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箬不应,只转了身。
宛蕙轻叹一声,欲离去,却又转了回来:“夫人…”她唤了一声,声似凄切又似哀求。欧阳箬又一动,但却依然不起身。此时霖湘不知怎么地跑在内殿内咯咯笑着,似追逐着什么。
她的笑声清脆如铃,似春风传遍了殿内的边边角角。宛蕙失望的眼神又重新燃起了希冀,她盯着那道纤细柔美的背影。
欧阳箬终于起了身。清冷绝美的脸上倦意深深,苍白如雪。
宛蕙却激动地上前道:“夫人可要用什么?”
欧阳箬淡淡道:“姑姑就拿点白粥来吧。”
宛蕙欲言又止,似有话要说。欧阳箬轻轻摆了摆手,宛蕙只得退下。

一日很快过去,欧阳箬陪了霖湘用过晚膳,正就着灯火裁制她新的小秋衣,一针一线她都亲手缝制。
灯火摇曳,小霖湘正与鸣莺几个丫鬟玩得高兴,小脸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显得十分红润。欧阳箬看着,清澈的眼中不由浮起水雾。
“母妃,母妃,我要抱抱,看…看…”霖湘见欧阳箬看着她,不由笑着上前撒娇。软软的身体靠她胸前,不由暖到了她心里。
宛蕙乘机劝慰道:“这皇上还是顾念旧情的,这不是给霖湘帝姬颁了封号吗?娘娘也该欣慰了。”
欧阳箬淡淡一笑,并不接口。旁边的几个宫女也纷纷说道:“是啊,奴婢看那些小帝姬用的一概事物都是顶顶好的。大帝姬也是如此呢,没差的。”
屋子里的人正围着灯火说着,忽然德轩从外边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娘娘…娘娘…皇上…皇上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吃惊地纷纷起身,欧阳箬却依然坐在椅子上,等到那一抹明黄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欧阳箬才缓缓起身,抱着霖湘福了一福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明黄色的影子,玄色布料绣金线团云蝙蝠靴子,金灿灿的腰带,将他束成挺拔修长的身形,他就像一团阳光,瞬时照亮了这偏僻狭小的宫殿。
他依然剑目飞扬,风神俊朗,那一身光华与神采竟让人无法直视。
他的鹰目扫过一室宫人:“都起身吧。”随后手一汇,那些人连忙退了下去,宛蕙接过欧阳箬怀中的霖湘也退了下去。
欧阳箬抬头望着他。脉脉清澈的眼映着那摇曳的烛光,似有盈盈泪光在闪烁。
“你身子可好么?”楚霍天上前拉着她的手,依然是冰冷滑腻,他的眉不由一皱,眼中俱是疼惜。
欧阳箬由他握着,并不言语。楚霍天见她异常沉默,便道:“今夜月色甚好,朕带你去一处地方怎么样?你可愿意来?”
朕?!他终于自称为朕了。欧阳箬有些恍然,只微微点了点头。
他细心地从屋里找出一件披风给她系上,携了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楚地的秋比温暖湿润的华地来得更早些,此时虽无风,却已感到了刺骨的凉意。他拉着她的手,坚定而充满了不可违逆向前走着。
上了龙撵,清脆的金铃铛在明黄的华盖下撒落一地脆响。欧阳箬被他搂在身边,杂乱的往事又纷纷浮起,又纷纷沉淀下去,终于她闭紧了眼睛什么也不想说。
幽长的路七绕八拐,似永远也走不尽,两边的宫人都异常沉默而安静地走着。天上玉盘撒下银辉,照着地上如撒了银粉一般。
金色的龙撵,银色的路。欧阳箬只觉得心从来没像此刻这般澄澈,也没有像此刻这般安静。他的呼吸绵长,他的心跳鲜活而强壮,一如他整个人,若生机勃勃,充满了天神之威。
渐渐龙撵行到了一座高台前。欧阳箬回过神来,疑惑不解地回望着楚霍天。
楚霍天微微一笑:“下来。我带你上去。”
欧阳箬还未及反应,就被他拦腰抱下来。
宫人跪伏着,不再上前。他带着她步上高台,一步一步,缓慢而有力。
“这里是全楚宫最高的地方,叫‘问天台’,除了历代帝王与钦天监能上来之外,外人是不可上来的…”
“朕今日问过钦天监,今日是这月里月色最好的一日,万里夜空无云…”
“朕答应过你,总有一日要与你执手笑看天下,朕虽然给不了你皇后之位,但是,朕要你明白…这天下是朕与你的。”
欧阳箬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眼中似有星子闪烁,明亮得几乎能照耀人的内心。他说这话的时候无一丝暧昧,更无一丝敷衍。
“臣妾不要这天下。天下这词太虚妄,臣妾要不起。”欧阳箬抽离了他的手,淡淡看着脚下的一片漆黑,那么黑,,风从脚下呼呼刮过,似深渊一般。高处不胜寒,这高台这般高,高得令人无法企及,偶尔能看见远远的灯火闪烁,那已是高高宫墙之外的烟火楚京。
“那你要什么?你要的是否是高高在上的位份?你如果要的话,过些日子都可以给你。”楚霍天含笑问道。固执地握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他的意态闲暇,不恼不怒。
欧阳箬低低一笑,含了嘲讽:“皇上难道忘了吗?臣妾在华宫已是正一品淑妃,位份于臣妾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倒是臣妾要的就怕皇上给不起。”
“是什么?”楚霍天问道。
“帝王的爱。”欧阳箬淡淡地道,终于昂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搜寻他所有的表情。
楚霍天一愣,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似三月初春的一道明媚的阳光。
“朕就知道,朕的箬儿不是那等虚荣肤浅的女子。昨夜见你辗转昏沉,以为你定是恼了朕。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更令他更惊奇。
月色的银辉撒落在二人身上,照得二人眉眼俱现。
欧阳箬伸手抚了他的脸,他没变,即使黄袍加身,即使金带龙身,可是依然是那个能在夜里搂着她沉沉入睡的男子。是她欧阳箬的男人。
他按下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夜风徐徐,再冷,两人相拥也不会觉得冷。
“知道朕为何要将你只封为小嫔吗?”
“不知道,却也猜到了。”
“是什么?”
“朝局。”欧阳箬轻声答道,后宫与前朝虽然看起来没有关系,其实内中的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一般人能明了的。
“是朝局,也是时势。就在你进京前一日,景王跑了,助他的是华地的乱党,没想到他们居然牵扯那么深。举朝哗然,纷纷要朕再去肃清华地余孽,所以…只能委屈你了。”楚霍天道。
欧阳箬轻笑道:“臣妾明白。”
“不过在前日,他们都抓住了。”楚霍天这一句却实在将散漫心思的欧阳箬震回了神。
“都抓住了?”欧阳箬问,心中不详的预感开始升腾。
“是,景王与乱党。”楚霍天重复道:“楚德帝薨之后,朕已经在京城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就怕的是有人趁乱起势,他们一逃,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就被朕的人马一路追击,最后双双落网。”
欧阳箬犹豫了一会,忽然开口问道:“乱党里面有没有一位张子明?”
楚霍天疑惑地看着她:“有。他就是乱党的头目。箬儿你如何得知?”
欧阳箬轻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要隐瞒一段真相道:“皇上从广郡去楚京之前,臣妾曾提醒皇上要注意景王与谨王,这消息就是他派人透露与臣妾,其实他心中早有悔意,只是因身为华地之人,复国重担不得不令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请皇上看在他曾是臣妾先父的学生份上多多网开一面,若是不行…也请给他留个全尸罢。”她说得虚实难辨,令人听起来找不出一丝破绽。
楚霍天点点头:“原来如此。他是不是叫你与他内通外合…”
欧阳箬不慌不忙道:“没有,臣妾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也不敢逼迫于臣妾,臣妾曾告诉他,在臣妾心中,只有天下,没有家国。天下一统才是天道。”
楚霍天眼中闪出激赏,搂紧了她:“朕就知道,我的箬儿不是那等流于表面的女子。天下之势竟被你看得通透,欧阳清隐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
欧阳箬依在他的怀里,他身上的龙涎香闻着十分令人舒服。她幽幽地道:“若皇上心中对臣妾有疑虑尽可打消了,臣妾一介女子,依靠的便是皇上,在广郡,臣妾说过,臣妾与皇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还有一事,臣妾请皇上做主,皇上还记得我们失去的孩子么?如今天下大定,臣妾要请皇上为我们死去的孩子报仇!”
她忽然跪下道:“请皇上找出元凶,妾身忍耐多日,便是为了皇上掌大权,铲除皇后一党之后,为臣妾报这失子之仇。”
楚霍天浑身一震。他如何不想报仇,那寄托了他与她所有美好与希冀的孩子…他那未成形却被生生扼杀的孩子…
“就算你不说,朕也会去查的,可是之前要查已经没有任何线索,如今要再重新翻出来查千头万绪的,箬儿要等待一段时日了。”他要扶起她。
欧阳箬却不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方事物递给他:“这是那日臣妾被刑问,从行刑那人身上掉落的事物,臣妾暗中将此事物贴身收着,就是等一日给皇上看,皇上如今登大宝,掌天下,臣妾不求皇上给臣妾多高的位份,就请皇上了了臣妾这个心愿,将那人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楚霍天捏紧了手中的那方事物,缓慢而坚决地道:“好,等到查出那人,朕定当将之千刀万剐,不管他是谁。”
欧阳箬这才起了身。站在这高高的“问天台”之上,她忍思绪翻滚,支撑她一路到此的究竟是仇恨还是那对他的爱,还是那不得不承担在肩上沉重的责任。
她不想再无止尽地想下去。
永夜寂凉,这楚宫的路越发难走了,可是只要他在身边,那黑暗中唯一的亮光,就能指引她的方向。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剪秋(一)

欧阳箬安静地在“花延宫”里住下了,分派来的几位内侍宫女,欧阳箬都一一安排了,德轩便是“花延宫”的总管公公,他手下管着四个小内侍,被他分派得井井有条,宛蕙管人也有一套,不到四五日,那破旧的“花延宫”又洁净如新。她日日教导霖湘帝姬,甚有成效,才三岁不到便能背了好几首古诗。她也颇觉得欣慰。
那夜楚霍天来这宫里的事,欧阳箬便叫底下的人封了口,不许在外人面前提一个字。底下的人倒也乖觉。
欧阳箬日日依然去皇后那边请安问早,无一丝懈怠,几位往日的夫人处,如今都升了主位,欧阳箬也一一封了些礼前去问安。她们看她谦卑有礼,又位份比自己低了好几等,也都消了不少敌意。倒是林氏见她来,十分不安,不但不收她的礼倒是又拿出自己压箱底的一些好事物都要给她。
欧阳箬淡笑道:“宛昭仪怎么还这般客气。再说大定初始,宛昭仪要用的东西还多着呢。还有未出世的皇子也要用呢。”
林氏已经被封为宛昭仪,欧阳箬自然这般称呼她。
林氏红了眼睛,擦了擦沁出的泪道:“我知道欧阳妹妹已经把我看成外人了…”说着又要哭。
欧阳箬笑道:“哪里会呢,只是到了宫里,什么事都要上心点。林姐姐也要小心才是呢。”
林氏见她又称呼自己为姐姐,才笑了。
欧阳箬拍了拍她的手,如今林氏肚子已经大起来了,但是她身上穿的却是轻薄的裘衣,暖和而看上去不觉得臃肿,想来是楚霍天赏的,或是皇后赏的。
“林姐姐这身衣裳倒别致得很,又暖和又不觉得累赘。”欧阳箬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呢,这是柳夫人给我的。”林氏十分高兴,翻开衣襟下摆给她看,都是毛绒绒的内里,毛色十分细腻。就算没有价值百金也是十分贵重的。
欧阳箬含了笑,纠正她的错误:“是柳国夫人吧,这夫人与侯府的夫人虽看起来一样,但是位份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林氏赧然道:“是是,我总是分不清楚,下次可要记住了。要不柳姐姐可该记恨我了”欧阳箬看着她素淡的面,只笑不语。
柳国夫人…真是不简单的女人。这么快就拉拢了林氏。
“听说徐夫人如今封了徐妃,可也是皇上给她的恩德了。”欧阳箬又轻声道,抿了抿口香茶。
“是呢,欧阳妹妹不晓得,这次皇上能登大宝,她的老父亲出了不少力呢。还有一些大臣面上虽然是支持皇后国丈的,没想到却是皇上的人,到了皇上进城那天,通通反过来帮皇上了,这叫什么倒戈…”林氏低声地说。
“这叫临阵倒戈。”欧阳箬接口道。
“是是,还是欧阳妹妹读书读得多,你说这样国丈能不倒么?”
欧阳箬心中顿时了然,难怪楚霍天敢只身进楚京呢,原来是真的万无一失才去的。不然光是楚京的四扇城门都能让他知难而退了。
“那徐妃可不就抖起来了?”欧阳箬故意叹道。
林氏也拧了眉头道:“是啊,看她给皇后请安那副样子可不就是又嚣张不少了么。前些天还顶了柳国夫人几句。还好柳国夫人知道她的为人,不与她计较。”
欧阳箬听了只是淡笑。徐氏可不是甘于寂寞的人呢。如今这后宫才刚安稳,她便想要兴起波浪来了。以后可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呢。再看看林氏一口一个柳国夫人,想来柳氏更懂得抓住人心,这么快就将她拉过来挡在身前了。
欧阳箬又与林氏闲话了几句,便告辞走了。林氏与她依依惜别了,临走还千万叮嘱她常过来走走。欧阳箬也应了。
出了林氏的“浣绿宫”欧阳箬没上肩撵,由宛蕙扶了慢慢地走回去。脚下是青石板路,十分平整,走得脚也不痛。
一路秋景飒爽,天上一丝云彩也无,十分澄澈。欧阳箬随意走动。宛蕙见她神清气爽,十分高兴道:“娘娘可要去御花园走动走动?”
欧阳箬笑道:“那鸣莺前两天兴致冲冲地去了趟御花园可不是哭丧着脸回来么?她说,御花园小得很,看得她心里十分失望。”
宛蕙也笑道:“是,不过鸣莺这小孩子心性,自然说话顽皮了点。”
欧阳箬若有所思:“她为人机灵,但是书读得不多,心性还未磨好,我得好好教她识文断字,不然以后大了怎么能配户好人家。”
宛蕙也点点头。
此时前面走来一队侍卫,为首的似乎是一位将军模样的人。欧阳箬看得心头一跳,待他们走到跟前向欧阳箬行礼。
欧阳箬才强笑道:“原来是苏将军。苏将军最近可好?”
领头之人身着侍卫统领的服色,俊颜修身,是许久不见的苏颜青。他抱拳躬身问了安,声音清朗如昨。欧阳箬不由一阵恍惚。
“苏将军怎么当了侍卫统领了?”欧阳箬道,他低着头看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
“回娘娘,皇上说暂且让属下担当此职,若边关有需,还是会将属下调往别处。”苏颜青的回答一板一眼,一如他的为人一般。
欧阳箬再看了他几眼,便要回去。
苏颜青忽然在她身后开口道:“吴德虎死了…”
欧阳箬浑身一震,慢慢地回过头来看着他。苏颜青面上一丝表情也无,若不是他那双眼睛有那么一抹疼惜一闪而过,欧阳箬几乎不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吴德虎死了,他勾结景王,叛了皇上。在皇上擒王护驾攻入宫中之时,被皇上一箭射中颈旁,血尽而死。”他又补充道。
欧阳箬想笑,又只觉得想哭。
死了…奶娘的仇…就这么报了。
她点点头,回过头摸索了宛蕙的手,恍惚地道:“谢谢苏将军…告诉我这个消息。”
苏颜青默默行了一礼,转身带着身后的一众侍卫走了。
欧阳箬看着他渐渐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回过头去对宛蕙笑道:“走吧,回宫。”眼中的热意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剪秋(二)

又过了几日,楚宫安静如昔,先帝的几位没子息的太妃都被迁出了楚宫,去了“静国寺”带发修行,为先帝祈福。一直被王皇后软禁在那边的贤太妃娘娘,却始终不肯回宫,只说自己看“静国寺”清幽,利于修身养性,便真的不回来了。大皇子几次去接,亦是接不回来。
楚宫中一些宫人也换的换,放的放,年老者愿意出宫者都分赏了一些安置银两回乡了。
整个楚宫顿时空荡荡的,也亏得皇后大世族家出身,身边又有前朝几位老成的嬷嬷帮衬着,一切事务安排起来井井有条,饶是如此,欧阳箬几次去请安都见她神色倦怠,那身厚重的凤服几乎都快撑不起来了。
楚霍天见她如此辛苦,又安排了柳国夫人也一起掌管后宫事务,柳国夫人自然是欣喜万分,当下便将许多事务一起接手过去。
欧阳箬瞧着皇后赵氏面上不说,但是那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底下几位神经敏感的嫔妃也开始认清风向,渐渐向柳氏靠拢。要知道柳国夫人膝下可是有皇上现下唯一的皇子呢。皇后虽然是原配,但是却多年再无所出。这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倒是欧阳箬不卑不亢,对皇后对柳氏一般无二。徐妃还是那副样子,傲气得很,欧阳箬简直不知道她是本性如此还是真的是蠢了。
楚霍天在大定初又提拔了不少年轻的官员,又对清流一派的老臣们加以安抚,斟情封了官职,而那些参与逼宫叛变者只斩其祸首,并不祸及家人。这一举措便令得朝堂上下归心,群臣敬服。
因后宫空虚,楚霍天的子息稀薄,几位老臣又赶紧上了折子,劝楚霍天广纳秀女以充实后宫,为皇室绵延血脉。楚霍天却驳回了此类折子,只道,先帝节俭用度,后宫并不充裕。如今他初登大宝,一切用度应效仿先帝才是。外加此时节为初冬,若要选拔秀女一则劳民伤财,二则有悖天道,便将选秀女一事改为来年开春农忙过后。但是他也选了几位平叛有功大臣的女儿,妹妹,入宫为嫔妃。
就欧阳箬所知的便是在十月二十八进了两位贵人,一位美人,但具体是谁家的女儿倒是没去注意。因为在十月二十九,欧阳箬听到了一个更令她吃惊的消息。
那日欧阳箬正与林氏坐着绣花,聊天,顺便缝制林氏肚子里未出世小孩的棉衣。
德轩忽然进来,轻声道:“娘娘,敏沐帝姬正在哭闹着要找娘娘呢。奴婢们都哄不住。”
欧阳箬看看天色,心里会意,向林氏告辞了,便要随了他出去。
林氏笑着握了她的手道:“欧阳妹妹来看我,我心里高兴得很,柳姐姐也说要找个时间与欧阳妹妹聚一聚呢,还问说看欧阳妹妹什么时候得空了,说一声就过来一起坐坐。”
欧阳箬心里一动,只点头笑道:“好,就怕柳国夫人贵人事忙,可比不得我这般闲散人物。到时候误了柳国夫人的事那可罪过大了。”
林氏抿嘴一笑:“瞧妹妹那张嘴说的,那我就当欧阳妹妹你答应了。”说着亲自送了欧阳箬出了屋门。
欧阳箬忙止了步道:“林姐姐赶紧进去吧,外边风大,小心着凉。”林氏眼神落寞,看着她系上了蜜合色锦锻披风,本是不衬肤色的颜色,但在她披上后,却越发衬得贵气逼人,风华绝色。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几位侯府的老姐妹,就数妹妹你姿容绝代,如今进了宫,还不知道有多少新人进来,一年一年的,我们都该真正成了老人了。”
欧阳箬知道最近楚霍天忙于政事,甚少去看她,心中对她生起怜惜,握了她的手笑道:“林姐姐只管养好身子,等过些日子为皇上添个一男半女,也终身有靠了,那些新人来来去去的,总有一天也是同我们一样。姐姐别太往心里去。”
林氏点点头,勉强展了颜,才回了屋子。
欧阳箬由德轩扶着往外走去,低声问:“是什么事这般急?”
德轩在外边四周看了看才低声道:“听外边的小内监闲磕牙说,今日午时,乱党头子张子明在牢中被皇上一杯毒酒赐死了,那伙同叛乱的景王被押到午门,凌迟处死了!”
欧阳箬一听,脚下一滑,几乎跌到地上。德轩忙拉住她,扶了她坐上肩撵。
欧阳箬面色如雪,脑中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德轩见她的样子也吓了一跳,欧阳箬这几日吩咐他注意外间乱党及其逼宫叛乱者是如何被裁决,所以他一早得了讯便赶过来禀告,却没想到欧阳箬的反应这般激烈。
“娘娘,可要叫御医过来瞧一瞧,你这脸色可不太好…”德轩忙问道。
欧阳箬无力地挥了挥手道:“赶快回宫…”
德轩赶紧催促抬轿的小内监往“花延宫”里赶。欧阳箬透过肩撵四周蒙的一层半透明的蛟纱帐子,看见朱红色的宫墙直逼人眼帘,似血一般艳红。
他终究是容不下张子明。可是一杯毒酒,真的便是欧阳箬托的情了。好歹能留一个全尸。可是景王为何要凌迟?通常为了皇族的尊严,即使是叛乱也通常会留个全尸…
欧阳箬的神智稍稍恢复了一些,仔细一想,又是心里一惊,难道楚霍天查出那人便是景王?!
“…等到查出那人,朕定当将之千刀万剐,不管他是谁。”他曾坚定地对她许了承诺。
凌迟…千刀万剐…