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说,"这是我向父皇提议的。那剑舞由我来跳!"
太子拍了两下手,"很久不见霓裳跳舞,一出手就是秦王破阵乐,果然不凡。"
霓裳高兴地站起来,"那我去准备了!"
酒席到了一半,父皇压了压手,四周都安静下来。
"今四方来贺,我朝为示隆重,特奉上秦王破阵乐一曲,请诸位欣赏。"
父皇的话音刚落,外邦的使臣就操着生硬的强调纷纷叫好。
秦王破阵乐是武乐中的翘楚,发扬蹈厉,声韵慷慨,闻名遐迩。
父皇看向我们这边,"明岚,你也来露两手。"
"是。"
谢明岚翩然离席,向乐工们所在的方向行去。
整个广场安静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明岚的身上。
只见他自乐工手里接过鼓槌,仰头重重地击向鼓面。鼓声由缓至急,而后连成嘹亮激烈的节奏,就像军营里点兵的军鼓。
编钟与铜锣相和。乐声凛然,磅礴大气。
"好!"场上众人纷纷拍手称赞,父皇和母后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明岚的衣袍被晚风吹带起来,竟然有了战场上的万千豪气。他回头看了乐工们一眼,顿时鼓乐齐鸣,声音振聋发聩,好像激烈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场。紧接着,折戟披甲的勇士们按阵列涌进了广场。
我并非没有见过秦王破阵乐,但此刻仍被这"声震百里,气荡山谷"的乐舞所震撼。谢明岚站于乐工之首,持着笛子,翩翩而立,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少女梦中的样子。
接着,所有的伴奏都弱了下去,只有笛声和钟鼓的声音,然后一个身著盔甲的娇小勇士俯身冲进场来。
她持剑而舞,与谢明岚领首的乐声相应和。
一乐一舞,相得益彰,又浑然一体。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霓裳的剑舞,柔中带刚,刚中化柔,把武乐的精髓展现得淋漓尽致。
此刻,她已经不是公主,而是竭力地演绎着秦王。这个战功卓著的一代帝王。
霓裳的舞让人赏心悦目,连我身边的李悠都忍不住随着众人为她叫好。
我以为这个就是霓裳要跳秦王破阵乐的意图。可当她忽然舞到我们面前,俯身邀舞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前面的十几年,我有多小看这个妹妹。
从小我就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她很清楚。
李悠来自北地,不善乐舞,她也知道。
她来邀舞,按赤京的规矩是不得不出。但只要我们两个根本不会跳舞的人出去,结局必定是贻笑大方。
在庞大的乐声中,霓裳抬起头来看我,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那笑却让我凉到心里去。
霍勇说,"怎么,六公主和驸马是不应舞么?"
"爹,六公主和北边来的驸马哪会跳舞啊。"霍羽懒懒地说。听到他说话的大臣们纷纷哄笑起来。
我恼怒地看向太子,太子看向父皇,父皇看向母后。一时之间,没有人出来缓和局面。
外国使臣都好奇地往我们这里看。忽然,那个龟兹使臣站起来,对着李悠大声吆喝了几句。紧接着,突厥的使臣也站起来,挥手说着突厥语,那意思好像是要让李悠上场跳舞。
然后不知怎么的,好几国的使臣都站了起来,各自说着自己国家的语言,好像都在让李悠上场。
场面又变得乱哄哄的。
李悠摆了摆手,站起来向他们鞠躬。
那突厥的使臣急了,几步冲过来,扯着李悠就把他往舞队里面拉。
李悠无辜地看向我,我绝望地避开他的目光。
驸马,对不起,不是我不救你,是我救不了你。
我听见那突厥使臣很生硬地说,"乐!乐!"
然后,乐声再次响起来了。
我等对面霍党们的哄笑声,我等霓裳的嘲笑声,我等王明珠的嘲讽。可是没有,整个广场随着音乐的响起,而越发地安静,安静到好像只剩下音乐和跳舞的声音。
"李画堂,你不看么?"王明珠在我身边说。
我终于抬起头来,往广场的正中看去。
那个身影,好像融入了庞大的舞阵之中,若不是他的衣着与整个舞队不符,我根本分不出他来。只见他与所有勇士一起,和着乐声,时而俯身前行,时而旋转跳跃,时而奔跑变化阵型,一点差错都没有。然后在乐声最激荡的时候,勇士们把他推到最前面,让他独舞。
这不是真的。
我站了起来,然后太子和王明珠也站了起来。
秦王破阵乐还是秦王破阵乐,跳舞的那个却由霓裳变成了李悠。他的动作和舞姿,一动一静,完美得像是接受过最正规的训练。我有一种错觉,他不是李悠,他就是秦王。那指点江山的气魄,那少年英雄的霸气,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他融合于乐声,凌驾于乐声,把秦王破阵乐的魂跳了出来!
"好,漂亮!"外国使臣们见怪不怪,一个劲儿地鼓掌喝彩。而我朝的大臣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歌舞罢,李悠俯身行礼。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起立,热烈的掌声四下而起。
父皇也站了起来,大声笑道,"好啊!秦王破阵乐一曲,由今始!精彩,精彩!"
掌声,叫好声,经久不息。我看着那个站在人群中,光芒万丈的人,顿生无限豪情。
他是真的勇士啊!他给我们家扬眉吐气了!
李悠回来的时候,满头都是汗,但却英俊得一塌糊涂。
他凑到我耳边说,"公主,嘴巴可以合上了。"
我乖乖合上嘴,一把扯住他,"驸马,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为什么会跳舞,还跳得这么好!这可是秦王破阵乐,我都不会跳!"
他皱眉,"我应该为此感到荣幸么?"
"当然!"
他径自坐下来,再不理我了。
13.暖暖
宴席结束之后,我们坐马车回府。
李悠一直避开我的盘问,闭目养神。
"驸马。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装作自己不会跳舞?"
他换了个姿势,背对着我,"我从没有说自己不会跳舞。是你说的。"
"…那你为什么会跳秦王破阵乐?"
"凑巧。"
凑…巧?这个人很不老实。我咬了咬牙,想要扑过去狠狠修理他一顿,谁知他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伸出手来按住我,"别乱动。"
"那你老实交代,你会几国语言?"
"龟兹,突厥。只有这两国的语言是精通的。"
这人,难道他汉语不好么?
"你除了跳舞还会什么?"
"琴棋书画都略微懂一点。"
"略微懂一点到底是懂多少?!"我刨根问底。他万一是个极度谦虚的人,所谓的略懂一点,就能把正常人比下去,那作为他妻子的我却全然不知,岂不是很丢人?
他闭上眼睛,拒绝回答。
我可不打算这么放过他。刚要出手,他却猛然坐起来,一把把我拉进怀里,掩住我的嘴,"嘘,别出声。"
一窝进他的怀里,我的心就扑通扑通地乱跳,哪还有空出声。
他挑起马车上的帘子一角往外看,低声对外面驾车的小东说,"走大路,我们被盯上了。"
"是。"
马车的速度忽然加快起来。
我被颠得有些头昏,李悠把我抱得更紧,脸色比往常严肃了许多。
可我们再快,都没有那些追赶我们的人来得快,没过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
四周安静极了。除了夜的静寂,还涌动着沉闷的杀气。
我紧张地抓着李悠的衣襟,连大气都不敢出。
赤京城里,天子脚下,堂堂的公主和陇西王,在从皇宫回府的路上,被人追杀。这说出去,有人相信么?
只听小东在外面说,"不知几位拦截马车,要干什么?"
"要你们的命!"
话音一落,外面刀剑声四起。我紧紧地抱着李悠,吓得胡言乱语,"你别怕,小东很厉害的,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拍了拍我的背,口气仍然淡淡的,却比以往温柔,"有我和小东在,不要怕。"
"有你在才更不可靠,你又不会武功!"
他按着我的头,仔细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响动,而后自腰间取出一个小木桶一样的东西,拉开上面的引绳,伸出窗外。"嘶"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窜上了天空,一道绿光闪了一下。
我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好家伙,居然连羽林军的信号弹都会用?!
我还没惊讶完,已经有寒刀刺了进来,李悠急忙把我往后拉,那刀锋擦过他的手臂,顿时出现了一道血印子。
大概是小东赶回来救援,那寒刀退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小东在外面问,"公子,您没事吧?"
我按着李悠受伤的手臂,刚要回答他,李悠抢先说,"没事。你专心应付他们,羽林军马上就来了。"
我瞪他,他摇了摇头,我只能撕下裙摆先给他包扎。
没过一会儿,忽然有火光亮了起来,我听到秦尧的声音,"大胆刺客!快保护公主和驸马!"
有一队人马冲过来,包围了我们的马车。
我们在马车中屏息等待着,打斗声渐渐地小了下去,终于平息。
秦尧在马车外说,"臣救驾来迟,还请公主和驸马见谅。刺客十三人,尽已伏诛,未留下活口。请示下。"
我要说话,李悠却捂住我的嘴,自己说道,"辛苦秦将军了。还望将军马上处理掉刺客的尸首,不要将此事声张,只回禀了皇上就好。"
"这…"
"请将军照做。"
"是。那臣派人送公主和驸马回府。"
"有劳将军了。"
直到马车驶出了很远,李悠才放开捂住我的手。
他一放开我,我就发作了。
"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叫不要声张?有人要我们的命你不知道吗!应该要彻查,彻查才对!"我气呼呼地拍了他的手一下。他捂住手臂,皱起眉头。我这才发现打到他的伤口了,连忙扯过来看,"我怎么这么倒霉,每次跟你在一起,都要被人追杀。"
看布条上沁出红色的血迹,我的心都揪在一起了。明明想要安慰他几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长不大。"
"谁,谁长不大!"
他看着我,"说的就是你!"
"我…我!"
"十年之前,你仍然是一个小女孩。任性单纯还能解释为天真可爱。但十年之后,你已经是个大人,如果处事仍然鲁莽任性,就枉费了你父皇和母后的一番苦心。无论是皇宫还是朝堂,甚至是炎凉城,都不是可以容许单纯和天真的地方。不是每一次都有人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能保护你的,不是谢明岚,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请公主牢牢地记住这一点。"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我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睛,忽然很难过。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些,父皇,母后,太子李纯都在竭力地保护我,让我当一个天真的女孩。我在他们的保护之下,彻底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忘记了四周都是明枪暗箭,当有一天,我离开他们,马上就会千疮百孔。
我低下头不说话。
"赤京不能久留,后天就返回炎凉。"
"这么快!"
"我在赤京城里就犹如一只任人宰割的蚂蚱。而你,连蚂蚱都不如!"
直到安全抵达府邸。羽林军的人都离开,李悠才带着我下马车。而小东这才发现他受了伤,惊叫道,"公子!"
"不要喧哗。府里的眼线太多。"
"可是公子…"
"这是命令!此事若闹大,我们又得在赤京多留几日。到时候公主的安全是你来负责,还是我来负责!"
小东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回到房里,我让小陆子打来了水,又偷偷去药房拿了药,给李悠重新包扎伤口。伤口不深不浅,虽没有伤筋动骨,却还是入肉几许。上药的过程中,他只是紧抿着嘴,一声都不吭。我尽量小心,却知道还是很疼。
小陆子一向会看脸色,见我们俩都不说话,也只是手上忙活。
包好了伤口,我让小陆子去把血水偷偷地处理掉。
李悠靠在床头看着我,脸色比平日里白了些,"公主,明日就进宫,向皇上皇后辞行。"
我绷着脸,点了点头。
他说,"炎凉是个好地方,你会喜欢的。"
"再好的地方,都比不了故乡,比不了家。"我起身站起来,"很晚了,驸马好好休息吧。"
他突然拉住我,握着我的手,极其认真地说,"你要慢慢学会,把我的故乡,当成你的故乡。把我的家,当成你的家。从嫁给我的那天起,你就不再是一个公主,而是我的女人。我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但那是命运为你选的路。你,别无选择。"
是啊,出生于皇室,我没得选择。
嫁给素未谋面的丈夫,我没得选择。
离家千里,从此无依,我更没得选择。
选择,从来就不是公主的权利。
第二天晚上,我和李悠一起进宫,去了父皇的养生殿。父皇,母后,太子和王明珠,甚至我舅舅王悦都在。
我给父皇和母后磕了头,谢过他们的养育之恩,李纯送了我一枚精致的印章。
"小六,这印章不值钱,却是用赤京的石头刻的。想家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算是哥哥的一点心意。"李纯用力地抱了抱我,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父皇,母后还有舅舅把李悠单独留下来谈话。我和王明珠就到殿外等候。
开始的时候,我们谁都不说话。
后来我实在憋不住,就说,"我要去炎凉了,好久都不会回来。"
她冷哼了一声。
"你自己身体不好,换季的时候注意穿衣服。太子哥哥的身体也不好,有空多炖些补品给他养养身子。"
"不用你教!"
"你每次都偷懒,让膳房的人做。太子哥哥最喜欢吃你亲手做的东西了,你还不知道吧?"
她盯着养生殿的门,不答话。
"我不在父皇母后身边,请你帮我多尽尽孝道。"
"你有完没完?"
"我就要走了,你让我罗嗦一次不行么?"
"不行!"王明珠转身就走,"我去找太子,不跟你啰嗦。"
我悻悻地低下头,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浅绿色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对鲤鱼。
我抬起头看王明珠,王明珠咳嗽了两声,"拿着拿着!我跟你说,这是母后做的,我只是加了个流苏的坠子而已!"她把香囊塞进我的手里,就急急地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她。
我看着香囊笑了一下,小心地收进怀里,刚好郑德海来请我。
走入殿中,李悠坐在椅子上,舅舅正跟他说话。母后招手让我过去,"暖暖,让母后抱抱你。"
"啪嗒"一声,像是茶杯掉在茶几上。我扭头向李悠看过去,他镇定地捏起杯盖,对舅舅说,"抱歉,一时失手。"
我抱完母后,又扑到父皇怀里,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儿。
我仰头看父皇,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我稍稍放心了些。
"小六,在炎凉不比在宫里。驸马虽然脾气好,可不能总欺负人家。记住父皇跟你说过的话,要开心快乐地活下去。父皇这一生没有看过的风景,小六都要替父皇看回来。"
"是!"我握住父皇的手,又拉住母后的手,"我走了以后,父皇和母后一定要保重身体,有空,我一定回来看你们。"
母后含泪点头,父皇又揪了揪我的耳朵。
"父皇,我们拉钩!下次再见到你,一定给你糖人和新衣裳!小六一言,八马难追!"
父皇笑着伸出手,和我拉钩,"好啊,朕等着你。"
从养生殿出来,李悠来牵我的手。郑德海一直把我们送到宫门口,坐上马车。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打趣李悠,"刚刚在养生殿,驸马怎么失态了?"
他不搭理我。
"告诉你好了,暖暖是我的小名。以后不要惊讶成那样了。"
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半响才说,"你叫暖暖?原来,你叫暖暖。"
14.托杜
我叫暖暖怎么了?
我叫暖暖到底怎么了?
从离开赤京城开始,到现在快一天了,李悠就没拿正眼看过我。
准确地说,从昨夜他说过,"你叫暖暖?原来,你叫暖暖。"之后,就没主动跟我说过话。好像我跟他有什么宿世冤仇一样。
我坐在马车内生闷气,小东在马车外面问,"公主,公子问您是否饿了。"
"他没嘴啊?自己不会问啊?"
"公主…"
"你去告诉他我不饿!"
"是!"
我狠狠地捶了一下身边的垫子,小陆子笑着说,"公主别生气了。我们四个人忙着赶路,驸马还要打理前后,难免无暇顾及您。
"牛脾气。他一个小小的陇西王,怎么就能给公主脸色看?"
小陆子摇了摇头,"陇西王可不小啊。陇西王这三个字在西北,能比得上千军万马。不然皇上和皇后,怎么会选他当驸马呢?"
"他有什么好?会跳个秦王破阵乐就了不起啊?又不会武功,也不会打马球,就知道训我!他以为我怕他!"
我话音刚落,马车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李悠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来,"天晚了,下来住店。"
前一刻我还在大放厥词,这一刻却缩了缩脖子,乖乖地出去。
我怎么能不怕他呢?我简直被他吃得死死的!
小陆子先跳下马车,伸手就要扶我。
李悠说,"出了赤京城,就没有什么公主了。下马车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做。"
我瞪他。他不理我,径自翻身下马,把马鞭交给小东。
我只能自己跳下马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开始。
这一切果然只是开始。
从赤京回炎凉的一路上,我不仅要自己睡一个房间,而且小陆子被李悠严重警告,不能伺候我。我甚至每天要起得和小东一样早,做许多诸如盛饭和端菜的小事。刚开始我反抗,哭闹,李悠就饿我肚子。我受不了了吵着要回赤京,他毫不挽留地让小陆子送我回去。
最最可恶的是,这个人软硬不吃,我发怒或者撒娇,他全给我挡回来,最后我彻底没辙了。
就在我没辙的第二天,我们穿过了一段荒芜的戈壁,到达了西北最大的城市,炎凉城。
我从马车里面,看到巍峨的城墙,飞扬的旗帜,还有宏伟的城楼。
穿着各色各样民族服饰的人,来来往往。
这一路,每当接近炎凉城一点,我的心就凉一些。因为满目所及的荒芜和凋敝,让我觉得炎凉最多就是一个穷困的小土城。可当真正进入了炎凉城,却能真切地感受到这里的热闹和繁华,还有北方人,突厥、龟兹等各族人的热情和豪爽。
这里的人,可以站在路边大口地吃肉喝酒,大声地交谈。
这里的人,相互之间不用认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真诚的笑容。
这里的建筑,可以是任何的风格。有南方的屋瓦,有北方的土墙,还有别的民族的小毡包,毛地毯。
我们沿着最宽的一条道路一直走,尽头出现了一座恢弘的建筑。
说它是府,它却有点超出府的规模。说它不是府,它的大门上却挂着"陇西王府"几个大字。每一个百姓在经过门口的时候,都会俯身行一下礼,就像那是他们所信仰的一个圣地。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许多的百姓围堵过来,纷纷匍匐在地上。
人越聚越多,一边高喊着,"忽底,忽底!"一边朝着李悠跪拜。
李悠连忙下马,做了一个起身的手势。
百姓们这才停止了呼喊,纷纷站起来,把李悠团团围住。
我回头问小陆子,"忽底是什么东西?"
小陆子摇头,"奴才也是第一次听说。"
我掀开车帘,只见一个年迈的老者上前来,虽然须发皆白,但双目矍铄。他俯了下身说,"忽底,您是否承担了非日则,带来了我们的女主人?"
李悠转过头来看向我这里,我连忙把车帘放下去。
我握了握拳头,掌心全是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我听见李悠正用奇怪的语言与老者对话。
随后小东高声说,"托杜大人率炎凉城的百姓,恭迎王妃殿下。"
得,这话我听懂了。
我不得不掀开帘子下车,笑着向众人打招呼,"你们好,你们好啊。"
他们看着我,先是沉默,然后哈哈大笑。
黑压压的一片人,轰隆隆的笑声。
那个老者很高,脸上的轮廓也很深,长得跟我们一点都不像。他走过来打量我几眼,又用奇怪的语言跟李悠说了一句话。
李悠淡淡地点了下头,老者笑着伸手拍他的肩。
我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东,用眼神示意他过来。
小东走过来问,"王妃,您有什么吩咐?"
果然一到他们的地盘,我就不是公主,而是王妃了。
"你给翻译翻译,他们刚才说什么了?我说,这里的人说话我怎么都听不懂?炎凉是我国的国土吧。"
小东笑了一下,"当然是我国的国土啊。只是炎凉城与突厥龟兹等国相毗邻,很多外邦人在这里生活,尤以突厥人为多。托杜大人和王爷正用突厥语交谈呢。托杜大人说公主的个头看起来很弱小…恐怕不利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