楼阁,山水花鸟,却犹如仙境般飘渺。院墙外青山绿树环绕,石砌的青灰围墙绵延数里而不绝。
兰君和三七还在举目惊叹,几个奴仆丫环已经跑过来。有人推着木质的轮椅,扶着马车上的王阙下来,坐了上去。
兰君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的腿脚不便竟然严重到要做轮椅的地步。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可王阙落落大方地坐在那里,脸上毫无异色,倒显得别人的同情惋惜多余了。
王殊听到消息,也从山庄里头疾跑出来,一步堵在王阙面前,凶道:“哥!你也真是的,都要急死我们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有些急事处理。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王阙笑道。
王殊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没有受苦吧?快进去好好休息一下。”
王阙柔声回道:“是有些累了,后面那两个人,想必你也认识。就由你来招待吧。”
“我认识?”王殊的视线越过王阙,往他身后看去,待看到兰君和三七,一拍脑袋瓜子,连忙迎了上去,“抱歉抱歉,这两日忙晕了,倒是把你们给忘了!”
王阙本是停在原地,听到王殊这么说,才朝身后的人点了下头,那人便推着他进去了。
王殊问兰君:“你小子,怎么跟我哥碰到一起去了?你不是在客栈里嘛!”
他这不提还好,一提兰君就来气。他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幸亏自己运气好,碰到了王阙,不然真的就是走投无路,求助无门了。她口气不善道:“小的在客栈等候七爷多日,音讯全无。也派随从到山庄打听,结果无功而返。小的东西还在另一家客栈丢了,若不是碰到了三爷,估计如今只能上街乞讨了。”
王殊脸一红,揽过她的肩膀:“包袱的事情交给我,一定帮你拿回来,就当我将功折罪了!”
兰君阴沉着脸不言语。
“来来来,我带你参观山庄,别生气了!”王殊拉着她进门,奴仆们纷纷避让到两旁,一副恭谨的模样。
山庄之内,楼宇大气磅礴,亭台精致错落,湖泊,飞桥,回廊,更是相映成趣。道路两旁,遍植树木,铺满草地。庭院更是按照春夏秋冬四个时令种满了名贵的花草。听王殊介绍,这座山庄是请尽天下能工巧匠,数万工人,耗费十年才修葺而成的,王家接手之后,又整修了一番,才有了如今之貌。便是京城的宫苑与之相比,恐怕都显逊色。
王殊爽朗地说:“当然这有点夸大其词。”
“不不不,一点都不夸张。皇宫与之相比,也少了几分情趣。”兰君由衷地说道。
“咦,难道你去过皇宫?”
兰君连忙改口:“当然没有,七爷说笑呢!我这样的普通百姓怎么可能去过皇宫?只是这山庄已经极好,我心想,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王殊点了点,也没有在意,只把他们带到上好的客房,安排了毗邻的房间,又命几个奴婢前来伺候。
三七和兰君皆是婉言相拒。
王殊审视着兰君:“你家中有钱请教书先生,家境应是不差,难道两个近身伺候的奴婢都没有吗?怎么到了我家,反倒不需要人伺候了?跟我无需客气。”
“不是跟七爷客气,只不过我毕竟是来你家做工的,总不好太过特殊吧?这里恐怕也不是下人房吧?”兰君看了看四周,尴尬地问。
王殊不以为然:“谁说你是下人?你是我请来的客人!”
“七爷,我们不是说好让我去账房工作的吗?”兰君小心地询问道。
王殊的神色却凝了凝:“实不相瞒,回府我才知道,这账房的管事,我哥心中已有人选,只不过那人一直不肯松口,所以才弄出这样大的阵仗来激他…不过,若你真想去,我试着跟我哥说说,凭你的本事,应该没问题的!”
兰君心中顿时疑惑,王阙明明已经有了账房的人选,为何还带她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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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修)

这一夜,兰君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第二天天一亮,王殊便又来了,说要带她去见王阙。
路上兰君问道:“七爷,方不方便告诉我三爷的腿是怎么回事?”
王殊摇了摇头:“从前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那之后就不能走了。”
“没有请大夫吗?”
“请了很多大夫,我哥哥也吃了很多的苦,说是几番生死都不为过,但收效甚微。那之后,连他自己都放弃了。我们谁也不敢再提这件事。”王殊叹了口气,不愿再说了。
山庄的前堂正门上挂着匾额,写着寒微堂三个字。这是专门用来会见一般来客的大堂。外头种了许多松竹,地面用石子铺就,里面十分宽敞。
王阙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衫,那白衫的腰部到下摆,是一幅朦胧的泼墨山水画,十分写意。他端坐在堂中,容貌清俊,气度非凡。
兰君看得片刻失神,只觉得王家不愧是百年望族。纵然已经离开京城长达十年,但那世家大族所赋予的姿仪气度,仍能完好地展现在这个人身上。放眼京城的贵公子乃至皇子,竟无人可及他。
兰君和王殊落座,王阙净手焚香,犹如林间新绿般的素雅香气缭绕在这片天地里。
他的动作优雅,爱茶之人都知道泡茶的工序十分讲究,兰君偷偷打量,他做的分毫不差,显然也是行家里手。
王阙分了茶给几人,顺口提到:“木兄弟家中是做什么的?”
“经,经商。”兰君下意识地回话。旁边站着的三七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公主这莫不是昏了头?在被称为商中之王的王氏家主面前说自己家中是经商的?!
王阙举着茶杯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笑问:“是哪方面的营生呢?”
兰君伸手按住额头。刚才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现在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深坑啊!
“开,开了几家书院。”她编完,就有想去撞墙的冲动。开书院算经商吗!她怎么一在这个人面前就阵脚大乱?
王殊“噗”地一声笑出来,随即觉得失态,连忙捂住嘴。王阙仍是好脾气地问道:“京城的几家书院院长我都认识,不知是哪一家?”他温柔无害的口气,完全让人联想不到“故意整你”这几个字。
“新开的!三爷肯定不认识!”兰君硬气地回道。反正都胡编了,索性编到底。
她这番谎话,连三七听了都皱眉头。但王阙只微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她的家世背景。
兰君赶紧转移话题:“请问在贵府做账房,一个月的工钱是多少?”
王殊回答道:“普通账房是三两银,账房的管事是十两银子。”
兰君想起,从前在沧州的时候,村里有个大婶的远房亲戚在总督府做账房,月银是一两不到的样子。总督府已经算是待遇好的了,没想到王家更是财大气粗。
“木兄弟想到账房做事?”王阙问道。
兰君清了清嗓子:“我听七爷说,三爷心中已经有了人选。自古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不知三爷介不介意我跟那人一较高下?”她的想法是,唯有在王家站稳了脚跟,取得王阙的信任,才能实施接下来的计划。他们这样的人家,最好的办法,便是以才服人。
王阙还未回话,一个中年男子在门口禀报道:“爷,定阳城里数得上名号的账房先生都来了!为首的是那个神算子刘青,一起来的得有十几号人呢!”
“他们想干什么?示威吗?”王殊皱眉道。
中年男子偷偷瞄了一眼兰君,喘了口气才说:“他们听说我们山庄来了个神算子,一炷香就能算完一个账本,都说是夸大其词,要亲眼来见识见识。”
王殊气道:“这刘青消息倒是灵通!之前怎么请他,他就是不肯答应,这下听说我们找到更好的,他就坐不住了?”
那中年男子道:“刘青先生还说,若是这小兄弟能让他心服口服,以后就是白给我们干活都行。”
兰君不禁问道:“敢问这刘青是何方神圣?”
“刘青是定阳城里最厉害的账房先生,实力不可小觑,那一炷香看账的本事他也有。他应该是北五州唯一一个看账的本事跟我哥差不多的人,所以我哥才想高价聘他回来做账房的管事。可他这人很傲,家中是书香门第,总觉得应了我们这些商人就跟折了风骨一样。大概听说十一你年岁小,算账算得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吧。”王殊解释道。
听罢王殊的话,兰君很是有些感叹。谢金泠的脑袋瓜子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些年他倾囊相授,包括算术,验尸什么的,都是闻所未闻的方法。她甚至隐约觉得谢金泠会的,并不是这个世界上会有的东西。
反观他人,如果没有这样讨巧的方法,却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以内看出一个账本的问题,估计都是天才。
寒微堂外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多是山庄里的下人。里面则站着十几个账房先生,一个个伸着脖子叫嚣着:“叫他出来!”
“敢不敢比!”
声势浩大,群情激奋。
兰君被打发在后堂,她偷偷打开帘子往外看,见为首的是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老神在在地摸着胡子,时不时用微眯的眼睛看看王阙。
“木十一不过是王家的客人,刘先生应该知道,我属意的人选是你。”王阙微笑着说。
刘青拜了拜:“三爷,文人对诗,武人比剑,我们算账做账的也都有好胜之心。听闻那小子一炷香就可以算出一册账本,我心中不服,要来见识一番。”
王殊道:“刘先生,我王家敬您的本事,之前几次三番去请,开出的酬劳也很丰厚,但您就是不肯答应。如今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晚辈,就能劳您大驾亲自登门?”
刘青面色一红,清冷地哼了一声。
“小七,不得对刘先生无礼。”王阙开口道,“木兄弟年岁小,本事自然不能同刘先生相比。先生高风亮节,何苦为难一个晚辈?”
“二位爷这么护着那小子,不会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吧?我听说好几个同行都被七爷羞辱为废物,偏那小子被七爷带了回来。今日不让他出来给我们看看,实在是说不过去啊!”刘青的口气里满是倨傲。毕竟他这一身本事,也算是老天眷顾,寻常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王阙接过管家奉上的茶,优雅地喝了一口,并没有说话。
“不用为难两位爷,我人就在这里!”兰君掀开帘子,阔步走到堂中,“你不就是不信我可以一炷香算出账本的问题?那咱们来比试比试好了。”
刘青见只是一个小毛孩,表情显露了几分轻蔑。倒是他旁边的人叫嚣道:“凭你也配跟刘先生比?有我们就够了!”
“先生退后,今日我们便要来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这些账房先生自诩是读书人,都自命清高,跟朝中那些迂腐的大臣倒有几分像。兰君双手抱在胸前,同样傲慢地说:“就拿这位刘青先生来说好了,在北五州应当是颇有名气。可你们想过没有,东青国总共有三十二个州府,周边还有好多国家,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人嘛,还是要谦虚些好。”
刘青沉下脸色,抬手阻止那些同行上前。
他从身后一人那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来——那是一本比普通账本还要厚两三倍的东西,他笑道:“这位小兄弟口气倒是不小。这样吧,这是一家赌坊的账目,你若能在一炷香内算出个所以然来,我刘青就甘拜下风。”
四下愕然。懂行的人都知道,赌坊的银两进出都是巨额,计算起来十分困难,平时都要四五个人同时计算才可以,这道题出的简直算是刁难。
“怎么样,小兄弟?”刘青眼中精光闪现,摸了摸胡子,“怕了吗?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兰君轻笑一声:“试都还没试过,你怎么能说我怕?只不过若我赢了如何,你输了又如何?”
“那你想怎样?”刘青反问道。
“若我能算出来,你需得拜我为师,而且得给王家免费做长工。”
刘青遂应道:“好,那你输了又当如何?”
“任凭处置!”
刘青冷笑道:“你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我处置你作何?若你做不到,我就要向三爷讨东西了,不知三爷肯不肯呢?”

 

旧识(修)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王阙。这等于向王阙要一张空白的银票,上面的金额随便刘青开。
王阙做事向来谨慎,要他将如此重的筹码押在一个刚见面的陌生少年身上,想必是不太可能。他凝眸沉思,气质虽温润如玉,却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那是与生俱来的,是王家和皇室的血统所赋予的。
兰君心想:难怪崔梓央对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她仍能记得他当初在沧州诚里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这样的人,谁见过能够忘记呢?
王阙越是不说话,兰君内心越是忐忑。刘青显然在试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试探王阙的底线。
少顷,王阙的脸上,带着几分清浅的笑意:“我答应你便是。”
兰君的心突地跳了下,有几分难以置信。
刘青没想到王阙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愣才说:“我请几个账房先生反复验算过账本的结果,待会儿会呈给三爷过目,好做个凭证。”
王阙道:“这样吧,为了公平公正,我速命人誊抄一份账册。山庄内有三十几个账房先生,让他们跟木兄弟同时算,最后的结果都交到我手里。”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兰君身上,看到她面色沉稳毫不慌乱,心中不由地放心了几分。
在场的人都没有异议,只是这样无意间便形成了一个人对阵三十个人的比试,所有人都为兰君捏着把汗。王氏山庄的账房先生虽然没有刘青那么厉害,但也都是北五州叫得上号的神算子。
账房先生们陆续来到大堂,手里都拿着算盘。兰君一看那人数,那架势,心里有些发虚得直打鼓,但表面上强自镇定。
她下意识地看向王阙,他正在跟王殊说话,不时点点头,轻笑着。他的侧脸,比正面还要好看:优美起伏的线条,明亮又深邃的眸子,嘴角那抹温文尔雅的笑意,像是春风一样撩拨人心。他就像是隐藏于山中的一处奇绝之景,令人甘愿跋山涉水而去,然后流连忘返。
没来由的,她心中的紧张不安都被抚平了。
账本还在誊抄中,动用了数十个人,速度很快。而账房先生们已经准备就绪,坐在了书案后面。
刘青问兰君:“你不用算盘?”
“不用,我不会那个东西。”兰君轻描淡写地说。
四下又低声讨论起来,都说兰君是个怪人,从没听过算账不用算盘的。
过了一会儿,下人捧着誊抄好的账本呈给王阙。王阙看向兰君,问道:“木兄弟,准备好了吗?”
“开始吧!”兰君深呼吸了口气,同时有人在案上点了香。
兰君一边算,一遍骂刘青就是个王八蛋。他肯定是故意的,这么庞大的数字,这么繁杂的计算,要不是谢金泠这些年恶魔般的训练,她这回肯定输惨了。她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手中握着的笔也不停歇地移动。
此刻四周非常安静,只有屋子里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和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王阙静静地坐着喝茶,间或不经意地看向那个盘腿坐在案后,抓耳饶腮的少女。她的表情很专注,认真而又投入,能使人忽略她容貌上的不足。他虽然还不了解她,也没有着手调查她的来历,但此刻又不得不被她的专注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