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前世的轨迹。而这些变化势必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
她拉着玉壶,往崔氏的住处走去,玉壶问道:“郡主,我们要干什么呀?”
嘉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玉壶到东面的墙边蹲下来,不过一会儿,顺娘便进去了。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带笑容:“母亲,您唤我何事?”
崔氏正襟危坐,问道:“那日在崔家的宴席上,我要你注意的那几户人家,你可有中意的?若有尚且不错的,你说来给我听听。”
顺娘的笑容敛住:“那日突生变故,我,我没注意…”
“是没注意,还是根本不想?”崔氏将帕子拿出来,拍在身前的案上,“你竟然对大郎存了爱慕的心思,还私赠帕子给他。他若是把这件事说出去,你的闺誉就毁了,你可知道?”
顺娘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跪在地上。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崔时照为了拒绝她,竟然会将帕子交给崔氏。她觉得难堪,羞愤,紧紧地咬着嘴唇。她喜欢他,难道错了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以你庶出的身份,兄长是不可能同意你给大郎做妻的。你若甘愿去做妾,就枉费了你姨娘和我的一番苦心。我把你带来长安,费心指点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失望透顶。”崔氏摇头说道。
“母亲,母亲我知道错了…”顺娘跪挪了几步,眼眶发红,“我只是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他…”
阿常气不打一处来,说话也没有崔氏那么克制:“三娘子,容我说句逾越身份的话。凭您一句喜欢,便可以嫁给大郎君了吗?您有这样的心思可不是一两日了,总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这都城里喜欢大郎君的娘子不知有多少,可也没见别家的娘子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您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顺娘身子微微发抖,只觉得这番话字字扎在她的心头。因为身份她要忍气吞声十几年,做个没名没姓的庶女。因为身份,她处处不能越过木嘉柔,甚至都不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同样是云南王的女儿,木嘉柔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李家的嫡子,而崔氏给却要她在那破名册的歪瓜梨枣中挑夫婿,凭什么!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眼泪汹涌地落下。心里的口子被越撕越大,直到犹如一头猛兽一样吞噬了她。她不要这样的人生,这样被人践踏的,毫无尊严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崔氏看了阿常一眼,嫌她说话太重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十三岁的姑娘,谁没有少女怀.春的时候。昭昭之前,何尝没有做错过。
“你起来吧。今日的事就当做一个教训,我也不追究了。你回去好好思过。”崔氏说道。
顺娘从地上起身,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哭得厉害,行礼之后就跑出去了。崔氏这才对阿常说:“一个小姑娘罢了,你又何必说重话。她脸皮薄,还不知道怎么钻牛角尖。”
“我就是为了断她的念想,看不惯她那副姨娘的作态。仗着自己绣工出色,到处给人绣东西,之前我见世子用她绣的帕子,就没说什么。这次竟然又给了大郎君。亏得您还一直带她在身边,悉心教导她。我看她跟着她那位姨娘,也上不了台面。”
门外墙下,嘉柔听阿常这么说,也觉得面红耳赤,十分惭愧。她之前做的那些荒唐事,可比顺娘严重多了。只不过因为她是阿娘的女儿,阿常才没这么教训她。
“走吧。”她轻声对玉壶说道。
两个人猫着腰,刚往前挪了几步,头顶的光线就被一个身影遮住了。阿常站在她们面前,脸上笑盈盈的:“小娘子听够了吗?外头天气这么热,进去喝杯水吧。”
嘉柔站起来,跟着阿常走入屋中。崔氏端着杯子,好笑道:“在长廊那里就看见你了。你这点小把戏,还敢在我面前卖弄。你不是跟二娘在自己屋里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嘉柔当然不会说她刚去见过李晔,便说道:“表姐说要去找表兄,我一个人呆在屋中闷得慌,就出来走走。前院的事可是结束了?”
崔氏点了点头,又语重心长地说:“昭昭,你现在已经算是李家的媳妇了,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名声,不能再胡闹任性。这段时日,你就好好地绣嫁衣,磨炼自己的女红吧。”
嘉柔一听要绣嫁衣就头疼,总算明白阿弟看到书时的心情。她满口应下,又问道:“阿娘,阿耶可有消息来?”南诏的事情应该很快就有结果,她现在关心的是,会不会与前世一样。临行之前,她提醒过阿耶,但阿耶想必不会太把她这个小姑娘的话当一回事。
“还没有。不过有你伯父从旁帮忙,应该还能压制得住。你可是想家了?”
她是想家了,不喜欢留在长安。这里毕竟是她丧命的地方,前世最后的那个场景,她还会常常梦到,然后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元和帝的冷酷,宦官嘲讽的语气以及冰冷的春雨,都变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
顺娘哭着跑回来,趴在床上。她觉得很丢脸,心里蔓延出恨意,四处寻找柳氏给她的那个锦囊。看来凭她的力量,已经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像握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寄希望于那个锦囊。
春桃走到她身后:“娘子在找什么,要婢子帮忙吗?”
顺娘手中停了一下,坐在床上看着春桃。春桃被她看得心慌:“您这样看着婢子做什么?”
刚才阿常说的话里有一句,说她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是一两日了。阿常如何知道她的心思?顺娘立刻想到了身边的婢女和仆妇都是崔氏的人,是无法信任的。亏她还大意地将春桃视为心腹,恐怕一言一行都被泄露到崔氏那里了。
她摇了摇头:“我以为那对母亲赏的碧珠耳环不见了,现在想起来,应该收在匣子里。你去帮我倒点冰饮来,我有点口渴了。”
春桃领命离去,顺娘这才记起锦囊被她收在枕套里,拿出来拆开,里面好像是一个地点,在东市附近。看来她要去一趟,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
第二日,顺娘主动约嘉柔一起去东市买布。阳苴咩城虽然也有布庄,但款式质地肯定都不如长安的好。嘉柔想想也是,她也不是能在家里闲得住的人,便同意了。
她们跟崔氏说过,坐着马车出门。嘉柔见顺娘神色没有异常,还是沿途兴奋地看着窗外,倒有点佩服她了。昨日受了那样的打击还能这么快爬起来,不是内心非常强大,就是没心没肺。顺娘很显然属于前者。
其实喜欢一个人也没什么错。只不过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注定是段孽缘。
东市最大的布庄有很多贵妇人来,所以隐蔽性也做的比较好。前面是供一般人家挑选的,楼上则是专门招待贵客的。嘉柔自然算是贵客,她出手阔绰,掌柜很快把她迎到了楼上。楼上也是几个隔间,每间里都有人,有隐约的说话声。
顺娘忽然捂着肚子说道:“郡主,我肚子不太舒服,要去方便一下。你先自己看看吧。”
“恩,你去吧。”嘉柔不在意地说道。顺娘便问了绣娘,最近一个茅厕在何处,匆匆忙忙下楼去了。
嘉柔坐在隔间里,绣娘给上了茶水,殷勤地说道:“我接待了这么多夫人娘子,还没见过如您这般出众富贵的相貌。请问您今日要选什么布料呢?我们这里应有尽有。”
嘉柔想了想:“做嫁衣的…有吗?”既然出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绣娘立刻明白:“原来您是好事将近,那我可要道一声恭喜。今日您可来对了,我们这儿刚进了新的布料,说句不夸大的话,连长平郡主的嫁衣布料都是从我们这里选的呢,比宫里的还要好。”
她这话难免有几分夸大其词的意思,只不过眼下长安城最热门的也就是长平和虞北玄的婚事了。很多店铺都拿此做噱头,招揽客人,好像这样生意就会红火很多。
“那你把好的都拿来给我看看吧。”嘉柔一副不差钱的样子,那绣娘赶紧去了。
嘉柔坐在矮床上等着,从这里看下去,市上行人往来如梭,几乎每个店铺都是人满为患。穿着外邦服饰,长相各异的人,用有些生硬的汉语跟店家砍价。听说每日在长安东西二市交易往来的铜钱多达数十万缗,可见贸易的兴旺。
忽然,她看见一道伟岸的身影,鹤立于人群中,立刻退到了窗边。怎么又碰到他了?
虞北玄似发觉,抬头往她这里看来。她闪得快,他没看见。
“使君,怎么了?”常山连忙问道。这东市人多眼杂,他本来不建议使君来的。若是有人暗杀什么的,就麻烦了。他们的暗卫虽然人数不少,可是难免会有不周全的。
大概是错觉吧?虞北玄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他若呆在住处,只怕又会被长平郡主叫去教她射箭。她连弓都拿不住,哪里是真心想学,不过是想跟他呆在一起罢了。
女人还真是善变,之前连番叫人杀他,一副宁死不嫁的模样,这会儿又认命了。
身份再高贵又如何,在皇权圣旨之下,他们都只能乖乖从命。


第28章
嘉柔躲在窗边, 等着虞北玄走过去。她看到有两个人出现在虞北玄面前,双方互相见礼。那两人中的一个, 嘉柔认识, 是京兆尹曾应贤。此人好色成性, 前世到蔡州时, 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她告诉虞北玄, 虞北玄也很不高兴, 还将她藏起来,直到曾应贤走了。
他很少跟她说政事,人情往来,即便后来战事起,他也是让她乖乖地呆在蔡州。是她自己担心他的安危,才跟随军中照顾他。
他们两个应该很早就认识了,曾应贤是舒王的人, 那虞北玄背后的势力就是舒王, 这点很容易联想。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能把淮西节壮大, 他本身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更要多亏背后这个大靠山。只是曾应贤身边那个人…嘉柔好像也在哪里见过。只有很模糊的印象了, 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关键。
他们进旁边的酒肆中去了, 嘉柔松了口气, 同时又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等绣娘抱着一大堆布料回到隔间的时候, 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人了。
旁边酒肆之中, 虞北玄和曾应贤走到雅间之中落座,点了几坛酒和一些菜。这酒肆虽在闹市之中,规模却不大,客人也少,谈事情方便。曾应贤拱手说道:“还未向使君道贺,您和长平郡主真乃一对佳偶,叫人艳羡不已。他日您若飞黄腾达,可一定要记得提携曾某。舒王面前,也请多多美言。”
虞北玄回道:“京兆尹贵为三品的高官,掌管整个长安,如何需要虞某这小小的节度使提携?谁都知道您是舒王的左膀右臂,虞某应该请您多襄助才是。”
这话说得曾应贤心中十分熨帖,亲自给虞北玄满了酒。虞北玄看向坐在曾应贤侧后方的人,问道:“不知这位是…?”进来之后,曾应贤居然没有介绍,而此人也没有说话。
曾应贤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是我南边来的朋友,不是官场中人,今日恰好遇到了,又幸遇使君。他不善言辞,还请见谅。”
那人恭敬地点了下头,虞北玄面上没有在意,却暗自打量那人,不像中原人士。不开口说话,怕是为了避免暴露口音。连姓名都不说,看来是暗地里的关系。曾应贤不愧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长安这样勾心斗角的地方,管理十分不易。在他之前,京兆尹十年九易,他却能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八面玲珑。
这时有个人走进来,在那人耳边说了两句话,虞北玄立刻听出是南诏的方言。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饮酒,那人对曾应贤说了两句话,曾应贤道:“你快去吧。”
那人告辞离去,曾应贤对虞北玄说:“他有些事要处理,不必理会。来,我们继续痛饮,今日不醉不归!”
他们酒正酣时,常山也走进来,对虞北玄低声说了几句。虞北玄皱眉,起身道:“京兆尹先饮,我去去就来。”
嘉柔绕到酒肆的后面,仰头望去,不知他们在哪个雅间。一楼有个简陋的梯子,能爬到二楼的护栏,想必是清扫所用。护栏只有几块木板,应当能承受她的重量。她今日出来本就穿着男装,弄脏了脸,身旁放着水桶和布。万一被发现了,也能糊弄过去。她沿着梯子往上爬,那梯子在嘎吱嘎吱作响,十分不稳。
她硬着头皮,尽量放轻手脚。她一直在脑海中搜索那个人的信息,可是太模糊了,一定是被她忽略掉的重要人物,所以她要知道得更多。
二楼的护栏就在眼前,忽然旁边的窗子打开,她没防备地跟窗里的人打了个照面。惊愕间,一只大手伸出来,抓着她的后颈,一把将她拉进了窗子里。
她跌在那个人的怀中,一股熟悉的气息。
“虞…”嘉柔欲开口,却被他一把捂住嘴巴。窗下有凌乱的脚步声,晚一点,她可能就会被发现了。他在耳边低声说道:“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是不是以为我跟京兆尹身边没有暗卫?还是你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仗着有我,觉得他们奈何不了你?”
她抬头看他深褐色的眼眸,不由想起当年马市上,她骑的马受惊,横冲直撞,她怎么也停不下来。后来他从天而降地坐在她身后,三两下就驯服了那匹马。她回头看他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说她胆子大,带着笑意和纵容,一下就击中了她的心。
后来月老庙她抛花牌,无意中扔到他身上,她心中有种上天注定的感觉。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一场炙热的爱情足够冲昏头脑,不顾一切。
往事如烟,覆水难收。她推开他站起来,拍打身上的衣裳,冷淡地说道:“多谢。”
这里应该是酒肆贮藏酒的地方,空间不大,角落和架子上摆满了酒坛。有些还带着红封,有些则是空的,空气中有非常浓烈的酒味。
虞北玄笑了笑,她现在对他真是避之唯恐不及了,全心全意要做李家媳妇。虞北玄是胡人,从来不把汉人那一套放在眼里。他现在骑虎难下,不得不娶长平。可木嘉柔是他的女人,不管她嫁人了,还是变成寡妇,将来他定会夺回手中。李晔那个病秧子,不足为惧。
他坐在地上,问道:“你要偷听什么?不妨直接问我。”
嘉柔想想也是,就直接问他:“曾应贤身边那个人是谁?”
她居然还知道曾应贤的名字。“你问他做什么?”虞北玄看到她皱眉,又补充道,“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听他口音,应该是你们南诏的人。”他自小就在南来北往的商旅中长大,对各地的口音十分熟悉。
南诏的人!曾应贤居然跟南诏的人有往来…嘉柔在屋中来回走了两步,脑海中电光火石,终于想起那人在阿伯家见过的!她当时跟二娘玩捉迷藏,无意间闯入阿伯的书房,看见阿伯在跟那人说话,然后马上叫他退下去了。
“那人右眼上方是不是有块青色胎记?”因为这块胎记,所以她对这个人有印象,觉得他很重要。
虞北玄刚才也看到了,点了点头:“你见过他?既然知道,为何还问我?”
嘉柔没有回答。她现在有一种设想,这种设想足以颠覆她有生以来的认知。阿伯私下跟曾应贤有往来,恐怕这件事连阿耶都不知道。
她举步要走,又回头盯着虞北玄:“曾应贤的事,你没有牵扯其中吧?”若他是曾应贤的人,不该帮她才对。
虞北玄起身站起来,整个人如山一样压在她面前:“我不知道曾应贤在做什么,自然不会与他同流合污。你先在这儿呆着,别乱动,我一会儿叫常山来带你离开。”说完,随手挑了一壶酒,也不等嘉柔回答,就径自开门出去了。
他回到席位上,亲自为曾应贤满上:“抱歉,久等了。刚才上的酒不好,我又亲自去挑了一壶。这酒年份刚好,喝起来也够劲。”
“素闻使君酒量惊人,看来对酒也颇有研究。今日我便好好见识一下。”曾应贤笑道,与他碰杯。
嘉柔独坐在原地,还在想今日的事情。也不知道虞北玄说的是真是假,她现在没办法信任他,他就算做了什么,难道还会自己承认?让她更加难以接受的是,阿伯可能背叛了他们。
以前发生了任何事情,阿伯都是坚定地站在阿耶身边,大小事情,阿耶也都会跟他商量。他还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长辈,对几个小辈都很好,几乎没有任何破绽。这样一个人,却暗中跟朝中的势力来往。竞舟大会上的事,难道是他所为?
嘉柔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只觉得四肢冰凉。人生有很多事情,真的要重头来过,才能知道到底错过了什么。
常山很快就来了,带了一个兜帽罩住嘉柔,要她扮做护卫,跟着他下楼,又亲自送她到布庄旁边。他对嘉柔叮嘱道:“郡主以后不要再冒险做这样的事。那些人比您想象中的可怕,这次幸好使君出手,否则就难说了。”
常山这番话似曾相识,好像在南诏她也说过,笑着谢了常山。无论虞北玄如何,常山还是跟上辈子一样温厚老实,忠心耿耿。嘉柔当时只迫切想要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也没有多想,现下觉得自己的确莽撞了,毕竟曾应贤的底细她不知道,有多危险也不知道。潜意识里觉得虞北玄也在,便有恃无恐了。
因为上辈子无论她跟长平闹得有多厉害,总有他在默默善后。
她再次感慨,人的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辞别常山,嘉柔擦干净脸,镇定地上了楼。顺娘已经回来了,正在隔间里等她:“郡主,你到哪里去了?我还让随从四处找你。”
“隔壁有人在走双陆,一时兴起过去看了看。我挑好了,我们回去吧。”嘉柔随手拿了一匹布,下楼付钱。她面上镇定,却心急如焚,想着一定要尽快通知阿耶。
顺娘默默地跟着她。她去过那个地方了,没有人在,只留了张字条,也不知道能否发挥作用。


第29章
阳苴咩城, 连日来的大雨刚收,夜幕中挂着一轮孤月。木景清走到木诚节的书房里, 看到阿耶独自站在窗前出神, 表情凝重, 不由地放轻了声音:“阿耶, 那三家同意收兵和解。阿伯问您, 最先生事的高家和刀家, 要怎么处置?”
木诚节没有回答。他手中拿着两封信,一封是离开长安的时候,广陵王给的。他原以为里面会是兵符或者令牌之类的,没想到只是几段文书。那些关于国史和律法的记载他十分清楚,可所记之事却触目惊心。他原先还不肯相信,觉得广陵王是否另有所图。
直到第二封信半月之前从长安寄来,信是阿念亲笔写的, 虽然字迹潦草, 信上的内容却与广陵王所述的不谋而合。他这才知道, 多年以来, 自己最信任的兄弟, 竟然包藏祸心。他很想去当面对质,但木诚孝密谋多年, 没有证据, 想必不会轻易招认的。
他其实很想知道, 这是木诚孝一个人的主意, 亦或是整个木家的主意。阿嫂和几个孩子是否知情。但阿念在信中再三交代, 让他别轻举妄动,他现在只能忍。
“阿耶?”木景清又叫了一句。
“没什么,我们去前堂吧。”木诚节收拾心情,暂且将这些事压下。
崔氏一行人回到南诏的时候,内乱已平,也有了处置的结果。跟嘉柔所知的前世大体相同,刀氏和高氏被收了兵权,圈禁在家中,由另外两家轮流派兵看守。
崔氏在路上一直有跟木诚节互通信件,也把信的内容都给嘉柔看。那日嘉柔匆匆回府,避开顺娘,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崔氏。崔氏觉得事关重大,自然是坐不住了,立刻命府里上下收拾东西,举家赶了回来。
路上花了一个多月的光景,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
回到家中,崔氏立刻去找木诚节商量,两个人整整谈了一夜。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虽然冷淡,但遇到大事,还是可以共同进退的。木诚节将内宅的事都交给崔氏处置,这种时候,他不想为柳氏分心。
柳氏还被蒙在鼓里,跟顺娘打听她此行去长安到底如何。顺娘委屈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我自然不甘心,按照阿娘给我的锦囊找去,那里却根本没有人住,我留了张字条。之后母亲急着回来,我就没去过那里了。”
柳氏想,那地方是城隍庙里的人告诉她的,按理来说不应该没人才对。可那位是个位高权重的人,想必有好几个住处,那只是其中之一,顺娘没有遇到也是正常的。再者就算他见到了顺娘,知道所求是这样的事,想必也不会出手相助的。
柳氏便安慰顺娘:“那崔家郎君的身份与你确实不配,再耐心找就是了。你也是的,为何眼光要那么高?既然王妃给了你册子,你从里面挑个好的就是了。”
柳氏跟顺娘想的不大一样。顺娘要挑自己喜欢的,做妾也没关系。柳氏却觉得人差一点不打紧,重要的是要做正妻。母女俩正在说话,阿常带了人过来,对柳氏说道:“柳娘子,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柳氏觉得不对,以往请她过去,都是叫个普通的婢女过来,哪里需要阿常出马。何况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健硕的仆妇,像要拉着她去兴师问罪的模样。
柳氏本就心虚,故作镇定地问道:“不知王妃唤我何事?”
“柳娘子去了就知道。”阿常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顺娘也觉察出不对劲,挽着柳氏的手臂说道:“我跟姨娘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