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莲蓬头流出的水“哗哗”地在我耳边发出单调的响声,不知怎么的那水声听在我的耳朵里竟变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声音:
…你是不是疯了…跟这种人谈恋爱…你真是给我们丢脸…
…水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水儿…为什么…这世上那么多男人…为什么要跟我争…
…你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水继续流,我那被激情冲得发昏的脑子却逐渐冷静下来,我深深地吸进几口湿热的空气,独处时,所有的问题又全部从内心深处一涌而处——
平,其实我并没有多么坚强,和你相爱的后果是我承受不起的,我骗不了自己,我躲不开的,父母的反对,蕾对你的痴心,甚至还有我对你事业的不认同…
我关了水龙头,静静地穿上衣服,静静地走出来,静静地走到平的面前,静静地仰起头,静静地凝视平的眼睛,静静地说:“我不可以。”
平燃着炽热光炬的眼眸,在电光火石间变得彷若午夜坟场周围的树林一般黯绿森冷,间或夹杂着难忍的血红,充分说明了主人的愤怒。
“这就是你的最后答案?”他像一头受伤的豹子般,全身不住地颤抖。
“是。”我转过头,不忍看他受伤的表情:“你恨我吧!”
平冷着眉眼盯我,盯了我很久很久,突然拉我入怀,俯首一吻,浅得几乎让我无法感觉他唇的温度。
“我不会再去烦你了。”他放开我,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凄凉。
我没有答腔,我被他言行里的绝望深深震慑了,我们两人之间,究竟是谁对不起谁?又是谁该恨谁?我茫然了,因为突然感觉到他的痛,感觉到他蜻蜓点水般的吻里的离别意味,我毅然决绝的心竟然慌了——
如同从空气中消失一般,平失去了消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未从蕾或任何人的口中听到关于平的琐碎故事。就像玩游戏上了瘾,我觉得仿佛自己手中快要拼好的拼图突然之间丢失了几块,我无法承受那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每天,每天,我在蚀骨的相思中迎来一个个无趣的白天,又在辗转反侧中送走一个个漫漫的长夜,我为自己如此强烈地思念平感到惶恐不安。
又是我一个人在家的日子,蕾很早就出去了。我洗完两个人的衣服,抹完所有的家具,拖完本就光可鉴人的地板,再把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全部拿出来熨了一次,时间那么多,那么长,所有该做和不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还是没有办法打发心中那份空荡荡的感觉。百无聊赖,我信手取了本书蜷在沙发上,却没看,只是愣愣地发呆,我眼前总是浮动着平微笑的模样,受伤的模样,发怒的模样,嘲讽的模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名其妙地,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我努力地想控制自己恍惚的情绪,想镇定自己不断涌上心头的不安,但心跳却越来越快,为什么?谁?谁会出事?
突然,我听到门外好像有些奇怪的声音,我的心狂跳起来,剧烈得令我感到窒息,蕾有钥匙,会是谁?我悄悄地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到门上,还是听不太清,我感觉后背一凉,冷汗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我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唇,大声问:“谁在外面?”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水儿…快开门,是我…”
蕾的声音?我心一惊,慌忙拉开门,触目所及,恍如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
蕾蓬头垢面,浑身是血,扶着一个全身都被血浸透的男人,摇摇晃晃地靠在墙上,她娇小的身体吃力地负担着他的体重,待我看清那男人的样子,差点惊呼出声,竟是——平!
平早就晕了过去,双目紧闭,眼中再不会有尖锐的眼神,脸上再不见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眉头深蹙,似乎在昏迷之中也难以承受身体所受到的极大痛苦,一瞬间——
我剧烈的心跳戛然而止,像停摆的钟!
“水儿,快帮忙…”蕾的身体摇摇欲坠,我急忙抓住跟着蕾身体一起向下滑的平,两人吃力地把他抬到床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敢置信地问。
“今晚他有赌局,对方输得很惨,不服气不说还指责他出千,结果双方反目打起来了…”蕾的眼泪滚滚滑落:“水儿,怎么办…”
我看着他身上不断涌出的血,说:“他流了很多血,先送他到医院…”
“不行,那边很多人在找他…他不能去医院…”蕾打断她的话,她的眼圈儿更红了:“如果不是为了要顾忌我,他不会受伤的,是我害死了他,是我连累了他…”
蕾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她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小女生,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她手足无措。我反而一下子冷静下来,突然不再心慌,不再不知所措,平需要我,我仿佛突然拥有了无比的勇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镇定地对蕾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果是这样我们只有在家里帮他包伤口,但是家里没止血消炎的药,你还能出去吗?”
蕾立刻点头,我用温和的语气稳定她的慌乱:“你换件衣服出去,注意别让人跟着你,别担心,我会帮他处理的…”
蕾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打来热水,我想帮平脱掉衬衣,却发现无论怎么样小心都会碰到他身上的伤口,只好找来一把剪刀,剪开他的衣服。这才发现,他身上竟有四条又长又深的刀伤,我倒吸一口气,心被什么东西紧紧一扯,眼圈儿忽地红了。血已经没之前流得那么凶了,我的心略为一安,拿起温湿的毛巾帮他清洁伤口,刚一触到,平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我的心一慌,抬眼看他,竟看到他不知何时已微微睁开了双眼,默默地瞅着我——
“你几时醒的?”我惊讶地问。
“你叫蕾出去的时候…”他浅浅地一笑。
“我现在帮你清洁伤口,你忍住痛…”我柔声说。
平没有说话,双目炯炯地盯着我,他看到了我抽气的动作,他看到了我的红眼圈儿,也看到了我心痛得蹙眉的表情。他专注的眼神几乎令我不敢正视,专心地做着手里的工作,偶尔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不小心碰到他的伤,他也不再呻吟,只生生地倒吸一口气。我歉然地抬眼,总能看到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的眼瞳——不带一丝尖锐、不带一丝嘲弄、不带一丝轻狂、不带一丝捉黠、不带一丝愤怒、亦不带一丝怨恨,溢满的,竟只有让我心动的温柔与怜惜。再也舍不得转眼,我看着他,不动不语,眼睛与他的眼睛对峙。
那种温柔的,熟悉的,前所未有的感觉又汹涌地向我袭来,我震惊地发现,自己竟能那么清楚地读懂他眼里的含义,那——他呢?他还恨我吗?他也一样吗?——是的,依然如故!平的眼睛静静地向我传达着同样的信息——是的,我仍为你心慌,我仍为你心乱,我仍为你心动…
沉默围困住我们,他与我的眼神却在室内蕴酿着一种甜蜜亲昵的气氛…
门打开,蕾回来了!
我急忙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药和绷带,蕾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慌乱,但仍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冷静地指挥她帮忙上药,然后叫她扶住平,开始为他缠绷带,指尖一触到他光裸的皮肤,他立刻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蕾只当他痛得受不了,急问:“碰到伤口了吗?”
“没有!”平微笑着看我,眼里忽闪过一丝捉黠,我的脸微微赧然,我明白那呻吟的含义——这男人,也种时候也不正经,还故意捉弄我,气结地狠狠用力拉了一下绷带,扯到他的伤口:“啊!”平一声痛呼,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蕾急了:“水儿,你绑轻一点!”
我立即后悔了,平满身大汗,看起来痛苦异常,却强笑着对蕾说:“不关水儿的事,今天多亏她帮忙,不然我这条贱命就要横尸街头了…”
蕾红着眼摇头:“是我不好,我不该缠着你非要跟你去不可,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受伤的…”
平拍拍她的手:“别这么想,今天就算换成另外一个人我也是一样的,你今天也很累了,早点去睡吧…”
“可是,我不放心你…”
“放心吧,蕾,你去睡一会儿,我看着他好了!不会有事儿的!”我温和地对蕾保证。
“谢谢你,水儿…”
一晚的惊累,蕾很快就睡着了。我默默地坐到平的床边,毫不意外地又触到平的眼神,我淡淡一笑,柔声问:“你怎么还不睡?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平沉默地看着她,很突兀地说了一句:“我和蕾其实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拿她当妹妹看…”
我怔怔地看他,五脏六腑因他的话掀起惊涛骇浪——
“可是蕾不是这样想…”我竟有些莫名的气恼:“你怎么可以骗蕾呢?”
“也许是我未置可否的态度让蕾有所误会,但是你相信我,我从未对蕾允诺过什么…”他的表情很认真,嘴角却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又是这种表情,我气恼地瞪着他:“可是蕾很爱你,我警告你,你不要做出对不起她的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口是心非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突然收声,惊觉自己怎么如此虚伪?
“我想知道,你怎么不放过我?”他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你怎么知道,对我来说,不是求之不得呢?”
“你…”我的脸一下子火辣辣地烫起来,气结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好笑地看着我生气的模样,轻声说:“小傻瓜,你问问你固执的小脑袋,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舍得把我送给蕾吗?”
我全身一震,抬起眼怔忡地看着他,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明天我会跟蕾说清楚…”平静静地说出这句让我惊恐万状的话来。
“不行…”我一时心乱如麻,摇着头说,“你会伤害她的…”
平淡淡一笑:“就算是伤人,也伤得够‘真’,有话老实说最好,不必费力去猜测人心。”
他俯下头靠向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的脸:“每一个人小时候,对任何人说任何话都是毫不保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长大以后就不同了,不管对任何人说任何话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怕误触别人的隐私,怕伤害别人,也怕自己的隐私被人家掏光,怕自己也受到别人的伤害,你有没有同样的感觉?”
我震憾地望着他,他竟然跟我有一样的想法——这男人——我到底了解他多少?还是,我从来就未曾试过去真正地了解他?他到底有多少种面孔?哪一种才是真正的他?轻狂的?对众人薄情的?还是眼前这情深款款,独独为我的样子?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心中长久压抑着的,自己所累积下来的巨大忧郁,在这男人面前轻易地土崩瓦解了,我像一个呆了一辈子牢笼却突遭释放的囚犯,无法适应那种自由的松驰与自在的感觉,整个人微微轻颤着。
就这样接受他了罢,看起来,似乎是这次的意外成全了我们,其实我心里知道,这个男人,我根本不可能真正放得开。
我不准他对蕾坦白,我心里还有一个结打不开,精明干练敏锐如他这样的男人,当然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未必是蕾,未必是父母的反对,其实,就是他现在当成的事业,只是我不说,平亦不提。
我精心护理着平,他康复得很快,那个男人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骄傲狂妄不可一世,独独对我柔肠百结。可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背景就像是把我们各自己丢到了长江的头尾,即使日日饮的同样的江水,却不能逾越这一江的距离…
我坐在江边,思绪纷乱如潮,我想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我好像什么都想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到,我放任自己的心被河风轻轻地撩乱。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很想家,很想很想爸爸用宠溺的手摸我的头,很想很想妈妈做的热气腾腾的麻辣面,很想很想家里那只洁白得像个粉团儿似的小猫咪,很想很想家里那张温暖如春的大床,如果现在能睡一会儿多好,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要做…
我猛地站起来,买了一张回家的船票。
“水儿,怎么突然回来了?”母亲打开门,惊喜地叫出来,手抚上我的脸,心疼地说:“看看你,瘦了好多,学校的伙食不好吧?”
我淡淡地笑笑,张开手抱着母亲:“妈妈,我好想你啊!”
母亲的眼圈儿一红:“你也不说一声,我现在去买点菜,给你好好做一顿饭,对了,还要顺便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叫他晚上回来吃饭…”
母亲唠唠叨叨地走来走去,我看着妈妈开心的样子,感觉着家的温暖,家,多美丽的字啊,永远也不会叫人失望…平应该很担心我吧?我不声不响地就跑了回来,但是,当我坐在江边的那一刻,想家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那一江春水顺流而下潺潺地流着,而家就在水流经的地方…平不会知道,那也是我永远都不会舍弃的地方…我怕…怕他一身的伤,也怕他不知何时又会带回一身的伤,我怕我必须每天担心他的安危,我更怕他有一天永远都不能睁开眼睛…
是应该有个抉择的时候了…平…终究是我爱不起亦拥有不起的男人…
两天后,我回到了重庆。
码头仍是一副旧日的模样,我的心情却与两天前完全不同。下了船,我走到站台等车,身边突然站了个人,我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是个穿深色西服的男人——那西服,平好像也有一套——我一惊,抬起头往上看去,错愕地发现,那男人的目光竟凝注在我脸上,竟是——平!
我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目光灼灼的眼神,不自在地嗫嚅,“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我找过蕾,她告诉我你回家了,今天回来。我等了你一天了。”平温和地牵起我的手,声音里竟没有一丝怒意。
“呃…”我惊呆了:“那蕾岂不是知道…”
“是。”平微笑着点点头,毫不否认,“她知道我爱的人是你,她知道了…”
“你…你答应过我不要跟她说的…”我又气又急又恼地跳起来,平按住我的肩膀,“我没有告诉她,只是,我这些天疯了似的找你,她再迟钝,也应该猜得到了。”
“蕾一定恨死我了。”我都快哭出来了,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从来不想失去这段难得的友情。
“你对你的朋友这么没有信心吗?”平叹了一口气,把我拥进怀里,“水儿,蕾知道我不可能像爱你一样去爱她,立即把我一脚踹开了,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潇洒。”
“你胡说。”没人比我更清楚,蕾有多么喜欢平,“她只是把伤心埋在心底,我对不起蕾,她应该生我的气…”
“她没有生我们的气…”平抬起我的脸,微微蹙紧了眉,“怎么你一点儿也不相信我?她不但没有生我们的气,还给了我一个忠告。”
“忠告?”我一时无法消化这么多事情,头脑一片空白。
“是的,忠告。”平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她说,我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有天使的灵魂,我根本配不上你。”
眼泪一滴一滴地滑下脸颊,濡湿了平的衬衣,哦,蕾,我好心的,善良的蕾,谢谢你,谢谢你的谅解…
“我要感谢蕾,是她把我一直回避的问题搬到了桌面上。”平捧起我的脸,帮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水儿,失去你那种空虚的感觉就仿佛我身体的某部分被什么东西抽离了,我无法再次承受那种感觉,我可以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事业,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你。”
他在说什么?我的表情有些懵懂,我怎么听不懂?平抬高我的脸,炽热的眼睛紧盯着我,一寸一寸地靠近,他低哑地说:“水儿,以后你老公可能不会有那么多钱了,因为我把手上的生意交给三子了。我会认认真真找份工作,平平静静跟你过日子,我会让你做这个世界上最快乐最幸福的小女人。”
我泪眼婆娑地看他——他在说什么?——放弃他一手打下来的江山,放弃他辛苦搏来的一切,只因为我?那一瞬间,在家里辛苦建立起来的决心被平轻易地崩裂瓦解,我的心跳加速,仿佛再也承受不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扑到他怀里,情不自禁的喃喃低语混着热泪一起滑落:“不要骗我,不要骗我,不要让我的心活过来又死去啊…”
平果然没有再去碰他以前经营的物业,我为自己重新拥有的新生活雀跃不已。平爱我,蕾和我仍是好朋友,父母的阻力对已经转行的平来说已经不存在任何问题,如果一切一直这样下去,我便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幸福来得那么突然,就像一个极速膨胀的肥皂泡泡——如果那天我没遇到平,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吹得越大的肥皂泡,会爆裂得越快——
他没有骗我,真的。
他对我许下诺言的时候,是真心诚意的,他爱我,是真的爱我,我一直都清楚,也一直都相信他。我想,我以后也再不可能会遇到有人像平一样爱我。真的。
可是,就像那句俗话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世界上,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道义、责任、亲情、规矩…人活在世上,会有太多太多的背负,很沉重。
所以,对于感情,我们都不想再有任何的背负,这也许,亦是我跟他的共识。
不,我不恨他,我爱他,永远爱他,不管我们有没有在一起。
心情好像挺郁闷?
是的,又会是你不喜欢的结局。还听吗?
那我继续了。
平快过生日了,我想选一件礼物送给他,那天我在解放碑逛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我有些失望,走出商场,不经意地向对街望去,突然看到了平。心里一阵欣喜,我没有出声叫他,想悄悄地跑过去给他一个惊喜,但是——
一辆车突然停到平的面前,车上下来一个人,跟他说了几句话,平跟他上了车,隔得太远了,我看不清平脸上的表情,但那个人我认识,是平以前牌桌上的常客。
我的心一沉,心中泛起重重疑云,平,你怎么会和他走在一起?平?平?你不会还和他们有来往,你不会骗我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到家,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拼命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不,我应该相信他,平不会骗我的。即使有怀疑我也要问得清清楚楚,不要任自己在心里胡乱猜疑——
平的手机一直关着,我的心缓缓沉到到谷底,以前,他只有在牌桌前才会关掉手机,我拔了一次又一次,泪珠儿滚滚落下,平,接电话,平,接电话,平,接电话…
然而平一直没有开手机,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平才回家。
“水儿,你怎么了?”见我坐在沙发上,平心疼地叫我,声音无比温柔。
他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默默地看着他,久久,才说:“你昨晚去了哪里?”
——你说,你没有,你说你没有走回头,我会相信你的,我真的会相信你的,我在心里呼喊。
平隐去了笑脸,他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问他,沉默了半晌,他抱歉地说:“对不起,水儿!”
我瞬间感到天旋地转,抱住自己的头,我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声音破碎得令两人都感到绝望。
“我只是帮三子的忙,三子最近有一点麻烦,水儿,你信我…”平急了。
“如果三子永远都有麻烦呢?你是不是永远都摆脱不了那个深潭?”我很少这么咄咄逼人。
“不会的,水儿,我向你保证…”
平的声音被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他走过去拉开门,是大力,我认得他,他是跟着三子的。大力一看到平,像找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他:“平哥,三哥他…”
平阻止大力继续往下说,回过头,他深深地望着我,沉默不语,我几乎能感到他的心跟着我一起往下沉。我抬头看他,故意忽视他眼里的歉意和恳求,感到浑身从指尖开始一直发软:“平,如果你去了,我们就完了…”
平从我的眼里看到了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坚决,他知道我不是在骗他——但是水儿,我没有办法解释…他的眼里传递的信息令我感到窒息,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要把我的样子印到脑子里,猛地转过头,他踏出门口。
我的呼吸开始紊乱,不,不要就这样离开我,平,你不能这么自私,恍惚间,我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狂吼:“平…不要…我不怪你骗我,只要你不要去…”
平再次转过头,我任性地用自己痛不欲生的样子狂躁地撕扯他的心,呵,平,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的心意相通,我的心会不会不那么痛?我的心死了,你的心也跟着死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