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箬看她那样子,又想起鸣莺那顽皮又活泼的神情,含笑点了她的脑袋:“你这丫头,笑什么,不过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这不是还没到年后么?”
她想起来也是忍不住笑。
香叶咯咯一笑:“还不是皇上那句话,这件事传到皇后那边,皇后正巴不得将他们赶走呢,今日一早就给她们发了话,命她们回去呢。啧啧,想是皇后也厌烦了她们。”
欧阳箬手中不停,正拿了一件小衣服亲自细细缝了,闻言笑道:“就你会猜,听了别胡说了。”
香叶不怕,又笑着上前:“好多宫女姐姐都笑话她们呢,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勾搭皇上的,摔个我见尤怜的,皇上又看不上,平白挨了一下。”
她说完,吃吃地笑,那日她也亲眼见了,有些细节还是她夸张传了出去,如今在后宫的N多个谣言版本中,都有她添油加醋过的痕迹。想想…哈哈,真的是很有成就感哇。
欧阳箬摇了摇头,命她退下,过了半天,才捧了小衣服心里寻思,皇后看样子也不依靠她们几个,难道她就这样坐以待毙了?这好象不是她的作风啊。
整个后宫又渐渐恢复平静,一个月又过去了。欧阳箬除了偶尔再去虞敬太妃处,就甚少再去了,楚霍天也渐渐默认了她的作法,只是再三与她说了不得牵扯到朝廷方面的,欧阳箬也答应了。
自从上次他说过一次不能牵涉到朝堂的话之后,欧阳箬与他那层存在的薄膜也渐渐的薄了几分。他知道她在他背后有做些事,他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但是越是如此,欧阳箬就像是得了他的默许一般,再也不害怕担心。
两人的感情又渐渐升温,欧阳箬有个预感,也许终有一日,他会知道她所有的事,两人再也不用隐瞒对方。
而若真的到了那么一天,他是他,可她还是依然是她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天家情(四)

乌蒙蒙的天,北风呼啸着,刮过宫廷楼阁地每一寸地方,用力撞击着每一寸阻挡它前进的墙,窗,甚至那一动不动的屋檐上的飞角似乎都能感觉风的肃杀而微微颤抖着。
在这凌厉的风声中,却还夹杂着渺茫的歌吹,纤细婉转,无孔不入,与这北风的肃杀截然相反。
“宜兰殿”里温暖如春,可是外殿却是早早灭了灯火,在银碳一明一灭的红色火光中,依稀可以看见四周繁复奢华的摆设,凤凰呈祥的图案四处可见,可是终究是死物,那漆黑的凤眼中流露出的是威仪与无情。
皇后半躺在内殿的美人榻上,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状似已经熟睡一般。
紫叶轻轻的进来,见皇后如此,犹豫上前,轻声道:“皇后娘娘要不要去床上躺着?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皇后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略发黄的眼珠在她身上轮了一圈,紫叶被她看得心中一惊,忙跪下道:“奴婢该死,不该吵醒皇后娘娘安睡,奴婢该死…”
皇后看了她一会,默然垂下眼帘,侧耳听了听,忽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紫叶忙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如今已是戍时一刻了,”
“哦,戍时一刻了。怎么听着哪里在奏歌舞呢?”皇后缓缓地问道,青白如死灰的面上浮起不正常的一抹红晕,更显得眼睛大而幽深,似游魂一般。那次小产真的是伤她的身子极重,入冬以来,身子越觉得倦怠不堪。
紫叶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与同情,忙垂眸道:“回娘娘,您忘记了,今夜是大寒,皇上诏了各大臣在饮宴呢。”
皇后这才恍然,是的,她忘了。前些日子皇上还特地问她能不能去,毕竟,每年都是他与她一起主持与各大臣饮宴。
可是,今年,她一口回绝了。他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失落与怜惜,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直觉想要再冷嘲热讽几句,却莫名其妙地按耐了下来。
他,终究对她还是有份夫妻之情的。
如果,如果…他还是当初那末落的王爷,被远远的遣到边疆镇守,而她依旧是那端庄严谨的王妃,日日盼着他归来,那样思念而辛酸的日子,如今想来竟是幸福得无以复加。
可是,究竟是谁变了呢?是他还是她?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一双眼中再无任何温情与波澜,一切都过去了。亲情,夫妻情,都烟消云散了。
紫叶跪在冰冷的地上,双膝冻得刺痛,但是却依然不敢动一分。
皇后叹了一口气:“如今,是哪位娘娘在皇上身边伺候,与皇上一起…主持宴席?”
紫叶倒吸了口冷气,半晌才战战兢兢地道:“回…回皇后娘娘的话,是…是…柔婕妤娘娘。”她说完,紧张地偷眼看皇后的神色,随时准备着什么东西铺天盖地地向她身上招呼。
前些日子,哦,不,前前些日子,她的额上就被皇后砸来的茶盏盖划了一道口子。做奴婢的命就是如此。她也习惯了。
皇后冷冷一笑:“好,如今她可得意了,可是坐在本后的位上款待?”那次可恨没有将她杖杀,如今死灰复燃,再也没有可以遏制住她的势头,只得眼睁睁见得她坐上后宫第一宠妃的位置。
紫叶慌忙回道:“娘娘息怒,柔婕妤并没有坐到皇后娘娘的身边,她一直坐在下首。”她回答完,皇后却出奇地没再冷笑,只侧首沉吟。
“如今可是戍时二刻了?”她忽然问道。紫叶忙看向殿角的沙漏,的确是二刻了。
“去给本宫备肩辇!”皇后忽然道。她立起身来,看着屋外呼呼而过的北风,眼神似千云漫卷,变幻莫测。
紫叶大惊,慌忙膝行到她的跟前:“皇后娘娘难道要出去?外边太过寒冷,皇后的身子经受不住的,皇后娘娘三思!”
皇后不理她,只慢慢走到一人高的铜镜前,细细又加一件披风,雪衣。
紫叶见她的模样,又慌忙苦劝道:“皇后娘娘,要不乘凤辇吧,肩辇实在太冷了,皇后娘娘的身子不能受冻。”
皇后看了她一眼,木无表情道:“去!别让本后再说一次!”
紫叶无奈,只得退了出去吩咐外边宫人备肩辇。殿门大开,在外徘徊许久的北风终于得了这个机会,冲了进来,皇后被风一吹,几乎要站立不稳,紫叶忙扶了她,又命人拿来一件雪裘再加上。
皇后看了她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
“皇后娘娘想要去哪里?”风中紫叶的声音亦是冻得发抖。
“去柳氏之处。”皇后的声音在肩辇之中,听起来含糊。
紫叶心中一惊,又靠近问:“皇后想要去的是柳国夫人处?”
“难道这个后宫还有另一个柳氏么?”皇后冷淡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带了些许颤音,许是冻着了。紫叶不敢再问,连忙吩咐抬轿的宫人往柳氏之处而去。
肩辇抬起,几个宫人跟随其后,就如夜间的游魂一般往深宫僻静之处走去。积雪咯吱作响,越发衬得夜深沉如许。北风在他们身边打转,似要带走他们身上残存的热气。
不知走了多久,那方破落的小院子才露出一角来。
紫叶心中一喜,连忙向轿内的皇后轻声唤道:“皇后娘娘,到了,到了!”过了许久,皇后才幽幽地道:“快…扶本后一把。”
她声音虚弱而带着强自忍耐的颤抖。紫叶连忙将她扶出,就着宫人手中的宫灯一看,不由吓得几乎哭了,只见皇后脸上冻得青紫,眼已微微半闭着,几乎要冻僵的模样。
“皇后娘娘…这这…”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忙对宫人怒道:“快去敲门!快去!”
一边的宫人赶紧去敲,过了半天,门才突然打开,一抹纤细瘦削的影子立在门后,冷冷地看着他们。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天家情(五)

紫叶见门大开,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扶了皇后进去,边急走边道:“快些准备碳火,热姜水,若冻坏了皇后你们可担当不起…”
她边说也不看那人,走了几丈,才见那人慢慢跟了过来,待她到了近前,紫叶一惊:“是…是柳国夫人…”
她扶着皇后,不好见礼,忙道:“柳国夫人恕罪,奴婢不好见礼,请先让皇后娘娘进去暖暖,皇后娘娘都快冻坏了。”
柳国夫人一身玄色长裙,倒似夜里的幽魂一般,也不说话,径直去开了门,到了堂上,这才将皇后引到碳盆前,拨了拨,碳火旺了些许。有个年老的嬷嬷从里面转出来,柳国夫人对她耳语了几句,那老嬷嬷便下去安顿外边的宫人,又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水,这才又退了下去。
紫叶赶紧喂了皇后喝下,又为她搓揉四肢,堪堪过了一顿饭工夫,皇后这才缓过神来,不再颤抖。她微微挥了手,紫叶一见,恭谨地退了下去。
整个大堂之内只剩两个萧索悲凉的背影,皇后微微抬眼看了一边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柳国夫人,忽然轻笑道:“怎么?柳妹妹不奇怪本后会过来?”她半边瘦得凹陷的脸郏映着火光,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味道。
柳国夫人看着那明灭的碳火,又从旁边夹了几块放进去,冷声道:“臣妾就想,不过三个月,皇后你便要过来找臣妾,没想到还猜得真准。”
她幽幽抬眼看了看皇后,忽然嘿嘿一笑:“你我争强斗狠已经快十年了吧。没想到,最后谁都讨不到好去,偏偏让别的女人捡了个大便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侯府之时,就该把我的儿子给你。哈哈…可惜,当时你想不开,我看不透。如今真的是转眼成空。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她掩面而笑,但是那笑声却比鬼哭更渗得人心慌。
皇后只默默不语,她恨她恨了快十年,她恨她为皇上生下第一个儿子,她恨她比自己温柔貌美。可是如今,有更多的女人为皇上生下儿子,有更多的女人比她更美,而且越来越多,多得让她再也斗不过来,再也无从争斗起。
她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也许只有当她生命结束的时候才能结束。一切都是虚空。手抓得越紧,越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唯一留下的,却是宿敌留给她的礼物——一个她盼望已久,却求之不得的儿子。
这是多么令人嘲讽的事实。
柳国夫人的笑还在呜咽着,合着屋外的北风,分外令人感觉悲凉。
皇后轻轻一叹,拢了双手,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了双眼苦笑道:“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若不是走到这一步,如何肯舍弃你的儿子,我若不是走到这一步,又如何会在今夜见你?你知道我今日而来所谓何事。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柳国夫人抬起头来,一贯温婉的面上是刻骨的恨,她冷冷一笑:“我能有什么想说的,我把我的儿子给你,你如果够聪明,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大皇子不能有我这个犯了罪的母妃阻挡他的前途。所以你应该想尽办法将他捧上太子之位,这样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皇后哼了一声:“这样浅显的道理我怎么会不懂?可是如今皇上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连找出的私通外臣的证据都不能让皇上对她有一丝责怪之意。我看你的儿子是比不上那个女人才两三月大的杂种了!”她说完,含着一丝解恨看着柳国夫人越变越难看的脸色。
柳国夫人终究是城府深厚,心中转念一想,便又恢复平淡无波的神色。她略略嘲讽看了皇后那恶毒浅薄的神情,微微一笑:“皇后就算再怎样侮辱臣妾也不能让那华地来的贱人掉一块肉,皇后现在还不明白谁是敌人,而谁是你的盟友吗?依皇后所说,大皇子不能被皇上立为太子不过是因为她盛宠日盛,而她的儿子被皇上爱乌及屋地疼着。左右不过是两个方法,第一是除掉她,第二是除掉她的儿子。皇后这两点应该不用臣妾教吧?”
她一口一个“皇后,臣妾”,眼中的嘲讽之色渐浓。两人明争暗斗近十年,她的手段她早就了解,而今日皇后过来,她知道她并不是真心想讨教什么,只不过她——已经没了战胜那个女人的信心。
一个女人所依靠的不过是家世与夫君的宠爱,如今皇后能这毫无办法,一定是她赵家开始渐渐被楚霍天打压了,就像她的柳家一样,树大招风,转眼间,飞灰湮灭…
柳国夫人尤自想得出神,皇后却不耐烦地道:“这两个办法本后哪里没想到,本以为你还有什么高明的招术呢。看来本后来这一趟算是错了。”
柳国夫人却不动怒,只定定看着她,恍惚一笑:“还有个办法就不知道皇后娘娘敢不敢试,若是最后一博成了事,楚国就以你最为尊贵之人,若是不成,就是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皇后娘娘想听么?”
她说这话之时眼中闪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狂热与诱惑之色,可是她浮在脸上的笑容却十分凄凉恍惚,两相截然相反的神色让皇后看心惊肉跳。
诡异沉默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盘旋,碳火毕剥,偶尔爆起的火星也惊不动两人的沉默。
“你说吧。本后且听一听。”皇后终于开口。柳国夫人微微一笑,趋前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说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随云卷(一)

明灭的灯火下,皇后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整个身躯微微颤抖着,柳国夫人的红唇一开一合,似含了无尽恶毒的诅咒。
等她全部说完,皇后踉跄地后退几步,抚着胸瞪大眼睛看着柳国夫人那张比鬼好看不了多少的脸。
“你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名?你…你竟然想要如此?”皇后退无可退,磕到椅上,顿时重重坐了下去。
柳国夫人似笑非笑看着皇后震惊到扭曲的面庞,柔声道:“臣妾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只不过臣妾一片真心都是为皇后娘娘打算,若臣妾猜得不错,皇后娘娘的娘家也急了吧。不然怎么会好端端地弄进宫几个女子,这算盘打得明显,可最后还不是被皇上撵出宫了?依臣妾说,若皇后娘家没找到像那个华地女人一样的妖孽还是不要送入宫来丢人现眼的好。”
皇后重重的喘息几声,连她的冷嘲热讽也恍若未闻,脑中只盘绕着她方才说的那番话,一字一句挥之不去。
她终于呻吟一声,抱住了头。柳国夫人一步一步走近,继续用甜腻的声音凌迟着她脆弱的神经:“皇后娘娘想想看,只有这个法子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有这个办法皇后娘娘才能彻底的除去心腹大患,大皇子还小,以后还不是尊皇后娘娘为母后,皇后娘娘试想想那种万民俯拜的感觉…”
她边说着,脸上浮现了梦幻一般的神色。半晌,皇后忽然冷冷地插口笑道:“本后的身体不好,估计撑个五六年就大去了,你可倒好,到时候你作为大皇子的生母,自然是享尽荣华富贵,果然是好计谋,本后做坏人,你到最后做回好人…哈哈!”
柳氏一愣,忽然面上狠色一闪,走到皇后面前,猛地跪下道:“皇后娘娘放心,等到真的那一天,大皇子一旦被立为太子,臣妾一定自我了断,安皇后娘娘的心!”
她说完,直直盯着皇后的面上,满面是坚毅与决绝。皇后浑身一震,这个念头她不是没想过,只不过竟被她先一步说出。看来,柳氏心意之坚,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屋外的风声更紧了,一声一声,像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在垂死的挣扎。时间一刻一刻过去,皇后终于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离开柳国夫人处,皇后低眉坐在肩辇之中,手中紧紧捏着柳国夫人临去之时郑重递给她的瓷瓶,那瓷瓶上冰冷的寒气从手心蔓延到心脏,冷得她再也找不到一丝温暖。
柳国夫人的决绝地话还在她耳边回荡:“皇后娘娘难道对那个人还有一丝一毫的夫妻恩情?他如今四处打压赵家世族,扶植寒门,他的心是冷的,冷的!…”
冷的?最先冷的是谁的心?如今再也不愿意去想。
风渐渐缓了几分,天上终于飘下鹅毛般的大雪,在漫天风雪中,皇后终于将那瓷瓶放在了怀里。
既然生不再能同寝,就一起,死同穴吧…
楚宁和二年的年末渐渐过去,欧阳箬跟着楚霍天几次与重大臣饮宴,她心思极细,对每个大臣的喜好渐渐把握住,再加上赵清翎从旁提点,还有德轩从展飞处源源得来的消息情报。整个楚国朝局被她了解得有如手中的掌纹一般透彻明白。
只是,千丝万缕的消息中,她惟独不愿意去碰触有关于那个人的。每每夜深人静,她累极而睡,他挺拔的身影一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泛起一阵模糊而心酸的涟漪。
她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思念他,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放置他的影子。
赵清翎常常来看她,时常是午后,或者是清晨早朝之后。对于他的随意,欧阳箬既不能拒绝也不愿意去拒绝。
只有面对着他,她才能坦荡地说出自己的意图。赵清翎果然是辅佐楚霍天登上帝位的第一谋臣,每每欧阳箬有什么难解之事,他三言两语就能帮她找到内中关键。
更重要的是,他的话,楚霍天一般能采纳。比如,对赵家的打压,以及扶植查家。
一日早晨,赵清翎提着药箱,又来到了“云香宫”,欧阳箬正在里屋梳妆,他也不候,径直进了内殿,面带欣赏之色看着欧阳箬长及膝的长发。
宛蕙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对于赵先生的“好色”已经见怪不怪,只将身躯挡在他面前,手中翻飞,比平日更加快地为欧阳箬梳妆打扮。
欧阳箬从铜镜后含笑看向一脸得色的赵清翎,笑道:“赵先生如此放肆,不怕皇上以后恼火起来砍你的脑袋?”
赵清翎哈哈一笑,慢条斯理地看着欧阳箬朝若春花的面容,眼中蛮是纯粹的欣赏之色:“微臣早就跟皇上说了,若他再对你不好,微臣就要将你带得远远的,让他永远也看不到你。哈哈…”
宛蕙吓得面无人色,终于大着胆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欧阳箬却不语,怅然笑道:“是么,皇上如何说?”
赵清翎听出了她言语中的萧索之意,于是潇洒地哈哈一笑,面若皎月清华,三分不羁加七分儒雅,竟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
“皇上还能如何说?他一边懊恼去了。”赵清翎看着她沉默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思绪:“娘娘还是将手伸给微臣,让微臣为你请脉吧。”
欧阳箬望着镜中清冷的容颜,微微一笑,伸手给他,含笑道:“让赵大先生如此辛苦,只为请个平安脉,实在是让本宫不安。”
赵清翎却细细为她把脉,过了一会,才冒出一句:“他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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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箬与楚的感情戏将放在番外,到时候会好好细致描写。

第三百二十六章 随云卷(二)

欧阳箬一愣,直直地看着他,赵清翎收了手,命宫人端来水盆再次净了手,又凉凉地搭上她纤细的手腕。
“谁…走了?”欧阳箬有点艰难地问到,心又一次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每一下都让她愧疚得无比疼痛。
赵清翎抬起冰雪般透彻的眼,盯着她绝美的面容,慢慢道:“他等年过后,便要带着他的夫人一起前往华地。也就这十几天的事吧。”
欧阳箬闻言低了头,半晌才抬起头,淡淡一笑:“如此…甚好。”她说的云淡风轻,他给予她的恩情与那股不能言说的爱情,到头来,她只有四个字可以送他离别。
那就是:如此——甚好。
赵清翎看着她淡淡的笑容,忽然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乱。她不再说话,他只好淡淡地接口:“昨夜微臣与苏将军饮了一夜的酒,他看起来好的很,他的夫人也对他很好。他说,他此离了楚京,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欧阳箬抿了红唇,静静地看着赵清翎的眼睛。两两相望中,他与她各自看到了各自眼中的痛苦。
欧阳箬终于垂下眼,从自己的妆盒中拿了一方素笺,上面零落写着几个人名,旁边还有细细的标注,她笑着推给他:“赵先生觉得这几个人可用否?若是可用,该放到哪里才好?”
赵清翎略略看了一眼,淡笑着道:“不错,都是可用之材,让微臣再拿回去考量下,吏部那边满了,皇后之父赵蔺如今身为右相,权力实在是大,要想个办法瞒过他的眼睛。还有京畿护卫军那边比较难办,前些日子塞进去的人又被踢了出来,总归要寻到一个好时机才是…”
两人淡淡聊着,似随意,又似谈心。方才淡淡的伤感被细致周密的安排挤得烟消云散,再也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他有他的心思,她亦有她的盘算,男人的计谋与女人的心计在此时争锋斗勇。

楚宁和三年的春,才离春节不过月余,皇后之父赵蔺就被人翻出多年前任兵部尚书之时,贪污二十万两军响的罪名。人证,物证,还有那隐秘到极点的帐册一一呈到了楚霍天面前。
不到三个月,赵蔺便被三堂会审,定罪,楚霍天怜其老迈,特赦其罪,准其告老还乡。欧阳箬听到这个消息之时,顿了顿,又继续看着手中的茶。她从虞敬太妃处学来一手茶道,每每泡来,都有一种禅意在里面,回味无穷。
“知道了,下去吧。”她手未颤半分,只是看着庭前那一丛冒出新芽的迎春花,不知在想什么。机敏的小内侍悄悄地退了下去。
她不急,也不燥,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剪除她赵家的羽翼,岁月很长,而她愿意等,等到她终有一日低下她那高傲的头颅。到那一天,她想问她一句,凭什么,她就能对别人的生死视若草芥,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