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北平那边最大的官员就是凌总理了,其它人倒不值一提。至于南京这边有行政院的委员,还有各部长,那个郑部长也在其中。”
郑部长就是郑成元的父亲,主管财政的。
傅亦霆笑了一下,今日还真是有意思,冤家路窄的样子。
到了会场,里头响着曼妙的舞曲,不少男男女女已经亲密相贴,在舞池里面跳舞,衣香鬓影。一些政要坐在沙发上,热烈地交谈,酒杯相碰,身边大都有妙龄女郎作陪。其中一个穿着军装,头戴大礼帽的人,身后还站着两个严阵以待的军官,显然是全场的交点,很多傅亦霆认识的政府官员都围在他身边。
他应该快六十岁了,可是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
王金生说道:“六爷,那位就是凌家老爷子了。我们的身份恐怕不能过去,您自己小心点应付。”
傅亦霆点了点头,服务生将他带到那帮人中间。南京政府的官员基本都知道傅亦霆,有些官衔小的,还不自觉站了起来。当众最大的执行委员卢志航笑着介绍到:“凌老,我们正说着呢,他就来了。”
凌连峰接过身边女郎递过来的酒,看向傅亦霆,笑着道:“傅六爷,久闻大名啊。”
傅亦霆恭敬地说道:“哪里,是我对您的英勇事迹如雷贯耳,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凌连峰大笑起来:“我哪有什么英勇事迹,不过是外人瞎传的。糟老头子一个,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傅亦霆在旁边坐下来,卢志航说道:“你是谦虚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叫凌老板一起过来?他不是就在上海吗?前阵子,我还特意去上海大剧院听了他一出戏。”
上海大剧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北平政府就是因此,才清洗了好一帮所谓的爱国分子。卢志航这是故意戳人家的痛处,谁都知道凌家这父子俩不合,否则凌鹤年怎么不像几个兄长一样,在北方各军中担任要职,最差也能混个秘书长之类的,反而要千里迢迢跑到上海来做伶人。
凌连峰的脸色果然微变,但毕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慢悠悠地说道:“我有十个孩子,他年纪最小,我对他的管教也最少。现在的年轻人都管不住,我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也懒得管他。就是记挂他的终身大事,只要他肯结婚,随便哪家姑娘我都没有意见。”
“不久之前我在报纸上好像看见凌老板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您知道这件事吗?”旁边有人问到,赶紧缓和下气氛。
凌连峰当然知道报上的事,他这回亲自跑到南京来,就是为了去上海向凌鹤年求证的。只要他真看中了哪家姑娘,他二话不说,立刻去提亲。
“谁知道真假,还得等我去上海,亲自问问他。你们先谈,我去下洗手间。”凌连峰站起来,拉了拉军装上衣的下摆,那两个军官也跟着他走了。
在场只剩下南京政府的官员,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直接用方言说起来话来。无非就是些荤段子,说给身边的女郎听的,全当调节气氛。
傅亦霆坐在旁边喝酒,目光索性放在舞池里,显得心不在焉。以前他还应付他们几句,可现在心早就飘回到上海去了。
不知道她现在睡了没有,今天过得如何。他这两天夜里都睡得不好,总是反反复复地在做那天下午的梦。她躺在他怀里,洁白如玉的身体触手可及,还有那不盈一握的蜜桃,修长的双腿。
傅亦霆下意识地松了下领带,觉得这里的暖气开得有点大了。
这时,一个穿着露背红裙的女孩子,悠然走过来,一下坐到他的沙发扶手上,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俯身道:“这位爷,不一起跳个舞吗?”
她身上有很重的香水味,妆容精致,烫着卷发。俯身的瞬间,峰峦起伏,令人浮想联翩。明明是很香艳的画面,傅亦霆却拿开她的手,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兴致,你去找别人。”
那女人“噗嗤”一声,捂着嘴笑道:“兴致不是培养一下就有了吗?说句大话,我红枚还没有搞不定的男人呢,您要不要试试看?”她的声音酥软,听起来特别勾人。
对面坐着的人说道:“红枚啊,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挑中了傅先生呢?”
红枚是秦淮一地有名的交际花,平日只陪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鲜少跟人过夜,普通人还真是入不了她的眼睛。刚刚她放眼全场,一下就看中了傅亦霆。他的身材像北方人一样高大,俊眉修目,十分儒雅,看上去就是个富有教养的绅士,跟其它肥头大脑的官员都不太一样。
红枚用南京方言含羞说了句话,听得懂的人都笑起来。
卢志航解释道:“傅六爷,红枚姑娘说了,她就是中意你。佳人相约,陪着跳个舞吧?”其它人也跟着起哄,巴不得看这场热闹似的。
“您不是有生意要跟我谈吗?”傅亦霆对他说道,“跳舞的事情就免了吧。家里管得严,我未婚妻是个醋缸子,不让我跟其它人有染。被她知道,我可有大麻烦。”
红枚听说他有未婚妻,嘟了嘟嘴,不高兴地起身走了。
可其余的人都来了兴致。傅亦霆是什么人啊?居然会怕一个女人。这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卢志航一边抽烟一边深深地看向傅亦霆:“傅老弟,你这可是转了性子啊。前次来南京的时候,咱们明明还去了高级的妓馆听小曲儿,怎么一转眼都有未婚妻了?”
“刚认识不久,正打算结婚。”傅亦霆笑道。
“那到时候可得请我们去喝喜酒,顺便看看是哪个绝色佳人,把我们的傅六爷心都给折了。”卢志航说道。
众人纷纷附和,傅亦霆只答应再说。他跟冯婉之间的事情,恐怕还有得磨。
这些官员口中的生意,无非就是变着法子从傅亦霆那里捞点好处。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便是如此,有付出才有回报,傅亦霆乐于做这些官老爷的钱袋子,顺便也能打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各取所需罢了。
正畅聊的时候,大厅深处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喧闹的舞池立刻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又响起枪声,女士们纷纷尖叫起来,抱头鼠窜。
在座的官员也变了脸色,纷纷站起来,但谁也没动。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员都怕死得很,这时候没跟着逃跑,都是为了那点脸面。有几个保镖和军士已经围了过来,保护他们。
有官员问到:“凌老不会有事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我去吧。”傅亦霆说道,拔出随身配的一把来福□□。声音很明显是从洗手间传来的,也就是凌连峰的缩在。
傅亦霆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进来的时候都经过身份核对,不应该有不明人士混在里面,除非是被在场有权势的人提前安排好的。
洗手间的一面墙塌了一半,里面有滚滚硝烟冒出来。
两个军官扶着凌连峰走出来,他满脸尘土,大礼帽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整个人显得有点狼狈,不停地咳嗽。
“您没事吧?”傅亦霆上前,关切地说道。这毕竟关系到南北两方的关系,如果起了内战,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凌连峰捂着肩膀说道:“幸好我宝刀未老,小兔崽子想暗算我,还是嫩了点!尸体在里面,你们派人好好检查一下。”
军官对傅亦霆说:“傅先生,总理受伤了,需要马上去医院接受治疗。而且我们希望南京政府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欢迎的晚宴上会冒出刺杀总理的人?”
傅亦霆看到凌连峰捂着肩膀的指缝间渗出血迹,立刻让身后的人一起护送他出去了。他自己独自走进洗手间里,地上果然躺着一具很年轻的尸体,穿着服务生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一把枪。他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搜了下身,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应该是不是爱国会之类的人做的。屈屈一个人就想暗杀凌连峰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还是太自不量力了一点。可是□□却是事先准备好的,难道是南京政府内部的人?
好在凌连峰的生命没有危险,可是这样一来,南北会谈显然会受到阻碍。北平那边,可能会将此事追究到底。本来南京政府对于与北平会谈的事就持两种意见。接受合作,可能意味着要开放租界给更多的日本人。但不接受合作,北方的物资和军火就不会供给到南方,对于南京政府一直疲软的军备来说,是大为不利的。
“六爷,没事吧。”袁宝走到他身边问道。
傅亦霆起身,淡定地摇了摇头:“没事。你找人把尸体拉出去给卢委员他们看看吧。”


第四十三章
袁宝叫了人过来,将尸体拖到客厅里,引发了阵阵尖叫。
卢志航等官员走过来,各个满脸错愕。卢志航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人怎么死了?”
袁宝回答:“应该是有人事先埋伏在厕所里,然后想要…可是被凌总理反杀了。从他身上没搜出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他觉得暗杀这个词说出来太敏感了。在场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应该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凌连峰是从侧门被悄悄送走的,等到北平那边的代表们收到消息,仿佛炸开了锅,纷纷涌过来,向南京政府的官员讨厌说法。他们都是军官出身,十分彪悍。一时之间,场面极度混乱,卢志航甚至还被人揪住领子,朝脸上打了一拳。
卢志航吓坏了,把事情一股脑儿地推给傅亦霆,在保镖的护送下,迅速地离开了会场。其它官员见到他都走了,也不留下来硬撑场面,干脆做鸟兽散。
在场有些人开始打砸花瓶等物,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一样。傅亦霆举起枪,朝天鸣了三声,那些人才算安静下来。他们进来的时候,是不被允许配枪的。至于傅亦霆,他自然享有这种特权。
等鸣枪完毕,傅亦霆对自己带来的保镖说道:“你们维护秩序,安排各方人员安全撤离。再有闹事者,帮着政府抓起来,带回去拷问,是否为死者的同党。”
他这么说完,那些人顿时不敢动了,谁敢担当刺杀总理的罪名?而且这是在南京,可不是在北平,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但他们也有些不解,那些南京政府的官员,早早就撤走了,留下这么一个非官方的人善后。难怪都说南京政府是一群无用的文人。
料理好会场的事情,夜已经很深了。傅亦霆坐上汽车,抬手揉了揉额头,露出疲惫的神色。
袁宝说道:“幸好有六爷在现场,稳住了局面,不然那些北匪子,还不知道怎么闹呢!”北平政府的很多人都是土匪和低等士兵起家的,作风蛮横得很。
“今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傅亦霆说道,“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多呆几日,以防局势有变。”
“明天报纸上肯定要登些内容,那些记者,唯恐天下不乱。”袁宝说道。
这倒提醒了傅亦霆。傅亦霆对王金生说道:“去找一下今晚到场的记者,再联络那几家报社,关于今晚的事情,报纸上一个字都不准多说。”
“是。”王金生点头道。
第二天,许鹿照样七点钟起床,去堂屋吃早饭。李氏对她的态度依旧很冷淡,倒是冯清像有心事,在许鹿出门之前,把她叫住了。
“姐,我想好了,还是去日升洋行上班吧。”
许鹿还在奇怪,她怎么改变了主意,冯清幽幽地说道:“昨天那个人,是姐姐安排的吧?”
昨日有个穿西装的人,自称是傅亦霆的手下,在冯清放学的时候,把她从学校门口接走了。他带她去了傅亦霆名下的电影公司,让她看到了很多电影明星的行程安排,女明星都要陪富商和大老板喝酒应酬,必要的时候还得出去过夜,这样才会有人愿意投资,捧她们。
而这些还是运气比较好,有点名气的小明星了。
大部分没有机会拍电影,或者被富商看上的,只能沦落到舞厅或者高级点的妓馆,做有钱人的玩物。
一开始冯清以为那人是故意给他看这些。那人说道:“冯小姐,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情。所有的光鲜亮丽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或者是艰辛。傅先生安排您看这些,只是告诉您,这条路并不好走,就算有他捧您,您想在这行站稳脚跟,得付出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勇气,失去的也会很多。您真的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冯清以前只觉得做明星风光,每天穿得漂漂亮亮,拍广告,出席活动就可以了。她没有深入了解过,自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龌龊和肮脏。她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会愿意去陪人喝酒作乐,只为了那些出境的机会,这太下作了。
“反正我想好了,不去电影公司。还是去洋行上班吧。”冯清说完,就转身回去了。
她愿意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也不知道傅亦霆是用什么办法说服她的。
许鹿到了工厂,桌上照旧摆着一份报纸,她泡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看。当看到南京的政府大楼昨夜发生爆炸,然后有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报纸上只是报道了这件事,语焉不详,可是看起照片好像很严重。
傅亦霆在南京出差,不会当时也在场吧?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想法让她的手一抖,立刻放下杯子,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但对方无人接听,想想也是,他人都不在家,怎么会接电话?她立刻又打到日升洋行那里去,那里的人说,傅先生只是去南京出差,具体也没说做什么,他们只是下属的一个洋行,知道得也不清楚。
许鹿心有点慌,下楼到了工厂外面,大声叫道:“大黑,你出来!”
角落里,正在抽烟的大黑立刻掐了烟头,跑到她面前:“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六爷在南京的落脚处,你知道吗?”
大黑仰头想了想:“好像是一处别院,有点印象,怎么了?”
许鹿严肃地问道:“你有没有六爷在南京的消息,他是去参加政府的会议吗?”
大黑点了点头:“好像是的。不过我没收到任何的消息。”
许鹿心往下一沉,感觉更糟糕了。封锁消息,一般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他会不会受伤了,躺在医院里?这个想法让她不安,甚至焦虑,她对大黑说道:“我回去收拾一下行礼,你带我去南京找他。”
“哦,啊?”大黑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要去南京找他!”许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是不带,我就自己去。”
“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总得跟我讲清楚啊。”大黑苦着脸说道。
许鹿看着地面,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一切都好。总之你准备一下,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这里见。”说完,她便返回工厂,对吴厂长交代了一下厂里的事情,称自己要出差几天。
吴厂长自然没有怀疑,他们这行出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以前大小姐为了照顾家里,出差的活儿都是他包了。
许鹿交代完之后,回家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装在小皮箱里,又带上一点钱。
李氏终于主动开口问道:“小婉,你这是要去哪里?”
“娘,我去南京出差,过几天就回来。”许鹿避重就轻地说道。
“你一个人去?”李氏不放心。
“不是一个人,跟新厂的几个工人一起。您别担心了。”许鹿轻拍了下李氏的肩膀,就提着皮箱出门了。
李氏看着她匆忙的背影,从来没见她如此着急过,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时候李氏也觉得她太辛苦了,一个女孩子家,要忙里忙外地操持家业,想找个能疼她护她的人,倒也没错。
纵然傅亦霆有千百般的不好,可至少能给她谁都给不了的依靠。那个男人是足够强大的。
要不然,等这次她回来,就同意傅亦霆到家里吃饭好了。
李氏这样想着。
大黑买了最近的一班火车,还是一等车厢。许鹿嫌他浪费,几个小时的车程而已,可大黑觉得普通的车厢鱼龙混杂,他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自然要面面俱到。而且一等车厢舒适,比较适合女孩子。
许鹿看不出来他平时五大三粗的,心还挺细,想把车票钱还给他。
大黑自然没有要:“六爷平时给的钱够多了,车票花不了多少钱的,您自己留着防身吧。”说完,也不等许鹿再说什么,他就到外面守着了。
火车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到达南京站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大黑按照记忆中的地名,报给黄包车夫,黄包车夫竟然知道,麻利地拉着许鹿。路上还说起昨夜发生的那起爆炸事件,好像不少人都受了伤。
许鹿想知道更多的内情,黄包车夫却也不知道了。他们这种走街串巷的小人物,哪里能知道政府的内情。
傅亦霆的别院从规模上来说,跟上海的傅公馆没法比,是座独门独栋的小洋房,临着湖,掩映在一片绿树之中,并不是很起眼。到了地方,许鹿着急地跳下黄包车,让大黑去叫门。
里面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
大黑一拍脑门:“我忘了,六爷的别院这里好像没有下人,我来之前打过电话,也没人接。现在该怎么办?”
“你有别的办法可以联系到他吗?或者他在南京有没有别的去处?”许鹿问道。
大黑老实地摇了摇头。许鹿也猜到了,恐怕连大黑都无法确认他现在是否平安,所以她才一定要来。尽管人生地不熟,除了这里,她暂时没有别的办法联络到他。
她在门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直到有人来为止。”
“要是一个晚上都没人来呢?天太冷了,您去附近找家饭店下榻,我在这里等吧?”大黑不忍心地说道。
许鹿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等。”
大黑看着许鹿的表情,默默地走到她身边。以前不知道,冯小姐居然这么关心六爷,为了六爷,立刻跑到南京来不说,还愿意这样等着他。
好一个痴情的女子。


第四十四章
天色暗下来以后,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傅亦霆被卢志航拴在政府一天,应付那些喧闹的北方代表,刚刚才被放出来。他们借着凌连峰被刺杀一事,大做文章,认为南京政府无意合作,要求缉拿真凶的同时,还开出了十分苛刻的合作条件。
南京政府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双方僵持不下,谈判无果。而凌连峰自昨夜进了医院之后,被严密地保护起来,现在暂时不见任何人。
警察局那边的侦查也没有丝毫进展,那个人没有家属亲眷,也没有加入什么组织帮派,想要查出受何人指使,什么目的,简直难如登天。
雨打在车窗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车里的三个人被折腾了一天,都累了,谁也没有说话。
快到达目的的时候,袁宝猛地刹车,直直地看着前面:“小…小姐?”
傅亦霆闻言,一下往前倾了倾身子,待看清门边坐着的那个小可怜,几乎本能地就开了车门下去。袁宝和王金生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连忙下车去后备箱里拿伞。
还好雨不大,又开春了,许鹿穿着厚的呢绒大衣,并没有觉得特别冷。现在天已经全黑了,她看到两道车光打过来的时候,意识到是有人回来了,但不确定傅亦霆是不是在其中。直到两把黑色的雨伞移到光束之中,她抬头看见站在伞下的人高大挺拔,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六爷!”大黑激动地叫到。如果六爷再不回来,他已经准备把冯小姐打晕带走了。否则这样待一夜,非得生病不可。到时候六爷还不把他的皮扒了。
“你怎么在这里?”傅亦霆怔怔地看着许鹿。
许鹿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肩膀:“我早上看到报纸上说南京的政府大楼发生爆炸,没有具体写伤亡的人员,又联络不到你,担心你有事,就跑来了。”
傅亦霆抬手抱着怀中冰冷的人,心里又暖又心疼:“先进去再说。”
别院跟傅公馆不一样,作为临时的落脚点,并没有完备的供暖设施。王金生去燃起壁炉,袁宝到厨房煮姜茶,傅亦霆带着许鹿到楼上的卧房,给她找了条大的毛巾,披在头上,擦拭她的头发。
许鹿仰着头看着他,巴掌大的小脸从毛巾里露出来,特别像只温顺可人的小动物。
“今天一直在政府,脱不开身,没有时间给你打电话,是我的疏忽。”傅亦霆抱歉地说道。
许鹿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傅亦霆捧着她的脸,将她拉到身前,凝望着她清泓一般的眼睛。一直以为她是很循规蹈矩的乖女孩,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她居然二话不说地从上海到南京找他,用大黑的话说,拦都拦不住,还坐在家门外傻傻地等,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么关心我,嗯?”他扬起嘴角,问道。
许鹿回道:“嗯,我自己还没想明白的时候,人已经在来南京的火车上了。傅先生,看来你在我心里,比你自己想象得重要一点。”
傅亦霆忍不住笑出声来,又看了她一眼,用力搂住她的腰,低下头吻她。她的大衣已经湿了,扔在旁边的沙发上,身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毛衣,摸起来毛绒绒的,只是手和脸都很冰凉。
他想暖她。
袁宝好不容易熬好了姜汤,屁颠颠地送上楼,看到卧室的门微微敞着,正想出声,却通过门缝,看到里面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正在激吻,发出羞人的声音,而六爷的手放在…袁宝一下子转身,赶紧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