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欧阳箬忽然听得帘外德轩在低低唤了几声。
“什么事?”欧阳箬隔着帘子轻声问道。宛蕙与鸣莺早上起得早,自然睡得更沉些。
“夫人,您看外边,来了好多流民…”德轩的声音含着一丝犹豫。
欧阳箬轻轻撩开马车侧边帘子,往外看了看,只见队伍外的几十米处来了不少流民模样的人,一个个拖家带口的,大概算了算有好几百号人。他们面色灰黑,浑身上下脏兮兮地,有气无力地向前木然地走着,沉默而窒息的气息笼罩在他们之中,就像是一大片腐烂的草在缓慢移动。
“是很多人,有什么不对么?”欧阳箬知道德轩为人谨慎,若无大事,是不会轻易打扰她的。
“夫人…奴婢也说不上,但是觉得怪,这些日子一路走来,流民见了官兵就躲的么,难道这些人不怕…”德轩沉吟了一会,断断续续地说。车轮吱吱呀呀,无端让人更添烦躁,鸣莹翻了个身,哼了一声,又侧过身睡去。
欧阳箬闻言心中一凛,再凝目仔细看去,果然觉得那些难民似有意跟着队伍行进一般,不远不近地跟着。
欧阳箬的眼角忽然一抽,似乎看到有道光极快地一闪而过。想再看,却已然寻不到一点踪迹。
她放下帘子,手心却已渗出了微薄的冷汗。
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又说不出来。那些人看过去衣裳褴褛,走得也不快,怎么看就怎么像是逃了兵灾的流民,没有什么不对呀。
可是…
“夫人,也许奴婢多心了。惊扰了夫人休憩…”
“不!”欧阳箬忽然道。声音不大不小,却把旁边宛蕙与鸣莺给惊醒了。
“不!是不对劲。”欧阳箬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是什么不对呢?啊!她猛地掀开车帘,对德轩急急说道:“快!你知道怎么去找李公公么?找到李公公就说…就说…就说我发了急病。”
德轩愣了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跳下马车,跑着向前去。
欧阳箬面色如雪,若她猜得没错,那一闪的东西就是不小心露出的刀剑。流民会有如此锋利的刀么?
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都不是流民!
过了一盏茶功夫,德轩才喘着气回来:“夫人,李公公在伺候侯爷,奴婢根本见不到他。连话也递不上去,侯爷的车驾奴婢根本连边都摸不着。怎么办呀,夫人。”
欧阳箬悠长的眉头紧锁着,又掀开帘子仔细看着窗外,只见那些流民不知不觉又近了车队几米。
欧阳箬甚至可以看到他们面上木然的神情,和偶尔流露出的犀利眼神。
“夫人,怎么了?”宛蕙不时地跟着瞧瞧车外,不由地问。
欧阳箬不答话,只放下车帘,尽力平了平若擂鼓的心,此时不是慌乱的时候,可千万不能乱了阵脚。
她抬起头对上德轩担忧焦急的神色,又问道:“真的递不上话?”
德轩擦了把汗,恩了一声:“递不上,那些兵大爷一个个蛮横得很,奴婢跟他们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
欧阳箬脑中极快地思索着,还有谁可以传话,还有谁?…
对了!欧阳箬想起一个人来,低垂的明眸猛地一亮,德轩只觉得那光芒似乎能耀了人的眼睛。
欧阳箬忙对德轩道:“快去找苏将军,请他过来一趟,若他真的不肯过来,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话说完,欧阳箬心砰砰地跳着,德轩忙答应一声。又跳下车去寻苏将军了。

第四十二章 惊途变(二)

时间一刻一刻地流过,车内的人异常沉默着,宛蕙与鸣莺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见欧阳箬的神色苍白,便知定是不好的事情。
欧阳箬回头看了看在车内依然熟睡的凌湘,已镇静下的心又开始慌乱。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车外传来马蹄声,有人在车外问道:“是夫人叫末将来么?”
他的声音清朗醇厚,带着一丝丝夏日清爽的气息,安抚了所有的躁热。欧阳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他的出现的确让她慌乱无比的心奇迹般地镇定下来,仿佛只要他在马车周围待着,就算什么也不做,就能让她心安。
欧阳箬忙掀了车帘,白花花的日头晃了她的眼,她闭上眼,眼前红彤彤的一片,似血一般。
欧阳箬勉强睁开眼抬头望去,苏颜青在车边放马缓行,依然是白袍银甲,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背上。
欧阳箬看了看四周,急急地道:“苏将军,你可是信我还是不信?”
苏颜青闻言,俊朗的面上带了一丝疑惑,但是却缓缓地答:“信。末将相信夫人。”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年轻的面目在烈日下清晰而真诚,一丝丝异样在欧阳箬心底悄然而生。
“苏将军,要小心那些流民。恐防有变。”欧阳箬飞快又极轻地说。苏颜青闻言面色一肃,回过头去仔细地观察着,再回过头来已是满面的警惕。
“夫人先回车内安坐,末将会再派些人手保护夫人。”苏颜青抱拳说完,一拍马,人若箭一般冲向前去。
欧阳箬长长嘘了一口气,回到了车厢内。
有他这句就好。
车轮滚滚,带着车上一众心神不宁的众人奔赴着不可测的未来。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欧阳箬正闭目养神,宛蕙忍不住掀了车帘子往外看去,只见前面两座大的青山正挡在面前,只余山谷一条小道蜿蜒曲折地延伸。
欧阳箬就着那车帘子的缝,看了一眼,眼皮重重一跳,再向旁边看,只见那些流民依然不远不近地跟着,可是,似乎开始慢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欧阳箬淡淡一笑,但是笑意未达眼底,宛蕙回头,看见她绝美的面庞微微扭曲,似乎极力在忍耐着什么。正想说什么,却是颓然地闭了口。日头越发地浓烈起来,在车内都感觉到四周的空气粘稠而不流动。
两旁边的林木上的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叫着,让人更添一丝烦躁。
队伍行到山谷中,阴凉的风从山中吹来,人精神猛一震,还未完全从昏昏沉沉中醒过神来,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阵轰隆声。
欧阳箬在车内道了一声不好,宛蕙猛地叫起来:“夫人,不好了!山顶上山石滚下来了!”
两边的护卫忙勒马而立,抽出长刀,团团将马车围住。欧阳箬面色铁青,只牢牢抱住凌湘。
宛蕙只见一块块山石像下雨一般落了下来,纷纷砸在士兵身上,血色飞溅,有的直接被砸中脑袋,脑浆迸裂。马匹受了惊,径直脱了缰向前冲,连连撞了步行的士兵。
一整队的人马顿时如煮沸的一锅粥,人叫马嘶,呼喝声,呻吟声处处可闻。宛蕙直吓得软在车门旁,鸣莺拼着胆大,忙把她拉回到马车里。
德轩亦是面色如纸,赶忙帮着车夫把马车往回拉。马受了惊,两个人拼了命都拉不住。只能连连挥动手中的马鞭往回赶。
长长的队伍遭此变故顿时断成几截。首尾不相顾。楚霍天的车架在山谷的深处,未知情形如何,欧阳箬的车架却才堪堪入谷口不深。
“全军听令!前队变后队,出谷!…”一声呼喝如雷般炸响。楚军终究训练有素,立刻回过神来有秩序地往山谷外冲出去。

第四十三章 惊途变(三)

楚军大队人马未出谷,忽然谷外喊杀声四起。德轩只看了一眼,几乎软在地上,只见山道两边黑鸦鸦的不明身份的人,持着雪亮的大刀如潮水一般冲了过来,见了楚兵就砍。手起刀落,前面没有准备的楚兵立刻被砍得七零八落。兵刃相互撞击声中,夹杂着楚兵凄厉的呼痛声。
身后依然山石滚落,时不时还能听得人仰马翻的惨叫声,虽然苏将军多派的人手护卫,团团围在马车旁,但是看得这似修罗场一般的境地,德轩依然觉得心中发寒,头皮一阵阵炸麻。只拼命地拉着马车向谷外冲去。
车厢内欧阳箬把凌湘的耳朵贴着捂在胸前,心砰砰乱跳,出生至今还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情形,如何叫她不害怕?!
满心的凄惶堵在她的胸口,连尖叫都叫不出来。凌湘睁着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看着她,两只小手抱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一直唤:“母妃,母妃…”但是却是不哭。
欧阳箬看着她四分像凌玉的小脸,满眼的泪顿时如泉般涌了上来。她的凌玉呢,现在又是在哪里呢?如今这一车子的人能否安全到楚地还是未知之数,她从没像此刻这般感到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大队的人马终于一步步开始向谷外移动,楚霍天手下的几个将军早就冲到谷口帮忙去敌,楚军骁勇善战在四国内是闻名的,几个大将更是身手勇猛,只冲杀几个来回,便把那些化装成流民的人潮冲开一个缺口。几个将军在前冲杀,楚兵忙扑上前去砍杀,剩下的朝外谷口冲去。几万的人马在到底是人多势众,慌而不乱。在狭窄的山谷中依然能排成一个简单的阵式,车轮般向前涌去。
欧阳箬的马车剧烈地摇晃颠簸着,德轩与车夫拼命地呼喝着,那马勉强被人拉着跟着楚兵出了山谷。
才堪堪到了山谷口,忽然凌空传来嗖嗖密集的声音,德轩惊叫道:“夫人,小心!”
欧阳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车厢上咄咄几声,忽然几支箭射入车内,钉到了车板上,那箭尾白羽还尤自颤抖,可见劲力之强。宛蕙与鸣莺惊叫一声,忙趴在车内。欧阳箬亦是惊呼一声,忙把凌湘护在身下。
嗖嗖之声不绝,车厢顶上若冰雹在狂乱地砸着。鸣莺已经吓得哭了起来。宛蕙亦是浑身发抖。
欧阳箬听得车外马一声长长的悲嘶,德轩亦是又怒又惊地骂道:“杀千刀的,马中箭了。”话还没说完,马吃痛立刻往前狂奔。
一车人若在风暴中颠簸起伏,身子狠狠地撞向厚实的车板上。起初还能尖叫,到最后,只能抱着头闷哼几声。
欧阳箬勉强一只手扣住车的窗子,另一只手抱牢凌湘,凌湘被吓得大哭。欧阳箬抿紧嘴唇,慌乱回头见宛蕙与鸣莺面无人色,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狂奔的马忽然一软,跪倒在地上,脖上一道血痕。马车哗然倒地。车外有人喝道:“夫人在里面,快把马车里的人拉出来。”
欧阳箬的头重重撞上车板,顿时面前金星乱撞,看不清面前事物,只下意识地抱紧凌湘,脑中模糊掠过一个念头:“死了也就罢了…”
待到被人拉出马车,眼前才恍然一亮,只见四周皆是楚兵,一骑黝黑的高头大马不安地立在她跟前。
“夫人,事急从权,得罪了。”马上之人飞身跃下马,抱着她坐上马。
欧阳箬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年轻熟悉的面庞:“苏将军…”她喃喃地道。苏颜青眼中闪过一丝丝怜惜。
“凌湘呢,凌湘呢!”回过神来,她一阵陡然拔尖了声音叫着,挣扎着就要下马。苏颜青一愣,忙回过头去寻,凌湘正被宛蕙抱在怀里,大哭着。
“凌湘,凌湘…我的凌玉,凌玉…”泪眼朦胧中,欧阳箬似乎看到那日城破,凌玉正被奶娘抱着大哭着寻自己而来。
“夫人,不要下马!”苏颜青抱过凌湘,利落地把自己的外袍扯下,紧紧地把她负在背后,冲着摸索着要下马的欧阳箬大喝道。一个飞身,若燕般飞上马鞍。搂紧了欧阳箬,向前冲去。

第四十四章 惊途变(四) …

欧阳箬尖叫一声,身下的马若蛟龙一般飞弛向前,腰间横着一条坚定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扣住她。风呼呼地迎面吹来。身边喊杀阵阵,纷飞的箭擦着他们的身边飞过,带起凌厉的风。欧阳箬闭上眼睛,伏在马上,身后的苏颜青连连喝着马向前。
欧阳箬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大海中漂浮的人,一个个浪头迎面打来,自己只能抓住最后一块木板。
天上所有的众神啊,请让这场杀戮结束吧。
欧阳箬闭着眼睛,泪水若雨一般滴在马鞍上,也一点一点地打在横在自己腰间的臂膀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冲出了谷外,前面就是被截断的队伍的后方军队。一大队人马正被一群流民围攻着,阵型却并不散乱。
苏颜青喜道:“夫人,快到安全的地方了。”欧阳箬闻言抬头,却不防此时,一只箭飞速而来,直冲着欧阳箬的面门。
她吓得失声尖叫,苏颜青大喝一声,持着马鞭的手如龙一般挥卷而去。把那支箭打落在地。
箭如雨一支支横空射来,劲力浑厚,带着金石破空之声,竟是高手所为。似乎知道欧阳箬是他的致命弱点,竟是支支射向她的要害。
欧阳箬最后干脆闭着眼睛颤抖着伏在马上,忽然听得苏颜青一声闷哼,横在自己腰间的手猛地一松。欧阳箬只觉得自己顿时稳不住身子,惊叫一声往地上落去。
苏颜青大喝一声,长长的马鞭朝欧阳箬卷去,堪堪卷住她的腰,另一支箭瞬然而至,射在苏颜青的马鞭上。
苏颜青只觉得一股大力若有生命一般顺着马鞭传来,虎口一麻。鞭子顿时落地。
欧阳箬被这一带一卷,落到地上滚了几滚。苏颜青忙勒住向前奔跑的马,把马勒得仰天长嘶。
“夫人!…”苏颜青大吼一声,如鹰般锐利的双目已经血红,手臂鲜血直流,濡湿了半身。他忙掉转马头朝欧阳箬奔去。
欧阳箬滚了好几丈远,浑身上下若散了架一般疼痛不堪。正欲挣扎着站起,忽然见几丈远有个人正持着剑飞跃而来。他步子奇大,只几跃,便近了几丈,不一会就到欧阳箬面前。
“夫人,快回来!”苏颜青高声喊道,忙掉转马头策马而来。那人哈哈一笑,若老鹰捉小鸡一般,把欧阳箬拦腰抱了起来。
“贼子,快放下夫人!”苏颜青怒喝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砍去。
那人哈哈一笑,把欧阳箬推到面前一挡。欧阳箬只觉得面前剑光凛冽,带着无比肃杀的杀气。苏颜青见欧阳箬被推到面前,猛地一惊,雷霆万钧的一剑顿时硬生生收了回来。
欧阳箬被那人扣住腰间,浑身动弹不得,又惊又怕,苏颜青又刺出几剑,均被那人用欧阳箬当盾牌,给一一化解。
“无耻之极的小人!”苏颜青被气得俊脸铁青,手中长剑刷刷,却伤不到那人半分。背上的凌湘哭得越发大声了。
欧阳箬面上惊恐难当,眼角忽然瞥见几个持刀的流民正悄然围了上来,眼看就要形成一个合围之势。
“快走!苏将军,快走!”欧阳箬大喊道。苏颜清一怔,忽然看到四周欲欲而上的十几个流民正手持着闪亮的钢刀,心中顿时了然,此人是想要把他们引在此处,好一一生擒。
“苏将军,快走!快走!带着凌湘快走!”欧阳箬流着泪喊道。那人冷冷一哼,手扣上欧阳箬白皙的脖子,欧阳箬顿时满面通红,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颜青铁青着脸,目光若锥,杀气已经蔓延在他周身,半身浴血的他犹如地狱来的杀神,他托了托身后的凌湘,一字一句地道:“夫人!颜青一定会回来救夫人,把这些贼子一个个立斩剑下。”说完,脚下一夹,他身下的黑马长嘶一声,转了身奔向远处的楚军。

第四十五章 惊途变(五)

欧阳箬看着他马如龙,人若蛟,冲开几个流民的包围,手起剑落,几个流民立毙剑下,连吭都不吭一声。
扣住她的那个人怒喝道:“楚贼忿地狡猾。”
欧阳箬眼中的泪若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那人恨恨的骂了几声,拖着欧阳箬转身就跑。
欧阳箬只觉得夹在自己腰间的手若铁箍一般,夹得她一阵恶心。那人行的极快,带着她一路奔跑。
“放下我,放下我!”欧阳箬惊慌无措地拼命挣扎着。那人只是不语,带着她,周围哄哄乱乱,被困在谷中的楚兵已经冲了出来,欧阳箬慌乱中看到楚霍天的车驾被楚军牢牢护在中央。
欧阳箬想张口呼喊,终是无力地闭上眼睛。她与他间隔的不仅仅是短短的几十米,而是生与死的鸿沟。
楚军有条理地慢慢推进,围攻的化装流民越来越少,越来越吃力。那人喝道:“快撤!”于是化装的流民开始慢慢退后。
楚军先前在谷外的军队已跟谷中冲出的队伍汇合,势力顿时大增。挟持欧阳箬的那人,牵过一匹无主的战马,把欧阳箬抛上马,自己也飞身跃上。拍马就走。
剩下的围攻的流民开始作鸟兽散,边打边后撤。他们跑得极快,想是常年在山中行走。比穿着沉重铠甲的楚兵在山道中优势更大。
欧阳箬只觉得自己的胃紧紧地被顶杂马鞍上,剧烈的颠簸让她开始头晕眼花,两旁的景物飞快地一闪而过。
欧阳箬在模糊中只听得身后似乎有人在急切着呼喊着,终于她什么也听不清,昏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欧阳箬耳边听得有人在低低地说话。头还在剧烈地痛着,却已经不是在马背上,而是被人扛在了肩上。
“找到了么?”
“回大首领,没找到,楚兵甚多。弟兄们死了好多人…”
“该死的!”有人在恨恨地咒骂着,但是脚下却依然不停。“没想到筹划了那么久竟然救不出华帝,就算抢出一个皇子也好。该死的。”
“大首领,弟兄几个都觉得这次楚军分明有了准备…呓,大首领,那个女的是谁?对我们有用么?”
“不知道!看那白脸将军那么护着她,估计是哪个楚将军的女人。不对,楚军出征从来不带女人。…”说话之人忽然停了下来。
“报大首领,有人追了过来!”又来了人,气喘嘘嘘地说道。欧阳箬半睁半闭见,只见一双双脚在地上飞快地行进着。
“什么情况!”
“是…是一匹单骑带了十几个人追了过来。”
“哦?”背着欧阳箬的人忽然道:“你们带弟兄几个赶快朝东南方向撤,边撤边分散开。我去看看。”
身边几个人喘着粗气应了一声,分头跑了。
那人放下欧阳箬,躲在了树丛之中,欧阳箬已然完全醒了过来。只见那人一身流民打扮,一张脸涂得漆黑,一双眼睛却生得十分大而明亮,他身上背着一把长剑,粗衣短打,却掩盖不了他身上凛然的气势。

第四十六章 惊途变(六)

欧阳箬想动又不敢轻举妄动。
四周寂静无声,夕阳西下,炎热的气息依然热哄哄地烤着树林,带着树叶草木的气息闷在人的胸口,沉重压抑的气息似死水一般。
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远远的听得传来了马蹄声。
有人喝道:“快去四周搜搜。见到流民格杀勿论!”
“是,将军!”几人轰然应道。马蹄声渐渐散了去。
欧阳箬只听得这一声,泪水便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他终于来了!
他真的来救她了!
她猛地一挣,正欲翻身呼喊,忽然那人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扭过身来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巴。
“你这女人想死是么?!”他低低声喝道,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欧阳箬浑身上下被他制住,在他明亮如兽一般的眼睛里,看见自己鬓发散乱,苍白的面上泪水蜿蜒。
她剧烈地挣扎着,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去!她还要报仇,她还有凌湘!
渐渐地,马蹄声散了去,终于不可闻。
欧阳箬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她无力地瞪着面前的男人,悲伤与绝望从她身上、眼神中蔓延开来,让他不自然地别开脸。
“我放开你,不许叫,再叫我就把你喀嚓一刀杀了。”他又回头,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欧阳箬无力地点点头。
他慢慢地放开她,警惕地四周察看。欧阳箬抽噎着整理着自己身上因挣扎而变得凌乱的衣裳,手异常地抖着,脑中一片空白。
“你是楚军的什么人?那个将军要这么护着你,哼哼,还亲自过来救你。”那男子哼哼几声,四周仔细看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欧阳箬听得他的话音,空白的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微微一怔,忽然问道:“你是陵郡人氏?”她改了官话,说起陵郡特有的地道方言。
那男子一怔,眼眸一亮:“你也是?!”他用的亦是地道的陵郡方言。
“我是陵郡欧阳世家。”欧阳箬飞快地说着,刚刚熄灭的希望又开始燃烧。她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险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离开!
“欧阳?!”那男子低低惊呼一声?:“可是穗门街的欧阳府?!”
欧阳箬忙点了点头:“欧阳清隐是妾身的家父。”那男人忽然深深地看了她几眼。惊呼一声,退后几步,拜倒在地:“张子明无意中得罪了小姐,实在是罪该万死。小生在十年前受先生大恩,至今不敢忘怀。不知先生现在身体是否康健?”
欧阳箬按耐下心中激荡,颤抖着道:“三年前就病故了…”那男子猛地一抖,忽然跪下来抱头痛哭:“先生…先生…您怎么就去了…学生还未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您怎么就去了。”
欧阳箬立在一旁拭着泪水,却冷着眼看他。见他涕泪横流,不似做伪,心中虽然惶惑,但是却隐隐看到了希望。看他哭得差不多了,才上前虚扶了他一把:“家父门下学生甚多,妾身实在不知您是…”
张子明顺势站了起来,擦了擦脸,露出面上一小片白净的皮肤:“十年前,家父亡故,子明生性顽劣,母亲为了让我走上正道,特特地拉着我在欧阳府前跪着求先生收我为学生。欧阳先生知道我家境贫穷,还特地拿了钱让我拿回去贴补家用。子明跟着先生学了两年,不但未交一分学资,还受了先生许多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