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还没想过结婚生子那一层的事情。于她而言,事业才刚刚开始起步,还有很长的路走。
可是刚刚那个佣人开口闭口叫她“太太”,还说是先生授意的。
难道傅亦霆打算娶她?所以先在下人面前正了她的名分。
可她觉得不过你情我愿地睡了一觉而已,真的没那么严重,又不是古时候了。
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了,刘嫂在外面提醒:“太太,水凉了吧?先生在等您,别感冒了。”
许鹿已经纠正过她很多次,她非要这么叫,也没办法。毕竟给她工钱的是外头的那位,又不是自己。许鹿从浴缸里站起来,洗面台上的镜子里映出一具姣好的身体,虽然不算丰满,但玲珑有致,除了胸颈和腰间处欢爱的痕迹,全身透白如玉。
许鹿暗想,这真是一副好皮囊,她自己看了都得感叹。难怪傅亦霆当时的目光,跟着了魔一样。
她用大的浴巾包住身体擦拭,然后裹上刘嫂给她准备的睡袍。这睡袍的材质十分厚实,适合冬天,而且跟上次傅亦霆给她的宽大睡衣不一样,十分贴身,显然是按照她的尺码准备的。
她拿毛巾包住自己的头发,开门出去,刘嫂已经将屋子里都收拾干净,也换了新的床单。傅亦霆正坐在沙发上,茶几的玻璃杯中好像放了一点酒。
刘嫂鞠躬道:“先生和太太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先退下去了。”
傅亦霆点头,然后看向许鹿,伸手道:“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许鹿依言走过去,一下被他抱坐在腿上。他身上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羊毛衣,质地柔软,领口有一股酒味,像是白兰地。
“关于凌鹤年的事情,我们好好谈谈。”他平心静气地说道。
许鹿垂着眼睛,点了点头。不敢看他,大概是因为有过肌肤之亲的缘故,对他的感觉也格外不同了。除了喜欢,还有依恋,就像鸟儿对巢穴那样的归属感。
有时,她真的很累,也不想继续往前走,想找个地方停留,找个人好好靠一靠。现在好像找到那个人,那个地方了。
这种感觉,其实不坏。
“刚才抓到一个记者,就是上次偷拍你们的人,他说自己被人收买。我知道你把凌鹤年当朋友,可他接近你,恐怕有别的目的。凌家的背景很复杂,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也不会简单。所以我希望你能与他保持距离,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明白吗?”
许鹿靠在他温热的颈窝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这些话王金生跟她说过,当时她在气头上,故意拧着来。现在她明白他的苦心,而且今天在江边花园的时候,凌鹤年说的话的确有些奇怪。她对凌鹤年真的不算了解,当然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
“好,我知道了。”她乖顺地点了点头。
傅亦霆很高兴,没想到她这次这么配合,果然袁宝的话是对的,这丫头吃软不吃硬,看来以后他得改一改沟通方式。他抓着她的小手,亲了口说道:“我们结婚吧。”
许鹿猛地坐直,心中莫名地震了一下,接着狂跳不止。他们才认识几个月,就要谈婚论嫁了?
“你…是认真的?”
傅亦霆点头:“当然是认真的。我仔细想过了,这不是一时冲动,我早就动了想跟你结婚的念头。今天我要了你,也该给你正式的名分,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地跟着我。你不用现在就着急答复我,但你要好好考虑这件事,嗯?”
许鹿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有高兴,有顾虑,还有彷徨。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去跟他朝夕生活在一起。她现在照顾自己还一团乱,生命里陡然再多出一个丈夫,实在有点突兀。而且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冯家那边…李氏对他们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半晌她才低声说:“结婚的事太突然了,你得让我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我完全是自愿的,其实不用你负责任…”
傅亦霆下巴靠在她的肩头,叹了口气:“不只是负责而已。傻瓜,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许鹿明白,只是就这样决定结婚,太仓促了。若是一时冲动,恐怕会后悔,所以她没办法立刻答应下来。
傅亦霆也不敢逼她太紧,怕把她吓跑了。他明白,她是特别的,小脑袋瓜里永远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是换作别的女孩子,知道要嫁给他,应该高兴地飞上天了。她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结婚变成了她的负担。
他真是拿她没办法。
“先吃晚餐吧,吃饭的时候再跟你说件事。”傅亦霆拍了拍她的头顶说道。
许鹿站起来,四处找自己的衣服。
“你的衣服刘嫂拿去洗了。”傅亦霆起身站在一个柜门前停住,示意她过去。
许鹿走到他身边,傅亦霆打开柜门,里面似乎是个衣帽间,他伸手按了墙上的开关,里面瞬间亮堂起来。
许鹿走进去,惊呆了,这个衣帽间比她的房间还要大。墙上都是柜子,按照四季,用途和颜色,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排的女式服装,而且都没有拆掉标签。最上面的柜子还有帽子和手包,中间的玻璃柜则摆放着一些配饰。
她闭了下眼睛,以为在做梦,再睁开时,眼前依旧是这富丽堂皇的模样。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傅亦霆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入口处:“我叫叶青随便挑了一些,你选自己喜欢的。都不喜欢的话,我明天叫人换一批。”
许鹿抬手按了按额头,这种轻描淡写,不把钱当钱的口气,还真是符合资本家的身份。想她辛辛苦苦赚钱,为了一家洋行伤透脑筋,可这里面的衣服,最便宜的,都够普通工人干上一年了。她就算每天不重样地穿,轮一遍也得好久。
这万恶的特权阶级,果然不是她这种升斗小民能够理解的。
她随手挑了一件毛衣和裤子,换好了出来,发现跟傅亦霆穿得有点像。傅亦霆挑了挑眉毛,笑道:“你是故意的吗?”
许鹿不理会他的调侃。反正她现在脸皮也厚了,跟这种人计较钱,真是不自量力。他愿意给什么,她收着就是了。
晚饭照旧准备的是中餐,王金生和袁宝很识趣地没有跟他们同桌吃饭。以前傅亦霆一个人吃,嫌饭桌冷清,才叫他们陪着。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两个若是在场,就是巨大的电灯泡。
折腾了一天,许鹿真的有些饿。傅亦霆给她夹菜,夹了不少,她来者不拒地全吃了,饭量可观。
傅亦霆心想,她多吃点也好,太瘦了,摸起来身上都是骨头。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她吃完一碗饭,问道。
“关于冯记洋行的事情。”傅亦霆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然后慢慢地说道,“冯先月经营不善,想找人入股洋行,起初田中商社很有兴趣,开出的条件也很丰厚。不过他好像并不想跟日本人做生意,所以我就找了段一鸣出面,将洋行七成的股权买到手了。这是冯家的祖业,你打算怎么处置?”
许鹿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提了一嘴,他就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把洋行买下来了。就像冯清的事情,她从来没跟他提过,可是前两天李氏告诉她,日升洋行的王董招秘书,托的一个朋友刚好有关系,能把冯清安排过去,一个月月薪是五十块。李氏高兴坏了。
可听到这件事,许鹿就知道李氏的朋友没这么神通广大,肯定是傅亦霆的安排。
她一直不想自己麻烦他太多,可他总是在帮着解决各种麻烦。而且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很难的事情,于他只是举手之劳。这种巨大的差距,让她不免有些失落。
“新工厂的事情,我已经欠了你不少钱。既然你把洋行买下来,那就正常经营,等我以后有能力了,再向你买吧。”许鹿说道。她相信能靠实力,把冯家的祖业买回来。而且冯记在傅亦霆的手里,总比落在外国人手里好。
傅亦霆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没有反对。
“行,那就照你的意思办。”
吃过晚饭,傅亦霆照例开车送她回家。明明是熟门熟路的,他却开得很慢。为了避免碰见熟人,他把车停得离弄堂口远了些,把许鹿抓到怀里亲热。
他是真的舍不得放掉她。尤其尝过她的滋味以后,简直是入骨入魂,难以忘怀。
驾驶位置的空间很小,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许鹿逃都没地方逃。虽然他们停的位置不起眼,可还是怕被邻居看见。许鹿挣扎了半天,傅亦霆才肯放过她,她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迅速扣好内衣,再把毛衣拉下来,又整了整头发。那慌乱的小模样,就像偷情怕被人发现似的。
傅亦霆觉得好笑,自己明明是她名正言顺的男人,被她弄成见不得人一样,于是伸手捏了捏她柔嫩的小脸。
“放心,不会有人看见。”
这周围都是他的人,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过来。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许鹿红着脸凶道。虽然他们已经那样了,但是在家里跟在外面是两个概念。这个人太肆无忌惮了,以为整条街都是他的?
“好,路上小心点。”傅亦霆笑道。她现在凶起来的模样,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莫名地可爱。
许鹿要下车前,转回头认真地看着他:“过几天,你来家里吃顿饭吧。等我的电话。”
傅亦霆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她已经像只小鹿一样,逃远了。


第四十一章
许鹿回到家,冯清正在桌边收拾碗筷,看到她就问:“姐,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许鹿问道,“娘在哪里?”
冯清手指着冯易春的屋子,说道:“在给爹擦身子呢。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许鹿原本往屋子那边走了几步,听到她这么说,便停下脚步看着她。冯清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桌子上,将许鹿拉到一旁:“娘托人给我在日升洋行找了个工作,我总觉得娘的朋友没那么大本事,是傅先生帮我找的吧?咱们家的纺织厂,不就是那家洋行投资的?”
她能猜出来,许鹿倒也没有隐瞒,便点了点头。
冯清往小屋里看了一眼,生怕李氏听见一样,小声说道:“姐,我实在不想做秘书,整天看那么多字,整理文件,真的很无聊。傅先生那么有钱,名下的产业也包括电影公司吧?不如你跟他说说,让我去电影公司怎么样?”
许鹿看着冯清:“你去电影公司,想做什么?”
冯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想来还是做着那个明星梦。每个人的梦想都应该被尊重,只不过这条路并不是冯清想得那么简单。许鹿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便说道:“等我跟他商量一下再说。”
“谢谢姐!”冯清达成所愿,高高兴兴地继续收拾碗筷去了。
许鹿摇了摇头,冯清这些日子也算安生,没再惹事。相处下来,她对这个妹妹也算多几分了解,她涉世未深,还有几分虚荣和自私,倒也不是什么坏到骨子里的人。
许鹿走进屋子里,李氏正在给冯易春翻身。冯易春卧床,每日进食不多,加上没有运动,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李氏听从洋医生的建议,坚持不懈地给他按摩,但是他醒来的几率却在不停地降低。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小婉,你有事吗?”李氏一边忙,一边问道。
“娘,我想跟您说件事。”许鹿深呼吸了一下,“我跟傅亦霆在一起了。”
李氏身形僵住,而后一下转过身来,好像不相信:“你说什么?你跟谁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刚刚肯定是听错了。
“傅亦霆。”许鹿重复道,“我们在一起有一阵子了,一直没跟您说。今天他提出想跟我结婚,我觉得应该告诉您了。”
李氏听罢,猛地跌坐在床边,仿佛平地惊雷一般。忽然,她又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按着许鹿的肩膀:“小婉,你愿意跟谁在一起,娘本不打算干涉了。可是傅亦霆那个人…你跟他在一起,是自愿的吗?还是他强迫你?”
许鹿摇头道:“娘,我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不是您想的那样。”
李氏看到她的目光十分坚定,不像是被胁迫的,心慢慢往下沉。冯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家世清白,往来的亲戚朋友也无不是干干净净的良民。傅亦霆的确有钱有势,可是他的背景,他的出身,却绝对算不上干净。此事传言出去,或许还会招致亲戚朋友在背后指指点点。
李氏就是个内宅妇人,最怕外人的流言蜚语。有时候,唾沫星子是会淹死人的。
“你…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李氏喃喃地问道,“莫非就是上次他来给你爹看病,然后又投资了纺织厂?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要染指我的女儿!”说到后面,李氏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许鹿知道李氏可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傅亦霆实在是一座可远观而不可近触的大山。但她还是要表明心意:“娘,不是您想的那样。起初他真的是因为爹当年对他的恩情才愿意帮我们的,后来是我先喜欢上他,我们才会在一起。我约他过几天到家里来吃饭,你们先聊一聊,好不好?”
看着女儿恳切的目光,李氏知道自己反对也没有用。女儿选在这个时候告诉她,想必两个人的感情已深,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拆散的。
可她心里莫名地不安,觉得难以接受,沉默地回到床边继续给冯易春擦拭身子。
“娘?”
“吃饭的事情,再说吧。”
许鹿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接受,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包妈看到她离开,才走进屋子里来:“夫人,我刚刚听小姐说的傅亦霆,是不是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傅先生?”
李氏默然地点了点头。
“哎呀,小姐怎么能跟他在一起?那天我还特意出去打听了一下,说他是什么青帮的二当家,年轻的时候靠做些违法的事情起家,背地里还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勾当,前阵子刚进过保安厅。我想着我们家跟他也攀不上什么关系,所以没跟您说。”
李氏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她再孤陋寡闻也知道,政府的保安厅是专门抓坏人的,哪有正经人会进那种地方?可看女儿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李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儿大了,越发有自己的主意。她这个做娘的,哪里能左右得了她的意志。可看上谁不好,偏偏是傅亦霆。上海有多少人怕他,就有多少人恨他。她实在是很担心,女儿会卷进那些是是非非里去。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就求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夫人,您也不用想太多。”包妈安慰道,“也许小姐就是一时兴起,等过阵子,新鲜劲过了,也就分开了。现在的年轻人提倡自由恋爱,分分合合的很正常。”
李氏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第二天到了办公室,许鹿给傅亦霆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傅亦霆似乎知道是她,直接问道:“昨天睡得怎么样?跟家里人谈好了吗?”
提起这个事,许鹿就有点沮丧。大概是昨天下午睡过一顿饱觉的缘故,昨晚反倒没怎么睡着,一直在想如何让李氏接受。可今早在堂屋吃早饭,李氏一直都没跟她说话,好像还在生气。
“我娘大概不太同意我们的事,所以还没办法接纳你。吃饭的事情,只能等一等了。”她如实地说道。
这也在傅亦霆的意料之中。冯家是非常传统的,冯易春又是个读书人,所以不愿意跟他这种人扯上关系,冯夫人自然也不例外。他不想给她太多的压力,便说道:“没关系,慢慢来吧。刚好我要去南京出几天差,等回来的时候再说。”
“你要去南京?去多久?”
他那边停了一下,好像在问王金生,然后才回答:“大概五六天。怎么,怕自己会想我?”
许鹿笑了一下,想大概是真的会想,毕竟在热恋之中,现在就已经有点想他了。不过谁会这么厚脸皮地说出来啊?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少抽烟。”
“好,都听你的。”他笑着应道。
许鹿几乎能想象出来电话那头他此刻的表情,脸微微发烫,想起冯清的事情,又说:“冯清知道你给她安排了日升洋行的秘书工作,可是她不想去,非去什么电影公司。我看她还是想做明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傅亦霆知道这些年轻小姑娘的心思,觉得明星光鲜亮丽,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赚钱也容易。可是那些能爬上来的明星真是凤毛麟角,大多数都沦为了交际花或者有钱人的玩物。他当然不希望未来的小姨子走这条路,而且平心而论,冯清的外形条件,实在不适合做明星,捧也是捧不起来的。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交给我处理吧。”他说道。
许鹿心安了不少。就是莫名地相信他,觉得他能把任何难题都解决了。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许鹿把吴厂长叫来,让他去买两张电影票。
“就是过几天上映的那部好莱坞的片子,要首映的。买好之后,你帮我包好,连同这张纸,一起送到上面的地址。”
吴厂长把东西接过,立刻去办了。
不久之后,凌鹤年就在自家的信箱里,拿到这两张电影票,上面还有一行娟秀的字:“请凌先生跟朋友一起好好地享受这场电影,冯婉。”
凌鹤年轻轻地笑了一下,开了自家的门。
他倒了一杯白兰地,加几块冰,独自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街边那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正在冒出新芽。春天快来了,他的生命,却好像一直在严冬里。刚才他从手下那里得知,昨天傅亦霆在公园附近抓到一个记者,好像就是上次偷拍他的人。他也弄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
凌鹤年走到书房,从书柜里取出一个档案袋,翻出里面的东西。有一份验尸报告,还有各种塑料袋收着一些东西,像是什么人的遗物。他的目光落在报告书上,陡然变冷。
那年他回国,知道韩小冬死在上海之后,马上来调查原因。
因为凌家的势力,无依无靠的韩小冬在北平待不下去,被迫进了上海的一个戏班子。可是那班主待她并不好,为了赚钱,还让她陪那些达官显贵喝酒。
后来有一天,韩小冬忽然不见了,戏班子也没上心找。几天之后,一具尸体在租界的江边被发现,全身泡烂,被巡捕房带回去,由尸检官做了一份验尸报告。报告显示,这是一具女尸,全身多处淤青,头部有撞伤,而且下.身严重撕裂,疑生前遭受过非人的凌.辱。
这是桩无头公案,巡捕房没有立案,只是不久之后,抓了青帮的几个混混,牵扯到这个案子。
那几个混混刚好是傅亦霆的手下,傅亦霆就出面保了他们,巡捕房将人悉数放了。
本来就是一具无名女尸,又没有家属来认领,根本没人会放在心上。
凌鹤年辗转得知这些,又怒又痛。他跟韩小冬之间,并非是男女私情,但也有同门之谊,青梅竹马。他得为她讨个公道。但那几个混混,连名字都没有,且时隔多年,根本无从查起,连死活都不知道。他只能找傅亦霆算账,若不是他包庇手下的人,韩小冬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但傅亦霆在上海的势力实在太大了,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撼动分毫。
最初想通过冯婉去接近他,可在相处的过程中,凌鹤年自己的心态悄然发生了改变。他不再把那个努力活着,待人真诚的女孩子,当做是他报复的工具,反而打从心里怜惜她。
他跟傅亦霆之间,堂堂正正地较量,不想牵扯那些无辜的人。
凌鹤年喝了一大口冰白兰地,胸腹间立刻窜过一阵寒意。这种感觉,能让他清醒。
屋中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十分突兀。凌鹤年走过去,拿起电话:“喂?…什么意思?报纸上乱写的,我跟那个姑娘什么关系都没有,请他不要乱猜。”
“…什么,他南下开会了?”
“在南京?…嗯,吃饭的事,等之后他来上海时再说吧。”


第四十二章
南京政府以南京为都城的时候,曾经招致国内一派反对的声音。有人说南京是六朝脂粉地,建都于此的王朝大都短命。南京政府为了立威,所以花了大的代价重建这座城市。
与遍地租界的上海相比,南京拥有相对完整的所有权,因而主干道旁边的政府大楼十分宏伟。
今日要在这里举办的就是南北会谈。北平政府派了官员南下,拟与南京政府协商贸易,军事以及政治方面的合作,这是经过多方努力的结果。而会谈开始前的晚宴,南京政府也力邀各界人士参与,其中就包括傅亦霆。
傅亦霆到了南京的别院休整了一下,便换了礼服,前往政府大楼参加晚宴。一路都是林荫大道,道路宽阔,可以让六辆车并排而行。袁宝一边开车一边说:“啊,这就是首都的气象啊!”
王金生坐在副驾驶座上,翻开文件夹,将到场的人员大概都跟傅亦霆说了一遍。
“今天好像要来不少日本人,都是北平那边带来的,早知道应该让小姐一起来,我可能排不上什么用场。”王金生看着名册说道。
傅亦霆翘着腿,看向窗外的路灯,淡淡地说道:“无所谓,我也不想跟日本人打交道,这种乱七八糟的场合,还是不要让她参加。若不是公董局让我来,我也懒得来这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