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高声说道:“偌大的县城找不出一个会算数的吗?谁能把账算出来,爷我赏五锭黄金!”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恨不得人手一个算盘,不管行不行,先算了再说。
兰君问身边的大婶,这位又是谁。大婶说这是王家的七爷,是三爷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刚好在此地收账,便到钱庄来坐镇选人。
兰君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关键人物!她连忙举起手道:“我来试试!”
众人皆朝她看过来,但见她肤色暗黄,脸上有麻子,其貌不扬,身量小,身上穿的也是普通衣服,不由得议论起来。
那少年走近人群,扫视她两眼,怀疑道:“就凭你?”
兰君吃力地挤出人群,捋了捋衣服说:“小的是从南边来的,身上盘缠用尽,途径贵宝地,听说七爷您这儿招人。”她清了清嗓子,“小的幼时家中请了个顶厉害的教书先生,算术尤其了得。既然无人能算出来,让小的试试又何妨呢?”
少年本是看不起兰君,但听她一番话说下来,进退有礼,竟然是读过书的,不由收起了几分轻视,又上下打量她一眼:“试试就试试吧。”
兰君也不含糊,不要算盘,不要纸笔,只要了一个炭块和账本,趴在门口的地上就算了起来。
众人看她画出一些奇奇怪怪,见也没见过的符号,以为是什么巫术,心里都有点发悚。
那些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账房先生,看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来挑战他们这些半辈子在账房里跟算盘打交道的人,倒不急着走了,索性留下来等着看他出丑。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兰君展颜一笑,爬起来道:“好啦。”
四周响起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众所周知,这样一个账本,普通的账房先生恐怕要算上一两个时辰才能算到一半或者一半有余,这少年郎居然不到一炷香就说算好了?当下就有几个账房先生连连摇头,暗道此人多半是行骗来的。
少年狐疑地挑起眉,把兰君递过去的账本接住,问她:“你真的算清楚了?”
“算清楚了。这个账应该是两处有问题。一处是在半月之前,总共亏空了一百一十俩纹银,但是账面上填补了。另一处是在那之后几天,几乎每天都亏空几两银子,这半个月下来,估计得有百多两了吧。至于具体多少…因为您的题目是看出问题,所以我没有细算。”
少年一怔,回头看了一眼在钱庄内的管事,见那管事瞠目结舌,心下已经知晓答案。但他不确定这个小子是不是碰巧,毕竟这么快这么准确,简直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连他那个号称无所不能的哥哥,也得耗上一个时辰才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少年心中有了主意,不动声色道:“你随我进来。”
“是。”兰君恭恭敬敬地跟着少年走入钱庄。钱庄里面很大,堂面上摆着会客的桌椅,是上好的红木。兰君不禁有些惊讶,连一个小县城的钱庄里头会客的桌椅都这么奢侈,王家真的是很有钱啊。
几个钱柜上本来在做事的伙计和掌柜都走出来,审视着兰君。少年请兰君坐,兰君有些不敢,毕竟这位可是王家的七爷,她现在一个升斗小民,怎么敢跟他平起平坐?
少年不耐道:“叫你坐就坐!”然后把钱庄的管事叫过来:“你把上个月的账本拿来给我。”
管事瞄了兰君一眼,听命去拿账本。
少年亲手给兰君倒了杯茶,兰君受宠若惊,但又不敢推辞,连忙端起来喝了。这个七爷,虽然年轻且狂傲了点,但待人处世尚算不错,这说明了良好的家教。
管事毕恭毕敬地把账本递给少年,少年又交给兰君,兰君连忙恭敬地接过。
少年说:“刚刚那本帐是我哥伪造出来考人的,这本是普通钱庄的账本,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是。”兰君不敢再趴在地上算,要了笔墨纸砚,恭恭敬敬地看起账来。
兰君算账期间,管事的一直在边上偷瞄,手心不自觉地出了点汗。他暗自思量:这小子那有意无意瞟向自己的眼神…不会吧?三爷都没有看出的问题,这臭小子居然看出来了?
少年很有耐心地在旁边喝茶,也不催。兰君验算了几遍之后,才合上账本,把自己写的结果呈给少年看。
“好小子,字写得真不错,若被我哥看见了,肯定要夸你。”少年的笑涡浮现。他不笑的时候,像一把利刃,这一笑,又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说不出的白净好看。
少年仔细看了看,又问兰君:“这个结果,你确定?”他对于钱庄的事情,心中有数。管事的以为上个月贪污了一百多两银子,仔细做了账,哥哥没看出来。其实哥哥是知道他家中老母重病,不予追究罢了。
兰君点了点头,见少年没有说破,也不多嘴。
少年把那个写着结果的纸折起来收进怀中,一把拍了拍兰君的背:“好小子,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他声若洪钟,差点把兰君拍到吐血。
“谢…谢七爷夸奖。”兰君狠狠地咳嗽了两声。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手,知道下手重了,对面那小身板看起来挺柔弱的,他有点抱歉:“你叫什么名字?”
“木十一。”兰君恭敬地回答。
“木十一?”少年愣了愣,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名字,只爽快地说,“想不到你名字挺特别的。我叫王殊,交个朋友如何?”
兰君心中大喜,抱拳道:“七爷肯与在下交朋友,是在下高攀了。”
王殊眉眼俱是欢喜,还是孩子心性。兰君连忙介绍三七:“他是我的随从,名叫三七。”
“三七…是草药的名字?”王殊觉得这主仆俩的名字,实在是很有趣。
三七点头,行礼道:“七爷有礼。”
王殊见他下盘极稳,发声有力,竟是个身手十分不错的练家子,不由得更加高兴:“走,我带你们到定阳去见我哥哥,他最喜欢年少有为之人。十一,你就给我家做账房先生吧?”
兰君也不知道自己行了什么大运,居然这么快就有机会见到王氏家主,还谋了份肥差,顿时雀跃非常。
回定阳的路上,王殊给兰君单独安排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兰君退却不过,只能从命。整个队伍前前后后加起来竟然有上百人,马车四五辆,货车十辆,浩浩荡荡的。
兰君撩开车帘看了看绵延的车队,对身旁的三七道:“你看看不过收个帐,招个人便是如此架势,真正的家底,难以想象。”
“王家毕竟曾是数百年的望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你看那个王殊,年纪轻轻,处事却比我那嫡长的哥哥还要利落,可见从小便是训练有素,十几岁便能独当一面了。我倒有些好奇那王家家主,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三七知道这个“嫡长的哥哥”是指当朝太子,便笑道:“公子莫心急,到了定阳不就看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真的都是有光环的。


曲折(修)

到了定阳城外,还未进城,便有王家家仆匆忙赶来禀报王殊,说王家三爷离府办事去了。王殊生气地跺了跺脚:“他那样的身体,还出门办什么事?交代我去办不就好了吗!”
家仆为难道:“三爷不肯说去干嘛,只带了张统领一人。虽说张统领身手好,可…唉,家里都乱了套了,老夫人忧心,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七爷快回去劝劝吧。”
王家出了事,兰君也是个识趣的,不敢在此刻上门叨扰,便辞别了王殊,相约过几日再进府。
兰君和三七在定阳城中最好的客栈住下,一来是方便王殊联系,二来也好探听消息。
店小二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平日里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见兰君出手豪阔,不禁话多了起来:“小爷是从南边来的吧?瞧着说话儿跟长相都与我们这边儿的人不大像。”
兰君也不隐瞒,一边喝茶一边点了点头:“我从京城那边来的,早前听说北五州并不太平,眼下看着还算好。”
小二谄媚地笑道:“这里才是云州地界,又有王家和撒总督的军队坐镇,匪盗流寇什么的,不敢太放肆的。”
兰君会意,随口问道:“可我这一路行来,看那撒总督的军队也没干什么好事。”
小二机警地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这事儿您偷偷地说一说无妨,别被人听去。撒总督可是我们这儿的土皇帝,平常人都不敢得罪的。撒总督的军队其实刚来云州不久,一是盯着王家,二是防着北冥山上的匪盗呢。”
兰君好奇地问:“北冥山上的匪盗很有名吗?”
“有个叫聚义堂的匪盗窝,最近风头很盛。帮众已有几千人,听说领头的还是个书生呢。我们都叫他们义匪,抢的的都是为富不仁之人,还时常接济穷人。”
兰君惊讶:“读书人怎么会去做盗匪?不是有辱斯文?”
“唉,小爷您有所不知。只要撒总督看上的地盘,强占了之后,老弱妇孺全都赶走,男丁都抓去军中,年轻女子他若看不上就赏给军里,他若看上便带回府去。总之…唉,逼得良民落草为寇,与朝廷官府抗衡,可怜咯!”小二摇了摇头,满脸悲戚之色。
兰君不语,心中却也不太好受。她在京城里,看得多是百姓安居乐业,商贸繁荣,从未想过在千里之外的云州,百姓过着这样的日子,不仅失去家园亲人,甚至被逼得走上不归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作为皇室之人,坐享荣华富贵,万民供奉,如此惭愧。
“不过,聚义堂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咯。听说分赃不均,起了内讧,人散成了好几拨。而官兵也集结起来,要踹了他们的匪窝了。”小二说完,惋惜地退了下去。
兰君并未把聚义堂的事情放在心上,只一心等着王殊派人来接她。可谁知等了几天都没有音讯。三七去王家查探消息,被王家的下人拦截在关卡处,直接赶了出来,连王家的门脸都没见到。
他们现在住的客栈虽好,费用却极高,兰君盘算着银子,便在掌柜那里留了个口讯,换了一家相对便宜点的客栈继续等。
哪知半夜里客栈遭了贼,住宿的房客损失惨重,除了贴身的两张银票,兰君和三七的包袱全都丢了。
房客全都去掌柜那里兴师问罪,掌柜下跪赔罪,但也只能期待官府早些破案,他是小本营生,根本赔不了这么多人的损失。
万般无奈之下,兰君有些灰心丧气,一面骂王殊不讲信用,一面去街上转悠,试图想些别的法子,否则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定阳城是北五州第一大城,不仅有东青国人,还混杂着许多北漠的胡人。兰君和三七在街上饥肠辘辘地走着,经过一家酒馆时,看到一个老汉直叹气。
兰君看到门口的栀杆上飞扬的是王家的云纹标志,便走过去问道:“这位老板为何叹气?”
那老汉抬头看她,娓娓道来:“我族兄弟办席,要我送十瓶酒过去,可北冥山那一代盗匪越来越猖獗,我在城里找了好些押镖的,都说不敢去。”
“路途远吗?”
“鲁家村,往返大概一日。”
兰君拍了拍胸脯道:“行,我帮您送一趟。”
三七讶然,直觉公主这是被逼疯了。老汉则像看见救星一样,抓着兰君的手臂问:“小兄弟此话当真?我愿出双倍的钱。”
兰君大气地挥了挥手:“不必不必,新开张讨个彩头,按照市价就可。酒在哪里?请装好,我们即刻上路。”
老汉连忙欢天喜地地去张罗了。
三七把兰君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公子,您不是认真的吧?您没听老板说连押镖的都不敢去,咱们可就两个人!”
兰君笑看他一眼,自信地说:“眼下时局紧,押镖的肯定更加小心,送酒这样的差事赚不了几个钱,他们自然不愿意接。我打听过,从这里往返北冥山,至少需要一日半,那鲁家村才需一日,显见距北冥山还有些距离。最最重要的是,这酒馆是王家的产业,我们办好了这差事,才有可能进一步与王家打交道。不然眼下,还有别的法子吗?”
三七想想也是,便跟着兰君做起了运酒的行当。
兰君骑马,三七推板车,不过半日行程,便到了鲁家村。主人家正要办喜宴,高高兴兴地接过酒,赏了一些银子和薄饼,还留兰君二人吃席。兰君赶着回去复命,连忙婉拒。
二人走到村口,一个破水缸后头有人探头探脑的。
三七身手利落,一把将那个人拎了出来。是一个小男孩,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服,饿得瘦瘦瘪瘪的,在半空中挣扎:“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
兰君看到他破裂的嘴唇,把水和薄饼递过去:“饿了吧?先填填肚子。”
小男孩咽了咽口水,别过头去:“白大哥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三七失笑:“哟,还挺有骨气的。”
小男孩用鼻孔出气。
兰君一本正经地说:“你只知道这句,还知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又知不知道,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小男孩用力眨了眨眼睛,前面那半句尚且能听懂,后面却有些生涩。
三七解释道:“简而言之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难道我们高看了你?你不是个大丈夫?”
听到这里,小男孩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拿过饼和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小男孩用手背把嘴巴一抹,挺着胸膛说道:“我受了你一饭之恩,说吧,你要我怎么报答。”
兰君看他那副小大人的模样,不由好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能总喊你喂吧?”
小男孩硬气地说:“高小山,高大巍峨的高,北冥山的山!”
兰君点点头,赞叹:“果真是很霸气的名字,那个小字呢?又作何解?”
小山的脸憋红,支吾地说:“小就是那个小…唉,你这人怎么回事?快说怎么报恩!”
兰君也不再逗他,开门见山地问:“你家住何处,为何在村口鬼鬼祟祟的?”
小山的眼睛一下子瞪圆,警觉地说:“这,这我不能告诉你。只是我看你们从村外来,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去定阳城?”
“我就是从定阳城来,可以捎带你一程。但你若不告诉我去定阳作何事,我便不带你。”兰君觉得这个小家伙神神秘秘的,总有点可疑。
小山抿了抿嘴:“我,我受白大哥所托,要去定阳城首富王家报信。”
兰君和三七互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兰君把小山拉到角落里,低声问道:“你口中的白大哥是谁,出了什么事?你看到我们板车上的旗子没?我是帮王家做事的人,也许能帮上忙。”
小山警觉地摇了摇头:“白大哥说,这事只能亲口告诉王家三爷,旁人谁都不能说…”
两个人谈话间,有几个壮汉往村口这边过来。小山吓得躲在兰君背后,身体直发抖。兰君给三七使了个眼色,三七会意,装作在村口闲逛。
壮汉走过来问三七:“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孩?大概这么高,瘦瘦的。”
三七笑道:“没看见。”
壮汉也不多问,往村子里去了。
待他们走远,兰君把小山拉到面前,严肃地说:“听着,你现在必须要跟我说实话,否则我没有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你的必要。”
小山支支吾吾地,兰君吓他:“若我是坏人,刚才就把你交给那几个壮汉了。别说去王家报信,你的小命都没了!”
小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哥哥,求你救救我。我好不容才从北冥山上逃下来,要去王家求三爷救白大哥的。”
兰君惊道:“北冥山?你是土匪窝子里的人?”
小山点了点头,又连忙摇摇头:“白大哥是我们聚义堂的首领,我们是义匪,为老百姓做好事的!可是前些日子,寨子里内讧,三当家和五当家伙同几个兄弟,把白大哥抓了起来。我偷偷溜出来,要去王家报信,可三当家的人追的紧,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兰君的脑子有点乱。这怎么听着听着,王家还跟北冥山上的匪盗窝子扯上了关系?
“哥哥?”小山拉了拉兰君的衣袖,“你可不可以帮我保守秘密?白大哥说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还有,求求你带我去定阳城吧!”
兰君正愁进不了王家的门,捎上这小子,刚好有了眉目。
作者有话要说:云州部分,会融入宅斗部分。
我第一次玩这个,玩的不好,或者玩砸了,你们凑合着看就是了。


王氏家主

回城的路比来时慢了许多,小山喝了太多水,路上不停地找地方小解。
兰君和三七在道上等他,忽然听见他惊叫着跑回来:“哥哥,那边,那边下面有好多人!”
兰君和三七疑惑,一起走到小山所指的悬崖边,只见下面的平地上停着一辆寻常的马车,却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马车前独站着一人,背对山崖这边,举刀与他们对峙。
“公子?”三七询问地看向兰君,兰君道:“对方人多势众,先看看再说。”
那边十几个人蜂拥而上,那单独站着的一人身手却十分了得,硬是没让那些人靠近马车半步。
小山眼尖,指着其中一个围攻的人说:“我认识他!那是三当家的人。”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三七,快过去帮忙。”兰君沉声吩咐道。
三七得令,飞身下山崖,加入了混战。
高小山“哇”了一声,指着三七对兰君叫道:“他,他好厉害!”
兰君笑了笑,还好山崖不高,她拉着小山找到下去的路。她想:那人那么拼命地保护着马车,车里面肯定坐着什么重要的人物。
待到了山下,兰君和小山隐在茂密的草丛中,再向混战的几人看去。小山看打斗看得起劲,忽然感觉身边的人一震,而后浑身僵硬。
“哥哥?”他不解地看过去。
兰君猛地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彻底看清楚跟三七并肩作战的人之后,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十年前云泽城一面,不久前京城一面,除了衣饰更迭,那壮汉的面容并未改变。她下意识地看向马车,仿佛那是座向往已久的神圣宫殿,内心澎湃激昂。十年,她千辛万苦地走在朝圣路上,终于快要接近终点。
“壮士,多谢相助!请先带我家爷离开!”那壮汉吼了一声,按住三七的肩膀,送他上了马车。
三七未敢迟疑,驾马冲出了重围。兰君拉着小山跑过去,三七一一拉他们上马车,一路狂奔。
待奔出几里之后,三七方敢停下,大汗淋漓地问兰君:“公子,我们去往何方?”
还未待兰君回应,马车里传出声音:“我的随从身手了得,那些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可稍事休息再做打算。”
这声音沉稳有力,无丝毫慌乱,没来由地让人有一种信服的力量。
兰君捏着水囊,手抓着帘子一角,犹豫半晌,才慢慢掀开。车内铺着厚重的兔毛毯子,备有一案,一人正坐在案后捧卷阅览,好像他们不似在逃难,而是在游玩。他大概二十几岁的光景,侧面轮廓秀美,像是山间的一泓清泉。身上穿着最简单的青衣长衫,褐色的披风,衣袖里露出的手指纤长白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温雅的气息。
感觉到车帘被人掀开,他转过头来,冲兰君微微一笑。仿佛十里春风,二分明月,蕊仙飞下琼楼。
兰君怔怔的,想对他笑,鼻子却有些酸酸的。她低着头把水囊递过去,生怕惊扰仙人:“你…喝吗?”
男子摆了摆手道:“谢谢。”
三七看到兰君这异常的反应,心中奇怪,却也不敢多问,只问马车里的人:“这天闷热,许是要下雨。公子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男子温和地笑道:“不必了。我身子不便,无法行走。”
兰君猛地抬头,看向男子的腿,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无法行走?十年前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莫非是一位姑娘?”男人敏锐地看向兰君的脖子。虽然兰君的伪装已经很好,但他向来观人于微,阅人无数,发现她脖子上并没有喉结,或者说喉结并不是太明显。眼前之人周身虽然没有半点女人的玲珑曲线,举止也刻意模仿男人,但他总觉得,应该是一个女子。
兰君被他冷不防这么一问,吃惊不小,也忘了否认。而她的反应看在男人眼里,已了然在心。
“什么,你是女的?!”高小山退后一步,大声叫道。
兰君见隐瞒不过,只能承认:“对,我是女的。”
这时,那名壮汉不知从哪里抢了匹马,快速追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跳下马,跪在马车旁边,小心翼翼地问:“爷,可有受伤?”
男人摇了摇头,口气温和:“无碍。今日多亏了这几位小兄弟。”
壮汉回头盯着兰君和三七:“方才混战,来不及细想。这荒郊野外的,你们三个人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这里?”
“喂!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明明是这个…姐姐和她的朋友救了你们!要不然你们早就被三当家的人给捉了!”高小山气愤地喊完,惊觉失语,迅速躲到了兰君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