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柳依依,拂动着离人的脸,似最温柔的手,一下一下,挽留着将要远去之人的脚步。
苏颜青勒住高大的马头,身形挺拔,看向身后的长长的,载着家眷,物品的马车。冷峻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原本定于年后就走,没想到钱烟翠得知此去将要很久才回楚京,又找了不少借口推延,拉着他四处访亲探友,一副十足幸福女人的模样。
心中的悲愤被她这么一搅合,倒淡了几分。
只是离意更坚,不再更改。
“夫君,夫君…”钱烟翠红着脸掀了马车的帘子对他喊。她喊得柔情万分,听得苏颜青又是一阵心烦。
“什么事?”他看了看高高挂起的日头,走了半天,才出了楚京而已,这一路上,拖了不相干的人,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夫君,妾身想要下车…小解…”钱烟翠红着脸,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苏颜青的俊逸的面庞露出罕见的红晕,似在一块白玉上染了淡淡的胭脂一般,他轻咳一声,淡淡地恩了一声,便拍马上前,命前面的护卫兵停下原地休息。
钱烟翠得了他的允许,拉着贴身丫鬟,咯咯笑着往旁边的林子笑着走去。她不是个心思重的女子,自从得了苏颜青对那件事的原谅,她一日比一日活泼。天性中的乐观大方展露无余。她相信总有一天,她的夫君会爱上她的。
“子玄!——”远远的一匹白马飞弛而来,来人清清朗朗的声音荡得很远,似在耳边一般。
苏颜青心头一跳,看向来人。只见赵清翎一身月牙白长袍,外罩同色透明罩衣,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身下的马跑得极快,不多时已奔到他跟前,勒马长立,他手一按马鞍,身形似云一般飘落下马。
苏颜青看了看他,默默下了马,抱拳道:“子玄谢过赵先生相送。”
赵清翎但笑不语,过了半晌才笑叹道:“当真不再回来?”
苏颜青神色未改,面上的神情若冰封千年的寒雪,他点点头,看向那伸向远方的官道:“皇上若有诏,子玄自当领旨,若无诏,不再回京,这是子玄对皇上的承诺。”
赵清翎微微一笑:“她若有难,你会不会回来?”
苏颜青的面色终于裂开一条缝隙,随即又木然道:“有赵先生看着,子玄相信不会有什么事的。”
赵清翎微微一叹,不再说话。
此时,钱烟翠嬉笑走近。她看看赵清翎,大方地福了福,又对苏颜青晃了晃手中的野花:“夫君,这花好美啊。你喜欢不?”
第三百二十七章 随云卷(三)
苏颜青俊美的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看着眼前迎风招展不知名的野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赵清翎清冽的眼眸在钱烟翠走得通红的面上微微一闪,笑道:“苏夫人精神不错,这一路上苏将军就不寂寞了。”
苏颜青不置可否,只略略看了她一眼。
钱烟翠红了脸,收回手,有些羞怯地看着苏颜青的面色,嚅嚅道:“我就只会闯祸而已。”她说完,娟秀的面上怅然几分,低了头走回马车之中。
赵清翎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叹,伸手拍了拍苏颜青的肩膀,笑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她虽然没有十分的才情与聪慧,但是心地却是好的。你可别委屈了她。”
苏颜青微微苦笑,点了点头,对赵清翎抱拳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赵先生请多多保重,她…就劳烦先生多多照顾!”最后一句,他说得黯然神伤,终究是忘不了那抹看似乎柔弱却比男子更坚强的身影。
赵清翎淡笑着回道:“你放心罢。”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勒马而立。苏颜青再一次回望那土黄色的绵延官道,眼中闪过一抹决然,轻喝一声,狠狠挥起马鞭,飞奔向着前路。
三月微带着楚地还未消融的凌厉的风打向他,如玉雕一般的俊美五官上是再也按耐不住的痛苦与绝望。
远远的,赵清翎清冷如仙的背影渐渐越来越远,那座百年繁华的楚京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小…还有她,是否伫立在重重宫阕之中寂寞如深谷中的幽兰。
…
暖阁之中,更陋滴答,一点一滴,不像是落在水中,更像是落在心里。欧阳箬眼波沉静似水,静静看着窗外的万绿吐翠,千山竞绿。
好一派春光灿烂!
欧阳箬大而幽深的眼眸黯然流转,眼中的光华似最美的七宝琉璃盏,长长的发已经规整地梳笼而上,式样是楚霍天最喜欢的流云髻,一颗颗硕大的珍珠用细细的银钗固定,一枝一枝隐在发间,似天上的星星,在偶尔的转动间,熠熠生辉。
两边长长的单凤衔珠金步摇一晃一晃,薄如蝉翼的凤翅高高翘起,长长的七彩宝石镶缀成的凤尾牢牢的盘包住两边的鬓发,一望过去,雍荣大方,又让人不敢直视。
长长的的拖尾裙摆铺开,蜿蜒在身后,似一波春水,被偶尔的微风,吹皱了几许。翠色的宫裙上绣了式样极简单的同色树叶,湖翠色衬着她那如雪莹白的肌肤,更添十分韵致。
她的容光清冷似雪,长长悠远的秀眉上施了淡淡的青黛,一点挑花绘在额间,更衬得她绝世容光,无人可当。
她站在暖阁的阑干前,也不知待了多久,德轩悄悄地躬身进来,心中轻叹一声,又欲转出去。
她,已经站在这里很久,前面是重重宫檐,身后是翠色万重的山色。德轩不知她到底是在看些什么。
他的脚步轻捻如猫,刚转出去。独自出神许久的欧阳箬却淡淡回头:“有什么事?”
她面上波澜不惊,在转头的那一瞬间,再也看不到她眼中的黯然。
德轩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回娘娘的话,秦太医在下面等着。”
欧阳箬恩了一声,展袖坐在席前,淡淡对他道:“去吧,叫他上来,可有仔细看着他身后是否有人跟着?”
德轩轻轻摇头道:“娘娘放心,奴婢很小心的。”
欧阳箬点点头,柔声道:“去吧。”她的声音清淡如菊,身后的山色宫檐,仿佛在这一声似叹似怨中统统隐去,只余下她绝世的容光。
德轩一时也看得呆了,怔忪一会,才悄然退下。
欧阳箬看着他退下,手中捏着的一张字条才拿到面前,上面淡淡写了几个字,因被她攥着太久,那些字迹都模糊了些须——“苏将军今晨离京”。
她再看了一遍,细细撕了,散向身后的阑干处,片片似雪,似落花,风一吹,再也了无痕迹。
她收回眼眸,正巧撞上刚踏入暖阁的秦智。秦智看着她那迷离失落的眼神,着实吃了一惊。
欧阳箬微微一笑,自嘲得敛了眉笑道:“秦太医最近可好?真是又消瘦了许多。”
秦智见她面容一换,又是往日的神情,心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花了眼,忙行礼道:“谢谢娘娘关心,微臣还好。”
欧阳箬看着他瘦削的面容,微微一叹:“秦太医辛苦了。是不是皇后为难你了?”
秦太医摇头,半晌才道:“皇后最近…有点古怪,似对微臣也不信任了,但凡微臣开的汤药也不太愿意进了。所以,微臣今日特地来问娘娘,是不是…”
他犹豫未往下说,一双眼却看向欧阳箬,等着她轻启红唇,为他布置下一个或是生,或是死的任务。
“鸣莺最近可好?”欧阳箬忽然问道。秦智诧异一会,回过神才略显不好意思道:“很好,她…有孕了,不过才一个月不到。”
欧阳箬心中一喜,抬眸看向他。秦智有些木纳的面容上闪出初为人父的自豪与喜悦。欧阳箬看了他一会,忽然柔声道:“既然如此,你想办法抽身吧。本宫,不希望…鸣莺的孩子将来没有父亲。”
秦智一愣,失神了半晌才狂喜道:“娘娘…你…”
欧阳箬笑着对他道:“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本宫不会叫你去做毒害皇后的事。”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可是秦智知道,她为他想了一条最好的出路。如今他不用再胆战心惊在喜怒无常的皇后身边。
他知道她对她许下的“义”已经承诺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结局(一)
欧阳箬看着他呆滞的面色,笑叹道:“怎么?不相信?本宫难道是那等说话不算话之人?如今皇后也再无动作,她在后宫之中的威信已日渐消散,可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她对你有什么动作,本宫也护不到你。所以,你还是抽身吧,好好回家陪鸣莺,等到…等到有一天,本宫还是会重用你的。”
她说完,秦智已经满面动容,他颤抖地道:“可是…可是娘娘,微臣在那边还能为娘娘探听消息…”
欧阳箬微微摇了摇头,虚扶他起身:“秦太医在本宫最走投无路之时帮过本宫,可本宫怎能再让你再深入龙潭虎穴之中?三皇子得以在本宫膝下教养,全仗秦太医相助,这可是这趟浑水太深了,秦太医已经有牵挂之人,还是不要以身犯险才是。”
秦智顿时无言,沉默一会,才道:“微臣明白了。”他悄悄退下,在门口忽然又咬牙问道:“娘娘…保重。”
欧阳箬微微点了点头。他终于消失在门边。
保重?
是的,她还要小心地保重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长叹一声,她长袖似云卷云舒,身后的长长的裙尾拖曳而去。
她最后再一次望了阁外的天地。
那个方向,那个方向是出京的官道,而心中的那个人早就一点一点地远去,带着他的明媒正娶的夫人,远远地离了楚京。
远离的,还有她的心,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留下她在这重重宫门深锁的后宫。
…
过了半个月,为皇后主诊的秦智秦太医在雨夜回家时,驾马受惊,摔折了小腿。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向太医院请假三个月,又推了皇后的差使。
太医院派人去看望,自是一个个摇头而回,那样的腿伤,没有半年是好不了的。
秦智在床榻上痛苦地哼哼,看着太医院的人走了,才嘻笑着拆了腿上的绷带,露出狰狞肿大的伤口。
鸣莺推门进来,看着他在动手,连忙将门关上,轻笑又带着责怪道:“夫君,你也不怕他们去而复反。这假伤也太难弄了,弄了好半天呢。”
秦智不理她的唠叨,将自己的腿上的绷带拆了下来,又拿过旁边的湿布,几下擦干净了。笑道:“叫我再装个几天,我非憋疯了。腿上绑久了也会发痒的。到时候起疹子也是难受。”
鸣莺这才放了心,坐在他身边,为他擦拭。她怔怔想了一回,才怅然问道:“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秦智心疼地看着她失落的面色,安慰她道:“娘娘如今好着呢。皇上很宠她,没人敢对她不敬的。”
鸣莺不信,不由落下泪来:“若娘娘好的话,怎么会叫你抽身?定是有什么大的事发生了。别人不知道娘娘,我怎么不知,她总是一个人扛,有什么事都自己去挡。说娘娘好,其实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
她越说越是难过,秦智见她落泪早慌了手脚,他又不擅长安慰人,只得搂了她急道:“你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又任性了,再哭,以后生出的孩子就会像你整日爱哭鼻子了。”
鸣莺这才抽噎地停了,往日快乐的小女孩如今已经为人妇,懂得了许多世间的无奈与悲欢,更是明白了欧阳箬当日华国国灭那一日,活下来的勇气。
她不是不能死,可是在这世上,永远有比死更难的事,那就是背负着耻辱一天一天地活下来。
“娘娘是何等人物,你别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会好好的。”秦智抱着她哄着,心头的忧虑却未减一分,皇后越来越古怪,而柔婕妤娘娘却越来越令人琢磨不透。
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跟鸣莺说明白的。
那一日一日刻意支撑的平静已经渐渐不能粉饰着这楚京的太平表象,后宫两个最厉害的女人即将为了权位,为了富贵放手一博了。
他只庆幸她还能想着他的恩情,放他离开。这份胸襟令他在庆幸之余深深佩服。
…
楚宁和三年就在这渐渐令人不安的沉寂之中过去了,小嬴州一天天长大,欧阳箬日日看顾着他,像爱护自己的眼珠一般。
他九月能言,一岁能背三字经,一岁半便能背下长长的《弟子规》,而且他那一笑一皱眉的神色酷似楚霍天。
楚霍天亦是十分喜欢。他每每对她道:“此子聪慧,将来可堪大任。”
欧阳箬听了,总是谦虚道:“不是三皇子聪慧,而是皇上悉心教导之故。”云淡风轻地堵了他想接下说的话。
楚霍天看她眉宇间的淡淡忧色,轻叹一声。他如何不懂她的心。为人父母怎么舍得将自己的孩子送上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除非他们的心是自私的。
可是,生在帝王家…再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箬儿,你是不是不愿意朕将嬴州立为储君?…”一日,他终于犹豫开口问她道。
欧阳箬一愣,半晌才道:“是,臣妾情愿他做个闲散王爷,闲时吟诗作赋,风流倜傥,逍遥一生。”她说完略略苦笑地看着他。
“臣妾是不是胸无大志?”她微微一叹。
“可是,若立别的皇子,朕…朕怕百年之后,再也无法护你周全…”楚霍天说完,冷厉的眼中含了一丝无奈与心痛。
欧阳箬浑身一震,睁大眼睛看着他略带疲色的面容。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华地来的亡国妃子,而这后宫,不论立谁坐未来的储君,总有一日,楚霍天百年之后,她这无根之人,若碰上有心之人,想要她死,动根手指就能将她碾碎。
她睁大着幽深的大眼,泪就这样无预料地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他的手上,灼热而充满了绝望。
楚霍天动容而无奈地将她揽入怀里,他苦笑道:“不是朕要舍弃你,而是,朕总有一日,比你更早先走…”
他还未说完,冰凉的薄唇上被她灼热的唇死死地覆住。她的泪似无尽的溪流,尽情地流淌,唇齿相碰之中,她带着哭声的呢喃声,一声一声传到他耳中:“我不许你胡说。…”
楚霍天心中一紧,将她搂住,似要揉入自己的身体,嵌入自己的灵魂。他如何想舍弃她,天上地下,他都不愿意放开她。只是他终究会老,会死。
而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箬激动的抽泣才被他的吻,吻得平静下来。两人眼中皆有动情之色。
楚霍天哑着嗓子轻笑地道:“朕是不是太傻,无缘无故竟然会想起这些。其实也只是略有感慨罢了,看着嬴州一日日长大,竟觉得岁月容易把人抛,再强的帝王也有老去的那一日,这天下,最后要被新的年轻的帝王代替。”
欧阳箬又捂了他的嘴,微恼道:“皇上不要说了,皇上正当盛年,怎么可说出这等话来?”她的眼睛方才哭得浮肿,一想起终有一日会离开他,她的心竟痛得恨不得死了一般。她不要再想起这个可能,一丝一毫都不愿意!
楚霍天轻轻扯了她的手,笑道:“箬儿,你今年几岁了?”
欧阳箬一愣,才低头道:“臣妾是华永嘉三年生,到现在,已经二十又三了。皇上可是嫌弃臣妾老了么?”
楚霍天轻笑地摇头:“怎么会?朕二十又三之时还觉得天下尽在掌中,怎么会觉得你老呢?你可知朕今年几岁?”
欧阳箬一愣,倒被问住了。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倒是没想过他到底几岁。
楚霍天微笑道:“朕今年三十又五了。再过五年,便是不惑之年。”他想起了他的兄长,不过五十便老迈矣矣。
即使自己不会那般苍老,可是近日来的头痛与伤病的一日一日折磨下,他也感到了那股力不从心的无奈。
而这一切,他都未向她提起。
欧阳箬心中无端感到一阵萧索,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握了楚霍天的手,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皇上可记得臣妾当年说过的话吗?”
楚霍天一愣,不禁哑然失笑道:“当年?”
欧阳箬含笑望着他道:“臣妾说过,…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楚霍天恍然,他幽深如墨玉般的眼眸紧紧搜索她面上每一丝表情。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结局(二)
她清丽绝美的面上是坚定与不弃,他终于长叹一声,将她拥入怀里:“朕以为你是随口说说。”
欧阳箬将头靠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中,微笑道:“臣妾是认真的。若皇上真的百年大去了,臣妾定当跟随。”
…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这是多美好的心愿。
美得令人几乎忘记残酷的世事。
楚霍天在一日早朝之后,忽然在群臣面前毫无预兆地昏阕过去。沉重的玉冕落在冰冷的御阶之上,硕大的南珠四散而去。明黄色的影子在他们面前飘下。
楚霍天俊魅的面容露在了群臣面前。
一向威武若神诋的帝王终于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就像最不可动摇的信仰,猛然崩塌了一角。整个金銮殿猛地炸了锅一般。
…
欧阳箬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心大大地跳动了一下,手中的玉梳啪答一声,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半。
她恍惚地跪下,拢着那碎片,老人说了,梳断,情缘灭。她一点一点地将梳子拢在怀里。传话的德轩见她被玉片划伤了手也毫不知,忙上前拉起她,急忙道:“娘娘,快去啊,皇上突然昏倒了,快去…”
欧阳箬的心急急地跳动起来,她颤抖地拉着他的手:“怎么会?怎么回?…”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一向连小病也没有的皇上怎么会突然昏倒。而且没有半分征兆。
“不会!不会的!”她终于尖叫出声,飞一般地向外奔去。德轩一愣,赶紧跟上,又连声吩咐小内侍备下肩辇。
他冲上前去,将状似发了疯的欧阳箬拉了回来:“娘娘别着急,皇上只是昏了过去,没事的,没事的。…快点!”他将欧阳箬紧紧地拽住,又对手脚慌乱的小内侍吼道。
欧阳箬早已不知该说什么。
肩辇过来,她颤抖着上了去。飞一般向“甘露殿”而去。
快点,快点!再快点!
她不相信!前些日子楚霍天那无奈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他说“可是,若立别的皇子,朕…朕怕百年之后,再也无法护你周全…”
再也无法护你周全…
不,她早就该想到的,他那样说,一定是有了什么事,一定是。
可是该死的,她枉自那么聪明,为什么就听不到他说这话之时,含的巨大忧虑?为什么!
欧阳箬死死咬紧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越来越大的恐慌在她脑中放大,无限放大。
几乎挤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不能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未来得及看着他们的孩子坐上帝位。
欧阳箬眼中的泪越发急地落了下来,怎么也擦不干。
远远的,“甘露殿”的一角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三百三十章 大结局(三)
到了“甘露殿”前,沉默而进进出出的宫人,在殿前三五成群不时低首耳语的大臣们忧虑的面孔…这一切都让欧阳箬觉得一股巨大的恐惧张牙舞地扑面而来。
她下了肩辇,由着德轩快步地扶上前去,她只觉得天光耀眼难当,眼前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十几阶的青石台阶竟觉得无比漫长。
一个红色的身影从群臣中挤出,向她飞快走来,欧阳箬不看他,只扶着德轩急步向着那殿门走去。
那人急道:“娘娘,皇上应该无事的…”欧阳箬恍然地看向来人,终于手重重一推,将他推离眼前,只对德轩道:“去,去叫赵先生…快去!”
她看不清任何人,她也不想搭理任何人。
查三少怔怔地看着她踉跄向前走去,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与酸涩。他终究不存在她的心里,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
痴梦!一切都是痴梦!五月略带热气的风吹过,心中的一角突然坍塌,在这一刻,沉浸了他多少日夜的梦终于醒了过来。
他失魂落魄地缓缓离去,将身后的繁杂惊恐不定的窃窃声还有一切…
欧阳箬终于进了楚霍天的寝殿,闻讯赶来的赵清翎正皱了双眉为楚霍天诊脉。而他,正紧闭了双眼躺在床上,挺直的鼻梁下是薄薄紧抿的唇,冷淡而带着帝王的威严。
可是这张薄唇如今干燥而无生机,看得欧阳箬心中一阵揪心地疼。她扑上去,急急地问:“赵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滚烫的泪就滑落了下来。
赵清翎轻轻摇了摇头,又在旁边用冷水净了手,再次细细地切起脉来。旁边跪着的李靖才已经哭过了了,红肿的眼睛像兔子一样,他沙哑地向欧阳箬道:“回婕妤娘娘,皇上这几个月来总觉得头疼,还有往年的落下的伤,也时不时觉得不适…”
他还未说完,欧阳箬按耐住自己的怒火,沉声怒道:“那未何不去宣太医来给皇上看?硬要拖到现在?!”
李靖才嘴巴一瘪,重重磕下头去:“皇上不愿意传太医,说自己只是忧思过重才会头疼,奴婢几次想告诉娘娘,都被皇上拦了…”他说完,又要悔恨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