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生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心想哪里需要他教?六爷自然会亲自教的。他虽在公董局,心早就飞到这边了。
新工厂在华界,因为占地面积比较大,而华界的租金便宜,也更容易招到工人。但相对来说,治安就没有租界那么好,街上能看到不少游手好闲的混混。王金生对许鹿说:“六爷说这里治安不好,离家又比较远,还是得给您专门配一辆车和一个司机,方便出入。”
“嗯,听他的吧。司机的工钱我来结算,买车花了多少钱你也记得报给我。”许鹿很自然地接道。
王金生笑了笑:“夫人,被六爷听到,又要不高兴了。他不喜欢您跟他算得那么清楚。”
“我已经听他的安排,接受他给的所有东西,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现在我手上有两家纺织厂和一家洋行,难道还给不起一个司机的工资,买不起一辆车?你就把我的原话告诉他。他如果有意见,叫他自己来跟我说。”许鹿说完,利落地推开门下车。
王金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夫妻俩都固执,跟着下车。
纺织厂的厂房总共有五处,很多搬运工正在里里外外地搬东西,厂房前的空地上,没有一个人。王金生皱了皱眉头,抬手看了下表:“不是说好这个时间的吗?怎么也没人出来迎一下。”
许鹿知道只怕是这帮人不服她这个年轻的管理者,商量好了,要给个下马威呢。
她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事,他们不来,我去见他们就好了。”说着,已经抬脚往厂房里走。
第一厂房,车间相对较小,二楼有几间办公事和一个会议室,窗明几净。走道里堆放着一些崭新的桌椅,一间小门微微敞开着,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杨先生,傅太太应该到了,我们一个人都不去,不太好吧?她第一天来,我们总不好失了礼数。”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回道:“去什么去?难道还要我听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指使?我也不知道傅亦霆是怎么了,这么偌大个厂子,花了这么多心血和人力,就这样交到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手里。怎么着,学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旁边有几个声音笑了一下。
“的确,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享享清福,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实在太不像话了。”还有一个声音轻慢道。
“可不是?报纸上说她还是留洋回来的,独自打理家里的纺织厂,让它起死回生。切,若是没有傅先生,凭她也能办到?说白了,撇开傅先生,她什么也不是!”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突然响起敲门声。
屋中安静了一下,那道木门被慢慢推开,门后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许鹿看到屋内乌烟瘴气的,满是烟味,挥手扇了扇,依旧保持微笑:“你们好,我是冯婉。几位这边若是聊完了,不妨来会议室一下。”
她礼貌地关上门,然后转身往会议室的方向走。王金生原以为她听到那些话必然会生气,没想到她泰然自若,像是没事人一样。这份心气,倒是没来由地让人高看了几分。
许鹿回到会议室,姓高的厂长和工人代表已经坐在那里等了。高厂长年纪比吴厂长还要大些,看得出来经验丰富,为人稳重,不多话,对许鹿也比较客气。至于那些工人代表,以后要靠新东家吃饭,只要不克扣他们的工钱,他们自然对谁当老板没有任何的意见。
最难搞的就是那几个理事。
这么短时间内把纺织厂建好,要找地,要找建筑商,要买机器,这些都需要动用人脉。而这些人脉提出的要求就是让他们在新厂里分一杯羹,傅亦霆自然没办法拒绝。他特意把吴厂长跟王金生支来,就是给许鹿撑腰的。只是他小看了这些出身上层阶级的人对于一个女人的偏见。
许鹿坐在位置上等了一会儿,见没有理事过来,就出去找了找,恰好听到那一番对话。这些话她以前也听过许多,初时还会觉得难堪,但现在完全不会了。
那几个理事终归要给傅亦霆几分薄面,磨磨蹭蹭地来到会议室。
许鹿起身相迎,说道:“请坐。”似乎根本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他们便各怀心思地坐下了。
许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刚刚说到以后工厂的分工问题。一个穿着暗格西装,嘴唇上留着胡子的男人懒洋洋地说道:“请问傅太太,您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指挥我们这些人做事?若是仗着傅先生是您的丈夫,那干脆让傅先生来经营,我们不想听一个女人的。”
“杨先生!”王金生开口喝道,“请您说话客气点。”
那姓杨的拍案而起:“如果当初傅亦霆跟我说,这纺织厂是他要送给女人玩的,老子才不会把这块地卖给他!现在要我做工厂的理事,怎么,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别他妈拿傅亦霆来压我,当初若没有我杨文全拉帮结伙地照顾他赌场的生意,他能有今天?”
许鹿也站了起来,手撑在桌面上:“杨先生是吧?请问我先生买下这块地,给你钱了吗?如果给了,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现在让你当工厂的理事,让你参与分红,是情分,不是你的权利。我看没有搞清楚的人是你!”
“你,你…”杨文全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合同书上白纸黑字写着我是这个纺织厂的所有者,所有的决策权便在于我,跟我先生无关。我对你们客气,是因为我先生跟各位多少都有交情和渊源,看在他的份上,我可以忍。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只怕那些交情在我这里就不够用了。”许鹿扫了另外几个理事一眼,继续说道,“我来经营纺织厂,绝对不是玩玩,也想让大家都赚钱。杨先生想一起赚,就坐下来好好听完我说的话。如果你觉得我没那个能力,门就在那边,随时可以走。”
她说完,就径自坐了下来。王金生给她的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些理事里面,就属这个杨文全来头最大,而且因为跟傅亦霆的交情久,颇有几分托大。把他搞定了,其它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杨文全现在的生意全靠傅亦霆,谅他也没那个胆子敢走出去。
杨文全万万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还是个狠角色。起初,他不过就想吓吓她,来个下马威,把她弄得知难而退了,跑到她男人那里哭鼻子诉苦。他就可以顺便告诉傅亦霆,女人不是做生意的料。
哪里料到,被她反将了一军。
他今天如果走出这个门,等于主动放弃了当初投资纺织厂的那笔钱,今后也不会有任何分红。更关键的是,如此一来,等于与傅亦霆划清界限。傅亦霆给他那么多生意,纺织厂不过是其中一个,为了这点小事决裂,根本划不来。
杨文全发狠似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下来。
之后的会议还算顺利,这些男人从许鹿的言谈间听出来,她不是个绣花枕头,而是有几分真知灼见的。但做生意还是要看业绩,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管用。他们心里的疑问,还没有完全打消。
等开完会,理事们先离开,他们本来就是占个名字分红,也不用做实事,遇到大事的时候来露露脸就可以了。许鹿留下来跟高厂长和工人代表又聊了一下。
工人代表的问题还是集中在工资上。华界这里的工资普遍比不上租界,他们希望能够提高待遇的心情也能够理解。许鹿说:“工厂刚开始运营,肯定没什么钱,工资只能维持市价。但我可以答应你们,只要工厂的业绩能够上去,并且每个工人能按时出勤,等到年底的时候,大家一定会有好处。”
“傅太太,您说的是真的吗?就怕那些理事不肯同意。”
“当然。只要你们好好干,我会说服他们。”许鹿颇有几分财大气粗地说道,“大不了,我向傅先生借钱。这样,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众人都笑起来,有点喜欢这个年轻而幽默的老板了。
许鹿从厂房走出来,空地上停着辆熟悉的林肯车。她一时之间愣住了,直到一个人迈着长腿,威风地从车后面绕上前来,看着她,扬起嘴角:“傅太太,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第五十九章
许鹿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英俊的脸上难掩几分疲惫。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衬衣的领口微微敞开,慵懒中带着几分性感。他们那日匆匆领了婚书以后,还没顾得上说话,傅亦霆就被公董局的人叫走了。因此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用新的身份面对面。
之前不见面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眼下站在他面前,许鹿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怎么来了?”
“事情刚忙完,过来看看你。今天还顺利么?”傅亦霆伸手揽着许鹿的肩膀,很自然地帮她开了车门。
许鹿坐上车,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好让傅亦霆也能坐上来。她回答:“还不错,你挑的那个高厂长十分稳重,帮了不少忙。工人和理事也都挺好相处的。你那边呢?”
今天日方那边派了田中惠子,凌鹤年则是代表北平政府,双方坐下来一番争执,总算圈化好了地点,只等最后签约。他虽然无意促成此事,但在多方的压力之下,也不得不妥协。待此事明日见报,肯定有很多人无法理解他所为,说不定也要给他扣上个卖国贼的帽子。
爱国会那边的职务,恐怕不能再继续担任了。
“谈得差不多了。”傅亦霆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些事和压力,他并不想许鹿知道。
坐在前面驾驶座的袁宝笑嘻嘻地回过头:“夫人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六爷老远就看见您了,眼睛都挪不开。”
许鹿忍不住笑了笑,这种话傅亦霆肯定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的。
果然,傅亦霆斜了袁宝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袁宝抿了抿嘴,发动汽车,问道:“六爷,我们现在去哪里?”
“到老祥记去吧。”傅亦霆吩咐道。
许鹿似乎听过老祥记,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干什么的。汽车停在华界跟租界边缘的一条路上,路边有家很不起眼的小店,门和招牌都是木板做的,大概是年代久远,“老祥记”三个字都有点剥漆了。
傅亦霆和许鹿下车,傅亦霆从后备箱里拿了两壶酒。许鹿跟在他后面,见他径自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里面不大的空间,满是货架,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
中间有一张巨大的方桌,一个戴着眼镜,穿青色长褂的男人正低头画着什么,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说道:“订单排到明年了,暂不接客。”
“祥叔,是我。”傅亦霆开口道。
男人闻声抬起头,定睛一看,瞬间露出笑容:“你小子,可是好久没来看我了!我以为你早把我这老骨头抛到脑后去了!”
“最近事情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别见怪。这两壶酒是特意孝敬您的。”傅亦霆把酒放在方桌上。祥叔拿起来闻了闻,眉开眼笑:“还是没忘我最喜欢喝绍兴的花雕,算你小子有良心。这位是…”他看向许鹿。
傅亦霆把许鹿带到身边:“这是我的太太,我们刚结婚。”他又低头对许鹿说,“快叫祥叔,他以前很照顾我。”
许鹿连忙跟着喊了声“祥叔”。
祥叔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然后用力拍了下傅亦霆的手臂:“你小子眼光真不错,娶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你今天带她来,是想让我帮忙做衣裳吧?”
“什么都瞒不过祥叔。过几天我有个应酬,也是第一次把她带到公共场合去,想来想去,只有您做的衣裳最合适。不知道您能不能抽空赶一身出来。”傅亦霆笑着说。他跟这位祥叔说话的时候很轻松随意,丝毫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那种架子。
祥叔走到许鹿的身边,转了一圈:“这身架子倒是很适合穿旗袍,我尽量试试吧。姑娘,把手抬起来,我量一量尺寸。”
祥叔去拿了软尺,许鹿便乖乖地抬起手,让他量。
傅亦霆站在旁边打趣道:“您以前可是看一眼就知道尺寸的。”
祥叔道:“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行了。不过你小子的尺寸我还是记得的,给你改过几身西装,就记下啦。说吧,要什么花样和布料?时间太赶了,大约只能来得及做身素底的,没办法找人刺绣。”
“只要是祥叔做的旗袍,别说是素底,就算是样板,穿上也是她的福气了。”傅亦霆恭维道。
祥叔把软尺挂在脖子上,在货架上取了几匹布放在桌子上:“你小子别拍我马屁,若不是看在那两坛花雕酒的份上和你媳妇的份上,我才不接你这生意。姑娘,来,挑一挑布吧。”
那几块布乍看其貌不扬,实则从染色,质地到暗纹都很讲究,一看就是上等的锦缎。许鹿猛然想起这老祥记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上海有些做旗袍的老匠人,手艺是从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他们从不用工厂的机器,都是手工缝制,其中赫赫有名的几家,就有老祥记。因为这些人做的旗袍数量极少,做工精美,价格自然十分高昂。
穿上他们做的衣裳,比穿那些洋货还要有面子,甚至能作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所以很多有钱人家排队等他们做衣裳,哪怕排上几个月甚至一年也在所不惜。毕竟只要拥有这一身旗袍,便算是挤入上流社会的门槛了。
许鹿挑了一匹鹅黄色带着莲花暗纹的布,祥叔笑道:“姑娘眼光不错,这布十分挑人,本来绣上些花样更好看,但时间来不及了。你先穿着,回头再拿来,我找绣娘绣上百蝶穿花,保管艳惊四座。”
“麻烦您了。”许鹿客气地说道。
傅亦霆拿出钱夹,想要付钱,祥叔推了下他的手:“得了,当做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了。我还得赶样品,用之前来试穿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许鹿说道,“本来就是突然麻烦您做,总要付点辛苦费的。”
祥叔索性把他们两个都推出了门外:“走吧走吧,不要影响我做衣裳。”
那扇老旧的木门,又被他重重地关上了,而且直接挂出了打烊的牌子。
傅亦霆摇了摇头:“算了,祥叔就是这样的人。他说不要,我们把嘴皮子说破,他也不会收一分的。先去吃饭吧。”
许鹿也是哭笑不得。这个祥叔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地拥有一件老祥记的旗袍。好像跟这个人在一起,总是会不停地有惊喜。
吃饭的地方在东方饭店的二十三层,应该是上海最高位置的饭店,而且有玻璃全景,欧式设计,处处彰显着奢华。许鹿挽着傅亦霆的手臂走进去,服务生恭敬地说道:“傅先生,已经为您留好位置了。请跟我来。”
他们跟在服务生后面,有客的桌子上都点着蜡烛,氛围很好。而且坐的多是一对情侣,或是含情脉脉地相望,或是执手低语,十分甜蜜。许鹿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挑这里吃饭?”
“庆祝我们新婚,不应该吗?”傅亦霆反问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他们的位置,角落里半封闭的包厢,能很好地保护隐私,桌上还摆着一束很大的红色玫瑰,花瓣上似乎沾着露水,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傅亦霆帮许鹿拉开椅子,许鹿有些怔怔地坐下来。
服务生微笑着说:“这九十九朵玫瑰是傅先生定的,特意从法国空运过来,代表长长久久,热烈的爱。希望傅太太能喜欢。”
许鹿把花抱起来,先是看了傅亦霆一眼,又对服务生道:“谢谢,我很喜欢。”
服务生递上菜单,每一道菜还配了彩色的绘图。她也不知道这里什么菜好吃,将菜单递给了傅亦霆:“你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傅亦霆也没推辞,做主点菜。他对吃不是很讲究,这家饭店只是应酬的时候来过几次,觉得氛围还不错,饭菜也算可口。至于这束玫瑰花,当然是袁宝出的主意。他说女人大都喜欢珠宝和鲜花,为博美人一笑,傅六爷自然是愿意出大价钱的。
许鹿将花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轻声说道:“以后不要再这么破费了。”
“怎么,你不喜欢?”傅亦霆给她倒了红酒。
“不是不喜欢,只不过买街边的花就好了,特意从法国空运过来,也不觉得比我们这里的花好在哪里,而且又贵。省下来的钱,够我买好多东西了。”许鹿小声地抱怨道。
傅亦霆忍不住笑出声,娶了这样勤俭持家的媳妇,他也不知道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前菜上来以前,许鹿起身去洗手间。
她走过一张桌子,忽然有人泼红酒,被对面的人躲过了,有些便洒在了她的身上。
许鹿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用手猛拍身上的衣服,服务生也围了过来帮忙。那桌的男士立刻起身,拿着餐布走过来,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一时失手,我会赔偿你的损失。”
许鹿听着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一抬头,看见是邵子聿。
而那个怒气冲冲拿着酒杯的姑娘,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段碧心。段碧心激动道:“邵子聿,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这里有一个前未婚妻,那里还养着一个外室!”
她嗓门大,不少人都朝这边看过来。邵子聿见是许鹿,脸上难掩尴尬的神色,回头斥道:“这里是公众场合,你别闹了!”
许鹿拿过他手上的餐布,默默地擦了擦裙子,但红酒的印子却是擦不掉了。
她无意卷入这两个人的纷争,但听段碧心的口气,像是知道了茉莉的事情。傅亦霆很快走过来,询问许鹿:“怎么了?”
许鹿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傅亦霆没事。
“被酒洒到了,我们回去吧。”
傅亦霆依言揽着她的腰,将她护在怀里,本不打算追究。段碧心却忽然笑了一声,对傅亦霆说道:“傅先生,您大概不知道傅太太跟我的男朋友原来是什么关系吧?”
第六十章
傅亦霆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段碧心。许鹿皱眉,想要上前,却被傅亦霆微微拉住。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段碧心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不痛快,也不想找别人不痛快,刚好看许鹿不顺眼,微微扬起下巴说道:“傅先生看上的女人,不过是邵家不要的未婚妻罢了。”
傅亦霆看在段一鸣的薄面上,欲放这个小丫头一马,但她出言不逊,着实令人不快。
“段碧心!”邵子聿先开口喝道,疾步走到她面前,扯住她的手臂,“你是不是疯了?这是公众场合,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脸面?”段碧心一把甩开邵子聿的手,“你要脸面就不会瞒着我养一个小贱人,直到被我无意中知晓!怎么,你现在跟我说脸面,不觉得太迟了吗?”段碧心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许鹿听出来,他们这是城门失火,她这条不小心游过的鱼遭了秧。不过他们这么吵嚷,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本来她现在就在风口浪尖上,再被爆出跟邵家那些事,的确是个麻烦。
她对傅亦霆低声道:“看来段小姐是故意要把事情闹大的。”
傅亦霆心领神会,把服务生叫过来,低头吩咐了几句,那些服务生就去遣散在场的客人。
这些客人本来在看热闹,听说今晚这餐可以免单,大都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少数几个不愿意的,知晓傅亦霆的身份以后,也不敢造次。很快,偌大的餐厅,只剩下几个服务生跟傅亦霆等四个人。
邵子聿觉得颜面尽失,恨不得一走了之。但他现在跟段一鸣合作的案子到了最后关头,若是给段碧心没脸,段一鸣那边没法交代。
因此他只是僵硬地站着,手在袖子里慢慢握成拳。他对段碧心本就没有到喜欢的地步,是看着段一鸣的份上,才跟她交往。不知是谁告诉段碧心茉莉的事情,段碧心先是去医院大闹了一场,又假装跟他和解,今日约了这家餐厅,却当众翻脸。
这样的女人娶回去,别说是家宅不宁,恐怕他整日里也不会有个安生。
“你闹够了没有?”他沉着脸问道。
“是我闹吗?刚好傅先生是我爸爸的朋友,我们干脆让他来评评理!”段碧心歇斯底里地吼道。
傅亦霆让服务生都退下去,拉了两张椅子,和许鹿坐在一旁。他翘着二郎腿说道:“既然段小姐说我是令尊的朋友,要我评理,那我就听听看。不过我太太与你们的事情无关,还请段小姐不要牵扯到她。”
他言词之间尽是维护之意,段碧心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当初在邵家看见许鹿的时候,段碧心就觉得她们是一家子穷酸,想必存了攀高门的心思。她从骨子里看不起这样的小门小户,刚好跟邵子聿认识,便起了争夺的心思。后来,邵子聿跟她谈恋爱,相处之中,两个人性格当中的缺点都暴露出来,她反倒没当初那么热情了。
若不是段一鸣看重邵家在香港和律师界的威望,有心结这门亲事,希望段碧心跟邵子聿继续交往,她早就提出分手了。只是怕无法向最疼爱自己的父亲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